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眉
摘要:本文擬從文學倫理學角度,對美籍華裔作家譚恩美的第三部小說《百種神秘感官》進行文本分析,探討小說中體現(xiàn)的作者“世界共同體”的倫理思想。小說主人公在經(jīng)歷各種關系從最初沖突到最終融合過程中,不斷加深自我對歷史和文化的了解,在多元文化碰撞中,升華對世界和自我的認識,寓含了譚恩美的倫理追求:人與人從分離走向融合,不同文化文明間的相互理解和促進。
關鍵詞:文學倫理學批評;譚恩美;《百種神秘感官》;分離;融合
一、譚恩美與《百種神秘感官》
譚恩美被認為是當代著名的美籍華裔女作家,其作品在中美均受到廣泛關注。她小說人物大多為出生于中國移民家庭的女性,她擅長描述和分析隔代女性人物由于不同文化背景造成的交流障礙及矛盾。
《百種神秘感官》是她的第三部小說,發(fā)表于1995年。該部小說秉承了她前兩部小說多元文化背景交織的特點,以其優(yōu)美的語言及出色的故事情節(jié)贏得了評論界的關注和贊譽,連續(xù)三個月位居紐約時報的暢銷書排行榜首位。小說講述了一對同父異母的姐妹之間的故事。譚恩美借助鬼神元素,為故事設定了前世(19世紀中國偏遠小山村長棉)和今生(20世紀美國舊金山)的場景,為讀者展現(xiàn)了奧利維亞(前世為出生于美國傳教士家庭的班納小姐)與鄺(前世為出生于中國農(nóng)村的納努姆)之間跨越兩個世紀、兩大洲的姐妹情誼。
二、文學倫理學與《百種神秘感官》
自2004年中國學界首次提出文學倫理學批評方法以來,從該角度解讀文學作品逐漸受到學界關注。聶珍釗教授認為:“文學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它典型地、集中地反映人類社會道德現(xiàn)象,描寫了社會存在的道德矛盾和沖突,因此文學也就必然可以成為倫理學研究的對象”[1]。文學倫理學的基本功能就是理解和闡釋文學作品,分析作品中的相關現(xiàn)象,討論作者、作品和讀者之間的關系。文學長期以來作為表達人類道德情感和倫理觀念的手段,影響著人類生活。
“偉大的文學作品總是體現(xiàn)其對人們意識中真相和道德價值的關注”[2]。在文學作品中,作者通過對故事情節(jié)的設置、人物對話的展開和人物形象塑造,以譴責、宣揚或者是同情的方式,并有意識無意識將自己的道德觀點及理想植入作品中。
《百種神秘感官》通過探討來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家庭成員之間從最初的沖突到最終的融合,反映了人與人、主流文化與異域文化交融的可能性。
三、沖突
(一)奧莉維亞與鄺姐妹關系沖突
成長于中國桂林長棉村(前工業(yè)文明環(huán)境)的鄺,對自然有著最原始的感悟,她聲稱擁有一百種類似動物本能的神秘直覺。她用不流暢的英語向奧利維亞講述她的神秘直覺和通靈能力,卻被成長于工業(yè)文明社會的奧利維亞誤解。因此,奧利維亞沒有遵守保守秘密的承諾,導致鄺被強行送進精神病院接受治療。此外,奧利維亞還認為鄺怪異的舉止、古怪的著裝以及那些愚蠢的問題,讓她成為“恥辱和丟臉專家”(“an expert on public humiliation and shame”(10))[3]。她不理解鄺關于“家庭”、“愛”的觀念,不愿意承認因為鄺的到來讓她意識到自身異于她所成長的美國主流社會的“中國”部分,因此,她憎恨鄺。
鄺與奧利維亞最初的矛盾沖突,體現(xiàn)了奧利維亞代表了美國社會的規(guī)范和價值觀念,與鄺所代表的中國傳統(tǒng)價值觀的沖突。因為,奧利維亞在鄺的通靈事件以后,將人分成兩派,一部分是正常的(她和美國人),另一部分是不正常的(鄺和中國人),奧利維亞對鄺的不理解,也表露了美國主流社會對異域文化的排斥。
(二)奧利維亞與西蒙的婚姻關系沖突
譚恩美將奧利維亞塑造為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形象,中國姐姐鄺的到來和白人母親角色的缺失,加劇了她的不安全感和身份危機意識,并為其婚姻的破裂埋下伏筆。表面上看,奧利維亞與西蒙婚姻關系和諧,然而,在光鮮的外表下,他們的婚姻潛藏著多重危機。奧利維亞與西蒙同在廣告行業(yè)工作,但在奧利維亞看來,他們更像是事業(yè)的合伙人、室友,而不是靈魂伴侶。奧利維亞曾感嘆到:“我們兩個人構(gòu)成的整體,超越不了作為個人的部分的總和”(“Our whole wasnt greater than the sum of our parts.”(112))[3]。在個人主義盛行和工業(yè)文明快速發(fā)展的美國社會,他們的愛和希望逐漸消散。
奧利維亞無意中翻看了西蒙的日記成為其婚姻破滅的導火索。日記記載著西蒙與其前女友伊莉莎的愛情。奧利維亞認為自己付出的愛超過了西蒙的付出,為避免再次遭受傷害,她將自己隔絕起來,不再敞開心扉。然而事實卻如西蒙所說:“你只不過是利用伊莉莎作為你缺乏安全感本質(zhì)的替罪羊而已,你把自己的猜忌全部投射到她的身上”(“You use Elza as a scapegoat for all your insecurities[…]you project every doubt about yourself onto her[…]”(271))[3]。
與西蒙婚姻關系的破裂、對鄺的排斥、對美國社會的沮喪等多重因素,讓奧利維亞徹底迷失了自我,她困惑于自己究竟是西蒙的妻子還是其事業(yè)合伙人,迷失在自己的“中國”血緣和美國社會公民的身份認同中,她開始懷疑自我對生活的認知,失去對未來的希望。
四、和解
(一)奧莉維亞與鄺姐妹關系的和解
由于奧利維亞白人母親家庭角色的缺失,鄺作為長姐一直扮演著母親的角色,堅守并傳達著自己關于“家庭”和“愛”的觀念。為了幫奧利維亞重新燃起對生活的愛和希望,鄺講述了她和奧利維亞在前世發(fā)生的故事,不管奧利維亞怎樣排斥她,鄺始終愿意成為她的守護人,最后,奧利維亞也不得不承認鄺“更像自己的母親”(“shes been more like a mother to me than my real one.”(19))[3]。
鄺那些跨越時間和空間,充滿愛和希望的鬼神故事,以及鄺的中國語言和文化元素也對奧利維亞產(chǎn)生了深刻影響。隨著奧利維亞不斷成熟,她開始理解鄺一直倡導的中國文化中關于“愛”和“家庭”的觀念,并重新審視自我屬于“中國”的部分。長棉之行后,奧利維亞最終將自己的姓氏改成了鄺的姓氏“李”,象征了奧利維爾亞不僅承認自己的“中國”自我,也讓她意識到鄺那些看似不合邏輯的信仰也是另一種發(fā)現(xiàn)生命真諦、探索自然世界的智慧。
代表美國文化的奧利維亞與代表中國文化的鄺之間最終和解,象征了中美文化融合的可能性,這也與文學倫理學的觀點不謀而合,“當下倫理批評的最高要義是個人的人類的、一個民族和另一個民族的、一種文化和另一種文化的和諧達成”[4],即人與人、不同文明之間和諧共處,共同發(fā)展。
(二)奧利維亞與西蒙婚姻的復合
在鄺的周旋下,奧利維亞和西蒙與鄺三人一起回到中國長棉,鄺堅信這是他們前世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在這里,人們保留著原始的生活習俗,他們可以自由地拋開工業(yè)文明社會規(guī)范的枷鎖,親近自然和他人。奧利維亞第一次感覺到感到,在長棉這個亦幻亦真的地方:“那層把我生命分成兩個部分的膜終于消失”(“the membrane separating the two halves of my[Olivias]life has finally been shed”(185))[3],她對前世的記憶開始復蘇。更讓奧利維亞費解的是,她和西蒙越是拋開理性思考,他們之間的關系就越親近,從未如此發(fā)現(xiàn)自己屬于彼此。西蒙在探索長棉洞穴的途中走丟,讓奧利維亞第一次意識到,他對西蒙的愛。最終,鄺遵守前世承諾,犧牲自己換回了西蒙。
奧利維亞的中國之行,不僅讓她與鄺及西蒙達成和解,也讓她找到自我,她拋棄了對中國文化和價值觀的偏見,努力平衡自我的“中國”和“美國”元素。她試圖綜合東方傳統(tǒng)文化思想和西方理性主義思維方式,將鄺那些看似毫無邏輯的世界認知方式與美國人現(xiàn)實主義的認知觀念相結(jié)合,產(chǎn)生了看待世界和生命的全新認知和角度,給予自我繼續(xù)生活的勇氣和信心。
五、結(jié)語
譚恩美出生于美國華裔家庭,深受中美兩國文化的影響。她雖然接受西方教育,成長于白人社會,但她仍然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中國文化元素通過人際關系框架貫穿于她的作品中。在《百種神秘感官》中,譚恩美刻畫了不同的人際關系,并在最初的沖突到最終的和解過程中,譚恩美成功地傳達了主流文化與異域文化的互取長短,不同文化、不同文明和諧發(fā)展的倫理思想。
參考文獻:
[1]聶珍釗.文學倫理學批評:文學批評方法新探索[J].外國文學研究,2004.
[2]Brawer,S.S.Karl Marx and World Literature[M].Beijing:Joint Publishing House.1980.
[3]Tan.Amy.The Hundred Secret Senses.HarperCollins Publishers 2004.10.19.112.185.271.
[4]劉建軍.文學倫理學批評的當下性質(zhì)[J].外國文學研究,2005(1):22.
(作者單位:成都學院(成都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