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だ硤料丶捌渲鼙卟刈逵镅元 現狀調查與分析

2018-06-21 09:19鈴木博之
民族學刊 2018年2期
關鍵詞:藏語甘孜州

鈴木博之

[摘要]本文以1996年版《理塘縣志》中的語言描述為出發(fā)點,根據筆者田野調查獲得的第一手語言資料,更詳細地介紹分布在理塘縣內以及其周圍的藏族語言。理塘縣內有三種語言:卻域語、康巴藏語、安多藏語。其中,康巴藏語屬于至少兩個方言群(南路方言群、木里稻城方言群),一共有六個小組(縣北、呷柯、勒通、熱柯、縣南、拉波)。安多藏語不設方言群差別,但在毛埡草原上生活的牧民中,達擁瑪部落(曲登鄉(xiāng))和永支部落(毛埡草原中部)之間語音上有較為明顯的差異。

[關鍵詞]藏語;方言學;康巴地區(qū);甘孜州

中圖分類號:H2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18)02-0035-11

理塘(Li thang①)縣位于四川省甘孜(dKar mdzes)藏族自治州中部,其居民以藏族為主。在藏族傳統(tǒng)地理概念里,該縣屬于康(Khams)區(qū)。在康區(qū),除了藏語支(Tibetic[1])語言之外有許多語言種類,其分布也非常復雜[2]。對于理塘縣的藏族語言,根據1996年出版的《理塘縣志》[3](以下簡稱《縣志》)記載,理塘縣內的語言可以分為三種“方言”:康、安多、雅礱。從語言學的角度來講,不得不指出此描述的語言區(qū)分方式有些問題:把藏語支語言和非藏語支語言混為一談,都稱為方言。加之,各個“方言”的描述不夠細致,語言特征的描述也不專業(yè)。因此,如果把其作為語言學的資料,必須慎重考慮。然而,除了《縣志》之外,幾乎找不到理塘縣內藏族語言情況的概述。若要深入地了解到理塘縣內的語言,必須做田野調查獲得第一手的語言資料。

本文宗旨為,把《縣志》的描述作為出發(fā)點,通過理塘縣內各鄉(xiāng)鎮(zhèn)語言的田野調查,指出更明確的語言及方言的分類,補充各個語言特點和歷史發(fā)展概要,以便理解各個語言的分布和其間的接觸關系。將《縣志》的兩個版本(1996年和2009年[4])進行對比發(fā)現,理塘縣的行政范圍有出入,主要東邊(與雅江(Nyag chu kha)縣)和西邊(巴塘(Ba thang)縣)有所變動。因此,本文的討論范圍不拘泥實際的行政區(qū)劃,有需要可能會提到理塘縣外的藏族語言。目前理塘縣有24個鄉(xiāng)鎮(zhèn):縣城高城鎮(zhèn);君壩(Gyang pa)區(qū)君壩鄉(xiāng)、哈衣(lHa yul)鄉(xiāng);嘎洼(dGa ba)區(qū)嘎柯(dGa khog)鄉(xiāng)、絨壩(Rong pa)鄉(xiāng);下壩區(qū)覺吾(Jo bo)鄉(xiāng)、亞火(Yar shod)鄉(xiāng)、莫壩(Mo pa)鄉(xiāng);毛埡(Bum nyag)區(qū)奔戈(dPon skor)鄉(xiāng)、村戈(Tsho khor)鄉(xiāng)、禾尼(Hor ra rnying pa)鄉(xiāng)、曲登(mChod rten)鄉(xiāng);濯桑(Tsho gsum)區(qū)甲洼(Ja ba)鄉(xiāng)、雄壩(Gyang pa)鄉(xiāng)、藏壩(bZang pa)鄉(xiāng)、德巫(De bo)鄉(xiāng);木拉(Mo la)區(qū)上木拉鄉(xiāng)、中木拉鄉(xiāng)、下木拉鄉(xiāng);拉波(sNa po)區(qū)格木(Ge mo)鄉(xiāng)、拉波鄉(xiāng)、麥洼(sMad ba)鄉(xiāng);熱柯(dBra khog)區(qū)喇嘛埡(Bla ma yag)鄉(xiāng)、章納(Gram sna)鄉(xiāng)。

理塘縣有康巴藏語、安多藏語、卻域語等三種語言。其中,康巴藏語分布地區(qū)由毛埡草原和各個山系、水系而隔開,根據分布地域可以分為五個土話區(qū):縣北、縣城、縣南、縣東南、縣西;有一些跨過土話區(qū)的溝通有一定的難度??蛋筒卣Z可以視為語言組[5],因此,五個土話區(qū)或許能構成五個小組。

本文按卻域語、安多藏語、康巴藏語的順序依次描述。本文中,除了《縣志》記載的藏文音譯以及注明以往研究中的引用以外,所有口語語音資料均來源于筆者的田野調查結果,并采用音標記載②。

一、卻域語

卻域語是非藏語支語言,目前置于羌語支內[6]。卻域語的分布地域為雅礱江邊,從新龍(Nyag rong)縣尤拉西(gYang la gshis)鄉(xiāng)至雅江縣河口鎮(zhèn)奔達宗(sPun zla rdzong)。他們的支系在雅江縣東鄰的康定(Dar mdo)市塔公(lHa sgang)鎮(zhèn)也有少數分布[7]。理塘縣內主要分布在絨壩鄉(xiāng)和哈衣鄉(xiāng),還有在呷柯鄉(xiāng)的一些人群也操卻域語。

“卻域”這一名稱不出現在任何地圖及藏文文獻,但根據當地說法,卻域是個地名,指新龍縣孜拖西(rTse thog gshis)鄉(xiāng)內的一個山溝,位于絨壩鄉(xiāng)的雅礱江對面。理塘的卻域語母語人不稱自己的母語為卻域語,而為絨壩話(農區(qū)話)。呷柯鄉(xiāng)內的講卻域語的群體大部分原來是從雅礱江對面普巴絨(Phug ba rong)鄉(xiāng)過來的移民,呷柯鄉(xiāng)的大部分屬于康巴藏語區(qū)。

《縣志》把卻域語稱為“雅礱方言”,可能因為此語言分布在雅礱江邊?!犊h志》的錯誤在于把此語言稱為“扎巴”。對于此情況,編纂時很有可能參考了陸紹尊的《扎巴語概況》[8]。但這個“扎巴”指的是卻域語??h內卻域語有一篇關于絨壩鄉(xiāng)增達村語音系統(tǒng)的報告[9]。

《縣志》提到卻域語中詞形與藏語完全不同的例詞。下面對比一下《縣志》提到的藏文音寫形式、哈衣話(嘎依布里村)、絨壩話(阿宗村)的詞匯形式:

如表1顯示,雖然《縣志》的記載是藏文音譯[3]474,但按當地的讀法讀起來卻反映著卻域語的發(fā)音。而且,表1的所有例詞與藏文書面語的形式不一樣,都是卻域語本來詞??催@些例詞就了解到哈衣話和絨壩話之間的詞匯形式差異不大,但音系、語法的細節(jié)會有差別,在此省略描述。

其次,看一下周邊的卻域語土話和理塘縣內的是否有異同。下面對比一下新龍縣尤拉西話③、雅江縣普巴絨話、以及雅江縣呷拉話④的與表1一樣的詞形:

表2里的語音資料由記音人不同而標音方式也不同。但可以了解到,呷拉話語音形式的細節(jié)不太一樣;尤拉西話、普巴絨話主要聲母寫法不同,但詞根很有可能與理塘卻域語相同的例詞多些。表中要注意的是“書”詞,尤拉西話、普巴絨話都用藏語借詞,但形式不同。尤拉西話的形式與安多藏語接近,普巴絨話卻與康巴藏語接近。此情況表明這些語言區(qū)域上通用的藏語支語言也要考慮。卻域語內部的土話差異與分布地域很有可能有聯系。

二、安多藏語

《縣志》記載[3]474,安多藏語“主要分布在毛埡區(qū)的4個鄉(xiāng)、熱柯區(qū)章納鄉(xiāng)和拉波區(qū)格木鄉(xiāng)的一部分,全是牧民”。但是需要注意的是,熱柯區(qū)章納鄉(xiāng)的牧民不講安多藏語而講康巴藏語(詳見后文)。

安多藏語牧區(qū)話,由于母語人傳統(tǒng)生活方式為游牧(無定居點)的原因,以地名稱其為土話不太現實,而用他們的生活單位“措瓦(tsho ba)”來指稱更合適[10]。在理塘縣內,安多藏語是永支(gYon ru⑥)、達擁瑪(sDe gzhung ma⑦)、皎逅(sKyabs shul)、俄托(O thog)等部落的藏族牧民講的。在理塘,他們的語言被統(tǒng)稱為“哈格(wa skad)”,來自藏文名稱為“哈逅(Wa shul或dBa shul、dBal shul、dPal shul;瓦述)”的部落[11],專門指安多藏語。需要注意的是,藏文中有“卓格(brog skad;牧區(qū)話)”這一名稱在理塘僅指康巴藏語中的牧區(qū)方言,不指安多藏語。

永支部落的藏族大部分住在縣城高城鎮(zhèn)周圍的奔戈鄉(xiāng)、村戈鄉(xiāng)、禾尼鄉(xiāng)等地。達擁瑪部落的藏族主要住在縣西北部曲登鄉(xiāng)內。皎逅部落的藏族主要住在縣南部格木鄉(xiāng)內靠近稻城(Dab pa)縣的地方,其行政村名為加須。俄托部落的藏族主要在縣東部霍曲畔以東的地方,其大部分被劃分到雅江縣柯拉(Hor ra)鄉(xiāng)、紅龍(Hor lung)鄉(xiāng)、德差(sDe tsha)鄉(xiāng)部分牧區(qū);過去這些地方都屬于理塘的轄地,語言上也難以分開。

根據民間歷史,講安多藏語的人群都是從青海湖邊不同的地方搬過來的移民,但具體年份等信息不清楚。其中,叫永支的部落明確地與現青海省尖扎(gCan tsha)縣尖扎灘(gCan tsha thang)附近的自稱為永支的藏族牧民部落有關系[12]。皎逅部落的主要部分是從達擁瑪部落分出來的。另外,民間有達擁瑪部落和俄托部落的祖先為蒙古人的說法,而格西曲扎《藏文詞典》[13]《藏漢大辭典》[14]等給出“俄托”詞義為來源于蒙古語“牧民”的解釋。

一方面,雖然他們的來源不同,但有一個共同的族群認同:“哈逅”。 哈逅部落的中心位置在現甘孜州色達(gSer rta)縣[15],與其相鄰的果洛(mGo log)、阿壩(rNga ba)等地也有居住的。但是,在藏文文獻里面指哈逅的人群有幾個不一致的看法。目前,青海的永支部落和哈逅沒有明顯的關系,但有些學者認為他們也是哈逅的一部分[16]。根據現實的語言特征來講,所謂的“哈逅”藏族講的語言并不形成一種方言,但可以說能構成“哈逅方言群”這一分類。

這些部落的語言大致相似,溝通幾乎沒有問題。但是,從語音的角度來看,會發(fā)現不少的差異。以下把永支話(村戈)、達擁瑪話(曲登)、俄托話(雅江紅龍)的詞匯形式進行對比。

看表3就能了解到,主要的差異出現在聲母結構及韻尾上。達擁瑪話保留著最復雜的聲母系統(tǒng),而俄托話已經簡化。此特征母語人年齡不同也會出現差異,特別是永支話在年輕人的口音里發(fā)現聲母不同程度已簡化。但每個話的形式都呈現和藏文明確的對應,主要的特征如下:

·藏文Ky⑧的對應趨向:硬腭塞音

·藏文Py⑨的對應趨向:腭前擦音(俄托話之外帶雙唇擦音)

·藏文Kr⑩的對應趨向:卷舌塞音或硬腭塞音

·藏文PrB11的對應趨向:帶雙唇音的卷舌塞音

·藏文ph的對應趨向:/h/

·藏文基字b的對應趨向:/w/

·藏文sh的對應趨向://

·藏文前加字m的對應趨向:雙唇鼻音(達擁瑪話)或鼻冠音(永支、俄托話)

·藏文前加字s, r的對應趨向:卷舌擦音(達擁瑪話)或前送氣音(永支、俄托話)

·藏文前加字g的對應趨向:小舌擦音(達擁瑪話)或前送氣音(永支、俄托話)

·藏文前加字b的對應趨向:雙唇擦/近音(永支、達擁瑪話)或前送氣音(俄托話)

·藏文a(不帶后加字)的對應趨向:/a/(永支、達擁瑪話)或//(俄托話)

·藏文ag的對應趨向:/aq/

·藏文ig的對應趨向:/ik/

與大部分安多藏語土話一樣,這些話均沒有聲調對立B12。然而,有個報道說具有聲調對立[17]。由語音現象而講,筆者記錄的資料中,僅俄托話確實具有明顯的發(fā)聲態(tài)差異,但可以把發(fā)聲態(tài)處理為前送氣音等復輔音結構。因此,從筆者的語音分析系統(tǒng)來看,也可以把俄托話分析為無聲調對立的語言。不過,后面需要詳細地探討哪種分析反映著實際的語音現象。

聲母的簡化程度在安多藏語的以往研究中可以作為方言分類的標準[18],而和使用者的生活方式恰好有關系。但根據理塘安多藏語的情況,聲母特征可以說達擁瑪話為一類,俄托話為另一類,永支話為此兩者的中間位置。目前,不清楚的是這三個部落的語言之間能看到的差異反映的是各個部落中當初就有的差異,還是由于演變的速度不同的原因發(fā)生的差異。如果理塘的安多藏語使用者都是牧民并具有共同的移民史,其語言現象的差別應該是演變中產生的差異,這與以往研究中的安多藏語方言分類并不一致。因此,語言之外還需要參考移民史的研究才能得到這三者的語音差異的歷史。

三、康巴藏語

《縣志》記載[3]473康巴藏語“主要分布在木拉、濯桑、拉波、君壩、下壩和熱柯的喇嘛埡鄉(xiāng)等地……(略)……在這些方言區(qū),其發(fā)音大體一致,但由于居住地不同而語音變化也較大……(略)……在使用康方言的地區(qū)又大致分為理塘語和拉波語兩種?!庇衷疲骸板^(qū)的雄壩、甲洼、藏壩三鄉(xiāng)和君壩、下壩區(qū)的農民均有明顯的地方話(地腳話),與新龍縣的下占區(qū)屬于同樣的語言關系?!贝嗣枋鲋?,分布地域的描述是正確的,語言特點的描述以及語言分類方法則難以贊同。

在理塘縣內,康巴藏語主要是農區(qū)或定居地區(qū)的藏族人講的語言,語言內部分歧較大。位于縣中心位置的牧區(qū)隔開了各個農區(qū),因此,康巴藏語分布地區(qū)分為縣北、縣城、縣南、縣西等地區(qū)。本文按分布地區(qū)把其分為:縣北(君壩、下壩、呷柯地區(qū)話);高城鎮(zhèn);縣南(濯桑、木拉地區(qū));拉波、麥洼地區(qū);熱柯地區(qū)等五類。其中,熱柯地區(qū)語言有農區(qū)話與牧區(qū)話之別。此外,呷洼區(qū)與雅江縣西俄洛、雅江縣城等地的康巴藏語有聯系,木拉與雅江縣德差鄉(xiāng)農區(qū)的語言有聯系,拉波、麥洼地區(qū)與木里東朗、稻城省母等地的語言有聯系。

《縣志》指出一些“理塘康方言”的詞匯特征,不過沒有指出是哪個地方的讀音。首先對比一下理塘各地康巴藏語的詞匯形式:

表4《縣志》舉的例詞中,“火”和“月亮”才是全縣通用的詞形。但是,各個土話的“月亮”詞形應該與藏文zla dkar對應,《縣志》的寫法從語音對應的角度來看也不太正確。藏文音寫gyo為“走”的形式作為安多藏語(參見第三節(jié)表3)的特點,康巴藏語中卻沒有發(fā)現。“馬”的形式僅在高城話及章納話中出現。《縣志》中“貓”的形式很有可能系o tshe的筆誤,如此理解也僅與高城話對應?!靶『ⅰ钡男问匠死ㄔ捯酝馔ㄓ???傊?,《縣志》的舉例方式并不能說明理塘縣內康巴藏語的多樣性。

以下首先對各地區(qū)的實際例詞進行描述,其次探討縣內康巴藏語中的異同。舉例時,盡量使用具有藏文上同一詞干的詞,如:頭mgo、頭發(fā)skra、眼睛mig、手lag pa、藏族bod、豬phag、馬rta、雞bya、狼spyang ki、神仙lha、天gnam、云sprin、一gcig、二gnyis、四bzhi、八brgyad等。

(一)縣北地區(qū):下壩、君壩及呷柯話

毛埡草原以北的各個鄉(xiāng)村中,下壩、君壩、呷柯等地通用康巴藏語。此三地的土話在語音、詞形方面互相有差異,下面列舉一下覺吾話(麻列村)、君壩話(俄河村)、呷柯話(日里村)的例詞:

看表5就了解到,語音方面呷柯話與其他兩種話有明顯的差異,其中一個是有關藏文sh/zh的對應趨向:呷柯話為腭前擦音,其他話則為軟腭擦音(“肉”“四”等例)。呷柯話的語音特點與分布在雅江東部至康定市的木雅熱崗藏語相同[19]。另外,呷柯話“手”的詞形、“藏族”詞的韻母、“八”詞的聲母也與其他兩者不同??傊m然這三者都分布在縣北面,但方言發(fā)展上呷柯話會有不同的位置。

(二)高城話(勒通話)

縣城高城鎮(zhèn)位于交通的中心位置,是以長青春科爾(Byams chen Chos khor)寺為中心而發(fā)展的人口密集地。住在縣城的藏族人中移民的比率很大,加之,由于牧民及鄉(xiāng)下居民的定居政策,定居的人們幾十年以來漸漸地增加。因此,鎮(zhèn)里的藏語使用情況也很復雜,而本土話也通過語言接觸在很短的時間內發(fā)生變化B13。但是,當地人中仍有一個“理塘縣城話”的意識,方言學上可以把其視為高城鎮(zhèn)的地方話——高城話。一般的情況下,叫做“理塘話”的語言幾乎指高城話。高城話把理塘稱為“勒通”,很有可能與藏文le thang(“理塘”;不規(guī)范字B14)對應。此形式,雖然語音實現不一樣,在濯桑、木拉地區(qū)話也會對應上。因此,高城話可以稱為“勒通話”。

據調查,勒通話的特點在于其語法以及語氣詞的用法。語音、詞匯方面與縣北話、縣西話的特征較為相似。反而,與縣南各地的話不同。下面列舉一下勒通話(車馬村)的例詞:

《縣志》說到[3]474:“高城鎮(zhèn)的農民由于歷史上與拉薩、昌都、甘孜、德格等地官商來往較多,有部分人會講拉薩、德格的官話”。這情況會影響到勒通話的形成。一個明顯的例子是存在動詞的詞干:勒通話使用/′g/(沒有對應的書面語)作為“剛知”的存在動詞。此詞形在康巴藏語北路方言群中德格、甘孜等地才出現[20],理塘縣內其他康巴藏語基本上使用/ˉno~/(對應的書面語為snang)。此較為地方性強的詞匯的使用說明勒通話很有可能受到北路方言群的影響。另外,勒通話的敬語使用率高。一般來說,藏語言里面,康巴藏語的敬語使用率不高,但勒通話的實際使用中常見敬語。其情況也會與《縣志》指出的背景有關聯。

(三)縣南地區(qū):濯桑、木拉等話

毛埡草原以南的各個鄉(xiāng)村都使用一種相似的語言。具體位置為:濯桑區(qū)三個鄉(xiāng)、木拉溝(Mo ra zhing pa)三個鄉(xiāng)、德巫鄉(xiāng)、格木鄉(xiāng)(農區(qū))等。這些地方的語言中有一個具有標志性的現象:把理塘縣城的語言(勒通話)稱為“葉絨話”,即是與藏文le thang(理塘)對應的語音?!叭~絨話”這個名稱在鄉(xiāng)城以及稻城縣的一部分地方也通用,是藏文l念成/j/之故[21]。此現象在康巴地區(qū)僅有康區(qū)南部,理塘和建塘、木里和德欽之間的地方才有的。

為了看詞形和語音對應的差異,下面列舉一下甲洼話(下依村)、上木拉話(奔果村)、德巫話(當巴村)的例詞:

看表7就能了解到,這三個地點的語音形式特別相似?!笆帧痹~的第二音節(jié)都有一個共同的形式,與藏文mgo對應。唯一一個能看到的很大差別在“天”的詞形,德巫話的形式與藏文nam mkha對應。

(四)拉波、麥洼地區(qū)話

濯桑地區(qū)以南的縣東南角有拉波鄉(xiāng)、麥洼鄉(xiāng)使用另一種語言。如《理塘縣志》也有記載,拉波、麥瓦兩個鄉(xiāng)的話具有特殊性。主要在語音和詞匯上出現較大的差異,不過可以認為此地的語言和濯桑等地的語言有密切的聯系。故筆者把其放在一個組里面(木里稻城方言群),其內部可以分為幾個小組。

為了看詞形和語音對應的差異,下面列舉一下拉波話(然東村)、稻城金珠話、木里麥日話的例詞:

看表8就能了解到,拉波話與縣外兩個點的語音形式很相似。與金珠話相似或一致而與麥日話不一致的形式有“頭”“雞”“狼”“二”等; 與麥日話相似或一致而與金珠話不一致的形式有“天”“四” 等。需要關注的是,盡管《縣志》把此土話分為“拉波語”,但與拉波話相似土話事實上分布在縣外,而且恰好分布在與拉波區(qū)接壤的地方。

(五)熱柯地區(qū)話

熱柯話分布在縣西部喇嘛埡鄉(xiāng)及章納鄉(xiāng)。之前的行政劃分上還有格則(Ge rdzi)鄉(xiāng),按2009年版《縣志》理解,原格則鄉(xiāng)被取消而由喇嘛埡、章納及巴塘縣波密(sPo smad)鄉(xiāng)來分開管轄。熱柯話分布地區(qū)的東部屬于農區(qū),西部則屬于牧區(qū),由于生活習俗的差異,各個語言也稍微有差異,但并不成為互相交流的障礙。在理塘的語境下,此地的牧民講的語言才是藏文中所說的“brog skad(牧區(qū)話)”。

以前,熱柯區(qū)和巴塘嶺卡地區(qū)(Gling kha shis)一同構成為義敦縣。但該縣撤銷之后,理塘、巴塘分開管轄。雖然以前屬于同一個縣,但熱柯話和嶺卡話互相不像,兩者應該屬于不同的方言組。

下面對比一下章納(章納村;農區(qū))話、喇嘛埡(然日卡村;農區(qū))話、章納話(則巴村;牧區(qū))的詞匯形式:

如表9的例詞顯示,這三者之間沒有很大的系統(tǒng)性差異。對“眼睛”一詞,章納話和則巴話有雙唇鼻音聲母;雖然其詞形式與藏文mig對應,但康區(qū)多半的土話具有與古藏文dmyig對應的形式;因此,此特征值得注意。其次,看“四”詞就知道,章納話為腭前擦音,與其他不同。當地人常提農區(qū)話和牧區(qū)話不一樣,但他們認知的差異不在方言系統(tǒng)上,而在一個語言中的地方性差異。

(六)理塘縣內康巴藏語中的異同和分類

和第二節(jié)同樣,從藏文語音對應的角度出發(fā),描述理塘縣內康巴藏語的特征,將探討其中的異同。其主要的特征如下:

·藏文Ky的對應趨向:腭前塞擦音(呷柯話有與腭前擦音對應的例子)

·藏文Py的對應趨向:腭前擦音

·藏文Kr的對應趨向:卷舌塞音

·藏文Pr的對應趨向:卷舌塞音

·藏文sh的對應趨向:硬腭擦音(呷柯話、章納話有與腭前擦音對應的例子)

·藏文l的對應趨向:/l/或/j/(甲洼、上木拉、德巫、拉波)

·藏文lh的對應趨向:/l/或//(甲洼、上木拉、德巫、拉波)

·藏文前加字m的對應趨向:鼻冠音

·藏文前加字s, r, g, b的對應趨向:前送氣音(少數例詞里不存在相對應的音)

·藏文a(不帶后加字)的對應趨向:/a/或/o/(拉波)

·藏文ag的對應趨向:/ɑ/

·藏文ad的對應趨向:/i/或/e/(覺吾、高城)或//(拉波)

·藏文am的對應趨向:/ɑ

/或/~/(拉波、甲洼、縣北)或/~/(上木拉)

·藏文ang的對應趨向:/~/

根據以上列舉的特征來看,拉波話與其他話不同的點較為突出,其次呷柯話也有幾處不同。如在前文所述,拉波地區(qū)話與其相鄰的稻城、木里的語言相似,與理塘縣南地區(qū)的話還是有差異。正如《縣志》提到,拉波話在理塘的康巴藏語中具有獨特的位置,可以說拉波話與理塘的其他話可以分開,但此處理方法并不意味著拉波話具有單獨的特征,而與其相鄰地區(qū)的話具有共性。呷柯話在《縣志》里面沒有被注意,而被視為“雅礱方言”即卻域語分布的地域。因此,按語音特點說,呷柯話可以與縣內的其他話分開。對于勒通話,雖然其語音特點與縣北的下壩、君壩,縣西的熱柯等地的語言相似,但因其社會結構上有特別的地位,可以把它分開出來。

最后,對各個地區(qū)的詞形異同簡述一下。從地理語言學的角度來說,每個詞都有自己的歷史,因此,詞形的異同無法直接用在方言分類上,但能看到詞形分布的趨向。下面看六個例詞,包括針對已有藏語地理語言學的討論在內:

從表10可以發(fā)現如下特點:

“眼睛”主要有三種詞形,與藏文mig,dmyig或dmyig rdo對應的;詞形來看,覺吾、君壩為一類,章納、則巴為一類,其他為另一類。

“手”主要有三種詞形,與藏文lag,lag pa或lag go對應的;詞形來看,呷柯為一類,甲洼、上木拉、德巫為一類,其他為另一類。

“太陽”B15共同具有與藏文nyi ma對應的形式,但第二音節(jié)的語音有ma, wa~, mo~, wa等四類;詞形來看,甲洼、上木拉、章納、然日卡為一類,其他為另一類。

“月亮”B16共同具有與藏文zla dkar對應的形式,但第二音節(jié)的語音有幾種;詞形來看,君壩為一類,德巫為一類,其他為另一類。

“風”B17共同具有與藏文rlung對應的形式,但從帶后綴的詞形來看,上木拉為一類,其他為另一類。

“貓”B18有各種各樣的形式,主要能分為含/l/音的和不含/l/音的;詞形來看,各地幾乎不一樣,可以說上木拉以北的語言(除君壩)為一類,德巫、拉波為一類,熱柯區(qū)為另一類。

如以上看到,詞匯形式在各個地方有差異,而可以指出縣南部和熱柯區(qū)的話較為有特色。

《縣志》沒有注意到縣北和縣南之間的語言的差異。但是,語音方面發(fā)現有一個明顯的差異,即藏文l的對應形式。加之,詞形方面也會找到差別,也有前文提到的存在動詞方面的差異。因此,把這兩者得分開。最后,對于縣北話和熱柯話之間,根據上面的語音分析,沒發(fā)現多大的差異。但是,詞形方面熱柯話與縣南的話更相似。換句話說,此話兼容縣北和縣南的各個特點。

雖然本文的描述沒有達到作為詳細討論的標準,但可以初步認為理塘縣內康巴藏語有如下種類:

·下壩、君壩(縣北)

·呷柯

·勒通

·熱柯

·濯桑、木拉、德巫(縣南)

·拉波

若談方言所屬問題B19,根據語言資料,拉波話與木里、稻城等地的土話可以歸為一類:因此,應該把其分到木里稻城方言群。但根據語音對應的方向、類型來看,縣南的一些土話也可以說屬于木里稻城方言群,不過該分到與拉波話不同的小組里。其他還需要跟縣外的土話進行比較才可以定論,但從語音特點來看,可能屬于南路方言群。

四、結語

本文根據筆者的田野調查介紹了分布在理塘縣內的藏族語言。雖然《縣志》有縣內語言的介紹,但描述內容過于簡明。通過本文的描述,我們了解到更詳細的理塘縣內藏族語言的情況。分布在該縣內的語言有三種:卻域語、康巴藏語、安多藏語。其中,康巴藏語屬于兩個方言群(南路方言群、木里稻城方言群),一共有六個小組(縣北、呷柯、勒通、熱柯、縣南、拉波)。安多藏語里面暫時不設方言群差別,但在毛埡草原上生活的牧民中,達擁瑪部落(曲登鄉(xiāng))和永支部落(毛埡草原中部)之間語音上有較為明顯的差異。卻域語在理塘縣內差異不大,但通過與縣外卻域語對比,有一定的語音、詞匯形式的差異。

在語言學中方言研究是歷時語言學的一部分,因此,使用者的歷史也需要考慮。卻域語、康巴藏語、安多藏語這三種語言的使用者均有不同的歷史背景,研究各個語言時需要關注其差異,而從不同的角度認知各個語言和方言的發(fā)展。

致謝:田野調查之際,筆者受到格乃汪波(西繞根噶)先生的大力支持和幫助,在此謹致謝忱。

注釋:

①藏語音寫的地名、部落名等第一次出現時在括號內加藏文的拉丁轉寫。拉丁轉寫依據de Nebesky-Wojkowitz, René: Oracles and demons of Tibet: the cult and iconography of the Tibetan protective deities. Mouton. 1956.

②音標以國際音標為主,為了確保嚴密性,有時特意地使用中式音標。參見朱曉農《語音學》,商務印書館,2010年。但是,聲調標記使用以下記號并添加在各個詞之前:ˉ∶高平;′∶上升;^∶升降;∶下降(康巴藏語用)或 ˉ∶高平;′∶低升;∶先行音節(jié)帶重音(卻域語用)。

③詞形為根據黃布凡主編《藏緬語族語音和詞匯》1992年,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

④詞形為根據孫宏開主編《藏緬語語音和詞匯》1991年,北京:社會科學出版社。

⑤尤拉西、呷拉的形式是根據“面粉”詞形分析出來的。

⑥雖然藏文形式為g.yon ru,但當地讀法像g.yon gru。“永支”是后者的音譯。

⑦雖然藏文形式為sde gzhung ma而康巴藏語母語人稱其為“德宏瑪”,但當地讀法像“達擁瑪”。

⑧包含藏文基字k, kh, g加下加字y的所有組合,如brgyad“八”等。

⑨包含藏文基字p, ph, b加下加字y的所有組合,如bya“雞”等。

⑩包含藏文基字k, kh, g加下加字r的所有組合,如skra“頭發(fā)”等。

B11包含藏文基字p, ph, b加下加字r的所有組合,如sprin“云”等。

B12重音現象是存在的,但語音系統(tǒng)上是否有意義尚未清楚。參見Caplow, Nancy J.: “Reconstructing stress in Proto-Tibetan: Evidence from Balti and Rebkong Amdo”. Linguistics of the Tibeto-Burman Area 39.2, 180-221, 2016.

B13在康巴地區(qū),牧民定居政策引起的語言變化的個案研究有:Suzuki, Hiroyuki and Sonam Wangmo: “Language evolution and vitality of Lhagang Tibetan: a Tibetic language as a minority in Minyag Rabgang”.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the Sociology of Language 245, 63-90. 2017.

B14但有文獻提到這個寫法,如Les Missionnaires Catholiques du Thibet: Dictionnaire thibétain-latin-franais. Imprimerie de la Société des Missions trangères, 1899.

B15對于該詞的藏語言中的多樣性,參見Suzuki, Hiroyuki: “A geolinguistic description of terms for ‘sun in Tibetic languages in the eastern Tibetosphere. Studies in Asian Geolinguistics I —Sun—, 79-85. 2016.

B16對于該詞的藏語言中的多樣性,參見鈴木博之《チベット語における「心」「太陽」「月」の方言地理學的分析—“香格里拉”とsems kyi nyi zlaの対応に関連して—》載《京都大學言語學研究》第27號,2008年。

B17對于該詞的藏語言中的多樣性,參見Suzuki, Hiroyuki: “Geolinguistic analysis of ‘wind in Tibetic languages in the eastern Tibetosphere”. Studies in Asian Geolinguistics IV —Wind—, 26-31. 2017.

B18對于該詞的藏語言中的多樣性,參見Qin, Liying and Hiroyuki Suzuki: “Chasing a cat from the Mekong to the Salween: A geolinguistic description of ‘cat in Trung and Khams Tibetan in North-western Yunnan”. Studies in Asian Geolinguistics I —Sun—, 61-71. 2016.

B19康巴藏語的方言分類可以參考鈴木博之《淺談藏語支語言的瀕?!詵|方藏區(qū)的語言境況為例》(四郎翁姆 譯)載《東方藏區(qū)諸語言研究》,四川民族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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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18-01-01責任編輯:許瑤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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