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益陽市第一中學(xué) 羅千屹
春節(jié),各種宴請又至。除老外安靜地坐在對面,始終低頭吃飯,一次都沒有為我夾菜之外,一切如舊。
因為爸媽被我喚作“老爸”“老媽”,外婆就順理成章地成了“老外”。我是老外帶大的。
每次宴會,無論有多少個人,無論老外坐在哪個位置,她都會想方設(shè)法、不辭勞苦地將菜夾到我碗里。起初,對于老外夾菜的行為,我是無比欣喜而感激的,因為無論場面如何喧囂嘈雜,我都可以沒有任何后顧之憂地獲得自己想要的各種美味。
可上高中以來,對于老外無視場合的夾菜行為,我開始覺得別扭,在別人半真半假的玩笑中,漸漸抗拒起來。而她年紀越來越大,行動起來有些顫顫巍巍,夾菜給我時難免有菜掉到桌上,引來別人注視。這更令我如坐針氈,尷尬難當。我開始婉拒老外,但無濟于事。直到有一次,在某個大場面下,她站起來夾一塊魚肚皮給我時,不小心將湯濺到了旁人的衣袖上,我當即氣沖沖、板著臉、瞪著她,把菜夾了回去,眼見她神情訕然、不知所措。
后來,我推說學(xué)習(xí)緊張,不再出席宴請,直至過年。
還是熱氣騰騰的美味,仍是言笑晏晏的歡聚,觥籌交錯,賓主盡歡,這些都沒有變。只是那個曾一次又一次起身為我夾菜的老人,再也沒有東一筷子、西一勺子地挑挑揀揀。她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安安靜靜地用餐,成了我一直期盼的“優(yōu)雅的老太太”。好幾次我把目光投向她,發(fā)現(xiàn)她眼里滿是安寧,同時流露出寂寞、失落。她碗里基本沒什么菜,大概是因為她一時半會兒還沒給自己夾菜的習(xí)慣,而我,也是。但我知道,習(xí)慣是可以養(yǎng)成的,只是需要時間罷了。
我親手阻斷了老外不屈不撓的夾菜行為,同時揮別了一段純真無憂的歲月。但我知道,老外對我的那份深切綿長的情誼并沒有因此消逝。就像信奉“嚴是愛,松是害”的老媽,雖然感性,卻拼命地壓抑自己洶涌的母愛選擇理智地愛我,老外也在我的強壓之下,將澎湃的關(guān)愛深掩于克制的行為之中。
在曠日持久的夾菜與反夾菜的過程中,我明白了不同的“愛”沒有對錯之別,只有表達方式是否妥帖之分。如何讓付出的人盡興、接受的人愉快,是一門高深的學(xué)問和高雅的藝術(shù),值得我們用一生去學(xué)習(xí)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