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儀一看就火了，因為一旦他在上面簽字，漢奸之名便再也洗刷不掉。鄭孝胥說，這是他早就與日本人商量好的。溥儀頓時大怒：“究竟是誰當家？是你，是我？”最終，溥儀怒氣沖沖地離開。

做官

12年前，鄭孝胥站在南下的游輪上，滿懷豪情：“余既出任世事，當使愚者新其耳目，智者作其精神，悠悠道路之口何足以損我哉！”此時是1911年7月，鄭孝胥51歲，一個月前，他被授予湖南布政使一職。

鄭孝胥的仕進之路從青年時期開始，他于1882年中舉，歷任李鴻章、張之洞的幕僚，清政府的駐日領(lǐng)事，總理各國事務(wù)衙門章京等職，仕途不可謂不順暢。

1906年，隨著立憲運動的高漲，鄭孝胥與張謇、湯壽潛在上海成立預(yù)備立憲公會，自任會長。然而當各省諮議局興起后，公會影響力逐漸降低，鄭孝胥也因此逐漸失去了興趣，開始把更多精力轉(zhuǎn)移到實業(yè)救國、借債筑路的事業(yè)中。

1910年春節(jié)，熱情高漲的鄭孝胥受東三省總督錫良邀請，親赴東北參與錦璦鐵路借款包工合同的簽訂。此事后來被輿論譽為維護國家利益的“良言良行”。

末世

1911年10月11日，武昌首義爆發(fā)。五天后，鄭孝胥接到了朝廷一紙書寫潦草的諭令，讓他馬上回任湖南。當天下午，他去琉璃廠買了一串朝珠帶在身邊，好像全然沒有注意到帝國的末世之象。

10月26日，鄭孝胥再次登上南下的渡輪。不過此時的情景，與數(shù)月前他赴任時已有天壤之別。三日后，渡輪開到上海，鄭孝胥得到消息：湖南諮議局已經(jīng)成立，盛宣懷被革職且永不敘用。時局至此，他已經(jīng)沒有必要去上任了，就索性在上海住了下來。

然而，當?shù)弥椗深I(lǐng)袖張謇已經(jīng)轉(zhuǎn)向支持革命時，他大罵道，南方士大夫毫無操守，有所謂“失心瘋”者，就是如此。同時，他也不甘寂寞，在日記中抱怨道，各省群雄并起，已無凈土，只有他袖手旁觀，這難道是天意不讓他進入這攤亂局嗎？

12月9日，朝廷諭令，準許人民自由剪發(fā)，當天，鄭孝胥就帶著兒子把辮子剪了。這似乎都在表明，他試圖積累信用，伺機“用世”。但是，這只是鄭孝胥的一廂情愿。就在南北談判之際，一張傳單在上海悄然流傳，說最近袁世凱派人攜巨資跑到上海，邀請各報館主任吃飯，欲利用他們制造輿論，反對共和。

盡管這個秘聞后來被證明是訛傳，但傳單散發(fā)后，鄭孝胥開始頻頻遭到革命黨人的威脅，如此，他出山“調(diào)?！敝竿匀灰簿吞ニ栏怪?。無論從道義還是現(xiàn)實來說，他都只能當大清的遺民。

與民國為敵

1912年2月12日，清廷在紫禁城頒布退位詔書，歷史就這樣平靜地翻開了新的一頁。民國建立，兩千多年來中國人第一次沒了皇帝，在鄭孝胥眼中，“今之天下，是亂臣賊子而非孔子之天下也”。對于這個把恪守道義看得極重的士子而言，無論是否有經(jīng)世致用之學(xué)，他都為皇室的不爭氣哀嘆。

1924年2月，試圖振興祖業(yè)的溥儀正式將鄭孝胥封為懋勤殿行走，并派為掌管內(nèi)務(wù)府大臣。鄭孝胥又一次拾起了當年的激情。他給溥儀講法西斯主義、明治維新等，在講《通鑒》時，話題忽然轉(zhuǎn)到了他未來的“帝國”：“帝國的版圖，將超越圣祖仁皇帝一朝的規(guī)模，那時京都將有三座，一在北京，一在南京，一在帕米爾高原之上……”

“究竟是誰當家”

可事與愿違。1924年，第二次直奉戰(zhàn)爭中，馮玉祥揮師北京，迫使溥儀取消帝號，搬出紫禁城。年輕的皇帝先后避入醇親王府、德國醫(yī)院、日本使館，最后出走天津。

鄭孝胥當然明白，單憑他們這些遺老的力量無法成事。他和溥儀都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奪回寶座，繼續(xù)大清的氣脈。

日本人是鄭孝胥找來的第一個外援。在他的極力攛掇下，1931年11月，溥儀秘密離開天津，奔赴東北，啟動復(fù)辟計劃。然而溥儀很快發(fā)現(xiàn)，一切都和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先是“滿洲國”建立時，日本人許諾給他的“皇上”變成了“執(zhí)政”；接著，日本人提出，“滿洲國”必須出讓大量利益，才能換取他們對稱帝的支持。

溥儀一看就火了，因為一旦他在上面簽字，漢奸之名便再也洗刷不掉了。鄭孝胥說，這是他早就與日本人商量好的。

溥儀頓時大怒：“究竟是誰當家？是你，是我？”鄭孝胥說：“臣不敢。這些協(xié)定實在是權(quán)宜之計，皇上欲求憑借，豈能不許以條件？”

溥儀別無選擇，想要日本的支持，就只能簽字，最后他怒氣沖沖地注視著鄭孝胥帶著簽字后的密約離開。

但是，溥儀或許不知道，鄭孝胥此刻內(nèi)心的掙扎。1932年9月15日，鄭孝胥作為“滿洲國”的國務(wù)總理，與日本關(guān)東軍司令官兼駐“滿洲國”特命全權(quán)大使武藤信義簽訂《日滿議定書》。

據(jù)在簽字儀式現(xiàn)場的當事人回憶，他在休息室看到，鄭孝胥的面部在痙攣，顯出一副要哭的神情。

（《中國周刊》2011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