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江·魯
烏鴉州里有秋天落果的棗樹,春天刺空的白楊,夏天輕拂的垂柳,冬天傲雪的松柏,但都不及榆樹居多。山坡上,州河邊,甬道旁,屋根下,都少不了這被烏鴉州人稱為榆木疙瘩的身影。
榆樹,成才不易,通直的很少,要么歪脖,要么曲彎多杈,但它木性堅(jiān)韌,刨出的紋理又通達(dá),是烏鴉州人做家具的良材。
當(dāng)榆樹風(fēng)華正茂的時候,我們用它的葉子玩一種藏的游戲——就是掐一根榆樹葉子揉搓成團(tuán)藏在附近,讓對方找。那次,我耍了猾頭,沒有藏葉子,我都回家吃完飯了,三牙子摸著黑還在那找。
誰讓他笨得像那榆木疙瘩似的呢!
我耍了他,他也不惱,有時候我還訓(xùn)他,指著一旁的榆樹,對他說:“和榆木疙瘩玩去,別煩我!”
榆木疙瘩就和榆木疙瘩玩去了。
三牙子家境不好,偷拿出地瓜,藏榆樹上讓我找著吃。被他爹發(fā)現(xiàn)了一陣好打。那時三牙子抱著老榆樹,嘴貼榆樹皮上,疼得額頭上冒汗,也不吱聲,真是塊疙瘩。事后,我領(lǐng)他去看榆樹皮,一排牙印,陷在里面。他看著我,只傻笑。
事過境遷,和他錯過了緣分的我回家看他,不大的小院里,放滿了木料。已成為烏鴉州木工的他,越發(fā)的敦實(shí)。
我湊近看去他彎腰正刨著的木料,那面上的花紋清晰,通透,猶如溝溝壑壑,山山水水,好看著。
他直起被歲月壓彎的腰:“聽說你要出嫁了,我琢磨著給你打一樣像樣的家具?!?/p>
我從木頭的紋理中回過神來。他抹了汗,不看我,卻摩挲著木料說:“這是老屋房梁上拆下來的老榆木,干透著呢,不變形?!?/p>
從他家出來,他沒出來送我,低頭只一個勁地刨磨那老木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