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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黑夜里唱歌

2018-03-19 04:17黃樸
延安文學 2017年6期
關鍵詞:瘋子村長大哥

黃樸,陜西丹鳳人。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當代》《鐘山》《中國作家》《青年文學》《江南》等。出版隨筆集《向著幸福前進》。

走到房門口就看見他穿著一身綢緞衣服直挺挺地躺著。床前的陶盆里堆滿了紙灰,仍有火紙滋滋地吐著青煙。靠窗的火盆邊圍坐著七八個人。那戴著火車頭帽子的人正給諸人安排事項?!柏i肉稱一百斤吧,不要膘太肥。魚也買十五條,買那種直接做好的,回來籠上一蒸就行了。蘿卜豆腐白菜雜七雜八的,都按十五桌子的用量去買。”

我似乎走了很久才走到了跟前,床上的人第一次穿了一身印滿了銅錢圖案的綢緞衣服,戴著一頂圓帽子,整個人顯得鼓囊囊地,陌生極了。

“哦,小牛回來了,給你大燒紙”。那個戴著火車頭帽子的人突然轉過身。

已經很少有人叫我小牛了。少數(shù)人喊我的大名楊小凡。不管是叫小牛還是楊小凡,我都得一一應著?!翱旖o你大燒紙小牛。”我猶豫的時候,戴火車頭帽子的人已把不滿的目光砸向我。“你大還一直念叨你呢,你媳婦懷上了嗎?”我支支吾吾地,他是誰呢,我跪在地上尋思?!盁熅统槲鍓K錢一盒的紅猴王,酒就喝十五塊錢一瓶的紅西鳳。”我把點燃的火紙放在陶盆里,火紙嘩嘩地吐著青煙,那些烙在火紙上的銀元印痕轉眼間就被火焰吞沒了。

“你大死沒受罪,還指望今年到你西安過年呢?!贝骰疖囶^帽子的人站在我身后說:“前天我還和他下過方,下了十幾次,都是他贏。平常都是我贏,他哪里贏得過我啊。你大說你要是能早點回來就好了。他要給你交代事呢?!薄跋路健笔俏掖笾缘挠螒?。在地面畫上橫七豎八的交叉線,便成為五十六個棋眼的棋盤,以吃掉對方棋子數(shù)目,堵死對方棋眼分勝負?!澳愦笠郧跋路匠舻煤埽翘焖袷怯猩裣蓭兔?,贏了我十八盤。你大那天高興死了?!蔽艺酒饋斫o他發(fā)了一支芙蓉王煙。他看著我手上金黃色的煙盒,吐掉了嘴上半截子煙說,你在西安混得好吧,聽你大講,你現(xiàn)在在政府工作,是領導身邊的人,啥時候你帶著省上領導來咱柳鎮(zhèn)視察視察,讓省上領導給我們修一座橋,鄉(xiāng)親們都跟著沾沾光。我支支吾吾地,一些煙塵鉆進了眼睛里,它們用著猛力往里鉆,我揉著眼,火車頭帽子抓著我頭上飄落的紙灰說,你也不要傷心,你大是個有福人,沒受多少罪。不像崔老二,吃喝拉撒都在床上,癱了好幾年,最后身上爬滿了蛆,硬是糟蹋死了。

多給你大燒些紙,一路上到處都得花錢。他掃著我身上不斷飄落的紙灰說,給你大燒紙要給他說話,不然他收不到,別的鬼也會把他的錢搶走。我又跪下去,往陶盆里加了些火紙。

大,你撿錢啊,撿錢啊。你理直氣壯往前走。往前走,莫回頭,攔路的野狗繞著走。轉彎抹角要注意,三關六隘盤問你。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你說的啥亂七八糟的啊。大哥這時候也往盆里丟了幾張紙。沒有著的紙沉悶地冒著青煙,幻著形狀的煙霧不管不顧地往床上撲,床上人沉默得像是泊在水上島嶼。

“剛才那個人是誰啊?”我問不停劃著火柴點火紙的大哥。

“大的結拜兄弟。上馬石的崔樹君。我們叫他干大?!被鸩裨诖蟾缡掷锿鲁鲆粭l干癟的火焰。

我咋不知道大還有這么個結拜兄弟呢?!八F(xiàn)在是我們上馬石村的村長呢。誰家里的紅白喜事都是他安頓的?!贝蟾缈粗堝X發(fā)出嘈雜的叫喊。我用棍子挑著盆里沒有燃盡的火紙,它們被風吹醒,噗噗地吐著悲傷的火焰?!安灰霉髯影抢?,錢戳爛了,到那邊就不好用了?!贝蟾绲哪抗庠谖沂种械墓髯由喜煌5亻W爍。

有人要繩子,大哥就出去了。斷斷續(xù)續(xù)來了一些人,他們上香燒紙,我就跪在地上磕頭還禮。不知跪了多久,我額頭磕得起了幾個包,膝蓋也生發(fā)出隱隱的疼?!坝袀€意思就行了,不要太認真。跪在這上面。”崔書君也就是我那個干大扔給我一個裝著麥草的塑料袋。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把一盒芙蓉王煙扔給他。他準確地抓住了,沖我笑笑,煙裝進了他鼓囊囊的口袋?!皼]人就坐著,來了人再跪。不要太認真了。這也是個苦力活呢”。他盯著我大靈前的照片說。中午時分,一個敞著襖的人走到竹林邊就哭哭啼啼地。他徑直走到了堂屋的靈前,抓了四炷香,對著蠟燭點燃,滿臉嚴肅地將香插入香爐里,然后頗合禮儀地磕頭作揖。禮畢,他不起身,跪在地上不停歇地叩首,咚咚的聲響如一群牛羊慌亂地奔跑。他一邊磕頭一邊說話。他說,你是個好人,你會升天的,你會成仙的,你到了天堂多好啊,那里沒有人欺負人,沒有誰會看不起你,沒有吃不飽穿不暖,你還會看見玉皇大帝,誰要是做了壞事,你還可以給天上的神仙說,讓神仙把他們收走。他磕著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他是誰啊?我的頭磕迷糊了,我哭也哭不過他啊,我只好把頭伏在地上?!隘傋?,你咋也來了?”崔書君在門口喝道。地上的人顯然受了驚,嘴上說,我來磕頭嘛我來送送他老人家嘛。他惶惶地匍匐在地?!巴鰸L?!贝迺钢械?。“又不是你家死了人。你家里死了人請我來我都不來呢。”那個人一只手撐著地,另一只手摸著嘴。我猜他是要煙抽的意思,就給他發(fā)了一支,他朝我伸著大拇指說,你是好人。崔書君踢了他一腳說,不要理他,他是個瘋子。那人抽著煙,一股股煙霧從他的鼻孔里沖出來,他看著我大的遺像說,你大是個好人,大好人。他是個壞人,大壞人。瘋子沖我伸著大拇指,沖村長伸著小拇指。村長似乎惱了,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腳說,滾,到灶房弄些飯吃,吃完就滾。瘋子被村長那一腳踢趴在地,他爬起來,拾起了地上冒著煙的煙頭說,我要吃肉,吃米飯,吃雞,吃排骨。

瘋子端著一大碗米飯蹲在墻角。米飯上堆著肥白的肉片。那些肉片同時朝他嘴里奔去。他的嘴巴像一個黑洞,豆腐、肉片、蘿卜、粉條、白菜被一股力量挾持著,亂糟糟地涌入他口腔。他的腮幫子鼓起來,鼓脹如一個碩大的球,肥膩的油脂從他嘴里流出來,順著嘴角流到了他脖頸,再從脖頸四處亂走。一件看不出顏色的軍大衣,卻并不扣扣子,像張開的門扇,他裹了裹衣服,頭幾乎鉆到了碗里?!斑@瘋子趕場子呢,他跟老鴰一樣,能聞到氣味呢。別人家的喪事,就是瘋子的喜事。往往他就能飽餐好幾頓?!贝彘L見我關注,便給我介紹了瘋子?!八退芥?zhèn)上的福利院,他常常趁人不注意就跑出來。他喜歡過流浪漢的日子?!悲傋右呀洺粤藘纱罄贤朊罪埩?。當他吃第三碗的時候,村長阻擋了。村長說,瘋子不知道飽足,小心脹死了。給瘋子端飯的人就把那碗堆著肥肉燴菜的飯碗端回去了。瘋子啃著手上的饅頭,拿眼睛瞪著村長?!皳ァ!贝彘L說。瘋子便擔了扁擔,鉤子上兩個鐵桶跟著他哐當哐當?shù)叵潞尤チ恕?

“去給你們先人通報吧?!贝彘L望著屋后的群山說。

大哥抱著父親的遺像,我跟在他的身后,我的身后又跟著父親的三個孫子。一群人沒入了山坳又忽地爬上一座巍巍的山巔。爺爺奶奶大爺二爺?shù)膲瀴L赫然在目,大哥把父親的遺像放在墓邊,七八個人跪下身子。燒了火紙,響了鞭炮,大哥對著幾個山包說,爺啊,我大要來了,你們給他把路帶好了,不要叫野鬼欺負了。磕了三個頭,大哥又對那幾座山包說,爺啊,我大來了,你們又可以一起下方喝酒了。大哥對身畔的我說,咱爺最愛咱大了,爺?shù)侥睦锒紣蹘е?,帶著大吃酒席玩下方,教大劃拳抽煙喝酒。墳邊幾棵杉樹搖晃著身子,似乎聽懂了大哥的話。幾個樹樁像是人的脖子,遺憾的是不見了腦袋。這啥時候砍的啊,我說,原先我記得這些樹長得又高又粗的。大哥的手按著樹樁說,爺墳上的五棵樹都是上好的杉樹,是當年爺帶著大一起栽的。樹成材了,爺死了,爺幾個兒子爭著砍樹,大被大伯打傷了腿,大伯被大打爛了臉。杉樹做棺材最好了,埋到地下幾十年都不爛。我看著那些像眼睛一樣張望的樹樁,它們被斷后再也沒有發(fā)芽,更沒有生出新的后代。一些紙灰像鳥一樣在我們面前撲棱著翅。去年上墳,火紙引著了草,把一面坡燒光了,大哥盯著地上燃燒的紙錢說,鎮(zhèn)上罰我兩千塊,還把我關了十五天。我搓著手,扭頭看天空飛揚的像烏鴉一樣發(fā)黑的紙灰。你們知道嗎?大哥似乎對我說,又似乎對地下安睡的人說。光禿禿的山上起落著一群群麻雀,大哥曾給我打電話,叫我找關系了結此事,可我哪里有關系呢?拘留所里很好,我在里面美美睡了十五天。大哥看著我的眼睛說。我真的沒有關系,我給大哥說,等我手頭寬裕了,我給你匯兩千塊錢。哈哈,大哥笑著拍拍我的胳膊說,牢都坐了,我要你的錢有啥用,你怕媳婦就跟怕你領導一樣,哪里還敢給我錢啊,不怕你媳婦活吞了你啊。不是的不是的,我支支吾吾地辯解著,不要不好意思,城里人怕老婆又不丟人,不像你嫂子我想捶就捶,叫她給我洗腳她不敢給我洗臉。不是的不是的,我抱著一沓子火紙,支支吾吾地答不上來。到了大伯的墳上,照例是燒了火紙,響了鞭炮。大哥說,大伯,我大要來了,你去的早,人熟,多照顧些,我們多給你燒些紙。生前你們兄弟倆老是打,現(xiàn)在你們到了一起不要再打了??莶萸G棘爬滿了大伯的小土包。大伯沒有娶過老婆,一輩子一個人,又是個啞巴。誰家的活他都干,最后跟我們生活在一起。大伯怎么死的,大哥沒有說。大哥說大伯最后走的時候,拉下的大便如黑炭,整個人瘦得像一個干癟的核桃??耐炅祟^,大哥說,大伯,你不要嫉恨我大,他有時候也迫不得已,明年清明,我給你把墳修修,給你立個碑子。叫小牛給你寫個碑文。小牛現(xiàn)在給領導寫稿子呢。最后我們就去了五里地外的窯溝。氣喘吁吁地爬上一面高坡,大哥指著石崖下的墳地說,這就是咱們楊家的祖墳。咱們楊家先祖從安徽逃難至陜西,先是到了竹林關,因為那里鬧土匪,便過了莽嶺,到了峽河,在峽河深山里住了十幾年,才遷移到了窯溝。咱爺又從窯溝把家搬到了上馬石,在上馬石才正式開始繁衍生息啊。響了鞭炮,在每座墳前燒了火紙,大哥祈禱說,楊家先祖,我大七十有八而亡,生前兢兢業(yè)業(yè),沒有辱沒先祖遺風,養(yǎng)四兒二女,皆長大成人,楊氏一門現(xiàn)如今枝繁葉茂,我大前來報到,祈求先祖保佑。

呱,呱,山崖上的烏鴉突然嚷叫著,我們仰頭看去,那一群烏鴉端坐于崖頂,著玄色服裝,收了翅,像是在舉行盛大集會。大哥抱著父親的遺像說,烏鴉是通靈的,他們會給咱們老先人報信呢。我們又磕了幾個頭,那群烏鴉不為所動,閉了嘴,冷眼看著腳下肅穆的人群。你媳婦還沒有懷上嗎?大哥突然問道,結婚都六七年了,咋一直懷不上呢,是你不行還是她的肚子不行。我看著鏡框里父親灰白的頭發(fā)說,我們暫時還不想要,才買了房子,每個月要給銀行還幾千塊按揭呢。大哥踢飛了一塊石頭說,你不要娃,你那么多的家產將來給誰???我沒錢都四個娃呢。大哥將父親的遺像塞給我說,老四你也見了,他們都說長得最像你了,你一回來,老四就粘著你,和你最是有緣了。老四和我長得像嗎?我在心里暗暗問自己,最后一枚啞著的鞭炮突然炸響了,紙灰被驚起來,如鳥一樣地飛上了我們的頭頂。

父親的遺像跟著我們從山上回來又置放于靈前。擔完水的瘋子跪在地上哭泣。大哥點了四炷香說,大,我們回來了,我們已經給先祖稟報了,你老人家就放心地去吧。父親嚴肅得像一桿獵槍,他拿清冷的目光瞄著面前的人。瘋子哭得淚水鼻涕糊滿了臉。他哭啥啊,這個瘋子。大哥瞅了一眼,他竟然在地上咚咚磕著頭,我跪下,作為還禮,我給瘋子磕頭。大哥看不下去了,說,跟一個瘋子講啥禮節(jié)呢。我給瘋子發(fā)了煙,叫他起來。我應該跪在父親的靈前,我是他的兒子,讓瘋子跪在這里,人會恥笑的。我說,你起來吧,去看唱戲。瘋子說,我跪著吧,老人家對我太好了,我常陪他下方,我從來就沒有贏過。我又給他發(fā)了一支煙。說,你起來吧,這樣人家會恥笑你的。瘋子直著腰說,我是瘋子我還怕人家笑話啊。我便無語,任他跪著給上香的人磕頭還禮。村長過來了,村長這回卻不斥他,而是對我說,要跪就讓他跪吧,你大生前對這個瘋子有恩呢,常給他衣服穿,常給他飯吃,他身上穿的軍大衣就是你大給的呢。要合棺了,你還看一眼么?我的目光慌亂地朝棺里奔去,父親像一個嬰兒躺在這個木頭盒子里,他的周身擁堵著衣服棉花及一些雜物。父親生前的衣物要么被燒掉,要么裝進棺木,伴他進入黑暗的地下。父親睜著眼,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似乎在思考的樣子。他想抽煙吧。母親打著噴嚏說,他抽了一輩子的煙,煙葉子,紙煙,帶嘴的不帶嘴的,一輩子大概抽了幾百條,一根一根地連起來,都能連到天上去了。大哥往他身邊塞了兩條猴王煙。他的眼睛依然瞪得大大地,似乎在尋覓某個東西?!敖o你把算盤帶上,你總愛扒拉個算盤?!贝蟾鐝母赣H的睡房里取來了一個黑框算盤?!澳愦笏惚P打得好,他雖然不識幾個字,卻是我們鎮(zhèn)上算盤打得最好的。他雙手能同時打算盤呢?!贝彘L把算盤放在父親的頭邊說,“老楊,帶著,那邊要算賬了,也能用得上?!比巳褐杏腥瞬逶捳f,現(xiàn)在都用計算器了,誰還用算盤啊。村長的目光朝說話的方向瞄了瞄說,算盤都用了人老幾十輩了,能用不上了嗎,老楊的算盤打得比計算機還快呢。人群里竟然濺起了笑聲。父親沒有笑,目光似乎有話說。大哥道,大,你還想要啥啊,總不至于給你把年輕時用的獵槍、斧頭、砍刀、風箱也帶上吧。就是帶上,那邊估計政策也變了,不讓上坡打獵了,也不讓開荒修地了。父親的目光似乎抖了抖。他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村長扶著棺木說,老楊,你放心吧,悼詞小牛給你寫得好呢,省上領導的講話稿都是小牛寫,你就跟著沾光吧。我代表村黨支部村委會給你致辭,這在咱們柳鎮(zhèn)你也是頭一份啊。棺木發(fā)出嘎嘎的聲響。父親沒有說話,他的目光似乎巡邏著慌亂的人群。瘋子在地上磕著頭說,大啊,你是大善人,你一定會升上天堂做神仙的,你做了神仙一定要保佑我們啊。瘋子扶著棺木站起來,他看父親仍睜著眼,就伸出手,摩挲著合上了父親的眼皮。

眾人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村長問,還有什么要放的么?我們皆不吭聲。

村長拿出一張紙念道:楊老先生為人忠厚、心胸坦蕩、謙虛謹慎、平易近人、生活節(jié)儉、艱苦樸素、家庭和睦、鄰里和諧。楊老先生的一生,是辛勤勞苦的一生,是艱苦樸素的一生,是實實在在的一生,是正直善良的一生,是光榮的一生。我們要化悲痛為力量,艱苦奮斗,勤勞致富,文明發(fā)家,積極參與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為實現(xiàn)中央提出的“生產發(fā)展,生活寬裕,鄉(xiāng)風文明,村容整潔”的新型農村目標而努力奮斗。

我習慣性地要鼓掌時,妻子踢了我一腳,我才裝作搓弄手上的污垢,讓兩只手互相摳著。

啊呀,眾人驚叫著,棺里的父親又睜開了眼,臉上浮現(xiàn)著濃厚的憂戚,老楊,你還想咋啊,好詞都給你用上了,再不敢往高處拔了,再拔,就犯大忌了啊。村長用那幾頁紙蓋住了父親的臉。

封棺,村長喝道,棺蓋像嘴一樣閉上了,幾根釘子重重地楔進去。

村長便宣布“哭靈”。

縣劇團那個名演員上場了。她穿著一身孝服,哭哀哀地跪在地上。她顫巍巍地往前爬著,臉上的妝容被淚水打出一道道崎嶇的溝壑。她從大哥身邊爬到了我的身邊。她哭著說,二弟啊,我們的爸爸不在了,世界上最疼我們的那個人不在了。二弟啊,以后姐姐回來,誰還會給姐吃一頓熱飯,給姐說知心話啊,我們的可憐的爸爸啊。她把話筒舉到我嘴邊,似乎要采訪我呢,我哭著說,爸呀,我的爸爸啊。

她爬到了瘋子的身邊。黑紅的火焰映照著他悲傷的臉,渾濁的淚珠不停歇地奔流。她哭著說,弟啊,我們的爸爸走了,他扔下了我們獨自一個人狠心地走了,叫媽媽和我們怎么過啊。爸爸啊。她把話筒舉到了瘋子嘴前,瘋子抓著話筒嚎啕大哭。

半小時候后,哭靈的節(jié)目結束了。大哥對我說,三十分鐘五百塊,這哭價也太貴了。我說,她哭得好,比我們哭得好多了。大哥說,人家是劇團的名演員,原來是唱旦角的。后來劇團垮了,他們就專門在紅白喜事上演節(jié)目??揿`是她最拿手的。

你知道爸為啥老不閉眼睛?大哥突然愛提問題了。

見我仍是呆蠢地搖頭,大哥神秘地問我,爸落氣前你知道他說了啥?

見我仍是一副呆蠢的模樣,大哥就自己回答自己提的問題,爸要我把老四給你,他怕我不舍得,還叫我發(fā)了毒誓。

老四給我干啥?陌生和困惑撒了我一臉。

你不是沒有娃么,你媳婦不是生不下娃么,爸叫我把老四給你做兒子,這樣也不會斷了你這一支香火。大哥終于揭示了我爸一直不肯閉眼的緣由。

爸真是這么說的?

我還騙你嗎?我自己的兒子都八九歲了我舍得給你么,這不是爸的意思么,爸還是心疼你不放心你啊,他本來要當面給你說,可是一直等不到你啊。

大哥像一個醉酒的人沒完沒了地說著。爸啊,我匍匐在地嗚嗚地哭起來。

演員在臨時搭的臺子上演節(jié)目。瘋子還在哭,他的頭在地上咚咚撞擊著。似乎他的頭已經不是他的了。我跪在那里都不好意思了。我畢竟是亡人的兒子。今天我是孝子啊。瘋子的哭聲蓋過了劇團演員的嗓音。

他們演的節(jié)目也太俗了。妻子蹲在我身邊指點著說,你看,那幾個女演員穿的啥嘛,大冬天穿著超短裙,我都看見她們的紅內褲了。

讓她們演吧,不然就沒有人來。我的身子已經跪得發(fā)麻了。

那也不能拿下流吸引人啊。妻子的手掐我的大腿。

你的抵抗力也太差了。那點通俗你都承受不住。你還是已婚人士呢。我擺脫了妻子的手指,扶著墻站起了身子。

那你們還不如給客人放三級片呢,那樣來的人不是更多嗎?妻子跟在我身后,她的手指頭叩擊著我的腦殼。

你的毛病又犯了。我的頭躲著她的指頭說,就是一場表演,你何必那么較真呢?

妻子突然怒了,她質問道,這是小問題嗎?你看那個女演員,哭靈的時候,演得像是她親爸死了,悲痛到了極點。一旦換了角色,那個騷勁啊,我都沒法再用骯臟的字眼形容了。你們是祭奠你爸呀,還是糟蹋你爸啊。你爸沒見過女人的三點式,燒幾個紙的都可以啊,何必公開地表演呢,你還是個知識分子,把你爸的臉丟盡了。

啪。我沒有想到我會抽她一個耳光。她的臉像爆炸的氣球發(fā)出燦爛的巨響。楊小牛你這個犟牛。妻子的臉被我擊打后,率先用臟話向我發(fā)出了兇惡的攻擊。我沒有想到一個語文老師轉眼間就學會了我們柳鎮(zhèn)復雜深奧的臟話。當下我敢于沖她拍出婚后的第一個耳光,也許要追溯我們返回柳鎮(zhèn)前夜的那個夢。

我剛夢見我爸了。我對臉上貼著面膜的妻子說,我爸第一次到咱們家里來,他說住這么高,要是地震了,跑都來不及。

臉上只露著眼睛和嘴巴的妻子說,喲,你爸沒來過,他咋能找到咱們家?二十五層呢。進門還要刷卡,還要坐電梯,他會嗎?他進出門換鞋嗎?他每晚洗澡嗎?他抽煙嗎?他隨地吐痰嗎?

那張被雪白面膜覆著的臉略顯恐怖,我說,你是十萬個為什么嗎?我做夢不行啊。我爸到咱們家一次都沒來過呢。他說他就想來看一眼,他說今年要是不來怕以后再也來不了了。

妻子說,你不就是想叫你爸來咱家住么,還裝的做啥夢了。七十不留飯八十不留宿,你不懂嗎?咱們都上班去了,家里都是現(xiàn)代化的設備,你爸一個人在家出事了,你能擔得起么?

不忍看那一張慘白的臉,我繼續(xù)講我的夢,爸走到大落地玻璃窗前指著遠處的一棟棟樓房說,這有啥好的,這些樓房還不如我們山里頭的懸崖,你們住在這里還不如山崖上的動物,有啥好的嘛。

噗嗤一笑,妻子說,你爸的眼光還高的很,這么華麗的懸崖還是懸崖嗎?這么高貴的動物還是動物嗎?

我對妻說,我爸拉開窗子拿出了一個紙飛機,要是地震了,你們就坐飛機回老家,我爸說著就躍了出去。

你爸跳樓了?嘴在妻子的面膜后發(fā)出驚叫。

我說,我爸坐著紙飛機飛走了。

你老是騙我。妻子摘下臉上的面膜踢了我一腳。

而那時,手機突然急躁地叫起來,我接了電話,漸漸說不出話來。

看我的眼淚撲簌簌地,妻子問,怎么了,誰打的電話?

我說,我爸乘著飛機飛走了。

你大哥胡說哩吧,每回都說是不行了,哪次都不是活得好好地。妻子查看著我的手機說。

真的,這回是真的。我爸剛才來是和我們告別的。我打開窗戶,涌進來的霧霾在室內東奔西跑,我打了一個噴嚏說,這回是真的了。

那我們趕緊回老家吧。妻子把覆著面膜的臉貼在我臉上。

你爸省吃儉用了一輩子,看有沒有啥古董給他將來的孫子。妻子涂著口紅說,你大哥那個人也不地道,不早早通知,萬一我們回去你爸落氣了,我們連最后一面都見不上。

你突然變善良了。我將那張面膜捏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筐。

我一直很善良啊。妻子的嘴唇紅艷艷地,像一朵張開的喇叭花。

你們是祭奠你爸呀,還是糟蹋你爸啊。你爸沒見過女人的三點式,燒幾個紙的都可以啊,何必公開地表演呢,剛剛還是你爸哭的死去活來的親女兒,現(xiàn)在又是臺上搔首弄姿淫聲浪語的下賤貨,虧你還是知識分子呢,你爸的臉叫你丟盡了,難怪他一直不閉眼睛。妻子看著臺上表演的人,嘴上說著諷刺的話,那個時候,我豁出去了,朝她的臉上拍出了一個沉悶的耳光。

楊小牛你回老家都敢打老婆了。妻子捂著臉說。

我打了嗎?我端詳著自己的手掌說,我沒有打啊,不是我打的啊,我覺著有人拉著我的手,逼我打你呢。

似乎有人敲了敲窗子,妻子抬起頭,眼睛癡癡地盯著窗戶,她朝窗戶看了許久,驀然低下頭,像受了驚駭?shù)暮⒆訐淙胛业膽驯А?/p>

她顫栗著,顫栗著,身體如被風敲打的枝葉,我撫著她問,怎么了,你看見啥了?

我看見爸了。妻子結結巴巴地說,我看見爸站在窗外朝我招手呢,手上拿了一個紙飛機。

不怪我,要怪就怪你兒子。妻子捂著眼睛說。堂屋的哭聲如一條沉悶的河流,又似一群雜亂嗚咽的牛羊,聽聽,那是瘋子在哭。

香快燃盡了,我點了四炷香,插在了布滿香頭的香爐里。妻也學著我的樣子,焚了香,噗通跪在地上,咚咚的磕頭聲在長夜里分外響亮。

我做了一個夢。

見一只大鳥,父親騎在鳥身上,那鳥長唳著馱父親飛入了云霄。被人叫醒的時候,我看見了灼亮的火焰,劇團人住的帳篷和戲臺起火了,瘋子站在臺中央,揮舞著衣袖,咿咿呀呀地唱歌。

責任編輯:魏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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