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澤淵

寫下這個標題，頓時覺得中國古人非常偉大?！把哉邿o罪”這一成語居然語出中國古老的經(jīng)典《詩經(jīng)》，其言有曰：“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p>

由此，我聯(lián)想到宋代陸游《避暑漫抄》一書的記載，宋太祖時，“密鐫一碑，碑中“誓詞三行，……一云：‘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辉疲骸訉O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p>

同樣又聯(lián)想到宋代。宋代從公元960年起到1279年南宋滅為止，上承五代十國下啟元代，經(jīng)歷北南兩宋，共十八位皇帝，時間跨度達319年。就北宋而言，從公元960年后周的陳橋兵變，擁趙匡胤為帝建立北宋，到公元1125年金國南侵北宋滅亡，歷經(jīng)165年之久。北宋綿延一百多年，整個宋代能夠綿延三百多年，與此碑刻有多大關系無法考訂，但是宋太祖這一碑刻所起的作用，恐怕是無法否定的。

誰都不能不承認，上書言事者多數(shù)都是赤膽忠心的，多數(shù)都是為國、為民、為天下計的仁人志士。對于那些言之鑿鑿、持之有據(jù)的言論，當然應當充分吸納，以求國是。對國家有益的事情，也可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有人勇敢地上書言事，幸莫大焉。不僅在帝王時代，是君之大幸，在任何時代，都可謂國之大幸、民之大幸。

在所有的言事者中，有沒有說得不妥當?shù)?、不中聽的，一定有；有沒有別有企圖乃至心懷不軌的，也許有。但是，即使面對不當言事者，乃至別有用心、心懷不軌者，都不必大動干戈，更不必大興責罰。試想，任由誰也不會平添煩惱要去上書言事，乃至惹火燒身。不管不當言論者是別有用心者或是心懷不軌，他們表現(xiàn)出來的言論都是不當言論。對于其不當言論，也當認真聽取，以作了解民意的管道。對于其不經(jīng)之論，他姑妄言之，聽者姑妄聽之，不必為意，一笑置之即可。如果當權(quán)者不恰當?shù)刎熈P了言事者，就必然會阻擋言路。盡管懲罰的是不當言論者，但是后果可能是，連說真話、獻良策的正人君子也會欲言又止。任何真話都聽不到，國家也就危險了，對民族，對人民就會是災難。所以，為了聽到真話，就必須諒解那些不當乃至錯誤的言論，寬容那些不當言事者。

在當代社會，從法學上講，我們可以將上書言事稱為言論自由或者表達自由。既然是表達自由，當然要允許自由表達。對于這種自由表達，當然不必追責問責。更何況他們的言論，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成為國策的。國策的形成還有一系列的決策程序乃至民主程序、立法程序，還會經(jīng)過更多智者的審視與批評。經(jīng)過了諸多程序，經(jīng)過了審視與批評而采納的言論，已經(jīng)不再單純是言事者的主張了。即使出現(xiàn)了錯誤要追責，恐怕也是追決策者的責任。這種言論觀、自由觀、法治觀、民主觀，顯然是近現(xiàn)代才普遍得到世界各國法律所確認。在中國的宋代，甚至在中國《詩經(jīng)》形成的先秦時代，居然就已經(jīng)有了這樣的認知，作為中國人，完全可以說我驕傲、我自豪。認識到了這一點，在未來，其實我們可以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