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南

2017年10月，果實豐收的金秋，《走遍中國》欄目探訪了杭州千島湖的一個獼猴桃種植園，記者品嘗了美味可口的果子，還和經(jīng)營果園的夫妻聊了天。鏡頭中，夫妻倆抱著一箱箱金黃色的獼猴桃，一臉陽光燦爛。他們的笑容溫和自然，上揚的嘴角弧度都一樣，一看就讓人心生好感。

或許，你以為這對穿著粗布衣服、笑容樸實的夫妻是當?shù)剞r(nóng)民。那么你錯了，他們其實是一對跨國夫妻，丈夫琴舟澤來自韓國。幾年前，夫妻倆在廣州開外貿(mào)公司，打拼下千萬身家。那么如今，他們?yōu)楹涡母是樵缸鲛r(nóng)民呢？讓我們來聽聽他們的故事。

愛上中國的姑娘，愛上中國的土地

和這對異國夫妻約好采訪時間后，記者還是有些顧慮的，琴舟澤是韓國人，在溝通上會不會有困難？當音頻接通后，一個男中音傳來，禮貌地和記者做了自我介紹，他就是琴舟澤。聽著這渾厚而標準的普通話，記者的心放下了。

說起與妻子楊芳的相識，琴舟澤笑著說：“用中國的一句老話來說，我們是千里姻緣一線牽?！?003年5月，琴舟澤來中國參加廣交會，看到在展位前忙碌的楊芳，他磕磕巴巴地問：“你好，我想找一種糖果。”當時的楊芳是某外貿(mào)公司的部門經(jīng)理，她微笑著問琴舟澤：“請問您需要哪種糖果？我們有十幾個品種，您可以試吃一下?！鼻僦蹪梢荒樏扇Γ榧敝聫陌锾统鲆槐局许n字典，挨個翻出他要說的話。楊芳這才知道琴舟澤漢語不通，英語也馬馬虎虎，憑著一股闖勁兒單槍匹馬來到中國。看到他的窘狀，熱心的楊芳做起了向?qū)В瑤D(zhuǎn)遍了廣交會展位，尋找他想要的商品。幾天后，廣交會結(jié)束了，兩個人的交往卻開始了。

楊芳是琴舟澤來中國認識的第一個女孩，她的熱情和誠懇深深打動了琴舟澤，她也欣賞琴舟澤的闖勁兒，兩人開始了甜蜜的戀愛。為了心愛的女友，琴舟澤決定來中國發(fā)展。2006年7月，兩人在廣州開起了外貿(mào)公司。

有句話這樣說“差異產(chǎn)生愛情”。楊芳和琴舟澤愛得很深，在2009年9月領(lǐng)了結(jié)婚證；但在婚姻里，差異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平常的婚姻尚需磨合，何況異國夫妻，單吃飯這件事，就磨了一年。楊芳說：“戀愛時，我倆總是在外面吃飯，真正過起日子，就要自己做飯了。我是湖北人，嗜辣，我一熗鍋，他就涕淚橫流。”每次吃炒菜，琴舟澤都要在面前擺一碗白開水，一邊涮一邊吃。楊芳心疼丈夫，做菜時做兩份，丈夫的那份用水焯一下，拌上鹽，這種看起來毫無食欲的菜，他卻吃得很滿意。為了滿足琴舟澤的胃口，楊芳每周做一次烤肉。慢慢地，兩人的口味越來越融合，楊芳愛上清淡，琴舟澤也逐漸接受了中國菜的豐盛。

夫妻倆越來越默契，外貿(mào)公司也很紅火，他們經(jīng)常忙得一連幾周不休息。透支的工作讓琴舟澤有點兒吃不消，2010年初體檢時發(fā)現(xiàn)心臟出了些小問題。楊芳和他商量：“咱們?nèi)シ潘上掳?，正好你也歇歇。”兩人選擇了風景秀麗的千島湖。行走在青山綠水間，琴舟澤如癡如醉。幾天后，公司有急事需要處理，楊芳讓琴舟澤在千島湖多待一陣子，自己先回去。沒想到，幾天之后，楊芳突然接到了琴舟澤的電話，他興奮地說：“親愛的，我有一個特別好的想法，在千島湖搞農(nóng)業(yè)開發(fā)。你覺得好嗎？”楊芳蒙了，“公司開得好好的，為什么要搞農(nóng)業(yè)？”但她還是對琴舟澤說：“你先回來，咱們好好商量一下?！?/p>

琴舟澤回到廣州后，楊芳對他說：“咱倆都不懂農(nóng)業(yè)，盲目投資容易出現(xiàn)問題。”琴舟澤說：“在千島湖的這幾天，我的感覺特別好。我從小生活在城市，一直夢想有片土地，可以種植自己喜歡的果樹。老婆，你能不能支持我？”看著琴舟澤因夢想而閃亮的眼睛，楊芳無法拒絕。她想起琴舟澤曾經(jīng)和她說過，小時候老師問大家的理想是什么，他堅定地說想當農(nóng)民。楊芳知道這是琴舟澤的夢想，但是，當農(nóng)民可不是種下自己喜歡的東西就等著豐收而已。但琴舟澤仍然堅定地說：“我還是想試一試?！睏罘紱Q定支持他。他們拿出了一部分資金，由琴舟澤去千島湖試驗，而楊芳則留下來繼續(xù)經(jīng)營貿(mào)易公司。

2010年4月，琴舟澤簽下包地合同，開始在這片8萬平方米的土地上勞作。每次跟楊芳通話，他都會憧憬：“我要種一片金色果園，里面全是你愛吃的獼猴桃?！睏罘夹睦镆魂嚫袆樱搽[隱擔憂：丈夫從來沒做過農(nóng)業(yè)，一切會像他說的那樣簡單嗎？

只要有你的肯定，夢想就不再遙遠

楊芳的擔憂很快變成現(xiàn)實，有一天，琴舟澤打來電話，黯然地說：“老婆，真沒想到種地這么難?！鼻僦蹪梢幌驑酚^，此次卻語調(diào)低沉，楊芳覺得不對勁兒，趕緊訂票去了千島湖。

趕到果園，楊芳才意識到問題比她想象的還多。琴舟澤高薪聘請了一位農(nóng)業(yè)博士，對千島湖的氣候及表層土壤進行專業(yè)檢測后，發(fā)現(xiàn)土壤的肥力不行。果園先期投入已有四五百萬，買好了種植獼猴桃的設(shè)備，卻沒法種了！

專家給出了兩個建議：要么放棄這塊地，要么花時間養(yǎng)肥土壤。琴舟澤開始質(zhì)疑自己的選擇，但又不甘心放棄，只好給楊芳打了電話。楊芳知道自己必須做一個決定了。她思想斗爭了3天，決定停辦廣州的公司，留下陪同琴舟澤照顧果園。

他們決定用3年時間只做一件事：培育土壤。夫妻倆跟工人一起種草，再割草，放到一個大池子里，噴上水漚綠肥，然后施到地里。村民們看到了捂著嘴笑：“韓國人真奇怪，咱成天打除草劑，人家卻在種草?！薄昂?，你為什么來中國做農(nóng)民??？”說完一陣哄笑。楊芳聽了很不舒服，琴舟澤卻無所謂，認真地回答：“我喜歡種地啊！”搞得楊芳哭笑不得。在果園勞作，夏天也要穿長衣長褲，汗水流過臉頰蜇得皮膚疼，看著面前連綿不斷的草，楊芳有些崩潰。沒想到，琴舟澤還有新花招，他要給地施有機肥。一車車牛羊糞和油菜餅拉來，臭氣熏天不說，投入又要多幾十萬。楊芳有點兒頭疼，但是，她知道琴舟澤的脾氣，要不是這倔勁兒，他不可能只身闖中國，自己也不可能認識他。既然當初愛上他，那么現(xiàn)在就全力支持他吧。

功夫不負有心人，一天，楊芳正在家做飯，琴舟澤突然從地里跑回來，像個孩子般大喊：“專家來電話了，咱們送的土樣合格了，明年我們就可以種樹了！”看著琴舟澤，楊芳的鼻子酸了。那個曾經(jīng)帥氣的小伙子，現(xiàn)在曬得黝黑，但他眼中的光，卻是那樣璀璨！

地養(yǎng)好了，但楊芳慢慢發(fā)現(xiàn)了一個問題，琴舟澤融入不了當?shù)?，他不會和老鄉(xiāng)打交道。比如，他對工人的考核，以做活快慢為標準。工人們嘴上不說，心里都不痛快。楊芳耐心地和琴舟澤說：“中國人講究慢工出細活兒，咱還是換一個工資標準吧，不然會打擊他們的積極性?！?琴舟澤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決定接受妻子的意見。

在日常生活中，琴舟澤也沿襲著在韓國時的習慣，跟人交往保持一定的距離。因為不喜歡農(nóng)家大鍋飯，他從不接受工人請吃飯的邀請，楊芳說：“不習慣就少吃點兒，咱回來再加餐。但不去，人家會覺得被駁了面子，有些事情也不好協(xié)調(diào)。你說是不是？”以后，再有工人請他們吃飯，琴舟澤就跟著楊芳去，看到老鄉(xiāng)不換筷子就給自己夾菜，琴舟澤皺起了眉頭，回家路上對楊芳說：“那個人不禮貌。”楊芳笑著說：“他那是歡迎你，不和你見外?？赡苣悴幌矚g這樣的方式，但要明白他的好意?！鼻僦蹪上肓讼?，說：“你說得對，我要‘入鄉(xiāng)隨俗，慢慢適應?！贝撕?，只要有人請吃飯，琴舟澤都去，足足用了一年多，他終于適應了和老鄉(xiāng)們打交道，真正融入了中國。

農(nóng)忙的時候，果園需要一些零工，村民孫剛家離果園近，經(jīng)常來打零工。有一次，他生病了還堅持上工，看他走路有點兒不穩(wěn)，琴舟澤關(guān)心地說：“你回家休息吧?！睂O剛說：“沒事老板，我們農(nóng)村人皮實。” 琴舟澤說：“你放心，我給你算全天工資?！闭f完開來車送他回家，孫剛感動得直抹眼淚。從此，孫剛干活兒更賣力，逢人就說韓國老板好。慢慢地，大家都知道琴舟澤善良，也真心喜歡上他。他們還會跟楊芳詢問琴舟澤的口味，盡量按他的喜好來做菜，琴舟澤很開心，還會和大家喝點兒小酒，甚至飆出幾句純正當?shù)卦?，大家樂到不行。現(xiàn)在，當?shù)厝颂崞鹎僦蹪?，都不叫“韓國老板”，而叫“果園老板”。

土壤合格后，他們種下了4000株精心培育的獼猴桃樹苗。夫妻倆將稻草灰撒到果園里，做到環(huán)保殺菌。他們堅持不用農(nóng)藥，而是熬煮中藥，利用它特殊的味道驅(qū)蟲。他們還將銀杏葉、蛋黃和一定比例的植物油混合在一起，攪拌后四處噴灑，讓蟲子堵塞住呼吸道窒息死掉。果園的一切按綠色環(huán)保的程序走，夫妻倆要將它做成百年產(chǎn)業(yè)！

認真愛，認真做事，就是福氣

辛勤勞作換來碩果。2015年，果園的第一批獼猴桃掛果成功。夫妻倆堅決拒用膨大劑，為了讓果子大一些，他們使用笨辦法，每根枝能掛6個果的，只讓它掛兩個，延長生長周期，等待果子自然成熟到十一期間才上市。

等到兩萬斤果子成熟了，銷售成了難題。整整一個月，琴舟澤和楊芳跑遍了果業(yè)批發(fā)市場，遇到的經(jīng)銷商都是一個口氣：“你們不是有名品牌，我們不擔這個風險。兩元一斤，多了不買?！?費了這么多心血種的有機果子，每斤賣20元也保不了本，怎么辦呢？那段時間，琴舟澤特別受打擊，他情緒低落地說：“沒想到中國的農(nóng)業(yè)市場是這個樣子，要不我們?nèi)龀隹诎??！睏罘及参壳僦蹪桑骸拔覀冊僭囋?，中國市場這么大，我們不能總依賴出口。再說，不過兩萬斤，就是爛在倉庫里，又能怎么樣？”琴舟澤激動地握住了妻子的手。兩個人分頭行動起來。終于，他們找到了一家電商平臺，談好了合作。沒想到，獼猴桃在平臺一上線，瞬間火爆，每斤賣到35元，兩萬斤很快銷售一空。

2016年10月，果園再次迎來豐收，當?shù)仉娨暸_來采訪夫妻倆，節(jié)目一經(jīng)播出，迎來兩萬人的采摘高潮，加上線上線下的銷售，創(chuàng)造了300萬元的盈利。以前對他們不屑一顧的經(jīng)銷商都追著夫妻倆請求：“明年一定給我留一批。”

2017年10月，金秋掛果之時，很多旅游公司將夫妻倆的果園定為近郊游的采摘路線之一，央視《走遍中國》欄目也來采訪。這一年，果園的銷售業(yè)績翻番。

看到老板的生意這么好，一直在果園打零工的孫剛坐不住了，也想做點兒什么，但不知怎么開口。沒想到，琴舟澤主動來找他了：“你家不是有幾畝地嗎？也可以做成果園?！苯又鴰退蛳檻]：“你養(yǎng)3年地，期間可以來我的果園打工，等地養(yǎng)好了，你就回去種。綠色農(nóng)業(yè)是趨勢，未來只會越來越好！”孫剛說：“老板，我早想學了，怕您不教??！”楊芳說：“教，還是免費教！”很快“果園老板”免費教綠色種植的事情傳遍了當?shù)?，農(nóng)戶們擠滿果園，琴舟澤許諾：“只要想學習綠色種植，我們一定免費提供技術(shù)指導，包教包會。”很快，當?shù)乇愠霈F(xiàn)了一批綠色種植園。楊芳決定成立合作社，幫農(nóng)民們銷售果子。大家感激地說：“‘果園老板是我們的大福星！”

如今，夫妻倆又在楊芳的家鄉(xiāng)湖北恩施建造了第二個果園，準備引進設(shè)備，開發(fā)獼猴桃果酒和獼猴桃白蘭地。楊芳對記者說：“舟澤搞生態(tài)農(nóng)業(yè)，我從不理解到理解，再到欣賞和支持，在這個過程中領(lǐng)悟了很多。更重要的是，舟澤做自己喜歡的事，每天曬著太陽勞作，心臟病已經(jīng)痊愈，身體各項指標也都正常了！”琴舟澤攬過妻子的肩，微笑著說：“我最大的幸運是遇到了楊芳！在她的包容下，我無論是視野還是性格都有很大改變。幾年的相濡以沫，我們真正打散自己重新融合，塑造了全新的彼此。我的身體里流著她的汗、她的血，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一個中國人了！”

相遇，是一種緣分；相愛，是一份幸運；相處，是一種智慧。采訪結(jié)束時，夫妻倆對記者說：“我們珍惜生活中的一切，珍惜彼此的情緣，珍惜幸福的日子，珍惜所處的自然環(huán)境，珍惜朋友和所選的事業(yè)。心中有珍惜，未來才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