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
冬天,快要過年時,是我最歡喜的日子,因為阿婆家就要炒什錦菜了。
阿婆家的什錦菜,是媽媽、姨母和舅舅們一起炒出來的。炒什錦菜那天,媽媽一早就帶著我趕往阿婆家。等我們趕到時,阿婆已經(jīng)收拾干凈院子,準(zhǔn)備了很多洗菜盆和菜簍子。不一會兒,阿婆的兒女們都到齊了,大人小孩擠滿了堂屋和院子。“開始吧!”大姨父說。
院子里的兩個水龍頭被打開,各家拿出帶來的蔬菜,忙活起來。媽媽泡發(fā)金針菇、香菇、木耳;姨母們剪著菠菜、薺菜,擇著豆芽;爸爸切著黃瓜和胡蘿卜;姨父們有的削筍子,有的切干子;我們小孩呢,一人一個小簍子,幫著剝毛豆、蠶豆。
才剝了一小會兒,表弟就鬧著要洗菜。他才把手伸進(jìn)洗菜盆,就被小姨母一巴掌打回來:“水涼,別瞎鬧!”
“哇——”表弟大哭起來。小姨母趕緊從腌菜里掐出菜心,塞進(jìn)表弟嘴里:“乖,吃完到堂屋玩去?!?/p>
我們看見了,都說也要吃。結(jié)果,腌菜里的菜心全被掐了出來,進(jìn)了我們的嘴里。吃完菜心,我們把蠶豆殼套在指尖,玩“綠手指抓人”的游戲。一群小孩前前后后地跑,一會兒踢飛了籮,一會兒踩著了貓,一會兒打碎了碗……
鬧哄哄中,菜洗好了。爐火點起來,各家輪流掌勺。小廚房里響起鍋鏟歡快跳躍的聲音,香味飄了出來。我們停止了哄鬧,聚在小廚房邊,等著嘗菜。
大姨父炒出來的菠菜綠油油的;二姨母炒了筍絲和雪菜,雪菜鮮、筍子麻;大舅舅炒了金針菇和胡蘿卜,吃得我們滿嘴油……
終于,所有蔬菜都炒好了。它們被放在堂屋的大方桌上,盤子摞盤子。這時,阿婆拿出一個好大的盆,把蔬菜一樣樣倒進(jìn)去。接下來,就是我最喜歡看的“表演”了——阿婆用筷子邊拌蔬菜邊說:“幾個兒女有長短,互幫互助日子暖,上人攪菜不攪事,兒女壽齊福滿堂?!卑韬玫氖插\菜不咸不淡,不油不干,正好。
開飯啦!大人坐大桌,小孩坐小桌。姨父們喝酒、勸菜、大聲說話;姨母們在一邊閑聊;阿婆呢,總喜歡和我們坐在一起。她笑瞇瞇地瞅著我們,如果誰吃得少了,就把菜推到他面前,說:“囡囡吃菜?!?/p>
直到孩子們?nèi)氯孪胨X的時候,晚飯才結(jié)束。阿婆用干凈的罐子把什錦菜分裝好,讓各家?guī)Щ厝?。而阿婆,總是只留很少的一份?/p>
從沒有想過,去阿婆家炒什錦菜會在那個冬天停止。那年,阿婆走了。什么病也沒有,只是說有點兒累,阿婆睡了三天后,再也沒有醒過來。
媽媽帶著我去上墳時,我哭了。到那時我才明白:我永遠(yuǎn)也見不著阿婆了!后來的每年冬天,我們還是炒什錦菜,但再也沒有阿婆拌過的什錦菜那么好吃。
微瀾摘自《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