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弗雷德·吉普森 于毅譯
爸爸是一個牧場的場主——經營著一家養(yǎng)馬場。一直以來,他總是以自己的穿著方式為榮。他總是穿得干干凈凈的,就連工作的時候也是如此,這對一個在馬場工作的牧人來說,真是一件很難做到的事。
爸爸也從不因為是在戶外工作而不戴帽子,他總是戴著同一款式的帽子,一頂黑色的大厚呢牛仔帽——高聳而方正地戴在頭上。我想他是想使自己的身高看上去比實際上要更高一點。
爸爸有兩頂帽子。一頂是星期天戴的,另一頂是平常戴的。他只有去教堂、假日或進城才戴星期天用帽。
長夏炎熱,媽媽在刊物或書上看到了有關帽子的文章。她開始相信文章里所說的:爸爸如果還在炎熱的天氣里戴那厚厚的呢帽子,他的頭發(fā)就會掉光。爸爸的頭發(fā)又濃又黑,絲般閃亮著,如果爸爸的頭發(fā)因為戴厚呢帽而掉光那就太可怕了。
媽媽開始煩惱起來。每當爸爸戴著他那頂又高又重的帽子在炎熱的田野里工作時,她就會站在窗前仔細地觀望著。
“孩子他爸!”一天她說,“你為什么不把那頂舊呢帽扔掉,去買一頂漂亮又涼快的草帽呢?”
“什么?”爸爸說,“讓我戴草帽?我永遠不會讓我的馬兒們看到我戴草帽!”
“馬?”媽媽回答說,“馬和草帽有什么關系?那些牲畜才不會管你戴什么樣的帽子呢!”
“我的馬會!我的馬之所以能辨認我,就是因為我經常戴同樣的帽子,它們最喜歡牛仔帽??偠灾彼f,“我絕不會戴什么草帽的!”
經過再三勸說,媽媽仍沒有改變爸爸的心意。最后,媽媽為了讓爸爸戴草帽而試著去嚇唬他,“孩子他爸,你仔細看看我們認識的牧人,他們夏天都戴厚呢帽,結果他們大都變成了禿子。”
爸爸笑得眼淚順著面頰往下流,但是他的暢笑并沒使媽媽的話停下來,她試著告訴爸爸,吉姆·貝利的頭發(fā)在這兩年間是怎么掉光的??砂职謪s略帶怒意地回答:“并不是因為戴牛仔帽才使吉姆·貝利的頭發(fā)掉光的,而是他的妻子總是喋喋不休地談論帽子,不給他一點安靜平和才造成的。”
媽媽不再說話,也不再提帽子的事了。后來,有一天,媽媽起得比平常要早一點。她快步走進廚房去做早餐,臉色凝重,一句話也不說。做飯時發(fā)出的聲音比以往要大得多,她用力地摔著碗碟,我想它們一定逃不脫被摔爛的噩運。
突然,她坐進汽車,向城里開去。她沒有告訴我們她為什么要去城里,可回家時卻帶回一頂草帽,她的臉色還是那樣嚴肅。
那年雨水很少,對經營牧場的人來說不是個好年景。我們的手頭很緊,而那年爸爸也該買新牛仔帽了。媽媽心里很清楚,如果她花錢買了一頂草帽,爸爸就不會再花錢買牛仔帽了。
媽媽的想法是對的。爸爸看到草帽時,臉漲得紅紅的,一句話也不說,他把草帽從頭上往下拉,直到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樣子看上去很滑稽,我想笑可又不敢,因為爸爸正在氣頭上。
至今我還記得他走出屋子時的樣子,他的神情沉靜得很是怕人。
那天我跟在他的身后,他又要去馴那些野馬,我愛看他工作時的樣子。那年的早些時候他買了一群馬,但它們還沒有被完全馴服。
爸爸慢慢地走進田野,他的馬兒正在那里吃著草。爸爸叫著它們的名字走近田野時,它們都抬起頭來默默地注視著他。
突然,它們揚起前蹄,跳了起來,然后繞著圈子狂嘯著跑起來,其中一匹馬還踢翻了裝干草的車子。所有的馬都在田野里繞著圈兒奔跑,最后跑向它們睡覺的馬廄。
我從未聽過這種嘈雜喧鬧的聲音。爸爸開始大聲喊叫:“吁!孩子們!停下來,鎮(zhèn)定點,孩子們!鎮(zhèn)定……”可他的呼喊似乎很無助。
馬廄里受驚的馬兒尖叫著,用蹄子猛踢著馬廄的墻壁。
媽媽從房中跑了出來,站在門口等爸爸,兩只手撫在胸前,“怎么啦,老頭子?怎么啦?”
爸爸沒有回答,大步走回屋內。他打開灶門,從頭上扯下草帽,狠狠地扔進灶火里。然后,他轉過身來看著媽媽,他的目光把我嚇壞了。
我從未見過爸爸生這么大的氣,他大聲地吼叫著。過了一陣子,他的怒火開始平息,氣仿佛也消了,他用一種舒緩但堅定的口氣說:“現(xiàn)在聽我說,我以后絕不再戴草帽,或其他什么我的馬兒們不喜歡的任何樣式的帽子?!比缓螅魃纤谛瞧谔觳糯鞯呐W忻弊叱隽宋葑?。
將近午夜時分,鬧聲漸漸地停了下來,馬群終于平靜了。第二天,爸爸修好了馬廄墻壁上那些被馬兒們踢壞的木板。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聽媽媽談起過帽子的事。或許,這就是為什么多年后爸爸去世時,他的頭頂上有塊圓圓的地方沒有一根頭發(fā)的緣故。許多年后,我才弄明白:這塊小小的禿斑痕跡是媽媽對爸爸的愛,也是爸爸對馬兒們的愛——一種只有他的馬兒們才能理解的愛。
(歸雁生摘自《兒童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