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藝
提到品味,有這么一個小故事。
有個人的女兒在國外工作,過節(jié)想送給媽媽一個禮物,選擇了一款價值不菲的品牌包包,以表心意。寄回家后,女兒問媽媽覺得包包如何,媽媽表示很是喜歡,說道,“包包拿去買菜最好了,質(zhì)量好,裝的東西也多,特別是買魚的時候!”女兒一聽,哭笑不得。
物不盡其用,媽媽把女兒的一番好意變了味兒。
三口為品,從口未聲為味。品味大意指的是一個人的品質(zhì)、趣味、情操、修養(yǎng)。品,有人品、品質(zhì)、品德的意思,味是趣味、體味、回味。品味展現(xiàn)出來的是人對事物的選擇,對事物觀點的態(tài)度。
同樣是穿衣,有人把喜歡的單品都套在身上,不在意單品之間的搭配與協(xié)調(diào),有人喜歡色塊的碰撞,以簡單的色彩配以剪裁和面料,以少為多。再如喝茶,有人細細品味,從泡茶到喝茶一整個過程優(yōu)哉游哉,而有人端起杯子咕嚕咕嚕一口喝下,連茶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更談不上品味。
如果把品味具象到各種標準,如穿什么樣的名牌、聽什么樣的音樂、開什么樣的車子、住什么樣的房子等,你以這樣的標準審視別人,恰好也在以同樣的標準標榜自己。
然而,這些具體標準固然重要,但這并不是品味的全部內(nèi)涵。
有人會講,品味是需要一定條件,比如物質(zhì)基礎、時間、環(huán)境等。但反問,有了這些就等于有了品味?恰如開頭故事中的媽媽,她沒有體會到品牌包承載的品質(zhì)、內(nèi)涵,只是把包用作買菜的工具,以作器用,品味也就消失殆盡。
品味除了具象的選擇之外,還是一種對生活的感知。用心品,懂得去品。
2007年1月,美國首都華盛頓一個地鐵站內(nèi),一名男子用小提琴演奏了45分鐘巴赫的作品。這段時間大約有2000名市民經(jīng)過車站。演奏開始4分鐘后,一名中年男士留意到這位音樂家的演奏。他慢下來,停了幾秒,然后急忙趕往他的目的地。
又4分鐘后,小提琴手賺到了他的第一個一元美金。一名女子停也不停地走過,把硬幣拋進他帽子。6分鐘后,一位年輕人靠在墻邊聽他彈奏,看看手表后又離去。
10分鐘后,一位三歲男孩停了下來,他母親卻催他離開。男孩再次望向小提琴手,但母親無情地推著他,男孩只好一邊走一邊回望。其他的幾位小孩也如男孩般感到好奇,但每一位家長都催促孩子向前走,無一例外。
45分鐘過去了,音樂家從未間斷地表演。其間只有六人稍稍停下來聽了一會兒。大約有二十人放下了錢,但依著本來的步速離開。這位男子最后共賺得32美元。
一小時后,他的演奏結束,車站恢復原狀。他離開時沒有得到任何注意、任何掌聲、任何鼓勵。這似乎就是街頭演藝者稀松平常的一天。
但是,這位小提琴手原來是世界級著名演奏家約書亞·貝爾。他那天用一部價值350萬美元的小提琴彈奏了世上最復雜的作品之一。兩天前,他在波士頓一個劇場的演奏會門票全部售光,平均票價高達100美元。
約書亞·貝爾匿名在地鐵站里演奏,這其實是《華盛頓郵報》籌劃的一個關于品味的社會實驗。
當褪去明星光環(huán),僅以普通音樂人身份出現(xiàn)時,我們會去細細品味嗎?我們會拋下標簽,以一個獨立個體的角度去體會、意識到品味的存在嗎?
在當下社會,品味似乎已經(jīng)變得多面而復雜,各種時髦詞匯、品味符號(如品牌)被大眾不斷地追求和張揚,品味成為一個充滿激情和深度的異數(shù),一種內(nèi)涵豐富又韌性十足的集合。甚者,大家互相攀比,把品味作為一種劃分圈層、群體的標準,各自互相談論他人的穿著、家里裝修等,充斥著一種“品味焦慮”。
在社會學中,布迪厄認為,品味是一個人所擁有的一切(包括人和物質(zhì)的基礎),也是個人與他人關系的基礎,人們正是依此對自己進行定位,也被別人定位。品味的差異不僅是個體的不同,背后隱含著階級建構和階級認同所具有的意義。各自用不同的品味區(qū)分,以此建立自我的標準、自我的認同、自我的話語權等。
從這個角度而言,品味是大眾文化的一種符號語言。品味不僅僅是品味,而是一套標尺,在人們使用過程中,各有目的,各有所想。
但似乎,也有反例。
莫言在成為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后,享譽世界。在一次文學頒獎典禮上,莫言先生穿了一件簡單的黑色T恤、一條帶有鄉(xiāng)間風味的大褲衩就上臺了。這種裝扮品味與場合格格不入?文學頒獎典禮這一莊重的場合,讓人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高雅的氛圍,參與者精致西裝、典雅領結的裝扮,而莫言先生當場隨性的裝束與之形成強烈反差對比。
在保羅·福賽爾著名的《格調(diào)》一書中,提出了“另類”這個特殊的群體。在社會既定的品味標尺中,他們自我培養(yǎng)、自由選擇,按照自己喜愛的方式穿著打扮,以舒適隨意為第一要義,從不刻意修飾以取悅于人。他們不成為品味的“奴隸”,而是品味的“主人”。實際上,要知道不管是好品味還是壞品味,人才是主體,是我選擇事物,而不是事物選擇我。莫言先生的裝扮在于他舒服,他能以“腹有詩書氣自華”之勢得品味,并知品味。
羅蘭·巴托有句話,“有點錢,不要太多;有點權力,也不要太多;但要有大量的閑暇?!遍e暇的實質(zhì)其實也就是自由,是自由的程度決定了格調(diào)的劃分,表達品味的高下。
其實,書怎樣讀、包怎么用、茶怎樣品、畫怎樣賞,主體在于人本身。品味的動作、過程,體現(xiàn)著對生活不同的感受和態(tài)度。品味的表象也好,內(nèi)在語言符號也好,重要的在于真實,在于選擇適合自己的、與之對應的,而不是過度追求所謂的“品味”。忠于自身,真實地用自己的品味告訴自己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