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永明,李 江
(湖南大學 岳麓書院,湖南 長沙 410082)
禮是中華文化的核心要素,大至國家邦交,小至日用倫常,無不貫穿著禮的規(guī)制詳節(jié)與精神追求。在先秦儒家典籍中保存著眾多論禮、述禮之語,涵蓋了禮容、禮器、禮制、禮意等方面。相較于外在形制與精神價值的研究,禮容之學尚未得到學界應有的重視。書院是中國古代文教的重要載體,對禮容之學的講求尤為措意。中國古代書院將禮容之學在書院的開展視為變化諸生氣質(zhì)、涵養(yǎng)德性的關鍵環(huán)節(jié),藉由禮容之學的落實來培養(yǎng)書院諸生的君子人格。本文試從儒家“成人之道”的角度討論中國古代書院的禮容之學。
禮容作為“禮”的重要內(nèi)涵之一,源起甚早?!妒酚洝ひ蟊炯o》記載周王伐紂勝利后“表商容之閭”,《史記索引》引鄭玄云:“商家樂官知禮容,所以禮署稱容臺”①(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109頁。。據(jù)此,裘錫圭先生指出在“商代便已經(jīng)有掌容之官”②裘錫圭:《古文字論集》,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377頁。。又《中庸》稱“禮儀三百,威儀三千”?!抖Y記正義》解釋“三千”之數(shù)說:“所以三千者,其履行《周官》,五禮之別,其事委曲,條數(shù)繁廣,故有三千也。非謂篇有三千,但事之殊別有三千條耳?!雹?漢)鄭玄注,(唐)孔穎達疏:《禮記正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3頁。裘錫圭先生認為“古代所謂威儀也就是禮容”④裘錫圭:《古文字論集》,北京:中華書局,1992年版,第377頁。,據(jù)此可見古代禮容之學的繁瑣。就禮容的節(jié)目而言,《周禮·地官》中已有詳細的分別:“養(yǎng)國子以道……乃教之六儀,一曰祭祀之容,二曰賓客之容,三曰朝廷之容,四曰喪紀之容,五曰軍旅之容,六曰車馬之容?!闭且驗槎Y容之學極其繁瑣,所以針對不同的禮儀場合,設置有專門的人員對行禮者的禮容進行規(guī)范。如《周禮·秋官》載:“司儀掌九儀之賓客擯相之禮,以詔儀容、辭令、揖讓之節(jié)”。司儀負責掌管接待邦國賓客的擯相之禮,其責任就是告訴周王接待賓客之時應有的儀容、辭令和揖讓的節(jié)度。
孔子自幼好禮,深于禮學,對禮容也是十分熟悉?!妒酚洝た鬃邮兰摇酚涊d孔子“為兒嬉戲,常陳俎豆,設禮容”*(漢)司馬遷:《史記》,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1906頁。。《論語·鄉(xiāng)黨》篇于夫子之容貌、舉止、言語、服食皆有記述*朱熹認為《論語·鄉(xiāng)黨》篇“于圣人之容色聲動,無不謹書而備錄”。,就其中的相關記述可見孔子本人為了達到內(nèi)在性情與外在容態(tài)的一致,在不同場合下的儀容儀態(tài)就不盡相同。孔子之視聽言動、穿著飲食等無不隨時間、場域以及交接對象的變化而不同,極其注重自己的儀容儀態(tài),足證孔子對禮容的重視??鬃訉ΧY容的態(tài)度,奠定了儒家學者注重禮容的傳統(tǒng),因此在儒家經(jīng)典中對禮容有十分豐富的記載。如《禮記·玉藻》篇載“(君子)既服,習容,觀玉聲,乃出”??追f達疏解云:“既服,著朝服已竟也。服竟而私習儀容,又觀容聽己佩鳴,使玉聲與行步相中適”*(漢)鄭玄注,(唐)孔穎達正義:《禮記正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191頁。,即是對行禮者的容貌與禮樂形制高度契合的強調(diào)。此外,諸如行步之法、動止之容、瞻視之儀等,在《禮記·玉藻》中都有詳細的規(guī)定,足見儒家對禮容之學的關切。
到了漢代,禮容更是成為專門之學,一批學者因善容而為禮官,而且從中央到地方還設有一套專門的禮官系統(tǒng)?!稘h書·儒林傳》中記載:
漢興,魯高堂生傳《士禮》十七篇,而魯徐生善為頌。孝文時,徐生以頌為禮官大夫,傳子至孫延、襄。襄,其資性善為頌,不能通經(jīng);延頗能,未善也。襄亦以頌為大夫,至廣陵內(nèi)史。延及徐氏弟子公戶滿意、恒生、單次皆為禮官大夫。而瑕丘蕭奮,以《禮》至淮陽太守。諸言《禮》為頌者由徐氏。*(漢)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614頁,3615頁。
顏師古注此段稱:“頌,讀與容同?!庇忠K林曰:“《漢舊儀》有二郎為此頌貌威儀事有徐氏。徐氏后有張氏,不知經(jīng),但能盤辟為禮容。天下郡國有容史,皆詣魯學之?!雹?漢)班固:《漢書》,北京: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3614頁,3615頁??芍?,徐生、徐襄及徐氏弟子等人雖不通經(jīng),卻皆以“善頌”,即善為禮容而為禮官。據(jù)蘇林所述亦可知當時地方郡國有“容史”,需到魯?shù)貙W習禮容,專司“頌貌威儀”之事。洪業(yè)曾將漢初禮學劃分為三種形態(tài):
禮學蓋有三途。一曰,有漢朝廷之儀節(jié);此叔孫通參雜古禮與秦儀論著也。一曰,魯人頌貌威儀之禮容;此徐氏父子門徒之所以為禮官大夫者也。一曰,在孔子時已不具,迨秦火而益殘之《禮經(jīng)》;此高堂生之所能言,徐襄之所不能通,徐延之所頗能而未善之《士禮》也。*洪業(yè):《儀禮引得序》,載《洪業(yè)論學集》,北京:中華書局,1981年版,第41頁。
換言之,漢初之禮學,有由叔孫通參酌古禮與秦儀而形成的“漢朝廷之儀節(jié)”、“魯人頌貌威儀之禮容”以及高堂生所傳授之《士禮》之學。而專門負責“頌貌威儀”的禮容之學已成為禮學重要內(nèi)容,而且還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彭林教授就認為漢代重視禮容之學是因為“作為禮經(jīng)的《儀禮》中,幾乎沒有關于頌的記述,傳經(jīng)時若無人示范,則學者無從知曉,儀節(jié)再全,而無容貌聲氣與之配合,則禮義頓失”*彭林:《中國古代禮儀文明》,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50頁。。禮容之學發(fā)展到漢代,內(nèi)容更趨細化,漢初賈誼《新書》中有《容經(jīng)》一篇,就禮容所涉及的具體節(jié)目而言,即有立容、坐容、行容、跘旋之容、跪容、拜容、伏容、坐車之容、立車之容、兵車之容等*參見(漢)賈誼著,閻振益、鐘夏校注:《新書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0年版,第227-229頁。,涵括個人生活的各方面。
兩漢以降,儒者對禮容之學的探索亦不絕如縷,禮容之學融入儒者日常的修身、齊家等行為之中。阮籍曾著《詠懷詩》,其中一首為:“洪生資制度,被服正有常。尊卑設次序,事物齊紀綱。容飾整顏色,磬折執(zhí)圭璋……委曲周旋儀,姿態(tài)愁我腸。”*(魏)阮籍:《詠懷詩》,逯欽立輯校:《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上),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508頁。阮籍是“竹林七賢”之一,重“自然”而輕“名教”,據(jù)詩可見他對儒者在日常生活中遵守嚴格的禮容較為反感,但從反面亦能印證禮容之學在魏晉時期士人中的流傳。此外,顏之推的《顏氏家訓》中第六篇講的是士大夫的“風操”,其開篇即言“吾觀《禮經(jīng)》,圣人之教:箕帚匕箸,咳唾唯諾,執(zhí)燭沃盥,皆有節(jié)文,亦為至矣”*王利器:《顏氏家訓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版,第59頁。,也談到日常生活中的言談舉止都應該有相應的規(guī)范。值得注意的是,禮容之學在不斷的發(fā)展中,已經(jīng)不僅限于行禮時所需要的表情、舉止、服飾,發(fā)展成為對儒者日常生活中言談、舉止、服飾、容貌的普遍性規(guī)范。同時,禮容也不再是為了達到行禮的目的而需要的輔助性手段,在宋明儒者的思想中,禮容之學具有涵養(yǎng)德性、培養(yǎng)君子人格、變化社會風氣的作用。呂希哲就將辭令、容貌、舉止視為初學之要,他說:“后生初學,且須理會氣象,氣象好時,百事是當;氣象者,辭令容止、輕重疾徐,足以見之矣?!?(清)黃宗羲著,(清)全祖望補修:《宋元學案》,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904頁。朱子亦將舉止、表情、言辭等的規(guī)范提到了“修身之要,為政之本”*(宋)朱熹:《四書章句集注》,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104頁。的高度。此外,宋代的諸多學者都將禮容之學作為教學的重要內(nèi)容,如程瑞蒙和董銖所作的《程董二先生學則》、真德秀的《西山真先生教子齋規(guī)》、程端禮的《程氏家塾讀書分年日程》等無不涵括言語、容貌、舉止等禮容之學的內(nèi)容。
受到理學家思想的影響,中國古代的書院在其教育實踐中十分重視禮容之學的開展。張栻在論述岳麓書院育人宗旨時曾說:“豈將使子群居族談,但為決科利祿計乎?抑豈使子習為言語文詞之工而已乎?蓋欲成就人才,以傳斯道而濟斯民也?!?(宋)張栻:《張栻集》(三),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版,第900頁。書院的成人之道,不僅在于經(jīng)典的研習、知識的傳授,更在于書院諸生德性的養(yǎng)成,禮容之學便是涵養(yǎng)德性的關鍵環(huán)節(jié)。相應地,書院生徒若能不染俗流氣習,動容周旋皆能中禮,即使才智有所不足,學業(yè)有所欠缺,亦遠勝于人。如張思炯告誡玉潭書院生徒:“圣賢千言萬語,均是教人做人的道理,非為博取功名計也……且書院為古庠序之地,一邑觀望之所,入此者,非特倫紀宜修,即衣冠言動,亦必可象可儀,不染俗流氣習,則雖文藝稍遜,已過人遠矣?!?(清)張思炯:《玉潭書院切要四條》,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4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632頁?;谶@種理念,書院從言語、儀容服飾、舉止等各方面制定了詳細的規(guī)則。
“言”是儒家思想中的重要概念,“言”不僅指話語本身,也指語言行為??鬃邮种匾暋把浴?,認為通過“言”可以“知人”,即通過對人言語內(nèi)容以及說話時的動作、表情等的觀察,能夠探悉人內(nèi)在品性的善惡*《論語·堯曰》篇將“言”與“命”、“禮”并舉,認為“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不知禮,無以立也。不知言,無以知人也”。朱熹解釋說通過“言之得失,可以知人之邪正”。。而且,“言”還與人內(nèi)在德性緊密相關,如孔子認為“巧言令色,鮮矣仁”(《論語·學而》),“仁者,其言也讱”(《論語·顏淵》)。
書院教育實踐秉承孔子的這種思想,注重生徒的“言語”教育。在說話的語氣上,強調(diào)要和緩,切勿急躁。如諸多書院要求學生“忿詞不出于口”*(明)方世敏:《瀛山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8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401頁。,“致詳審,重然諾,肅聲氣,勿輕,勿誕,勿戲謔喧嘩”*(清)梁廷柟:《粵秀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3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17頁。,“在房讀書,無事靜坐,不得結(jié)隊聚談,高聲肆叫”*(清)梁鼎芬:《端溪書院生徒住院章程》,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3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385頁。,都是對書院生徒言談語氣的規(guī)范。要求書院諸生言語和緩,有助于處理書院諸生間的朋友關系。李來章認為“朋友居五倫之一,關系最重,必推誠以相與,致敬以相交,然后可收砥礪之益”*(清)李來章:《連山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3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320頁。。如果大家切磋討論學術,不能平心靜氣,必定無法達到切磋學術的效果。李文炤對此深有所感,認為如果同輩交游之時“一言不合,怒氣相加,豈復望其共相切磋”*(清)李文炤:《岳麓書院學規(guī)》,鄧洪波主編:《中國書院學規(guī)集成》(第2冊),上海:中西書局,2011年版,第1035頁。。
在言談的內(nèi)容方面,書院的主事者痛陳濫言之失,如鄭之僑認為:“口舌之禍,慘于刀鋸”*(清)鄭之僑:《辛酉勸諸生八則》,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11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178頁。。朱一深則告誡凝秀書院的學生:“易言之弊,起羞與戎,一言之玷,終身之辱,口舌之地,禍福之階?!?(清)朱一深:《凝秀書院條約》,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2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322頁。當時書院存在“屠販市儈、惡薄無賴之詼諧,公然出于學士大夫之口”*(清)邊連寶:《桂巖書院學約八則》,《任邱縣志》(卷11),臺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6年版,第1541頁。的現(xiàn)象也被書院主事者嚴加指責。相反,書院諸生應當做到言語樸實、謹慎,不得隨意非議他人,更不得在閑談中捕風捉影、無事生非。古代書院的學規(guī)中有許多這方面的規(guī)定:“不得語及個人私事,不得語及閨門隱事,不得語及官員賢否及他人得失,不得語及朝廷公事及邊報聲聞”*(清)李颙:《關中書院學程》,《二曲集》,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118頁。,“痛戒訐短毀長”*(清)王文清:《岳麓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4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436頁。,“诐淫邪遁之辭勿出諸口”*(清)閻堯熙:《培英書院勸學十則》,鄧洪波主編:《中國書院學規(guī)集成》(第1冊),上海:中西書局,2011年版,第16頁。等?;浶銜簞t將人的言語與地方風俗聯(lián)系起來,告誡生徒:“若趾高氣揚,筋骸放縱,或信口刻薄,喜造艷詞,以及橫議時事,既非載道之器,必為風俗之憂”,進而要求書院學生“勿及鄉(xiāng)里人物長短及市井鄙俚無益之談”*(清)梁廷柟:《粵秀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2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17頁,第17頁。。
《論語·季氏》稱:“君子有九思:……色思溫,貌思恭。”邢昺疏解曰:“色思溫者,言顏色不可嚴猛,當思溫也?!?(魏)何晏注,(宋)邢昺疏:《論語注疏》,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229頁。書院生徒若要養(yǎng)成君子人格,表情當以“溫”為宜。后世書院大多要求書院學生“容貌必莊”,即表情應該以和藹、莊重為主,做到“厲氣不行于色,惰慢之容不設于身體”*(明)方世敏:《瀛山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8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401頁。。呂祖謙強調(diào)容貌表情應該隨著情景的差異而變化,他為麗澤書院所定學規(guī)就說:“會講之容,端而肅;群居之容,和而莊。”*(宋)呂祖謙:《呂東萊文集》,北京:商務印書館,1937年版,第247頁?;浶銜簞t規(guī)定容貌“必端嚴凝重,勿輕易放肆,勿粗豪狠肆,勿輕有喜怒?!?(清)梁廷柟:《粵秀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2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17頁,第17頁。竇克勤從人身內(nèi)外關系出發(fā),認為“端容貌所以堅德性也”,所以主張“學貴端容貌”。
就《論語·鄉(xiāng)黨》篇即可見孔子對于衣服的顏色、配飾以及在什么時節(jié)、場合穿什么衣服都有講究。雖然,儒家并不講究衣著華麗,卻要求穿著要合時宜、得體?!洞蟠鞫Y記·勸學》載:“孔子曰:‘鯉,君子不可以不學,見人不可以不飾,不飾無貌,無貌不敬,不敬無禮,無禮不立?!笨梢姷皿w的服飾穿著的重要性。對此,古代的書院對生徒日常服飾也有諸多規(guī)定。如要求書院諸生服飾要樸素、不得衣著華麗。李颙在關中書院強調(diào)“立身以行儉為主,居家以勤儉為主”,“不可衣服華美”*(清)李颙:《關中書院學程》,《二曲集》,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117頁。。王文清要求岳麓書院諸生“服食宜從儉素”*(清)王文清:《岳麓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4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436頁,第436頁。。此外,穿著還宜保持干凈整潔,切勿衣著怪誕?;浶銜涸凇耙鹿诒卣币粭l便指出“勿為詭異華靡,勿致垢敝簡率,雖燕處不得裸袒,雖盛暑不去襪?!?(清)梁廷柟:《粵秀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2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17頁。梁鼎芬所作《端溪書院生徒住院章程》也要求“各生徒不得短衣赤足,群立房門?!?(清)梁鼎芬:《端溪書院生徒住院章程》,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3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385頁。陳壽祺《擬定鰲峰書院事宜》要求諸生“正衣冠”:“每逢課期,諸生務豫蚤齊集,各具衣冠,以俟點名領券,不得先后參差……點名時,不得科頭短衣,擁擠至前?!?(清)陳壽祺:《擬定鰲峰書院事宜》,鄧洪波主編:《中國書院學規(guī)集成》(第1冊),上海:中西書局,2011年版,第543頁。黃舒昺在明道書院要求學生“衣冠帶履,必檢飭端莊”*(清)黃舒昺:《明道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6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356頁。。就眾多書院學規(guī)來看,書院主事者大多要求學生衣著整潔,此類記述在書院學規(guī)中十分普遍。因為如果穿著不雅,和市井之徒就沒什么區(qū)別了,而且還有損自身的德行修養(yǎng)。如李來章在《連山書院榜文》中告誡生徒說:“后進末學,習為輕佻,燕居袒裸,不著巾襪,彼此戲謔,以巧為勝,其于市井牙儈,不分毫厘,不但外觀不雅,其于心術,放辟邪侈,蕩無束檢”*(清)李來章:《連山書院榜文》,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3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317頁。。
除了上文所舉的言語、容貌、服飾外,書院對諸生日常坐、立、行、視、聽等舉止動作亦有相應禮儀規(guī)矩。宋代程瑞蒙和董銖所作的《程董二先生學則》被朱熹稱贊“有古人小學之遺意”*(宋)朱熹:《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朱杰人等編:《朱子全書》(第24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3879頁。,為后世書院所廣泛采用。廣東粵秀書院吸收其中的一些儀則來規(guī)范諸生行、坐、立等行為:“居有常處,序坐以齒。凡坐必直身正體,勿箕踞傾倚,交脛?chuàng)u足。寢必后長者,既寢勿言,當晝勿寢。行必徐,立必拱,必后長者。勿背所尊,勿踐門閾,勿跛倚。勿淫視,勿傾聽?!?(元)程端禮:《程氏家塾讀書分年日程》,合肥:黃山書社,1992年版,第3頁,第9頁。元人程端禮《讀書分年日程》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內(nèi)容就是教人如何坐、行、立、言、揖。此書被當時的國子監(jiān)頒于郡邑學校,對書院、家塾等都有重要影響。江東書院等就吸收其中一些內(nèi)容,作為教育書院諸生的學規(guī)。比如,坐應“定身端坐,齊腳斂手,毋得伏鞶靠背,偃仰傾側(cè)?!毙袆t應該“籠袖徐行,毋得掉背跳足?!绷摗肮笆终恚愕悯艘徐バ?。”而作揖的時候應該“低頭屈腰,出聲收手,毋得輕率慢易”⑩(元)程端禮:《程氏家塾讀書分年日程》,合肥:黃山書社,1992年版,第3頁,第9頁。。這些舉手投足之間應有的儀節(jié)規(guī)范被書院主事者借鑒來教育書院學生。如李颙所定《關中書院學程》要求學生“行步須安詳穩(wěn)重,作揖須舒徐深圓。周中規(guī),旋中距,坐如尸,立如釘。”*(清)李颙:《關中書院學程》,《二曲集》,北京: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117頁。岳麓書院告誡諸生要“氣習各矯偏處、舉止整齊嚴肅”*(清)王文清:《岳麓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4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436頁,第436頁。。孫詒讓在算學書院時,要求“學徒宜斂氣凝神,端視靜聽,謹言審問,挺坐卓立,闊步徐行,切戒浮躁、疲恭二習”*(清)孫詒讓:《算學書院學規(guī)》,鄧洪波主編:《中國書院學規(guī)集成》(第1冊),上海:中西書局,2011年版,第440頁。。明道書院的學規(guī)則要求書院諸生“拱手端坐,如泥塑然,凝神安寢,如龍蟄然;思毋或邪,防意如城;言毋或妄,守口如瓶。所以養(yǎng)于靜?!?(清)黃舒昺:《明道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6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356頁。此外,對于書院祭祀、拜謁山長、師生相見、同學相見等也有詳細的禮儀規(guī)范。書院對諸生日常生活中一舉一動的要求,雖看似具體而瑣細,卻體現(xiàn)著儒家精神的核心理念。
在《周禮》《儀禮》《論語》等儒家經(jīng)典中有許多關于禮容的記載。自孔子以來,禮容之學雖體現(xiàn)在儒者修身、齊家、治國的諸多細節(jié)方面,卻儼然成為儒家成人之道、作圣之基。禮容之學更是受到了漢代以來儒者的高度關注,在后世落實到書院教育之中。中國古代書院的教育,以培養(yǎng)人才為目的,除了傳授儒家經(jīng)典外,更以涵養(yǎng)德性、變化氣質(zhì)為宗旨。書院對禮容之學的講求與落實,不僅在于禮容之學對書院諸生德性的涵養(yǎng)、氣質(zhì)的變化有重要意義,而且對其學業(yè)也有實際的幫助。因此書院諸生的儀容儀態(tài)教育受到了書院主事者的高度關切,成為書院日常教育的重要部分。
儒家強調(diào)身心一體,主張內(nèi)在德性與外在舉止之間具有互為表里、相互影響的關系。一方面,儒家主張一個人內(nèi)在“質(zhì)”的美惡決定了其外在表現(xiàn)的善惡;另一方面,又強調(diào)可以通過對外在身體的規(guī)范使自己符合具體的禮儀、道德規(guī)范,從而實現(xiàn)對德性的涵養(yǎng)。《大戴禮記·勸學》篇曰:“蓋人有可知者焉:貌色聲眾有美焉,必有美質(zhì)在其中者矣。貌色聲眾有惡焉,必有惡質(zhì)在其中者矣?!奔词钦f,外在“貌色聲眾”的善惡,是由人內(nèi)在的“質(zhì)”,即人的本性、本質(zhì)所決定的;當人內(nèi)有善良的德性,其外在的聲色容貌必定也是善的。在原始儒家這里,不僅強調(diào)內(nèi)在的“質(zhì)”對外在容貌舉止的規(guī)定性作用,同時也強調(diào)外在容貌、舉止對內(nèi)在德性所產(chǎn)生的能動作用?!抖Y記·樂記》稱:“外貌斯須不莊不敬,而易慢之心入之矣。”*(漢)鄭玄注,(唐)孔穎達正義:《禮記正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553頁,第2068頁。既然內(nèi)在德性的性質(zhì)規(guī)定了一個人外在容貌、舉止的善惡,同時外在舉止、容貌又能對內(nèi)在德性產(chǎn)生能動的作用,那么最完滿的狀態(tài),即孔子時常所說的君子人格,就應該是一個人內(nèi)在的德性與其外在的容貌、儀態(tài)相稱,二者構(gòu)成內(nèi)外相符的關系。儒家這種身心一體、內(nèi)外相交的思想,凸顯了外在舉止、儀容、言辭的重要性,因為只有當一個人的舉止符合德性,他才能算是德性圓滿的人。同時,也肯定了通過對身體的外在規(guī)范以達到修養(yǎng)德性的可能性??追f達就認為:“德在于內(nèi),行接于外,內(nèi)既有德,當須以德行之于外?!雹?漢)鄭玄注,(唐)孔穎達正義:《禮記正義》,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版,第1553頁,第2068頁。因為德性內(nèi)在于人,德行之于外就是人的各種表現(xiàn)。所以,通過對外在的身體儀容儀態(tài)的規(guī)范教育,能夠起到涵養(yǎng)德性的作用。
原始儒家這種“內(nèi)外相交”的思想在宋儒那里得到了進一步的重視,尤其表現(xiàn)在“主敬”的修養(yǎng)工夫上。孟子曾說:“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孟子認為,學問的根本宗旨在于將人放逸外馳的心收斂回來,主宰人身。朱子十分推崇孟子的為學之道,將孟子的“求放心”視為“為學第一義”*(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412頁,第210頁,第210頁,第2851頁,第2854頁,第211頁。。同時,朱子又在諸多場合將“敬”視為圣門第一義。他說:“敬字功夫,乃圣門第一義。徹頭徹尾,不可頃刻間斷。”⑤(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412頁,第210頁,第210頁,第2851頁,第2854頁,第211頁。實則,朱子的“主敬”功夫與孟子所謂“求放心”意義相通,二者具有緊密聯(lián)系。朱子常將“敬”與“心”合起來說,認為:“敬,只是此心自做主宰處”⑥(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412頁,第210頁,第210頁,第2851頁,第2854頁,第211頁。,“攝心只是敬”⑦(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412頁,第210頁,第210頁,第2851頁,第2854頁,第211頁。,“只是要收斂此心,莫要走作,走作便是不敬”⑧(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412頁,第210頁,第210頁,第2851頁,第2854頁,第211頁。。朱子的主敬功夫最終是要落歸于心上,是如何讓心能夠安定的修養(yǎng)工夫。而主敬的功夫又必須落到具體的事上來說,是可以具體操作的,朱熹認為:“持敬之說,不必多言,但熟味整齊嚴肅,嚴威嚴恪,動容貌,整思慮,正衣冠,尊瞻視,此等數(shù)語而實加工焉?!雹?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412頁,第210頁,第210頁,第2851頁,第2854頁,第211頁??梢姡谥祆涞乃枷胫芯哂猩眢w規(guī)范、主敬功夫、心性修養(yǎng)的由外到內(nèi)的思想脈絡。
歷代儒家特別是宋明理學學者對禮容之學在涵養(yǎng)心性、變化氣質(zhì)過程中重要性的認識,對中國古代書院教育產(chǎn)生了深刻的影響。許多書院非常強調(diào)外在儀容儀態(tài)對“求放心”“主敬”的作用。乾隆年間,李來章知廣東連山縣事,建書院,并親自講學。他在《連山書院榜文》中告誡諸生說:
正衣冠,尊瞻視,進退揖讓,循循有禮,匪第飾為美觀,正所以檢束身心,使不外馳,且令父老子弟悚然起敬,環(huán)視嘆美,有所則效,亦轉(zhuǎn)移風化之一端……凡整齊于外者,皆是收斂此心,使不外馳,于學者最為切要。*(清)李來章:《連山書院榜文》,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3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317頁。
在李來章看來,人的服飾、表情、進退舉止都符合禮的要求并非為了外在美觀,其中所體現(xiàn)的是儒者由身及心的修養(yǎng)工夫,是通過禮的規(guī)范達到對身體的約束,藉由禮來改造人的自然性,促成儒者人格的成長。事實上,這種強調(diào)身心一體,通過外在儀容儀態(tài)的身體規(guī)范來達到對內(nèi)在心性的修養(yǎng)是許多書院教育家共同的認識。如竇克勤在朱陽書院提倡:“端容貌所以堅德性也……此內(nèi)外交符之道也。”*(清)竇克勤:《朱陽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6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439頁。鄭之僑亦認為:“衣冠者所以攝其心志也。衣冠不肅,心志之惰慢可知矣?!?(清)鄭之僑:《壬戌示諸生十要》,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11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181頁。
有的書院還直接把外在儀容儀態(tài)的“整齊嚴肅”與“敬”的修養(yǎng)功夫直接等同。如鄭之僑《鵝湖書院學規(guī)》:“所謂敬者,亦止是整齊嚴肅,收其放心,使起居語默以及酬酢應事不失此主,一無適之本體?!?(清)鄭之僑:《鵝湖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11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172頁。在這里,在整齊嚴肅、起居語默、酬酢應事的具體過程中收其放心,就是“主敬”的修養(yǎng)功夫。有的書院則將“敬”分為“內(nèi)”與“外”兩種,將整齊嚴肅視為“外敬”:“有內(nèi)敬,凝定專一是也;有外敬,整齊嚴肅是也?!?(清)邵松元:《明道書院日程》,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6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369頁。所謂的內(nèi)敬是指心(內(nèi)在精神)而言,而外敬則是針對日常的儀容儀態(tài)而言。在他們看來,儀容儀態(tài)的整齊嚴肅本身就是“主敬”的工夫。
書院強調(diào)儒生日常儀容儀態(tài)的教育,也直接針對當時學者存在的問題。當時的許多生徒“往往日讀圣賢書,而立身行己不免流俗污下,與經(jīng)書相背”*(清)沈起元:《婁東書院規(guī)條》,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書院學規(guī)集成》(第1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257頁。。李來章在訓誡連山書院生徒時說:“今之從事于學者,既患無出眾之姿,然而稍有聰明才力者,便又不免失于輕佻,流于浮薄,狙詐而不實,傲忽而自滿”*(清)李來章:《連山書院學規(guī)》,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3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321頁。。儒生一旦患上輕浮的弊病,自然影響學習效果,書院執(zhí)教者對此有清晰的認識。如余麗元所作《龍湖書院學規(guī)》首條就說:“輕佻者不足與任重,浮躁者必至于無成。倨傲之習,狂妄之情,稍有聰明,沾沾自喜,學問何由長進。故雖才美如周公,使驕且吝,亦不足觀。”*(清)余麗元:《龍湖書院志》,趙所生、薛正興主編:《中國歷代書院志》(第10冊),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41頁。古代書院對于學生流于輕浮甚為警覺,眾多書院主事者都在所定學規(guī)中痛陳書院學生流于輕浮的弊病。邊連寶在《桂巖書院學規(guī)》中就強調(diào)說:“學者氣質(zhì)病痛各殊,而輕浮二字則尤惡薄之甚者”*(清)邊連寶:《桂巖書院學約八則》,《任邱縣志》(卷11),臺北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6年版,第1531頁。。因此,許多書院都試圖通過日常的儀容儀態(tài)教育來矯正書院生徒流于輕浮的弊病。
在朱子看來,由外在儀容儀態(tài)到內(nèi)在德性,再到為學,是一以貫之的。他認為“輕最害事,飛揚浮躁,所學安能堅固”*(宋)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1986年版,第503頁。。朱子的這種思想在書院主事者那里被反復申述,邊連寶告誡桂巖書院學生:“蓋輕則浮,浮則不入,縱聰明絕世,讀盡五車書,終是門外漢,況心不到則眼不到,口亦不到,且欲成誦不能,況能入其閫而探其奧乎?”*(清)邊連寶:《桂巖書院學約八則》,《任邱縣志》(卷11),第1531頁。祝廷芳在《興賢書院條約》中也說:“士品以端重城愨為主,而輕浮放逸者勿取焉。每見讀書之人恃才傲物,佻達成風,殊不知以涉虛華,必至逾閑蕩檢,縱令才高七步,亦有玷士林?!?(清)祝廷芳:《興賢書院條約八則》,鄧洪波主編:《中國書院學規(guī)集成》(第2冊),上海:中西書局,2011年版,第705頁。而日常的儀容儀態(tài)教育則是矯正輕浮之弊的關鍵。黃式三就認為:“《經(jīng)》戒不重,欲學者于言語、動作、衣冠、瞻視必以整齊嚴肅為要也。”*(清)黃式三:《論語后案》,南京:鳳凰出版社,2010年版,第12頁。既然日常的言語、容貌、服飾、舉止等關乎德性涵養(yǎng)與學業(yè)成就,以培養(yǎng)儒生的君子人格、傳授知識,追求成人之道為目標的書院,自然應當將儒生的日常儀容儀態(tài)教育放在重要地位。
在先秦典籍中,關于禮容之學的記載非常豐富。自孔子開始,禮容之學就成為儒學的重要內(nèi)容。此后,盡管禮容之學在歷代的顯隱程度不盡相同,但始終是儒者們修身、齊家、治國不可或缺的工夫。更多時候,禮容之學更是融入其日常生活之中,日用而不知,卻起著涵養(yǎng)德性、化民成俗的作用。
楊儒賓先生指出“儒家所期待的教育,乃是培養(yǎng)一種內(nèi)外交融、身心交攝、心氣交流的機體性人格?!?楊儒賓:《儒家身體觀》,臺北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所籌備處,1996年版,第21頁。這種人格得以可能的前提在于儒家強調(diào)“身心一體”,主張形(身)與心、外與內(nèi)的統(tǒng)一。同時,這種人格的養(yǎng)成,還必須依賴于實踐的修養(yǎng)工夫。而禮容之學強調(diào)通過對外在身體(言語、舉止、儀容)的規(guī)范達到對內(nèi)在心性的修養(yǎng),就是這種工夫的最好體現(xiàn)。在此內(nèi)外交涉的過程中,人的身體得到改造,不再是自然性的血肉的身體,而是道德性的、精神化的身體;其結(jié)果是人的自然屬性得到克制,人格趨于圓滿,道德流行其中。
傳統(tǒng)書院教育強調(diào)“求道”與“求學”的統(tǒng)一,以“成人”為培養(yǎng)目標,而外在儀容儀態(tài)被視為“成人之道”的重要內(nèi)容。基于這一認識,講求禮容之學成為書院教育的必然選擇。當代教育存在重視知識教育而忽視德性涵養(yǎng)的偏弊,關于儀容儀態(tài)的教育較少被納入教育內(nèi)容之中。這種狀況,加劇了社會的粗鄙化,亟需加以矯治。在這方面,中國古代書院的禮容之學可以為我們提供很好的借鑒與寶貴的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