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俊偉

曲阜這座小城一直籠罩在儒家文化的光輝里，孔廟、孔府、孔林這幾個耀眼的符號似乎就是它的全部。游客們往往帶著“朝圣”的美好愿望直奔“三孔”而去，畢恭畢敬地走馬觀花一番，然后心滿意足地離去。然而，相對于一東方圣城一，曲阜更是一座鮮活的魯南小城，世代生活在這里的曲阜人，于市井之間，依然不減孔顏之樂。

翻越孔門城墻

如今，在曲阜城東那幾壟連綿起伏的土坡中，還能隱約窺見魯國時期的城墻。當年建327國道時，繞道不成，城墻被攔腰截斷，所幸斷裂的魯國故城遺址2014年已入選“國家考古遺址公園”，得到保護。

明朝時，朱元璋采納隱士朱升“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的諫言，在全國府縣大建城墻。曲阜的城墻建得晚了點，始于明正德八年（1513年），之后數(shù)百年間，它躲過了多次戰(zhàn)亂，直到1978年，毀于改革開放之際城市大規(guī)劃建設(shè)的風潮。2004年，為了發(fā)展旅游業(yè)，當?shù)卣馁Y四千多萬元對城墻進行重建，形成了如今的格局。

據(jù)清乾隆年間修訂的《曲阜縣志》記載，曲阜城墻周長八里三十六步，高二丈，厚一丈，用墻磚包砌而成，城墻外建有護城河，城墻有五門，正南為仰圣門，東南為崇信門，東為秉禮門，西為宗魯門，北為延恩門，每個城門上都建有城樓。城墻重建后，城門擴展為13個，南北二城門及東北、西北二城角，有明代遺存的部分城墻，在一些角落還能看到明朝的夯土，上面開著紫色的小花。

正南門就是大名鼎鼎的萬仞宮墻，那幾個大字最初是明嘉靖年間的巡撫胡纘宗所題，后來乾隆來了，順手改成了自己寫的。萬仞宮墻是一座甕城，現(xiàn)在每天一早一晚都會舉行隆重的開閉城門的儀式，當城墻上響起晨鐘暮鼓，身著明朝官服的“文武百官”列出儀仗，城門官宣讀完萬世太平的祭詞，這座小城就開始了新的一天。

東南方的崇信門是城里最熱鬧的地方，三教九流集聚于此，頗似北京的皇城根。當?shù)厝硕枷矚g往這兒扎，擺攤的、淘貨的、遛鳥的、下棋的、散步的、打拳的……形成一個“自由市場”，閑來無事我就會去溜達溜達，淘淘老書，聽點兒老掌故。端一張小馬扎坐在護城河邊釣魚的那位，頗有姜太公之風，他旁邊的垂柳下面有人吊起了嗓子：“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逼灞P上執(zhí)黑的大爺開始倒騰往事：“康熙年間大地震，城都倒了，就大成殿沒事。”旁邊觀棋的則說起新聞：“最近孔廟欞星門前頭拉上圍墻了，以前過來玩，都是過了泮水橋，走到圣時門才收門票，現(xiàn)在這樣搞，外地人不得罵我們曲阜人不厚道啊?！?/p>

城門維護著一座古城的流動性，城里城外禮尚往來，互通有無。當年，孔子帶學生們到城外的舞雩壇春游，“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爆F(xiàn)在呢，一到秋天，住在城墻外頭的曲阜人都要說：“我們先去半壁街看個銀杏，再去南馬道泡個澡，最后去五馬祠吃一席孔府宴，喝一盅孔府家?！?h3>品味闕里人家

闕里街走到頭就是孔府，歷代衍圣公居住和辦公的地方，相距不遠有一堵墻，叫做“魯壁”，讀書人都要去看一眼。經(jīng)過秦朝的焚書坑儒后，原本只有口耳相傳的今文《尚書》留世。相傳，西漢景帝末年，藩王魯恭王劉余拆毀孔子舊宅來擴建其宮室，在墻壁中發(fā)現(xiàn)了古文《尚書》及其他經(jīng)典。孔子十世孫孔安國為這批古籍做傳注，就有了古文《尚書》，延續(xù)了兩千多年的“今古文之爭”就此開始，整個中國思想史就圍繞著古今二經(jīng)進行著此消彼長的演繹。

中國思想史上的另一個文化坐標也在孔廟周遭，那就是陋巷。所謂陋巷，是孔子學生顏回的家，顏回家徒四壁卻安貧好學，成為孔子最得意的弟子，孔子被后世封為至圣，顏回便成了復圣?！百t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薄墩撜Z·雍也》中的這句話，是孔子對顏回最大的褒獎，顏回與孔子志趣相投，他老人家追求的也是“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

孔顏之樂，成了中國儒家文化的最高境界，唐朝詩人劉禹錫在其《陋室銘》里加以演繹：“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笔沟眠@種安貧樂道的生活方式更為空靈。曲阜人現(xiàn)在還保有這種文化氣質(zhì)，立足于市井生活而風趣超拔，講究精神的充實、喜樂。

曲阜人的另外一個講究，便是孔府菜。魯菜有濟南、膠東福山和孔府三大派系，其中孔府菜最具文化氣息。孔夫子嚴守禮儀，體現(xiàn)在吃上，除了“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還有“八不原則”，即“食饐而餲，魚餒而肉敗，不食。色惡，不食。臭惡，不食。失飪，不食。不時，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醬，不食……沽酒市脯，不食?！彼酗嬍扯家虾跽Y，飯前致謝，吃飯時不講話，等老人吃完再離席，也是他立下的規(guī)矩。

孔府畢竟也是世代貴胄，鐘鳴鼎食，飲食也有了精細化、貴族化的傾向，孔府菜從選料到烹制再到取名都極為講究，比如卵孵雙鳳、詩禮銀杏、當朝一品鍋、帶子上朝、翡翠蝦環(huán)、燕窩四件、八仙過海等。同時，也有許多當年富貴宴席上的菜品流入民間，伴隨各種傳說，成為尋常人家的日常滋味。

其中最家常的是一道熏豆腐。豆腐坊的匠人將白豆腐切成寬5-6厘米、厚1厘米的方塊，放在鐵篦子上，用鋸末或谷糠熏烤至棕黃色，發(fā)出油亮的光。把這樣的豆腐買回家，在油鍋里放入鮮辣椒或黑木耳，倒入豆腐，略作翻炒便可上桌，吃起來外脆里嫩，帶著一股熏香，最適合下酒。據(jù)說當年孔府做豆腐的人不小心把放豆腐的竹篦子燒著了，誤打誤撞發(fā)明了這道菜，衍圣公嘗了很是歡喜。還有一道名為“金鉤掛銀條”的菜，是將綠豆芽除根，和蝦仁同炒，是曲阜街頭巷尾的菜館里最常見的滋味。

人人皆可為“圣”

孔大爺70多歲了，但滿面紅光，看上去也就50出頭的樣子，還常在澡堂外面的雙杠上倒立、在單杠上做幾十個腹部繞杠。他早年在部隊當了十幾年汽車兵，開著大貨車跑遍了中國西南地區(qū)的山山水水，后來轉(zhuǎn)業(yè)回到家鄉(xiāng)，退休了就跑到平常最愛去的澡堂看門，實則是找個由頭和老哥們兒們喝酒。家里小輩勸他少喝點，他就拿孔夫子說事：“孔二老爺說了，唯酒無量，不及亂?！?/p>

澡堂人少的時候，大爺就拿出《古文觀止》來看，看累了，擺出筆墨紙硯，揮毫潑墨。他練的是草書，學的是張旭、懷素，筆下透著一股灑脫的“酒氣”。大爺寫字不為名不為利，純粹就是想寫而已，每寫完一幅，他都會看上許久，感嘆一句：“字如其人，我這輩子全寫在上面了?！?/p>

孔大爺一生清貧，就好喝酒、讀書、寫字，日子過得倒也快活，他常說：“安貧就是熏豆腐兩塊，用孔府家酒咂巴出個滋味；樂道就是從水池子里出來，灰都搓干凈了，圖個精神爽快。”我和他開玩笑：“您這是要‘生天成佛啊?！彼溃骸翱刹荒芎土稚⒅?，那可是草圣啊?！?/p>

千百年來，孔丘在歷代封建王朝的加封圣旨上變成了文宣王，又在民間信仰中成為學業(yè)、功名的保佑者，然而在曲阜，他也能變回一個實實在在的魯南老頭。同時，這座小城仿佛也在告訴人們，倘若能克己復禮，人人皆可為“圣”，圣人就在平常人之中。

Tips

周邊趣處

石門山

位于曲阜東北25公里處，因有二峰對峙，狀如石門，故名，有“石門月霽”等勝景，更流傳著諸多名人軼事。據(jù)說春秋時期老子曾來魯國講學，孔子于石門山跟從老子學《易》，晚年在山上整理完了《易經(jīng)》。唐朝時，杜甫探望寓居兗州的李白，最后在石門山送別，杜南北上泰山，寫下著名的《望岳》。明末清初，孔尚任以《桃花扇》一劇名垂青史，他出仕前和歸鄉(xiāng)后都在石門山結(jié)廬隱居，山石上刊刻了全本《桃花扇》。每年春天，山上的桃花都開得極為燦爛。

九仙山

位于曲阜城以北18.5公里處，古建筑頗多，道教文化色彩濃重，山頂有“碧霞元君祠”，山下有專門供奉九仙山老奶奶的“紅門宮”。九仙山上多奇石，如孔子石、香爐石、棋盤石等，其中孔子石酷似孔子行腳像，相傳旁邊即是孔子登高望遠處。清康熙八年（1669年）農(nóng)歷三月初三，孔子的后代、世襲衍圣公孔毓圻在九仙山創(chuàng)辦廟會，此后幾百年長盛不衰，每年都有幾萬人前來趕集。

尼山書院

位于曲阜東南30公里處的尼山上，相傳孔子誕生于此，尼山山腳下留有“夫子洞”。書院始建于元朝，明清時期多次重修，如今廟垣繚繞，環(huán)植松柏，共有五進院落、五十多間殿堂，以及元、明、清、民國時期的石碑十余座。登頂尼山，可俯瞰浩淼的尼山水庫，不遠處立有世界上最高（72米）的孔子塑像。

曲阜文化國際慢城

2015年6月，國際慢城聯(lián)盟授予曲阜“國際慢城”稱號，曲阜成為中國第三個國際慢城，也是中國第一個文化國際慢城?！扒肺幕瘒H慢城”項目位于曲阜吳村鎮(zhèn)、石門山鎮(zhèn)北部山區(qū)，總面積約50平方公里，包括27個自然村，致力于打造集文化旅游、生態(tài)體驗、慢活休閑、創(chuàng)意體驗為一體，具有濃厚儒家文化特色的田園牧歌式慢城。慢城現(xiàn)有石門山、九仙山、牡丹園、仙河花海、薰衣草園等旅游景區(qū)，還有大型采摘園50余個，經(jīng)常舉辦大櫻桃采摘節(jié)、休閑旅游節(jié)等活動。此外慢城還建設(shè)了石門山鄉(xiāng)村體育俱樂部、高爾夫球場、自駕車露營地、吃虧是福孔子學苑、孔府茶藝博覽園、快樂向前沖體驗拍攝基地等大型休閑娛樂項目，打造了葫蘆套、會泉浴、周莊、梨園等民俗村，創(chuàng)建了“圣地人家”品牌農(nóng)家樂100余家，形成一整套鄉(xiāng)村旅游服務(wù)體系。

人氣餐廳

闕里賓舍

想吃全套正宗孔府宴，還是要去闕里賓舍。這是一家儒家文化主題酒店，右臨孔廟，后依孔府，由中國當代建筑大師戴念慈設(shè)計，文化氛圍濃厚，藏有道光皇帝御筆“福壽”二字、慈禧賜給衍圣公孔令貽的“壽”字，以及趙樸初、吳作人等名家的墨寶，還有唐代吳道子“孔子行教像”等各類漢碑、魏碑碑帖等。

闕里賓舍名廚輩出，融聚孔府宴的精華，更有滿漢全席，吃的不僅是一份精致，更是一份儒家文化。

曲阜喜來登特色餐廳

一家老字號平價餐廳，位于曲阜大同路北首，經(jīng)營以曲阜菜為主的各種魯菜，分量足，價錢公道。他家的地鍋系列頗具魯西南風情，煎餅卷大蔥有一股子山東特有的嚼勁，風味茄子、拔絲地瓜和熏豆腐都很有味道。想吃孔府菜，可以點“帶子上朝”“神仙鴨子”等，再來一瓶當?shù)鼐茝S出產(chǎn)的魯啤，就是完美的一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