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菊

(韓山師范學院，廣東 潮州 521041)

挽面，通常被認為是一種幾近瀕危消失的傳統(tǒng)女性美容術(shù)。多數(shù)研究者是把挽面涵蓋在地方婚俗中進行簡單的附帶介紹，在近年來的民俗學研究中才把挽面當作一種女性民俗非遺文化來關(guān)注。對潮汕地區(qū)的挽面美容店、挽面娘以及挽面顧客的訪談?wù){(diào)查結(jié)果顯示，已經(jīng)式微的挽面民俗在潮汕地區(qū)仍然還有一定的生存空間，甚至近年來有復(fù)興之勢，不少現(xiàn)代女性選擇這種綠色健康的傳統(tǒng)美容方式。我們可以通過對挽面娘的口述訪談，解讀挽面在女性生命歷程中的意義，揭示挽面民俗鮮明的女性文化色彩。潮汕女性挽面民俗的發(fā)展變遷史也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女性社會地位的發(fā)展與變化。

一、挽面的基本介紹

(一)挽面的概念

挽面通常被認為是中國最古老的女性美容術(shù)?！巴臁痹陂}臺方言中是“拔”的意思，挽面是一種利用紗線拔除面部的汗毛，修齊額發(fā)、鬢角和眉毛的傳統(tǒng)的女性美容方式，也是傳統(tǒng)婚俗中女子出嫁的修容儀式。挽面也稱“挽臉”“絞面”“絞臉”等，閩臺方言稱“貴面”，廣東江門稱“挒毛仔”，廣東湛江稱“拔面毛”，也有稱之為“開面”“開顏”“開額”“換新臉”，有改頭換面、脫胎換骨、祈求吉利、祝福新娘的寓意。在中國，從北方到南方，如東北、河北、湖北、江西、廣東、廣西、福建等地，都有為新婚女子“開臉”的習俗。

按照臺灣的習俗,女性頭一次挽面是在出嫁之前做的,叫“開面”,要邀請多子多孫的老婦人動手,如果這位老婦人不會,只要做做樣子,再另外請挽面婆完成。在臺灣，還流行著一道謎語“四目相看,四腳相撞。一個咬牙根,一個面皮痛?！敝i底便是“挽臉”[1]。挽面在潮汕地區(qū)有著悠久的歷史，陳友義，楊萍認為：挽面這一獨有的潮汕民間生活習俗始于何時，今難以考證，有一說它在清朝就在民間廣為流傳。根據(jù)潮劇《蘇六娘》中的劇情：“楊家乳娘對蘇六娘說：‘修容擇在寅時，簪花擇在卯時?！笨梢?，挽面這一民間生活習俗在明代就已出現(xiàn)[2]。

(二)挽面的方法

關(guān)于挽面的方法有一些介紹性的文章，如，林長華說：“挽臉”就是一種利用紗線拔除臉上汗毛的古老美容方法[3]。楊萍介紹：挽面，是用浸濕的紗線絞去臉上汗毛的一種古老的美容術(shù)[4]。施翠峰介紹：挽面是一種利用紗線來拔除臉上汗毛的美容方法[5]。給人挽面的大都是女人，被稱為“挽面娘”，其挽面的手法大同小異。陳紹龍描述了挽面的情形：王嬸斷一根長線, 兩頭在一塊打上結(jié), 繞幾個交叉, 形成“剪”狀,用兩手的食指和拇指繃緊, 用牙咬著線的一端, 把線貼著女孩的臉, 兩手和嘴同時外撐開, 就把臉上的汗毛給絞下來了[6]。涂明炎介紹：開臉者先在姑娘臉上撲粉，然后用雙手繃著棉線，讓兩根線絞著姑娘臉上的汗毛，輕輕地扯起來。棉線在臉上來回地扯，反復(fù)多次，直到將汗毛扯盡。再用煮熟的雞蛋白在扯過汗毛的臉上滾動按摩，起到滋潤皮膚、防止感染的作用。上述程序完成后，再梳順頭發(fā)，盤成發(fā)髻，黃毛丫頭就變成了俊俏媳婦。每次挽面，多則半小時，少則也要10到15分鐘，在這個過程中，顧客瞇著眼任挽面娘的棉線在臉上“游走”，除了第一次挽面不適外，挽面會成為一種美容享受。[7]我們在潮汕看到的挽面情形往往是這樣的：兩人相向各坐一只凳子，一高一矮，挽面娘坐得高一點。她先用粉餅涂在額頭、兩頰、眉毛四周、嘴巴周圍和下巴上，然后將一條兩尺多長的紗線對折，中間在右手拇指上繞了兩匝，一頭用牙咬著，另一頭拿在手上，像一把剪刀一樣，交叉絞動，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把汗毛絞干凈。挽面所需的工具極其簡單：棉線、松粉、眉夾、簪子和板凳。挽面的場所也很簡陋，只需一個小鋪面，也沒有復(fù)雜的設(shè)施，有些甚至是在街邊樹下、屋檐廊下，成本低、收費少、時間快，深受老百姓歡迎。

(三)挽面的習俗

傳統(tǒng)潮汕女性在出花園、婚嫁、滿月、喪葬、時年八節(jié)等習俗中都要挽面。

第一，挽面是潮汕地區(qū)女性出花園的儀式。出花園是潮汕地區(qū)一種特有的傳統(tǒng)成人禮俗，有15歲男女孩子的家庭，要在陰歷七月初七乞巧節(jié)和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或另擇日為孩子備辦三牲果品拜別公婆神。姿娘仔出花園時要請人來挽面，開過臉的女孩象征著已經(jīng)成人，可以談婚論嫁了。在出花園儀式上，長輩會教育她們?nèi)绾巫鲆粋€好女人，做一個賢惠勤奮又善良堅貞的好媳婦，這就是基本的婦德教育。曾有詩記曰：“亭亭少女卓嬌妍，十五華齡意氣翩。挽面修眉施粉黛，穿新沐浴飾珠鈿。改腸換肚良而善，悅色和顏麗且嫻。拜謝婆親從此別，依然不舍俏童年?！盵8]

第二，挽面是潮汕女性出嫁的儀式。挽面是傳統(tǒng)婚俗中女子出嫁的修容儀式，在舊時的中國非常普遍，只是不同地區(qū)稱呼不同而已。挽面通常由女性長輩施行儀式，有的是在新娘上轎前在女方家里進行；有的是在新婚后第一個早上在男方家里進行。挽面娘須是子孫滿堂、夫婦和睦、有威望的“好命人”，希望“好命人”通過挽面可以把這一福蔭傳給新娘。出嫁挽面要用五彩線，寄寓著對新娘的祝福和美好愿望。汕頭澄海的高女士講她2016年結(jié)婚挽面的情形：現(xiàn)在比較難找到挽面娘，所以由我媽媽代替，只是個形式而已，挽面用兩條線，一條是線青，一條是線紅。由媽媽代替做四句“挽條青合大家，挽條紅合眾人。挽條青合大家。挽條紅合夫郎?！敝貜?fù)兩遍，挽八下。

第三，挽面是部分潮汕女性在葬禮上的禮儀。在潮汕的有些地區(qū)，在喪葬禮上有“男剃頭、女挽面”之說，參加葬禮的女性要挽面，男性要剃頭，無論男女都以干凈整潔的容顏去送別逝者，這是對死者的一種尊重，同時也是一種悼念，是喪禮上祛魔祈福的象征性儀式。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現(xiàn)在早已沒有了嚴格之規(guī)，只是象征性地做一下挽面的動作就可以了。有文章寫道：“老人過世后，直系親屬中男的都要剃光頭(現(xiàn)在一般只需要剪一下頭發(fā))，女的都要挽面?！盵9]

第四，挽面是潮汕女性在時年八節(jié)的禮儀。有些潮汕地區(qū)的女性在時年八節(jié)都會去挽面，表達對節(jié)日的慶祝、對美的追求，也要去祭拜神明，祈愿家人平安。在過年前，男人理發(fā)，女人挽面，以嶄新的面貌迎接新年，有俗語說“有錢沒錢，挽面過年”。勞熱，也叫拜老爺，是春節(jié)前后各村舉行的民俗慶典活動，在勞熱之前，女性都會去挽面，以表達對神明的尊重的愿望。

另外，在其他重要的日子，比如坐月子時也要挽面?！逗ｍ崠|山》記載：“產(chǎn)婦滿月也習慣挽一次臉，寓意臉龐如滿月美麗皎潔?！盵10]《翔安民俗》記載：“以前行喪事或坐月子后都要請人絞面后才能外出走門串戶?！盵11]隨著時代的進步和發(fā)展，挽面也不再有諸多禁忌，現(xiàn)代女性隨時可以根據(jù)自己的喜好和需求去挽面，故而挽面在近些年有復(fù)興之勢。

二、潮汕女性挽面民俗現(xiàn)狀的口述訪談?wù){(diào)查

自2014年以來，我們深入到潮汕地區(qū)的城鎮(zhèn)鄉(xiāng)村尋找挽面娘，進行口述訪談。共走訪了11位挽面娘，讓挽面娘講述自己的故事，展現(xiàn)她們不一樣的人生歷程，分析挽面文化現(xiàn)狀及其蘊含的文化內(nèi)涵。

第一，訪談內(nèi)容。一是口述個人生活經(jīng)歷，包括個人基本信息和家庭主要狀況；二是口述學習挽面的經(jīng)歷，包括挽面時間、挽面學習途徑等；三是講述挽面的歷史變遷，包括過去和現(xiàn)在的經(jīng)營狀況、家人態(tài)度等。

第二，訪談對象。挽面娘的平均年齡在50歲以上，其中，50歲以上的挽面娘有8人，年齡最大的是1930年出生的王奶奶，年齡最小的是1975年出生的周阿姨，挽面時間較長的是出生于20世紀30～50年代年齡在50歲以上的挽面娘。其中潮州6人，揭陽5人，共計11人，其中1人來自海南，1人來自湖北。

第三，受教育情況。她們受教育水平普遍較低，具有小學以上文化水平的有7人，其中有2人是高中畢業(yè)，其余4人是文盲。

第四，生活現(xiàn)狀。從家庭情況來看，她們多數(shù)兄弟姐妹眾多，家庭條件艱苦，自幼在家務(wù)農(nóng)或外出打工。從生活狀況看，其多數(shù)把挽面當作副業(yè)，同時還兼做理發(fā)，時間支配相對自由。其中現(xiàn)狀較差的是揭陽的肖阿姨，她與丈夫分居，兒女都不認她，目前一個人租店挽面，靠挽面和社保為生。

第五，挽面時間。多數(shù)50歲以上的挽面娘具有較長的“挽齡”，都在10年左右，挽齡最長的是揭陽的陳阿婆，做挽面40多年。挽齡比較短的是潮州古巷鎮(zhèn)的李阿姨，有7年挽齡。

第六，挽面途徑。挽面娘學習挽面的途徑也是多種多樣，有的是自學，有的是跟母親學習，有的是跟鄰居學習，還有的跟親戚學習，學習對象都是女性。多數(shù)挽面娘因為母親擅長挽面，年幼時便耳濡目染，屬于家傳手藝；有的是姿娘仔時開始學挽面，有的是嫁人之后跟著親戚朋友學習。

第七，經(jīng)營狀況。挽面店的經(jīng)營情況大同小異，都是小本手工生意，稍微補貼家用。她們生意好的時候，一天最多掙100元，生意不好的時候，三四天都沒有一個人來。多數(shù)挽面娘并不以挽面為生，也不刻意經(jīng)營。挽面的店鋪，有的是理發(fā)店兼挽面店，理發(fā)順帶做挽面，比如揭陽的黃阿姨、蔡阿姨、周阿姨；揭陽陳阿姨的挽面店兼做中介工作。有的人是把挽面當作業(yè)余手藝，并不開店經(jīng)營，只等顧客上門或者叫去家里服務(wù)，如潮州的張阿姨和李阿姨。挽面娘的家人不會阻止和為難她們，只要能掙錢補貼家用就好。

第八，挽面顧客。挽面顧客來自四面八方，有年紀大的常客，有從外地回家過節(jié)的鄰里，有同鄉(xiāng)和親戚朋友。主要人群是青年女子、中年女子和準新娘。男顧客很少，偶爾有熟客，黃阿姨、陳阿姨明確表示不會給男顧客挽面，要遵守挽面行業(yè)的規(guī)則，一律婉言謝絕。蔡阿姨則不同，她不拒絕給男顧客挽須。

第九，挽面費用。挽面的費用非常低廉，王奶奶說最早挽面只要8分錢，后來慢慢漲到1角、2角，直到現(xiàn)在是一次20元。陳阿姨說如果只是修眉和挽嘴邊四周，收12元，全臉就是20元；肖阿姨的收費是每次20元，包括挽脖子后面的汗毛。潮州的蔡阿姨每次挽面收12元，但給新娘挽面則要一兩百元。

三、潮汕女性挽面民俗調(diào)查分析

(一)從傳承主體看，挽面的主要參與者是女性

挽面是女性的專屬領(lǐng)域，參與者絕大多數(shù)是女性。不僅挽面娘是女性，挽面顧客也多數(shù)是女性，這似乎是約定俗成的行規(guī)。上到七八十歲的老太太，下到小女孩，都成為挽面的主要群體。挽面空間一般具有很高的私密性，挽面場所大多在女性化的私密空間進行，比如姿娘仔的閨房、嫁娘的新房、產(chǎn)娘的房間等，即便是在店鋪里，也是很狹窄的空間，這就決定了挽面的私密性。同時，挽面方式也具有很強的親密性，兩人相向貼近而坐，面對面、臉對臉的挽面動作，鼻息互通，零距離接觸，更是決定了挽面的排異性。故而，挽面是女性化的美容術(shù)和女性化的民俗活動，男性一般是被排除在挽面之外的。在訪談中，幾乎所有的挽面娘都拒絕男顧客，只有一名挽面娘表示可以給男性挽須。如陳阿姨口述：

我自己不會給男人挽面。覺得這是女人活動的地方，男士不宜參與。不過有一次，一個女孩帶她男朋友來叫我替他修眉，我答應(yīng)了，畢竟是他女朋友帶來，不好意思拒絕。后來有幾個男生結(jié)隊來我這里挽面，被我拒絕了。①

蔡阿姨口述：

我是等孩子大了上學后才開店挽面兼理發(fā)的，有時女兒也會來幫忙。都是女人來挽面，很少有男人來。不過，我也給男人挽面，是來挽須的，而且是熟客，并不覺得難堪。②

(二) 從傳承方式看，挽面主要是通過女性譜系傳承

挽面技藝是通過女性代代相傳，屬于女性譜系傳承。挽面娘學習挽面的途徑各有不同，但比較普遍的是從小跟著母親學習或是模仿女性鄰里親朋自學而成。有的是母親手把手地教會女兒；有的是跟女性鄰居學習；有的是完全靠自學。她們首先是自己要有好奇心和興趣，再去刻苦練習，并沒有專門的培訓(xùn)機構(gòu)來教授。像鉤花、刺繡等傳統(tǒng)女性化的手工藝一樣，主要是靠女性譜系傳承，挽面技巧雖然相對簡單，但是也常常被挽面線割破手指，一樣充滿艱辛。有些挽面娘有意要將挽面手藝傳給下一代，可是并不被接受，挽面的瀕危也不可阻擋。如肖阿姨口述：

以前我媽媽會挽面，她用一條細紗線教我們?nèi)忝?，但那時我怎么都學不會。后來在普寧的建筑工地打工，快過年了，一起打工的三個揭陽姿娘仔一定要我給她們挽面，我說我不會，她們硬是拿著紗逼我?guī)退齻兺?，但不知為什么，我拿起線來驟然就會了，真是奇事?，F(xiàn)在我是潮州挽面做得最好的，“潮州挽面第一人”。③

(三)從傳承功能看，挽面是女性的生命民俗事件

挽面看似只是一種傳統(tǒng)的美容方式，實際上卻與民俗文化活動緊密相聯(lián)，承擔著文化的傳承功能，承載著特殊的性別文化意義。傳統(tǒng)潮汕女性的生命事件幾乎都需要挽面這個儀式協(xié)助完成，出花園、結(jié)婚、生子、拜神、喪葬等。出花園時要挽面，寓意從此邁入成人的殿堂，告別了黃毛丫頭的身份，從一個少女變成了青春女郎。出嫁時要開臉，挽面“開額”寓意從此開竅和會持家，從青春少女變成賢良主婦。生產(chǎn)滿月要挽面，俗稱“挽脫產(chǎn)”，挽面用過的絲線要掛在石榴花上，寓意多子多福。長輩的喪禮上要挽面，既表達追悼和尊敬，也寓意除去喪禮上的晦氣。總之，挽面貫穿著女性的一生，是女性的生命民俗事件。它不僅是女性性別角色、身份地位轉(zhuǎn)變的見證，也是民俗文化中一道靚麗的風景。如陳阿姨口述：

女人一生重要的日子都要挽面。一般15歲出花園和出嫁的時候是一定要挽面的，這兩個日子最重要。出嫁的時候要先看個好日子，選好良辰吉時，請挽面娘到家里去挽面。也有人到我這里來挽面，我要邊挽面邊做四句。④

(四)從挽面的時節(jié)看，時年八節(jié)、婚喪禮是高峰期

挽面是分時間和場合的，有一定的時節(jié)性，一般來說，時年八節(jié)、婚喪禮是高峰期。逢年過節(jié)挽面的人最多，俗語說“有錢沒錢，挽面過年”，挽面為的是圖個喜慶，客人最多的時候有十幾個，連中途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勞熱日的時候，挽面的人也多起來，挽面是為了表達對拜神儀式的尊重和虔誠。挽面最多的是姿娘出嫁的時候，潮汕地區(qū)的婚嫁習俗很講究，挽面是新娘必需的一個儀式，要在良辰吉日請挽面娘上門來挽面，邊挽面邊“做四句”，還要給挽面娘大紅包當回禮，儀式才算圓滿完成。另外就是喪禮上的挽面了，這時的挽面比較簡單，一般是挽面娘坐在一個僻靜的角落，姿娘們輪流來挽面，老少都要挽面。不過，現(xiàn)代社會里生活風氣開化，很多禮俗禁忌都逐漸松動，女性為了美容保健隨時都可以挽面，已經(jīng)沒有了時節(jié)的限制。如何阿姨口述：

挽面最忙的時候就是年底了，從早做到晚，每天差不多有15個人。不忙的時候，有時一整天沒人來，有時有五六個或者七八個。收費也從原來的5塊漲到現(xiàn)在的15塊。新娘挽面都會選好吉日，提前打電話，告知時間、地點，她家里會提前準備好東西：一碗干凈的生水，一枝紅花和仙草湊成對放在水里。挽面時，新娘穿著嫁衣坐在放有褲子的凳子上，我用五根彩線(紅、白、藍、黑、黃)挽面，一邊挽一邊做四句，哼唱道“今日好日子個額來開起，挽額就食老有食，挽耳就生弟，挽額就發(fā)大財?！蓖旌弥螅履飼o我一個紅包，有的220元，有的240元，有的280元，都是吉祥數(shù)字。⑤

(五)從挽面的發(fā)展看，近年來有復(fù)興的趨勢

挽面的習俗在20世紀60年代開始逐漸衰微，現(xiàn)代美容方法興起之后，挽面技藝更是幾近瀕危，挽面娘也多是1960年代以前出生的人群，傳承人群的斷裂使得挽面技藝逐漸消亡，微小的挽面文化甚至沒有被當下興起的非遺熱潮所關(guān)注，也沒有受到民俗活動興盛潮流的沖擊，仍然處于自生自滅的邊緣狀態(tài)。不過，在學術(shù)研究界，受人類文化學以及民俗學研究熱潮的影響，挽面文化研究也逐漸受到關(guān)注。比如，臺灣有不少學者從事挽面文化研究，張君熒《“但求立錐之地”：士林挽面攤販的民族志研究》，以臺北市士林區(qū)文林路“挽面街”的挽面攤販們?yōu)橹饕芯繉ο螈?。王明典《一個當代臺灣 “挽面”文化再興起的探討》，“探討臺灣挽面產(chǎn)業(yè)文化其背后所隱含的興起衰敗及一個好的文化應(yīng)該有的延續(xù)價值?！雹哂刃慊荨锻炷樏廊輼I(yè)顧客滿意度之研究》,“探討挽臉美容業(yè)之顧客滿意度，并分析不同背景變項的挽臉美容業(yè)顧客滿意度在消費環(huán)境、服務(wù)品質(zhì)、產(chǎn)品品質(zhì)之相關(guān)及差異情形?！雹?/p>

同時，在后工業(yè)文化的影響下，傳統(tǒng)手工業(yè)整體開始走向復(fù)興，挽面技藝也在近年來慢慢回暖，甚至有復(fù)興之勢，不少現(xiàn)代女性開始選擇這種經(jīng)濟環(huán)保、綠色健康的傳統(tǒng)美容方式?，F(xiàn)代美容業(yè)也逐漸改進傳統(tǒng)挽面技藝，把挽面作為美容的一個環(huán)節(jié)，使之更加衛(wèi)生潔凈。在日本、韓國、臺灣、新加坡等東南亞地區(qū)興起一種“蝶式挽面法”，把線纏繞在雙手上成剪刀狀拔毛，將傳統(tǒng)的垂直技法改成平行技法，讓挽面技藝重新煥發(fā)出活力。潮州的挽面娘也在革新技藝，把傳統(tǒng)的面對面相向而坐改為顧客平躺在美容床上挽面，挽面娘進修專業(yè)技巧變成現(xiàn)代美容師，也不再用牙咬住挽面線，而是把線掛在脖子上，并戴上口罩。如，潮州的張阿姨就這樣改進了挽面技藝，深受顧客歡迎。張阿姨口述：

我在潮州一個印刷廠做工，下班之后業(yè)余時間做挽面。我覺得挽面的時候用牙咬線頭很不方便也不衛(wèi)生，我就把線頭綁住用一根帶子掛在脖子上。另外，我還戴口罩，一是講衛(wèi)生，二是防止塵粉和毛發(fā)。挽面線會經(jīng)常割破手指，我就戴指套保護手指。⑨

綜上，挽面作為一種傳統(tǒng)的女性民俗，伴隨著女性的成長，在女性不同的人生階段都寄寓著獨特的文化意味，寄托著社會對女性的要求和規(guī)范，在潛移默化中完成對女性的性別角色的塑形，正如有研究者所論：“相對于外在的條文規(guī)范而言，生命民俗是柔性的、隱形的，它與女性的一生悉悉相關(guān)，從生育、養(yǎng)育到婚姻、喪葬，這些記錄著人生印跡的生命民俗潛移默化地左右和影響著女性的思想、行為?！盵12]

通過對潮汕挽面文化歷史現(xiàn)狀的調(diào)查研究，可以了解潮汕女性是如何在日常生活中扮演她們的民俗角色的，這一生命民俗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潮汕女性，在無形中要求她們怎么做一個賢妻良母。隨著時代的發(fā)展，挽面已經(jīng)逐漸淡化了民俗文化的意義，而作為一種純粹的美容方式，近年來又有復(fù)興之勢。

注釋：

① 口述史料：陳阿姨(1954—)，女，潮州市湘橋區(qū)人。訪談時間：2014年4月，訪談人：吳岱音。

② 口述史料：蔡阿姨(1955—)，女，揭陽市普寧縣人。訪談時間：2014年8月，訪談人：陳曉燕。

③ 口述史料：肖阿姨(1956—)，女，潮州市南春路人。訪談時間：2014年7月，訪談人：陳曉燕。

④ 口述史料：陳秀鑾(1964—)，女，揭陽市榕城區(qū)人。訪談時間：2014年10月，訪談人：吳岱音。

⑤ 口述史料：何志蘭(1959—)，女，潮州市湘橋區(qū)人。訪談時間：2014年4月，訪談人：劉文菊、蔡舒婷。

⑥ 張君熒《但求立錐之地”：士林挽面攤販的民族志研究》,國立清華大學, 2012年。

⑦ 王明典《一個當代臺灣 “挽面”文化再興起的探討》，臺灣師范大學臺灣文化及語言文學研究所，2010年。

⑧ 尤秀惠《挽臉美容業(yè)顧客滿意度之研究》,屏東科技大學技職教育研究所，2016年。

⑨ 口述史料：張阿姨，約40多歲，女，潮州市人。訪談時間：2014年8月，訪談人：陳曉燕。

[ 1 ] 林長華.“挽臉”美容法兩岸共相傳[J].兩岸關(guān)系,2002，(2)：48.

[ 2 ] 陳友義，楊萍.挽面: 潮汕的傳統(tǒng)美容術(shù)[J].尋根,2015，(1)：44-48.

[ 3 ] 林長華.“挽臉”古風[J].閩南風，2013,(12):36.

[ 4 ] 楊萍.傳統(tǒng)美容亮相國際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節(jié)[J].醫(yī)學美學美容(財智),2007,(8):8.

[ 5 ] 施翠峰.風土與生活[M].臺中：中央書局，196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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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 涂明炎.姑娘出嫁要開臉[J].民間傳奇故事(A卷)，2005,(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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