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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錢葬

2018-04-26 14:13蘇菜
飛言情A 2018年3期
關鍵詞:郡主赫敏白子

蘇菜

【簡介】

赫敏是清朝最受寵的郡主,也是驍勇善戰(zhàn)的女將軍,不想死后竟然變成了一棵民國時期的榆錢樹,還屢次被一個丑男輕薄。

不過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看著看著,她竟然覺得丑男白云溪有那么一點兒點兒順眼?

【郡主變榆錢】

聽到哭哭啼啼的聲響,赫敏有些不高興:真是好大的膽子,明知她淺眠,還擾她清夢!她正想發(fā)火,忽而想到,自己不是死了嗎?

她有些忐忑地睜開眼,面前是一派鳥語花香,有個穿著白綢衫的男子拿著書卷躺在躺椅上,因為背對著她,看不清模樣。

前方跪了個梳著小辮的女子,她握著錦帕期期艾艾地看著男子,精致秀美的臉上布滿了淚水:“少爺,求您千萬別讓將軍知道,錦裳知錯了,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盡心盡力服侍您,早日替您生個一兒半女,求您、求您、求您……”

那位被稱為少爺?shù)娜撕仙蠒?,輕輕地嘆了口氣:“下去吧?!?/p>

“您原諒奴婢了?不會讓將軍換個人來代替奴婢?”見男子松口,錦裳松了口氣,但還是不放心。

“換了又如何?”男子語氣云淡風輕,“也不過是另一張相似的臉?!?/p>

聞言,錦裳心情復雜地絞著帕子,手下意識地撫上和照片中人八分相像的臉,拜了幾下,便起身離去:“謝少爺。”

在她起身時,兩條光潔的大腿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光著腿?

赫敏頓時怒了,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裸露身體,真是有傷風化!她正想抽出鞭子教訓那兩人,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動彈。

眼珠轉了轉,能動。起身,不能動。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時男子起身看向赫敏,清澈的眼眸里浮著淺淺水色,蒼白的臉上是觸目驚心的傷疤,看模樣似是被燒傷的,橫跨了他的半邊臉,完全看不清本來的面貌。

赫敏有些愕然,這張臉確實慘不忍睹,卻配了雙那么美的眼睛,一雙讓她覺得很熟悉的眼睛……

突然他抬手了,目標是她的臉。

真是狗膽包天!赫敏氣得臉通紅,想要喝止他的行為,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直到臉上傳來暖暖的觸感。好吧,她認命了。

是的,這個卑賤的人,用他低賤的手摸了她高貴的臉!敢輕薄大清朝最驍勇善戰(zhàn)的郡主,等她恢復自由,一定誅他九族!

“春天來了,小榆,你長高了不少。”他微微笑了笑,丑得驚天動地,讓和他距離不到半尺的赫敏氣得幾乎吐血。

可是小榆是什么東西?

“明天廚娘要做榆錢飯,我會親自來摘,那些下人下手沒個輕重,傷到你不好。”他很溫柔地拍了拍赫敏的臉,這才心滿意足地轉身離去。

赫敏徹底震驚了,為她變成了一棵榆錢樹,也為他剪掉的辮子!什么時候,大清朝允許剃頭了?

夜幕慢慢降臨,微涼的風吹得樹葉“唰唰”作響,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花香。赫敏在這如詩如畫的情景中終于冷靜了下來,現(xiàn)在的一切太過詭異,想必是哪里出了岔子。

難道她還沒有死透?

可關于死前的記憶,她完全想不起來,腦海中只有八個字不停地在盤旋:“劫也,緣也。終也,始也?!?/p>

真是怪哉!

【郡主要住下】

天剛蒙蒙亮,男子便來摘榆錢了。他晃晃悠悠地搭著梯子上樹,間或摘幾片脆嫩的葉子品嘗,還點評道:“小榆,你的葉子真甜。”

赫敏鄙視地看著他,真是弱!想她愛新覺羅·赫敏,十歲就隨著軍隊征戰(zhàn)沙場,現(xiàn)在這小子,真是比江南大姑娘還秀氣!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她看著他那雙骨節(jié)如竹的手就氣不打一處來,抬腳踹了過去,反正也踹不到,過過癮也不錯。

可下一瞬,她的腳結結實實地把男子踢翻下樹,發(fā)出巨大的聲響。

一時間,整個院子的燈都亮了起來,宛若白晝,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一群人沖出來扶起了他。

男子微皺著眉,有些訝異地瞧著赫敏,清澈的眸子里有著不解,還有她略顯驚訝的臉。

“少爺,小的送您去醫(yī)院吧?”

“不用。”簡單包扎后,男子揮退了所有人,直到院子里只剩下赫敏和他,才再度開口,“你是誰?”

自由了!這是赫敏的第一反應;只有他能看見我,這是赫敏的第二反應。她下意識地撫上腰間,很好,鞭子還在。

她挑眉看著他,嘲諷道:“本郡主名諱豈是你這個無名之輩可知的?”

“郡主?”他撫額看了看赫敏,又看了看榆錢樹,“你是小榆?”

竟敢說她是榆樹精?!

赫敏脾氣火爆,當即抽出鞭子揮向男子。男子也不躲,那本就不忍直視的臉很快新添了一道紅痕:“你這刁民好大的膽子,我乃大清國赫敏郡主,豈容你隨意稱呼什么小榆大榆!”

“赫敏?”男子低聲呢喃,毫不在乎臉上的紅痕,嘴角微揚,一點兒也不怕赫敏,眸底的笑意似蓮花般展開,“草民等候郡主發(fā)落?!?/p>

赫敏惱怒地瞪著他:看看!他這是什么態(tài)度!放在以前,她一定會抽得他遍體鱗傷,可不知為何,只要看到那雙眼睛,她的心就跳個不停。

她……到底是怎么了?

赫敏轉身避開男子的眼睛,一鞭子抽翻了那張?zhí)梢?,心情才稍微好了些:“本郡主且問你,現(xiàn)下是何年,離康熙元年有多久?”

男子怔了怔,隨即道:“民國四年,約莫253年了?!?/p>

“明國?”赫敏驚得回頭,仔細打量著男子的裝扮,“反清復明成功了?”

“此民非彼明,乃人民之民。”男子頓了頓,又補了句,“但確實是反清成功了?!?/p>

“什么?!我大清完了?”赫敏頓感眼前一黑,整個人都晃悠起來,但不過片刻,她又回過神來,神情高傲道,“那本郡主長話短說了。不知何故,我沒有死透,更不知道為何只有你能看到我,但現(xiàn)下我決定要住下來……對,這是給你的恩賜,你拒絕也沒用。”

男人定定地看著赫敏,也不言語,徐徐的微風吹來,吹亂了他額前的發(fā)。

“你啞了?!”赫敏不高興地在地上打了一鞭,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這么個丑人也敢無視她。

“好。”他突然彎腰撫上赫敏的頭發(fā),清澈的眼睛亮亮的,“我叫白云溪?!?/p>

他的掌心溫暖又干燥,還帶著不經(jīng)意的溫柔??粗阱氤叩钠另?,赫敏覺得臉火辣辣的,那抹溫暖也似乎從頭頂慢慢往她心里蔓延,暖成一片。

原來丑八怪除了有雙漂亮的眸子,還有雙溫暖得不可思議的手……

赫敏愣了很久,等她反應過來時,白云溪已經(jīng)再次爬上梯子,端著籃子摘著榆錢:“赫敏,早膳是榆錢飯,可合口味?”

“大膽,誰許你喚本郡主的大名?!”許是想要掩飾剛才的失態(tài),赫敏跳起來揮了幾鞭,榆錢就“嘩啦啦”地落在地上,她驕傲地笑了笑,“怎么樣?病弱丑?!?/p>

白云溪笑了笑,對赫敏挑釁的稱呼并不反駁。從梯子下來細心地撿起地上的榆錢,倒把赫敏弄得臉了個大紅臉。

火紅的皮靴子泄憤似的碾壓著地面的榆錢,赫敏蹲下身重重地把榆錢往小巧的籃子里扔。話說,她還挺喜歡榆錢飯,還和額娘說過,死后要葬在榆錢樹下。

【郡主生氣了】

赫敏不安分地坐在餐椅上,等白云溪揮退下人后,才好奇地起身左摸摸右摸摸,心想這些物件還挺新奇。

等摸夠了回來,她發(fā)現(xiàn)白云溪嘴角含笑,溫和地看著她,那星辰繚亂的眼眸里是她滿是好奇的俏臉。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赫敏很是不自在,輕哼一聲抬起下巴,還想繼續(xù)罵他,就被突如其來的喧鬧聲打斷。

“將軍到。”

只見管家恭敬地打開門,門外走進來一群人恭敬地立在兩旁,不多會兒,穿著軍裝的男人走了進來,身后還拖著個奄奄一息的女子。那女子顯然受過刑,星星點點的血跡布滿了鵝黃旗袍,看起來甚是瘆人。

白云溪微微皺皺眉,喊道:“大哥。”

來人低低地應了一聲,微微斜眼,立刻有人摘下他的軍帽。他有些疲憊地坐在餐桌上,剛毅臉上有些許風霜:“云溪,你說怎么辦?”

白云溪看了眼女子,道:“大哥做主就好。”

男人滿意點頭:“斃了?!?/p>

這時女子才瘋狂掙扎起來,整個人猶如瀕死的魚,不停地往男人所在的方向爬:“白云溪那張臉看著都會做噩夢,我憑什么不可以找別的男子?!”

赫敏皺了皺眉,這女子叫錦裳,昨日她剛醒來時見過她,對她那兩條光潔的大腿印象尤其深。

原來她是白云溪的侍妾,還背叛了白云溪。

赫敏心里很不舒服,賭氣般道:“這是你的女人,你不救她?”

白云溪輕輕地搖搖頭,眼里是濃得化不開的情緒,也不知是在否認錦裳是他的女人,還是不救她。

男人掏出槍,在扣動扳機的瞬間,赫敏出手了。她皮鞭一甩把槍打落:“你不救,我來?!?/p>

男人驚異地看著手上的紅痕,大怒:“誰?誰敢在我白子瑞身后放暗箭!”

錦裳在短暫的驚愕后,以為是她的情郎終于來救她,頓時笑顏如花:“阿郎,是你……”突然,她的表情變得猙獰,雙手捂住脖子拼命掙扎,在眾目睽睽下被拖向白云溪,在地上拉出一條血痕。

“告訴她。”赫敏扯著繞在錦裳脖頸上的鞭子,想到錦裳說白云溪的臉看著便會做噩夢就越發(fā)生氣,“讓她對你道歉。”

白云溪靜靜地看著滿臉怒氣的赫敏,眼眸里浮起星星點點的光:“道歉?!?/p>

眾人都被嚇到了,甚至連白子瑞都疑惑地瞪著他,錦裳更是漲紅著臉不停地掙扎:“對、對不起……”

赫敏勉強滿意,但還是踹了錦裳幾腳后才收回鞭子。白云溪是丑八怪沒錯,可她偏不許別人嫌棄他丑。

沒想到錦裳忽然驚恐地看向赫敏的方向,不停地退后縮到角落里,顫抖著手指向她,口里卻哆嗦著說不出一個字:“鬼……有鬼……”

又一個人能看見她?

赫敏很是驚喜,指著自己道:“你能看到我?”

“不不不……我什么也沒看見,??!”錦裳不停地搖頭,像瘋了一樣撲到白子瑞腳邊,抓住他的褲管,“將軍我錯了,我保證聽你的話看好少爺,再也不……”

“砰——”

下一瞬,一顆子彈穿透錦裳的胸膛,她瞪大眼睛,“呃”了幾聲便咽了氣。

白子瑞收回槍,理了理衣領:“副將,尸體拖出去埋了?!?/p>

“是,將軍?!备睂⒑ε碌卦谖堇锎蛄苛艘蝗?,趕緊把錦裳的尸體拖了出去。

白子瑞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赫敏所在的位置,才過去拍了拍白云溪的肩,道:“大哥有事先走了。這賤人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女人嘛,天下多得是,晚上大哥再給你送一個比錦裳更標志的姑娘來?!?/p>

白云溪恭敬地低頭,算是默許。很快大廳里只剩下赫敏和他,連那血跡都仿佛不曾存在過,桌上的榆錢飯都還冒著熱氣。

赫敏呆呆地轉過頭看他,眼睛紅紅的:“丑八怪,我……我真的是鬼嗎?”

“不是?!卑自葡p輕地拍了拍她的頭,那雙漂亮的眼眸靜靜地瞧著她,“你是世上最可愛的小榆?!?/p>

【郡主開打了】

晚上,果然有個嬌美的女子被送進了白云溪的房間,和錦裳相似的姣好面容上沒有絲毫嫌棄,笑意盈盈站在白云溪面前:“爺,奴婢來伺候您了?!?/p>

白云溪沒有理她,起身走到窗邊,月光下的榆錢樹發(fā)著淡淡的光芒,赫敏坐在樹干上,孤單的剪影好像一幅年畫。

“爺?”女子走過去順著白云溪的目光看去,只有滿樹榆錢在風中搖曳,“讓奴婢替您更衣吧?”

白云溪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衣袖一揮,些許粉末在空中飄散開來,女子便無知覺地軟倒在地。

他默默地看了看還呆坐著的赫敏,轉身從書柜里抽出本書,片刻書柜分成了兩半,黑黝黝不見底,只能看見模糊的旋轉樓梯。

來到底部,密室的格局和他的房間差不多??吭谏嘲l(fā)上的少年聽見聲響,驚喜地回過頭來:“云溪哥!”

白云溪微笑著上前拍了拍少年的頭:“長生,一切已安排妥當,明天你便出發(fā)吧。”

長生點點頭,圓圓的腦袋瓜蹭到白云溪懷里:“那以后還能見到云溪哥嗎?”

話音剛落,樓頂便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雖然刻意隱藏,但在安靜的空間里還是顯得尤為刺耳。

白云溪對著長生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隨后輕輕地關上電閘,密室里頓時陷入了黑暗。

靜謐的空氣中流動著不尋常的氣息,此起彼伏的呼吸聲讓白云溪心中有些忐忑:來的人不少!他正想移動,額頭上就一涼。

“白少爺真是聰明啊,把人藏在這里?!焙诎抵校瑤еc兒狂妄和輕蔑的聲音響起,“不過還是被我找到了,帶回去交給徐大帥,老子馬上加官進爵!真是沒白勾引錦裳,那女人的情報多少有點兒用,哈哈……啊!”

突然那笑聲變得無比凄厲,像極了慘叫聲,抵在白云溪額頭上的槍也“哐當”落在地上。

片刻之后,在滿地哀號聲中,燈亮了起來。

白云溪瞇眼看去,地上躺了大概五個人,是本地一些地痞流氓。當然這都不算什么,站在電閘那里的赫敏才讓他覺得頭疼。

“嘖,一些蝦兵蟹將也敢在本郡主的地盤上鬧事?!?/p>

赫敏冷哼幾聲,雖然嫌棄對面來的人少,但怎么也算能活動活動筋骨。她想明白了,就算她愛新覺羅·赫敏是鬼,也是個驍勇善戰(zhàn)的郡主鬼!

解決掉那些地痞流氓,她滿意地收回鞭子,大踏步走到長生面前,毫不留情一掌拍了下去,把本來就對如此詭異的畫面感到害怕的少年驚得像只拔了刺的刺猬:“白云溪,這小不點兒是誰?”

有人說話?!

長生遲疑地抬頭,就見赫敏笑得如同春風里的梅花,低頭對他笑道:“小不點,本郡主恩準你得見真顏!”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白云溪那樣淡定,于是長生暈倒了,在落地之前,還不忘緊緊地揪住白云溪的袖子:“云溪哥,鬼……”

白云溪小心地抱住長生,疑惑地看向赫敏:“他好像也能看見你?”

赫敏再次笑得無比燦爛,對著地上的人一頓連環(huán)踢。那些以為撞鬼的地痞登時瞪大眼睛,尖叫道:“女鬼!”

在漫天的尖叫聲中,赫敏轉頭看向白云溪:“明白了?”

其實之前她也不明白為何錦裳能看見她,直到她想起錦裳能看見她前,她曾經(jīng)踹過錦裳幾腳,便猜測是和她接觸過的人就能看見她!

至于白云溪,不在此范圍內(nèi)。

不過解開這個謎,她就能知道為何她會在兩百年后醒來吧?

赫敏走過去端詳著正把人綁起來的白云溪,他不簡單,正如他的臉一樣,絕對不平凡!她想到小時候和阿瑪玩過的游戲,伸出小指,有些孩子氣道:“喂,丑八怪,我們拉鉤!本郡主幫你達成愿望,你幫我找復活原因。”

白云溪看著那截因為常年上戰(zhàn)場,不算白嫩,甚至有些繭的手,心下一暖,也伸手勾住她的小指,道:“好,拉鉤?!?/p>

【郡主郁悶了】

自那天起,赫敏便總是追問白云溪的愿望:“你不會告訴我你的愿望就是逛街吧?我十歲起就……”

白云溪正好奇赫敏為何不跳腳了,就見她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小攤上的玻璃手串,便問:“喜歡?”

赫敏傲嬌地仰起頭,雖然余光還在瞟那串七彩手串,卻還是嘴硬道:“本郡主才不喜歡這種娘里娘氣的玩意兒!”

白云溪笑著搖搖頭,這個郡主真是小孩心性。但是很快,他嘴角的笑就凝固了。前方駛來的汽車緩緩停在他的面前,很快保鏢打開了車門。雍容華貴的夫人梅若華優(yōu)雅地從車里走了出來,微笑著和他打招呼:“云溪。”

白云溪愣住了。時間仿佛倒流到小時候,梳著兩個辮子的梅若華在夕陽下牽起他的手,溫柔地喚他:“云溪?!?/p>

“你還好嗎?”見白云溪久不說話,梅若華不自覺地挽了挽頭發(fā)。

“好。”被赫敏踹了一腳的白云溪以卓越的平衡感狼狽地前傾著,他尷尬地笑了笑,理了理領子,“嫂子?!?/p>

梅若華的臉瞬間變得慘白,她不安地低下頭:“正好遇到,一起回家吧。”

“嫂子先回去吧,我還有些事,回見?!泵嫒萜届o地說完,白云溪再也沒有看梅若華一眼,就被赫敏的鞭子牽著往前走。

直到走到郊外,赫敏還是有些郁悶??匆姲自葡舸舻乜粗莻€女人的時候,她很不高興!而且錦裳和后面送來的那個女人的眉眼簡直就是這女人的翻版!氣呼呼地收回鞭子,她賭氣般坐在草地上:“不走了!”

白云溪也不惱,神態(tài)安然地坐在她的旁邊,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東西,在陽光下仔細端詳著。七彩的光芒折射在草地上,煞是好看。

赫敏憋不住好奇心轉頭,在看清那串東西時,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以前她在邊疆和阿瑪一起守著領土,都是漫天黃沙,從未見過女孩的物件,直到死,她都未像別的姑娘那般穿過漂亮衣服,戴過精致首飾:“我可不喜歡這種東西?!?/p>

見赫敏笑了,白云溪把玻璃手串輕輕地放到她手里:“知道你不喜歡,就當我寄存在你那里?!?/p>

“本郡主心善?!焙彰舭咽执自谑滞笊希卟拾邤痰纳肥呛每?,“勉為其難答應你了?!?/p>

“那是我嫂子?!卑自葡ь^倒在草地上,刺眼的光線仿佛變成了熊熊烈火,“曾經(jīng),我喜歡的人?!?/p>

赫敏愣住了,喜歡的人?像額娘喜歡阿瑪那樣嗎?

“可是那場火把所有的喜歡都燒干凈了,留在了曾經(jīng)。”白云溪轉頭溫柔地看著赫敏,“說個故事給你聽?!?/p>

那年冬天特別冷,十五歲的他在熟睡中被濃煙熏醒了,等沖出房間才發(fā)現(xiàn)整棟房子都被大火吞噬,到處都是絕望的喊聲。

母親從樓道里奔了過來,用濕棉被把他包住,抱著他從窗口跳了出去。他永遠都記得母親那絕望的慘叫聲,抱著他的懷抱卻越來越緊。

等他爬出殘破不堪的棉被時,他的臉已經(jīng)毀了,母親也早已被燒得面目全非,昔日那棟充滿歡聲笑語的別墅早已沒有了喊聲,只有火焰無情的呼嘯聲。

“你……還疼嗎?”明明知道已經(jīng)過去許久,可赫敏還是下意識地撫上白云溪的臉,那些駭人的傷疤,硌得她心里酸酸麻麻地難受。

“有你在,不疼了?!备惺艿侥樕系臏嘏?,白云溪眸底浮起星星點點的笑意,很是安心地閉上眼,濃密卷翹的睫毛在臉上投下小小的扇形陰影。

他父親和母親是在讀書時認識的,兩人相互愛慕,私定了終身。可封建的大家庭早已為父親訂下了門當戶對的女子。

父親反抗過,可祖母和那女子以死相逼,還應承只要他同意娶那女子為大夫人,便可以同時娶母親為二夫人。

悲劇的火種便在那時種下。大夫人原是個心狠手辣之人,在他出生后,母親好幾次差點兒死于她的毒手。迫不得已之下,父親安排母親假死,將她安置于只有他們父子知道的深山里。

大夫人心下懷疑,便安排了她的貼身婢女梅若華接近他,哄騙他說出母親的藏身之地……

【郡主現(xiàn)行了】

回到宅子時,白子瑞已經(jīng)到了,總是意氣風發(fā)的臉上此刻有些狼狽。意識到氣氛不對勁,白云溪下意識地把赫敏護在了身后。

白子瑞起身,把報紙砸在他臉上:“徐元的兒子怎么逃出去的?”

報紙上,長生圓圓的臉蛋被拍得特別喜慶,白云溪微微笑了笑,道:“是啊,他怎么逃出去的呢?”

白子瑞氣急地拿槍抵在白云溪的腦袋上,他費盡心機把徐長生扣押下來,就是為了要挾徐元同意他復辟的事情。不料前段時間,徐長生從監(jiān)獄離奇失蹤,他懷疑是白云溪做的,就把和梅若華容貌相似的女人送到他身邊做臥底,卻還是找不到徐長生的蹤跡,直到今天在小樹林里找到被綁成粽子般的地痞流氓,才知曉徐長生原來一直藏在白府!

“我白家怎么出了你這么個吃里扒外的東西!”

赫敏快步上前,一腳把白子瑞踢到了墻角,皺著眉對白云溪道:“你沒事吧?”

一時間大廳里安靜下來,白子瑞揉著肩起身,一臉詫異道:“你是誰?”

赫敏冷冷地笑了笑:“本郡主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愛新覺羅·赫敏。”

聽到赫敏的話,白子瑞的臉就像撥開的烏云一樣,掏出槍就指著赫敏,“果然那道士說得沒錯,你有活死人護佑,就是不知道她快不快得過這洋槍!”

白云溪趕緊上前擋在赫敏身前:“你想怎樣?”

“你去把徐長生騙回來,然后去白家祠自盡!”白子瑞拍拍手,大廳里突然竄出幾十個人,個個嚴陣以待手握洋槍,“當年一把火沒燒死你個孽種算你運氣好!本來為了堵住那些老頑固的口,把你當條狗養(yǎng)在身邊也沒什么,可你竟敢背叛我!”

赫敏愣住了,那把火竟然是白云溪的大哥放的?

“可以?!卑自葡仡^看了看赫敏,深邃的眸子里有種溫柔的情愫,“只是你要讓她走。”

她?

大廳里的士兵頓時迷惑了,想起近日白家有鬼的傳聞,紛紛往后退了退:難不成,還真有不干凈的玩意兒。

“將軍,這……”

白子瑞冷哼一聲,道:“你們這些廢物!不過是個看不見的活死人,給我亂槍掃射,把兩人射成馬蜂窩!”

赫敏翻了翻白眼,冷哼一聲,拉了拉白云溪衣角,道:“你以為本郡主會怕他?”

“你不知道洋槍的厲害?!?/p>

“是你不知道本郡主的厲害!”赫敏有些氣惱地抽出鞭子,在白子瑞還沒反應過來時賞了他幾下鞭子。

白子瑞氣急了,吼道:“開槍,斃了他們!”

白云溪趕緊抱住赫敏,和當年母親抱著他一般密不透風,不留一絲兒縫隙。赫敏驚訝地抬頭,只見他微微笑著,眼睛里似是綴滿了星光:“別怕,有我在?!?/p>

這一刻,赫敏覺得白云溪一點兒都不丑,特別好看。

她也伸出手環(huán)住他,在震耳欲聾的槍聲中,兩人周圍出現(xiàn)了綠色的保護罩,一時間,大廳里卷起了一陣綠風。

翠綠的榆錢在空中懸浮著,帶著他倆飛出了大宅,璀璨的星光透過葉子的縫隙灑在榆錢形成的地毯上,宛若仙境。

“都說不要無視本郡主的厲害了?!焙彰粽UQ劬?,“怎么樣?”

“很厲害?!卑自葡砰_赫敏,目光繾綣。

赫敏咳了咳,有些不自在地撥弄著玻璃手串:“你別想太多,本郡主才不是想要救你。”

白云溪看著外面逐漸退后的景色,嘴角微揚:“我知道?!?/p>

“你也不要誤會我喜歡你!”赫敏挺直背脊,對的,當日滿八旗子弟站她面前讓她挑,她都沒看上眼,何況是被毀容的他……她悄悄地瞥了眼白云溪,心想:怎么現(xiàn)在看起來,這人還挺好看的!

“可我,”白云溪突然走到她面前,低下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喜歡你?!?/p>

從初次見面,他便一眼認定了她,也不知為何,就那么一見鐘情,似乎他已經(jīng)等了她很久很久。

這時榆錢球停了下來,赫敏臉紅紅地先跳了下去,小心臟跳得不要不要的,等白云溪跳下來,她正要開口,就覺得心口痛了起來。

這被告白原來那么痛?

赫敏白著臉跪在地上,細細密密的汗珠冒了出來,整個人幾乎抖成了篩子。白云溪趕緊抱住她,隨即皺眉看向前方,只見遠處火光漫天,幾乎染紅了漆黑的夜空。

【郡主的守護仙】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榆錢。赫敏捂住不斷流血的傷口,虛弱地靠在榆錢樹上。

這次帶兵攻打流寇,軍隊大意中了埋伏,不僅全軍覆沒,她也受了重傷,好不容易逃到山里,想來也是撐不過今夜的。

夜涼如水,她蜷縮著抱住雙膝,也不管還在流血的傷口,愣愣地看著星空。閃亮星河宛如阿瑪和額娘的笑顏,淚珠就那么砸在地上。她想回家,她好想家人:“額娘……冷……”

忽地,一個溫暖懷抱擁住了她。她迷迷糊糊地抬頭,只見面容清秀的男子微皺眉,抬手覆上她的傷口,

下一瞬,一道淡淡的綠光閃過,瞬間傷口便愈合了。她呆呆道:“人?妖怪?神仙?”

男子微微笑,并不應。見她冷得發(fā)抖,更是把她擁緊了:“你護百姓周全,我救你一命,也算值得了?!?/p>

赫敏不懂男子的話,眼皮不停地往下耷拉,最后的記憶就定格在男子的臉上,真好看哪。

……

“小姐,醒醒?!备杏X到臉上有涼意,赫敏不耐煩地睜開眼。那次重傷后,她醒來就在端王府的床榻上,卻怎么也記不清男子的臉,只有在夢中才無比清晰。

“總算醒了?!弊o士驚喜地看著赫敏,昨夜送來時,她的臉色蒼白如紙,還以為救不回來了呢,誰知到了凌晨,她的臉色又奇跡般恢復紅潤,真是太神奇了。

赫敏驚訝地起身,掃視一圈后,不確定道:“你能看到我?”她并沒有接觸過這護士??!

護士捂住嘴笑了笑:這姑娘真是有趣。

赫敏摸了摸手腕上的玻璃手串:“白云溪呢?”

護士想了想,道:“是昨夜送你來的年輕人吧。他送你來后就離開了,留了好多錢呢。”

糟了!赫敏跳起來,想來現(xiàn)在詭異的一切,肯定和白云溪有關!她趕到白家時,白宅已經(jīng)被燒得面目全非,被軍隊包圍著。一大堆老百姓圍在外面小聲地討論著,說什么白子瑞試圖當皇帝,恢復帝制,這下遭天打雷劈了吧!

忽地,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角。她回頭,只見梅若華頭發(fā)散亂地站在她身后:“燒光了,終于都燒光了!當日他把榆錢移植到家里來時,我就知道這棵榆錢有古怪。果然你是來搶他的!我不讓!我那么喜歡云溪!我不是故意透露他的藏身所在,是大夫人和白子瑞威脅要殺我,我才……求求你告訴云溪,我沒辦法呀,沒辦法呀……”

赫敏也管不了別人是如何能看見她,焦急地拉住梅若華道:“白云溪呢?”

梅若華恍惚地笑了笑,默不作聲地向后走去。赫敏看了看守衛(wèi)森嚴的軍隊,咬牙跟了上去。彎彎繞繞走了許久,梅若華才停了下來。

赫敏抬頭,原來是到了白家后院。她剛想翻墻過去,就被梅若華拉?。骸澳阋欢ㄒ人??!?/p>

赫敏微微點頭,輕輕松松翻了過去。榆錢已經(jīng)被燒了一半,濃郁的榆錢葉氣味飄蕩在空氣中,白云溪被綁在榆錢樹上,垂著頭看不清模樣,只是身上的綢衫布滿了暗紅色血跡,顯然受過了重刑。

【郡主想起來了】

“你果然還是來了?!笨吹剿?,埋伏在一旁的白子瑞走了出來,“道長說燒了榆錢,你這棲身的活死人就沒有法術了,看你這次怎么救他!不過想想他為了阻止我燒了榆錢,也是只身前來殺我,你們倆一個活死人,一個孽種丑八怪,倒還真是天生一對。我現(xiàn)在殺了你,讓你們當對同命鴛鴦去!”

“砰!”

不等赫敏反應,他就扣動了扳機。這時,本來已經(jīng)昏迷的白云溪掙脫繩索沖了過來,擋在赫敏面前,子彈穿透了他的肩膀:“大哥,不關她的事,你不要一錯再錯……”

“白云溪!”赫敏驚叫出聲,趕緊抱住他。

“哦,原來你又是在演戲,假裝昏迷。”白子瑞吹了吹槍管,再次對準白云溪,“不過沒關系,這次,你死定了!”

白云溪的血滴在赫敏手上,從未有過的憤怒席卷了她,她抬頭看向白子瑞,眼底冷成一片。

下一刻,她袖口的皮鞭滑出來,在白子瑞舉槍時一抽,他的槍便從手中滑落。赫敏輕輕一躍,小皮靴狠狠地踹翻還沒來得及反應的士兵,幾鞭把他們抽暈,然后撿起手槍對著驚慌失措的白子瑞,道:“沒了法術,本郡主也是大清朝最驍勇善戰(zhàn)的女將軍?!?/p>

“砰!”

一聲巨響后,白云溪抬起頭,看著白子瑞的尸體輕輕嘆息:“敏敏?!?/p>

赫敏快速丟開槍,扶著白云溪坐到地上,生怕弄疼了他的傷口:“白云溪,白云溪……”

白云溪微微笑著,氣息越來越微弱:“還記得我們的盟約嗎?你復活的原因我找到了……”

“你別說話?!焙彰魺o措地搖著頭,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所有思緒,“我?guī)闳タ创蠓?。?/p>

“你還欠一個人的一樁情誼,所以閻王爺也不收你,要把你送到他身邊來還情?!卑自葡焓置嗣哪?,“現(xiàn)在我要提愿望了……我想你能愛我。從見你第一眼,我就這樣想了……”話音一落,他的手便緩緩地垂了下去。

“白云溪,我再也不說你是丑八怪了,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淚水從赫敏的眼角滑落,和白云溪臉上的血混在了一起,模糊一片

奇跡在這時候發(fā)生了,白云溪臉上的傷疤開始消失,直到褪盡,白凈清秀的臉一如夢中人。

赫敏驚呆了,腦海中閃過死前的一幕。

自從受傷后,她的身子就沒好過,整日都臥病在床,不停地吐著血。那日,一個白發(fā)童顏之人憑空出現(xiàn)在她床前,道:“云溪乃是榆錢仙,不想對重傷的你心生憐憫,違反不能干涉人界生死的天規(guī),用仙術為你治傷,故而被貶下凡塵。你可愿用你的余生回報他的恩情?”

“你是誰?”

“你只說你愿還是不愿。本來你的命就是撿回來的,也熬不了多久?!蹦侨怂剖遣荒蜔┝?,微皺著眉,“本閻君也不想多管閑事,奈何云溪是我好友,故此破例。”

“我……”

“當你答應了!” 那人捂住她的嘴,從袖口掏出一截榆錢樹枝,“這是云溪的本體,我悄悄摘來了一枝,現(xiàn)下就把你最后一口氣封印在里面,百年后,枝丫變大樹,你們便能相遇!作為贈品,我再施舍給你一點兒保命的小法術吧。不過,榆錢樹要是被燒了,你就會實體化,法術也會消失,要注意哦!”

劫也,緣也。終也,始也。

務必好好愛惜我們云溪!

【尾聲】

赫敏生無可戀地抱著白云溪走到昨天榆錢球停下的地方,明明還是如畫美景,她卻仿若看不到一般。怎么辦呢?她終究還是沒有護好他,讓他為了她,死了第二次。

赫敏把玻璃珠串取下來,輕輕地吻了一下,道:“白云溪,你等我,我馬上就來找你。因為我也很喜歡、很喜歡你……”

她剛把鞭子纏到脖頸上,一只修長的手就制止了她,帶著點兒無奈的寵溺聲音響起:“終于說了。”

赫敏呆呆地轉過頭,看到那張俊美無雙的臉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我快被打死時,閻君用法術罩住了我,把你我以前的事告訴了我。”白云溪把赫敏從地上拉起來,緊緊地抱入懷中,“難怪我第一次見你就心跳得控制不住。”

“白云溪!”赫敏總算完全回神,反摟著他,“你活過來了!”

“其實我沒死,閻君只是凍結了我的身體。他說,如若你不說喜歡我,他就帶我回去重修仙體,你若說了,便讓我們平淡一世。”

語畢,他傾身親上赫敏的額頭:“郡主,你可愿隨草民平淡地過完這一生?”

赫敏嘴角彎起大大的弧度,把玻璃手串又套回手上:“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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