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艷霞
【摘要】在簡·奧斯汀的眾多所有作品里,對廣大讀者而言,恐怕存在感最淡漠的就是《理智與情感》了。但在看過電影后,片中的情節(jié)可能會像被烙鐵烙過一樣的印在觀眾的腦子里。因為在影片中,理智與情感相互交織,而最終走向平衡。筆者通過對《理智與情感》影片中的情感與理智表現進行探求分析,希望能對《理智與情感》小說及電影的研究有所貢獻。
【關鍵詞】理智 情感
《理智與情感》對廣大觀眾來說是一部比較有特色的作品,因為它的編導有三位:原作者是18世紀英國女作家簡·奧斯汀,改編者是當代英國女演員?,敗丈?,導演是中國臺灣的電影導演李安。制作者是美國的米拉奇影片公司,發(fā)行者是美國好萊塢的哥倫比亞公司,這種組合必然造成不同文化的碰撞,其中必然融入中國文化。正是在這種文化融合中,影片將理智與情感表現的淋漓盡致。在簡·奧斯汀的藝術世界里,她的人物形象高于她們所處的社會。她又高于她的人物,她可以自信地評論乃至取笑那些形象,從而顯示出女性的智慧和自信。當?,敗丈木帟r,她可以理所當然地繼承這份遺產,保留鋒芒畢露的女性話語,而當導演李安取代她們時,如果仍然冷嘲熱諷,就顯得對女性不夠寬厚,有失紳士風度。他必須平和寬容,與人為善,從而改變原作的風格。李安不僅是諷刺幽默大師,而且是調和矛盾沖突的大師。因此,在影片《理智與情感》中的理智與情感的表達,也從理智走向感情,并最終走向平衡的。
一、婚姻重手愛情的理智
這部影片延續(xù)了奧斯汀小說的主旨,在處理理性、感情、婚姻的關系時,基本漠視性因素的存在,避免直接描繪;把婚姻的重要性放在高于感情之上。奧斯汀強調的是,女性需要的不是一個男性,而是一樁明媒正娶的婚姻,以此獲得社會的承認和生活的保障。她關注的主題是,如何讓出身高貴而又沒有嫁妝的女性不失尊嚴地出嫁,她潛在的憂慮是:不要遇上只談情說愛而不談婚姻的公子哥。她堅信,女性在論及婚姻時,理智比感情更重要。這是因為:在女人依附于男人、男人依附于金錢的社會里,最好的婚姻是,找到一個不缺錢的好男人,這可不能感情用事。她的作品對青年女性而言。如同婚姻指南。這是與一般的好萊塢影片不同的,一般的處理是,男女主人公的互相吸引,是由人的本性決定的,首先是性的吸引,而使之能夠維持的是感情,婚姻只是感情發(fā)展的一種結果。原作呈現為一個典型的好萊塢電影的三幕劇結構,只要忠實于原著,就可以構成好萊塢家庭情節(jié)劇的基本結構。這也許是美國電影公司改編這部小說的基本理由。在影片改編中,導演盡量保留了原作同情女性的傾向,當女性急于結婚而試圖進入男性的精神世界時,才發(fā)現那是外在于她們的神秘而又封閉的領域,影片一方面展現女性的感情和愿望,另一方面也流露出焦慮與恐懼。但是,由于電影把女性敘述改為旁觀式展示,就不可能保留純粹的女性視角,導演只能是女性的忠實代言人。
在一般的好萊塢影片中,如果需要表現人類共同的事物或特征,男性是當然的代表。男性是復雜的,女性是簡單的。男性占據鏡頭的時間遠遠多于女性。即使拍攝女性,展示她們的相貌和身體要比她們的精神多得多。如果她們有思想,也是偏執(zhí)乃至瘋狂的,特別是獨立于婚姻、家庭體系之外的現代單身女子極其危險,情緒歇斯底里化,暴力傾向勝過了男性。但是在這部影片里,鏡頭大部分留給了女性,最重要的男性形象愛德華竟然在大部分時間內沒有露面。這種處理無異于把男性當作了構成婚姻一方的一種符號,需要的是他對愛情的回應,對婚姻的承諾,至于他是否在場并不重要。在一般的好萊塢影片中,女性身體被當作欲望的客體,已經成為天經地義,而男性身體卻一般很少被作為欲望的客體展示,除了色情片外,女性不能從欲望出發(fā)審視男性軀體,這幾乎成為文化禁忌。因為男性代表強勢一方,而視線表示一種優(yōu)越感,一種想象中的進攻和占有。在這部影片中,性因素被減到最少,女性身體被服裝包裹得很嚴實,遮蔽了男性以及觀眾的視線。而為表現瑪麗安情感的奔放,特地設計她為威洛比畫像的鏡頭,用隱晦的方式展示了男性的身體,顯示了女性的才干。顛倒了“男性代表精神,女性代表肉體”的好萊塢式的二元對立。影片中兩位女主人公的性格是由原作設計的,埃莉諾代表理智,瑪麗安代表情感,對應得精巧工穩(wěn),奧斯汀像是在做化學實驗一樣,讓姐妹兩人面對相同的問題,讓情節(jié)平行發(fā)展,展示她們分別如何處理。用結局告訴讀者。哪一種更合理。
兩種不同或完全相反的性格的沖突,是好萊塢電影中經常采用的手法,這種沖突往往從始至終尖銳對抗,而最后通過優(yōu)勝劣敗顯示作者的傾向,也符合觀眾的道德觀念。而在這部影片中,埃莉諾和瑪麗安固然是性格不同,卻并非勢不兩立。好萊塢慣常的手法是設計一個三角戀愛,使她們同時追求一位男性,利用爭風吃醋不斷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而這部影片恰好相反,兩人互相協助,一致對外。
二、情感的表達
導演與奧斯汀在表現愛情方面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對浪漫愛情持保留態(tài)度。這就與好萊塢的青春片在表現愛情方面有所不同。導演的特點是善于用兩性關系表達愛情、婚姻以外的特殊意念,但是這次必須受到原作和改編劇本的限制,不能任意發(fā)揮,因而表現得比較含蓄。
首先突出了男性在愛情方面的言行不一。這部影片與原著相比,更加強調男性的責任感對女性的重要性,婚姻的承諾被看作是女性的根本保障。女性熱切盼望男性不是用行動而是要用明確的語言表達自己的感情,否則有逢場作戲、推脫責任之嫌?!拔覑勰恪边@個在一般好萊塢電影中被說爛了的臺詞,在這部影片中卻成為最大最根本的懸念,它一直含在男主角愛德華的嘴里,拖延到片尾才說出來,等得埃莉諾心急火燎,而又要裝作若無其事,自然異常痛苦?,旣惏才c威洛比的親密關系更是有目共睹,當他離她而去時,她無能為力,因為他從來沒有向她作出過任何婚姻承諾。奧斯汀把這作為瑪麗安重情感、輕理智的典型,為年輕而又輕佻的女性敲響警鐘。當然。觀眾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事物,總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自然會同情這兩位女性。
其次,影片里大部分談情說愛是在眾人監(jiān)督下進行的?,旣惏才c威洛比的幾次重要的感情交流,如讀詩、畫像、剪頭發(fā)、手拉手轉圈,無一例外的有他人在一旁觀看,有時是議論紛紛,而有時卻是看似無意的一瞥,但這些結構如此相同的設計,就是在強調這是影片中最重要的視覺主題,表明當時的社會觀念是,戀愛和婚姻不是一種個人行為,而是與眾人相關的社會行為,因此必須顧及他人的利益和要求。當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的愛情,無論溫馨還是激情,都顯得可笑。這顯示了導演的敏銳和幽默。
再有,是愛情的間接表達。為了表現婚姻關系到家族的共同利益,于是形成了這部影片表現愛情的一個與眾不同之處,即姐姐埃莉諾幫助妹妹瑪麗安與布朗頓上校談戀愛,他追求瑪麗安時是單相思,從畫面上看,他與瑪麗安在前半部話不投機,幾乎沒有感情的交流,而與埃莉諾交流思想的次數和時間更多,談得也更投機,這是因為,瑪麗安從感情出發(fā),覺得與威洛比談情說愛更浪漫,但是埃莉諾卻從理智出發(fā),認為有必要促成妹妹與布朗頓上校的姻緣。看來,把她們兩人都嫁出去是她們的共同愿望。為此,她們非但沒有互相嫉妒,而且結成了統(tǒng)一陣線,共同研究對待男性的策略。而她們的分歧在于,采取的策略不同,一個偏重理智,一個偏重情感。
三、平衡的結局
如果影片改編滿足于奧斯汀給定的結局,是不太容易被當代社會完全接受的。在奧斯汀看來,青年女性最大的不幸是因為沒錢而嫁不出去。最大的幸福是找到如意郎君而又保住了自己的尊嚴。因此,她肯定埃莉諾的方式,反對瑪麗安的方式。瑪麗安是作為懸崖勒馬的典型。理智比情感更有用。但是,對于現代觀眾來說,可能更偏愛情感因素。導演的設計是,強調她們兩人的性格向相反的方向發(fā)展,即:理智的埃莉諾以感情結局,感情用事的瑪麗安以理智結局。理智有所短,感情有所長。導演把兩人的命運對應得很工穩(wěn),她們既像互相補充,又像互相消解。傾向性并不特別明顯。在整個敘事過程中展示的埃莉諾的顧全大局克制自己感情的生活方式并不值得羨慕,反而不如瑪麗安有一段生機勃勃的戀情。最后有一段感情大爆發(fā)。原作是,當埃莉諾得知愛德華并沒有與露西結婚,而是與她解除婚約,雖然愛德華還沒有向埃莉諾表達求婚意愿,她已經悲喜交集,按她原有的性格看來,有些失態(tài),但是為了不失淑女風范,只有到另外的屋里才大哭不止。影片的改動是,她當著愛德華的面大哭起來,愛德華手足無措,立刻表示悔過,并跪下求婚。似乎強調,在此時,感情的表達比理智更有效。導演基本利用了原作的大團圓結局方式,但是他利用演員表達了一種相對主義的傾向,讓觀眾從瑪麗安的表情和神態(tài)中看到,對于最后的婚姻安排是不太滿意的,嫁給布朗頓上校像找到一個新父親。她與布朗頓上校無論是念詩,還是聊天,都不如與威洛比在一起時那么興致盎然。似乎仍在懷念那種感情純真的歲月,盡管她上當受騙了,但那畢竟是自己的選擇,而不是他人的安排。但是瑪麗安變得理智了,似乎理解了出嫁不一定是感情的結晶,而是一種生存方式,不僅關系到自己的未來,而且關系到全家的生存。
在這部影片里,導演也在表現婚姻是妥協的產物。它是與感情分離的,是有缺憾的,必須接受和容忍這種缺憾,才能保證它的穩(wěn)固。不完美的婚姻是最適當的婚姻。導演又一次顯示了平衡矛盾沖突的才華。
總之,一個人的愛情與婚姻,不僅關系到家人的命運,而且關系到社會安定。在《理智與情感》中女性形象成為觀看權力關系中的被動客體,這與一般好萊塢電影沒有太大差異,不同的是,這種觀看除少數外,不含太多性欲成分,使得觀眾視線主要的作用不是對女性的視覺占有,而是參與對女性監(jiān)視和限制。由此可知,《理智與情感》中的“理智與情感”,不過是外在的社會監(jiān)控與內在的道德制約的綜合產物。這是一種頗為聰明的電影化表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