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靖芳
走上藝考這條道路后,他們掌握的不僅是一門專業(yè)技能,還有迅速成熟的“社會化”過程。
三月的羊城暖意叢生,廣州體育學院校園內(nèi)的紫荊花樹遠看像一片繁星。這天學校的藝術類專業(yè)考試(以下簡稱“藝考”)正在教學樓里進行,大樹旁的家長或坐或立,翹首以盼,等待著兒女步出藝考的考場。
遠處偶有零星的考生結(jié)伴走出,女生大多束著高馬尾,穿著利落的短裙;男生們皮鞋锃亮,套裝剪裁得體。他們就著花叢邊坐下,脫下高跟鞋或者皮鞋,換上帆布鞋,背起雙肩包離開,這時候的藝考生才更像是一群高中生。
和網(wǎng)上流傳的中戲、北影等知名學府報名的隊伍一樣熱鬧的是社會的圍觀,微博上席卷而來的消息提醒著人們,又一年藝考到來了。
在為人所熟知的高中生活以外,藝考生這個群體其實有更多的故事。
“你是藝考生?”
土生土長的廣州女生盧恩妍曾經(jīng)也沒想過藝考這條路,她更喜歡的是唱歌。高中時,一群音樂愛好者興致所起組建起了一支小型樂隊,盧恩妍任主唱,那是她最享受的課外時間。
無憂無慮直至高二,關于升學的壓力從家庭到學校蔓延開來,樂隊的成員都選擇了藝考這條道路,其中一個重要的理由,是高考之時可以用更低的分數(shù)進入到重點本科的學校。
盡管盧恩妍的成績不差,但她也心動了。和其他成員選擇聲樂專業(yè)不一樣,她想明白了以后的路,并且因為粵語標準的天賦,最終選擇了播音主持。
盧恩妍開始練嗓子、糾正發(fā)音、在周末報考培訓班,也嘗試買一堆化妝品、系統(tǒng)地學習護膚,拍攝只有以前偷偷買的時尚雜志上才會出現(xiàn)的硬照,這樣的形象和當時素面朝天、顧著埋頭學習文化課的其他同學有很大不同。
學習和生活節(jié)奏的差異,引來了不解和沖突,盧恩妍想起那時的生活,感覺到這些因素致使“藝考生”和“文化生”被區(qū)分開來,前者不得不待在一個特定的圈子里。
最讓她不解的是,成為藝考生后,閨蜜吵著要跟自己“翻臉”。她摸不著頭腦,集中的爆發(fā)在集訓回來后,她即使缺了半年課程仍然取得很好的成績,排名出來,閨蜜還為此大哭一場,憤憤不平的理由是“憑什么她去了集訓半年,我比她努力,成績還會更差呢”。
盧恩妍沒有找到和朋友和解的路,反而開始清晰感受到“藝考生”這三個字在別人心里的地位和份量。
以分數(shù)為指揮棒的高中,成績主導著一切,包括座位的分配。每一次考試分數(shù)出來后,全班人都會按成績高低重新選擇座位,經(jīng)常是高分的同學占據(jù)了前排,落后的其他人也“知趣”地選擇后排。
但盧恩妍偏偏不知趣。她說靠前的成績讓她也擁有選擇權,卻每次主動選到后面,總是迎來不少疑惑,“讀書不用那么努力了,怪不得要跟后面的人玩”。
“高中生,社會人”
剛剛結(jié)束包括魯迅美術學院、廣州美院等院校考試,臉上還掛著疲憊的高樂妍說,“如果說現(xiàn)在社會高度關注藝考生,應該不太包括我們這些低調(diào)的美術生”,她打趣道,“成為演員還需要外在形象(的要求),我們有一雙手就可以了”。
訓練的日常,是在逼仄的畫室里不斷地練習素描、色彩,碩大的顏料盒里,格子里的顏料換了又換;和畫里神采奕奕、目光有神的人像不同,畫者永遠是灰頭土臉。
美術最磨人的一點,是永遠不知道進步什么時候到來?!办`感、開竅都是偶然的事情,日復一日的練習也不會帶來必然的長進,這是最灰心的一點”。
那是在學校里也不曾體會到的孤獨和痛苦。她當時在日記本里寫下這樣一段話:
“還是感謝這條波濤洶涌的人生之河,磨平了我不少棱角,真的被磨到?jīng)]有脾氣了,在最無助的時候發(fā)現(xiàn)只有自己了。”
幾乎所有的藝考生都會遇到獨自去外省考試、住宿的情況,考場上,機場里,應對突發(fā)情況成為常態(tài)。同時這也意味著,相對于同齡人,他們處理事情的能力在飛速提高。
走上藝考這條道路后,他們掌握的不僅是一門專業(yè)技能,還有迅速成熟的“社會化”過程,那是脫離了校園的青澀后,積累的與社會打交道的經(jīng)驗和教訓。
中國的學生大多以不注重形象,發(fā)型、校服千篇一律和生活自理能力欠缺而為人所知,外人認知是藝考生選擇了一條文化分數(shù)更低的道路,在課堂上可以不再費力和沒日沒夜地用功,但更深刻的變化其實是在心智上他們跳躍得更快更前,也更早掌握了社會所通用熟知的規(guī)矩規(guī)則。
“被選中的路”
成為藝考生,看起來是一名學生上到高中,直至高二才作出的決定,但對于很多人來說,其實是從小埋下的“伏筆”。
單從藝考的備考過程來看,相對于安坐在教室里的普通文化考生而言,花銷自然是不菲的,這也是外界樂意談論的一點。
集訓的費用是一次性支出最多的,也是占比最高的部分。絕大部分的藝考生都會選擇專門的機構(gòu),在考試前進行數(shù)月的集中培訓,而這些費用,在采訪的考生經(jīng)歷中,介乎1萬元到6萬元之間。
這只是固定支出,因為學校間交錯的行程,吳雨欣最緊湊的一次經(jīng)歷是三天時間,杭州、廣州兩地來回了三趟。其中機票和酒店的費用她只知道“花銷很大”,具體的數(shù)目沒有去計算,也難以回想,因為父母叮囑的還是“安全為上”。
如果將時間軸拉長到他們整個的人生階段,那么成長鏈條中的一個個節(jié)點就可以被連接起來。
吳雨欣很興奮地回憶起兒時,同在學校當老師的父母帶她游歷了國內(nèi)的很多城市,等到她更大的時候,給她找到了一個她很喜歡的鋼琴老師,她跟著老師去到維也納、新西蘭游學,和見識一起增長的是樂感,3歲就開始學習鋼琴的她已經(jīng)考過了英皇八級,如今彈琴也成了她緩解壓力的一種方式。
章思思的父親在當?shù)貓笊鐝挠浾咦銎?,慢慢走向領導層,她從小就是父親辦公室的??停谀抢锟磮蠹?,看到記者來回奔波,也眼見電視臺的記者如何進行現(xiàn)場報道,從小就對這個行業(yè)有相當?shù)母拍詈驼J知。
她們都說自己的家庭并非“大富大貴”,但也算是小康,足以承受起課業(yè)外學習的負擔,積累了眼界和以后選擇道路的資本,同時更開明的父母也讓她們成長得寬松、自由。
這條已經(jīng)被鋪墊好的路不管怎么走,備考中所獲取的技能,以及逐漸見長的接觸和獲取社會資源能力,都讓他們更容易脫穎而出。
摘編自《南風窗》2018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