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湖南·墨雨
巴黎的黃昏像一杯流光溢彩的雞尾酒,落日如同橘紅的巨輪噴吐著熔巖般熾熱的光焰,沿著昂首云天的埃菲爾鐵塔側(cè)翼緩緩墜落,高大巍峨的塔身鍍上了一層灼目耀眼的赤金,滿天的云錦仿佛是用血紅的葡萄酒和琥珀色的威士忌勾兌鋪染,華彩熠熠,墨綠色的塞納河倒映著五彩斑斕的天光云影,釀造著甜美醉人的畫意詩情。
帶著朝圣般的虔誠觀賞了世界藝術(shù)圣殿盧浮宮之后,我們頓感困乏,決定與同行好好放松一下,去巴黎街頭領(lǐng)略一下“世界花都”的浪漫情韻。
踏著夕陽鋪灑的光斑,沐浴著花香襲人的軟風(fēng),我們沿著香榭麗舍大街一直漫步到美麗的塞納河畔。河堤上游人如織,金發(fā)碧眼的歐洲人對我們?nèi)齻€(gè)不期而至的東方人報(bào)以友善的微笑。三五成群的巴黎妙齡女郎如紛飛的彩蝶飄然而過,她們俊俏婀娜的身影和華麗時(shí)髦的衣裙在河堤上織成了一道亮麗動人的風(fēng)景線。
觀美景豈能無美酒,于是我們在臨河的一家露天酒吧選桌入座,侍者很快送來了白蘭地和香檳。
老鄧自詡是酒中散仙,酒一沾唇他就像吟誦詩歌一樣侃起了洋酒經(jīng):“別看洋酒名目繁多,其實(shí)最著名的只有法國的白蘭地和香檳、英國的威士忌、俄羅斯的伏特加、牙買加的朗姆酒、日本的清酒、德國的啤酒……而崇尚世界名酒的美國人卻從未生產(chǎn)出一種讓世界公認(rèn)的名酒,所以他們只得乖乖地掏出大把美元去買別人的酒喝!”
小柳不善飲酒,只能喝香檳,她問:“鄧?yán)?,聽說有一種酒叫海盜酒,你喝過嗎?”
鄧?yán)弦宦犈d致更高了:“海盜酒其實(shí)就是牙買加生產(chǎn)的朗姆酒,喜歡冒險(xiǎn)的人特別喜愛它。有人說威士忌可以使女孩停止?fàn)庌q,香檳可以使女孩解除武裝,而朗姆酒則可以讓冷若冰霜的女孩變得柔情似水。小柳,你可別喝朗姆酒!”
小柳尚未成家,鄧?yán)系耐嫘κ顾叩妹嫒籼一ǎ骸班嚴(yán)险媸莻€(gè)老頑童,我連香檳都很少喝,怎么會喝朗姆酒呢!”小柳的話惹得我與鄧?yán)瞎笮Α?/p>
鄧?yán)线攘藘煽诰朴宙告傅纴恚骸捌鋵?shí)朗姆酒只是酒精含量高一點(diǎn),可比起我們中國的白酒就是天差地別了!”
“是呀,中國的好酒太多了,貴州有茅臺,四川有五糧液、瀘州老窖和郎酒!”小柳邊笑邊向我眨起眼睛,“小心你帶的酒喲!”
“好,現(xiàn)在該我請大家喝酒了!”我打開隨身的小包取出一瓶郎酒放在桌子上。我喜歡中國白酒,不太喜歡酸不酸甜不甜的洋酒,于是出國時(shí)帶了瀘州老窖、郎酒各一瓶以助游興。一周前在游覽維也納森林時(shí)與鄧?yán)弦黄鸷攘藶o州老窖,余下的郎酒我們約定在法國參觀藝術(shù)圣殿盧浮宮之后再喝,以慶賀夙愿得償之喜。鄧?yán)献婕虾?,雖自以為是酒林散仙,可近幾年他的老伴只準(zhǔn)他喝黃酒,所以他帶的是兩瓶紹興花雕,他在維也納森林與我分享了瀘州老窖之后,一路上對川酒贊不絕口,也就成了小柳開玩笑的話柄。
夜幕悄然垂落,五光十色的霓虹燈把巴黎裝點(diǎn)得嬌艷迷人,河堤上弦歌悠悠,一個(gè)接一個(gè)的露天酒吧座無虛席,全被浪漫瀟灑喜歡夜生活的巴黎人和來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坐滿了。
侍者打開郎酒瓶替我們斟酒,濃郁的酒香馬上在夜空中飄溢,周圍很快響起一陣嘰里咕嚕的贊美聲,小柳興奮地說:“老外在夸我們的酒香哩!”
不一會兒,酒吧老板走過來對我們鞠了一躬,他用手指著我們后面,甩出了一串法國話,小柳告訴我和鄧?yán)希骸袄习逭f后面有兩位客人在夸我們的酒好,說聞到酒香就想起了老家,可能也是中國人?!蔽覀兓仡^一看,只見后面第三排桌子的座位上有一胖一瘦兩位黃皮膚黑眼睛的白發(fā)老人,正向我們揮手致意。
能在異國他鄉(xiāng)碰到同胞令我們格外高興,我們請老板將兩位老人請過來添杯入座。
原來兩位老人都是旅居法國的華僑,胖老頭姓朱,是個(gè)古玩商,湖南人;瘦老頭姓周,是個(gè)皮貨商,四川人。他們上世紀(jì)六十年代從臺灣輾轉(zhuǎn)來到歐洲,如今已定居法國四十多年了。他倆是多年老友,常常相約到塞納河邊散步小酌。酒入豪腸,鄉(xiāng)情倍增,瘦老頭得知我也是四川人后,緊緊握住我的雙手,龍門陣越擺越親熱。
兩位老華僑都好杯中之物,談到中國名酒是如數(shù)家珍,鄧?yán)弦舱勁d倍增:“兩位老先生,你們能品出這是什么酒么?”
周老先生輕輕喝了一口酒后慢慢品味:“此酒幽雅細(xì)膩,回味悠長,是酒中極品……”
朱老先生快人快語搶答道:“酒味醇厚,醬香濃郁,是貴州茅臺吧?”
我告訴兩位老華僑,是產(chǎn)自川黔交界赤水河畔的郎酒,是茅臺酒的姊妹酒。他們聽后倍感新奇,分別拿起酒瓶和酒盒細(xì)細(xì)欣賞。
周老先生看罷,端起酒杯聞了又聞,沉入了深深的回憶:“這酒我喝過,二郎灘我也去過!”原來周老先生是川東人,上世紀(jì)四十年代同他父親為生計(jì)放木筏時(shí),曾多次住過赤水河邊的二郎灘。
“郎酒是不是還有一個(gè)名字叫回沙郎酒?”周先生問。
“對的,回沙郎酒就是郎酒的老祖宗。”我對郎酒的生產(chǎn)歷史略知一二。
周老先生仿佛又回到了青年時(shí)代:“赤水河很漂亮,水清見底,二郎是一個(gè)別致的山鄉(xiāng)小鎮(zhèn),一條青石板路彎彎曲曲地從河邊伸向山頂,路邊有許多吊腳木屋。當(dāng)年放木筏時(shí)成天泡在水里,自然都離不開酒,回沙郎酒的美味永遠(yuǎn)留在我美好的記憶中。唉,人生真像一場夢?。 崩先藙恿饲?,眼里閃動著淚光。
我告訴兩位老華僑,今天的二郎不再是一個(gè)山鄉(xiāng)小鎮(zhèn)了,而是一個(gè)頗具規(guī)模的現(xiàn)代化酒城時(shí),周先生感慨萬端:“半個(gè)世紀(jì)彈指一揮間,祖國的繁榮興旺使我們這些旅居海外的游子感到無比自豪!”
夜色濃稠,游客更多了,輕煙般的水霧從塞納河上緩緩升起,給燈火輝煌的巴黎罩上了一道神秘面紗。河堤、酒吧、游客和層層疊疊的高樓大廈,仿佛都浸泡在醉人的美酒中。一瓶郎酒很快喝光了,兩位老華僑馬上叫侍者送來兩瓶法國名酒軒尼詩XO。周老先生說:“旅居法國幾十年,難得今天這樣高興,今晚有幸與祖國來的三位同胞相聚,實(shí)乃緣分,剛才喝了你們的郎酒,現(xiàn)在該我們回請你們了。”
朱老先生也風(fēng)趣地說:“不用客氣,在中國這叫打平伙,來,我們今晚喝個(gè)一醉方休!”
酒添豪興,酒增親情,大家吟詩作對,開懷暢飲,大有“不知何處是他鄉(xiāng)”之感。
回國后,我按川籍老華僑周先生的囑托,請畫家朋友給他畫了一張郎鄉(xiāng)風(fēng)光的中國畫寄到巴黎——畫面上奔騰的赤水河從峻峭的群山中蜿蜒而下,一條青石板路彎彎曲曲地從河邊伸向白云深處,鱗次櫛比的吊腳樓掩映在花木叢中,赤水河中一只長長的木筏和兩條小木船順流而下,畫幅右上方題寫了一首膾炙人口的四川民歌:“上游接茅臺,下游望瀘州。船到二郎灘,請君喝郎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