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秦
離婚以后的徐子媚,帶著女兒朵兒來到南方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靠寫廣告文案為生。夜深人靜時,她常常躺在出租屋的大床上,聆聽著夢中的朵兒甜甜的呼吸聲,借著窗外明亮的月光打量屋子里簡陋的陳設(shè),一遍遍問自己:“這里,會是未來多少年的家呢?”
她真的厭倦了顛簸。徐子媚在好友的廣告公司上班。股東例會那天,她作為“新人”,被委派做臨時內(nèi)勤。會議開始后,徐子媚坐在角落,拿出一個本子隨手記錄會議內(nèi)容。好友憤憤地說:“在小城市開公司就是郁悶,每天低頭看員工臉色,月薪已經(jīng)開到五千元了,還鬧著要離職?!惫蓶|陳晟調(diào)侃她:“老板娘不妨也學(xué)學(xué)設(shè)計,每月給公司省五千塊支出多好!”
好友不屑地說:“要不是忙著拉業(yè)務(wù),你以為我不想?”說完,她竟隆重把角落里的“人才”介紹給了股東:“這是我的閨蜜徐子媚,剛?cè)胛陌附M?!标愱傻难酃饴涞叫熳用纳砩?,徐子媚的眼神卻是躲閃的,不知所措的模樣讓陳晟心里一動。
徐子媚緩緩地站起來,認真地打量起這個不熟悉的人——陳晟,他穿著休閑,清秀的臉龐略顯稚氣,據(jù)說剛從對面的健身館過來。她定了定神,硬著頭皮說:“不妨辦一個培訓(xùn)學(xué)校,既可以開源,又可以給公司輸送人才?!?/p>
陳晟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徐子媚,正合我意!”好像小石子投入了溪水中,濺起了浪花,會議室沉悶的氣氛頓時被打破。好友扯了扯陳晟的衣角,哈哈大笑起來。
陳晟將徐子媚的情況打聽得一清二楚。從前不太現(xiàn)身的他,如今時常借故從對面的健身館來廣告公司視察工作。
前不久,公司接了健身館一個軟文項目,徐子媚敬業(yè)地跟在陳晟的身后參觀健身館。陳晟認真地把健身館上上下下,細微到跑步機是什么型號都介紹了一番。徐子媚聽得出陳晟滿口炫耀:“我在省城還有兩個裝飾公司,農(nóng)村還有綠色產(chǎn)業(yè)園。哦,對了,我還不到三十歲?!?/p>
徐子媚隨手拍了一些照片,定了定神,好笑地看著陳晟,點點頭:“嗯,你年輕有為。”說完,她轉(zhuǎn)身就回對面的廣告公司去了。陳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尋思道:“聽著不像表揚啊。”
后來,陳晟以支付稿費為名,請徐子媚在一家裝飾典雅的西餐廳吃飯。他西裝革履,還抱了一大捧鮮花前往。徐子媚卻淡淡地說:“這些花貌似比稿費還貴,不如折現(xiàn)?!标愱傻哪樕t一陣白一陣,他叫來服務(wù)員:“你去把這些花處理一下?!?/p>
服務(wù)員伸手要接那些花。徐子媚卻連忙阻止:“哎,既然送我了,要處理也得我自己來。”說著,她搶過了花。陳晟別過頭,嘴角上揚。徐子媚用花擋住自己的臉,偷偷地笑了。
公司趕一批任務(wù), 設(shè)計部全員加班到晚上九點。陳晟毛遂自薦負責(zé)送員工回家。
一邊開車,一邊嘰嘰喳喳神侃了一路的陳晟,最后單獨送徐子媚。氣氛突然變得安靜。他點燃一支煙,徐子媚咳嗽了一聲,陳晟馬上把煙掐掉。徐子媚輕描淡寫地翹了翹嘴巴,望著窗外的夜色發(fā)呆。陳晟提議去吃夜宵。徐子媚照實回答:“我要趕回去接朵兒。”陳晟不再堅持,只說:“好吧,改天帶朵兒一起去?!?/p>
那天晚上,朵兒遞給她一個精致的盒子,里面是一塊塊顏色各異的圓形甜點。徐子媚愣了。她記得早上她在辦公室跟前臺文員聊天時,說自己前一晚做了一個夢,夢見一種很好看的小甜點,圓圓的,小小的,五顏六色,中間還有夾心。
捧著漢堡傻愣愣的陳晟,當時正饒有興致地站在徐子媚的身后,偷聽著她和文員的對話。徐子媚轉(zhuǎn)身,他尷尬地說:“哎,那東西叫‘馬卡龍,你們要吃,我去買。”徐子媚沒有接話,繞過他徑自去隔間辦公了。
看著女兒把珍存了一下午不舍得吃的小甜點送到自己嘴邊,徐子媚笑了。她嘗了一塊兒,很甜。但她擔心這種甜食孩子吃多了不好,就和朵兒搶著吃起來。
朵兒開心地在徐子媚臉上親了一口:“媽媽,你每天都開心好不好?”徐子媚一怔。離異后的這一年,自己的強顏歡笑,想來給朵兒的成長也帶來了陰影吧。她把朵兒摟在懷里,剛想安慰一下,微信提示音響了。她打開了語音信息,陳晟的聲音響起:“徐女士,馬卡龍的味道怎么樣?”
徐子媚的嘴角一直保持著上揚的弧度:“你怎么保證朵兒不偷吃,把整盒甜點都轉(zhuǎn)送給我的呢?”陳晟說:“我告訴朵兒,如果她把這一盒馬卡龍都送給媽媽,第二天,我會再送給她兩盒?!毙熳用男Φ们把龊蠛希χχ涂蘖?。她問朵兒:“你喜歡陳叔叔嗎?”問完,自己卻搖搖頭。
好友把陳晟的情況好好跟徐子媚吹噓了一番:“子媚,你得把握住。”徐子媚低著頭說:“他沒結(jié)過婚,小我三歲,青春正盛,興頭過了就撤了,我可不能再受一次傷。”
說實話,徐子媚考慮的也不無道理。好友曾以娘家人的身份偷偷找陳晟談判過。陳晟啞著嗓子說:“這次,我是認真的。”好友說:“子媚的心很硬。她好像鐵了心要帶著朵兒過后半生了。”陳晟說:“再硬的心也是肉做的。”
陳晟開始耍賴地以徐子媚的男人自封。他主動承擔了徐子媚家大部分男主人該做的事,比如定期扛大米袋子,換煤氣,給徐子媚定制了一個綠色環(huán)保實木整體書架,用來存放那些無處安放的“精神食糧”。
朵兒更是漸漸與陳晟打得火熱,把健身館當成了第二個幼兒園。健身教練們都把她當成小公主一樣寵著。有一天,朵兒跟徐子媚說悄悄話:“媽媽,我可以叫陳晟‘白爸爸嗎?”
徐子媚愣了,朵兒的親生父親很黑,所以她常常稱呼爸爸為“黑爸爸”。徐子媚搖搖頭,斬釘截鐵:“不可以?!薄盀槭裁茨??”“因為——媽媽還沒有想好?!毙熳用囊粫r也不知道如何解釋成人世界的復(fù)雜,她隨口而出,“何況,我們馬上要回北方了。”
“你要走?”陳晟第一時間趕來質(zhì)問徐子媚,這次他難以再故作平靜,第一次朝徐子媚發(fā)怒。他歷數(shù)這一年來自己對徐子媚的一片癡情和徐子媚的不解風(fēng)情,并恨恨地說:“就算真是塊石頭,也該焐熱了吧?!彼み^頭,眼圈竟然紅了。朵兒扯著他的衣角央求:“陳叔叔你別哭,我們還會回來的。”
陳晟旋風(fēng)一般轉(zhuǎn)過頭,神色一百八十度轉(zhuǎn)彎,睜大了眼睛望向徐子媚。徐子媚莞爾一笑,聳聳肩:“回去過個年有錯嗎?”陳晟一把抱起朵兒狠狠地親了一口:“你這小鬼,怎么不早說?”
徐子媚接到前婆婆打來的電話,前婆婆說她做的一項投資有了一大筆收益,想給孫女認購一處房產(chǎn),希望徐子媚帶著朵兒回老家辦一下購房手續(xù)。若是從前,徐子媚會很糾結(jié)。當初,她逃也一般地離開北方,就是害怕婆婆以孩子的名義情感綁架,力主她與前夫復(fù)合。現(xiàn)在的她,內(nèi)心強大了許多,也自信了許多。而這些自信,多半是陳晟給予她的。她現(xiàn)在相信,她有能力給朵兒一個美好、健全的家庭,一個有責(zé)任心有愛心的爸爸。所以,她愿意面對婆婆,勇敢地處理好一切。
在機場,陳晟和徐子媚拉了拉鉤,委屈地說:“石頭眼看焐熱了,這次回去,估計又涼了。” 徐子媚湊到他耳邊說:“我現(xiàn)在有了鎧甲,心早已經(jīng)不再是石頭了?!薄罢娴??那個鎧甲——是我吧?”陳晟眼睛亮亮的。徐子媚輕輕點頭:“轉(zhuǎn)角遇見你,是我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