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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水河(短篇小說)

2018-03-13 19:21張可旺
當(dāng)代小說 2017年5期
關(guān)鍵詞:白水河方子大夫

張可旺

1

當(dāng)兵之前我是在父親的小診所打發(fā)時間的,作為柯大夫的兒子,我認為白水河兩岸的人們對我客氣、說話熱情是應(yīng)該的。我生在白水河,長在白水河,因為父親的關(guān)系,認識我的人自然很多。但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的白水河風(fēng)景不再,變化是非常大了,這種變化與其他地方的變化大同小異,沒什么可說。

父親的小診所在白水河北岸,診所不大,名氣卻不小。常常有住在河南岸的病人前來看病抓藥,特別是那些女人,她們對我父親的醫(yī)術(shù)是非常信服的。父親一般不出診,在我的記憶中他永遠都戴著一副眼鏡,不茍言笑,早晨剛起來就泡上一壺茶,然后才洗臉刷牙。他從不在診所刷牙,而是把毛巾搭在肩上,一手拿了一個玻璃杯。慢慢朝白水河走去。見到我父親走來,那些正在河邊洗衣服或洗菜淘米的女人會停下手,畢恭畢敬地叫一聲柯大夫。等我父親洗刷完畢,她們才去洗自己的衣服。那時的河水是干凈的,可以看得見河底的水草。因為河兩岸的住戶都吃白水河的水,所以從沒有誰往河里倒垃圾或夜尿,不像現(xiàn)在臭氣熏天,河水污濁泛綠,水面上漂浮著五顏六色的垃圾。連接南北兩岸的那座橋是一座石橋,據(jù)說建于明朝。父親曾考證過,說建橋的人也姓柯,是我們的祖上。過去柯姓家族是很興旺的,曾出過狀元、太守什么的。

那時我非常羨慕父親的生活,悠閑自在,喝喝茶,睡個午覺,有前來看病的,他才從躺椅上起來。與他的診所毗鄰的是老孫的水果店,然后依次是裁縫店、鐵匠鋪、米店,壽衣店。過去那個壽衣店緊挨著父親的診所,父親對此十分不滿,要壽衣店搬走,說把壽衣店開在他的診所旁晦氣,對他來說倒無所謂,那些前來看病的人會怎么想?那不是告訴人家你的病我看不了。買了壽衣回家準備后事去吧。人都會有個小病小災(zāi)的,沒有誰敢說自己一生不會得病,連劫路的都不劫行醫(yī)的,所以當(dāng)我父親把自己的意思告訴開壽衣店的老胡后,老胡便在第二天把壽衣店搬到了別處。在白水鎮(zhèn),我父親也算個不大不小的人物,鄰里鬧糾紛都喜歡找他出面調(diào)停,只要他去,鬧矛盾的雙方馬上便化干戈為玉帛了。在外面父親說話一言九鼎,回到家里他更是說一不二,不僅我怕他,連我奶奶也聽他的。我考大學(xué)那年,父親說考上就考上,考不上就跟我學(xué)醫(yī),不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緊張。對父親的話,母親卻不以為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我考上大學(xué),將來去北京或重慶工作。我母親的老家在重慶,家里只剩下一個弟弟,母親說如果我真的想學(xué)醫(yī),那就報考重慶醫(yī)學(xué)院。但我沒有考上,這讓母親非常失望,說要我再復(fù)讀一年,來年再考。父親卻不同意,甚至有點幸災(zāi)樂禍,說復(fù)讀個屁!聽我的,跟我學(xué)醫(yī)。我羨慕父親的生活,但對行醫(yī)看病卻毫無興趣,特別是看到那些前來看病的人,我心里就感到難受。這種難受不是憐憫和同情,而是厭惡,那些病人總是一臉愁容,氣喘吁吁,不停地咳嗽,而你必須耐心地聽他們訴說自己的痛苦,然后安慰他們,這對我來說是很難做到的。

我當(dāng)時非常痛快地答應(yīng)了父親,在他說過那話后的第二天去了他的診所與我暗戀的一個女孩不無關(guān)系。那個女孩叫石靈,和我是同學(xué),也沒有考上大學(xué)。她父親在鐮刀廠上班,中午一般不回家吃飯。石靈經(jīng)常拎著個飯盒去給她父親送飯。因為她的家在河的南岸,她去鐮刀廠必須經(jīng)過白水橋,下了橋往東拐。然后從我父親的診所前走過。在父親的診所里,只要我抬一下頭就可以看到她,為了看到她,我可以違背自己的意愿跟父親學(xué)醫(yī)。應(yīng)該說我是幸運的,有一個開診所的父親,大伙尊敬他,對我也客客氣氣,見了面老遠就打招呼。那些男人會拿煙給我抽,女人則從挎在臂彎的籃子里抓一把瓜果桃李什么的塞給我。我不抽煙,不是不想抽,而是害怕被父親知道,因為他不抽煙,不喝酒,只對喝茶情有獨鐘。我去診所的第一天,父親對我談的是茶,要不是一個女人前來看病,他會一直說下去的。那個女人坐下后,看我一眼,很靦腆地笑了笑。父親看了看女人的臉色,對我說,去看看水開了沒有。我來到門外,見爐子上并沒有坐水壺,就在父親的躺椅上坐下來,很幸福地閉上眼曬太陽。父親躺在躺椅上總是似睡非睡,偶爾喝一口茶,以點頭的方式和路過的人打招呼,當(dāng)然那都是在人們叫他一聲柯大夫后。我躺在那里不是為了曬太陽,而是在等石靈,但那天石靈沒有去鐮刀廠給她父親送飯。我有些失望,后來居然昏昏欲睡,打起盹來。那個時候時間對我來說是不存在的,一個無所事事的人,常常會因為不知道如何消磨時間而發(fā)愁。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我的身上,光影斑駁,似乎是穿在我身上的一件衣服。要不是父親的一聲咳嗽,那我會一覺睡到夕陽西下。我睜開眼,看到剛才進診所的那個女人正從我的身旁走過,她手中拎著兩包藥,扭頭對我笑了笑。后來我才知道那個女人看的是婦科病,父親大概考慮到我還年輕,過早地知道女人的一些事對我的身心健康不利,所以才把我打發(fā)到門外。

有時父親也到病人家去,病人的家屬會開拖拉機來接他,沒有車的農(nóng)村人家會把自家的毛驢牽來,讓父親以驢代步??吹礁赣H坐在驢背上,我常常不無擔(dān)憂地想,萬一那驢受了驚,他會不會摔下來呢。父親似乎從不往壞處想,他泰然自若地坐在驢背上,很是風(fēng)光的樣子。他把自己當(dāng)成華佗或扁鵲了,許多年后我再回憶那個情景時,忽然覺得他更像福樓拜筆下的那個包法利。父親的醫(yī)術(shù)并無過人之處,他開的那些藥方大都是照搬書上的,可那些前來找他看病的人卻非常信賴他,從不懷疑他的醫(yī)術(shù)。后來正像我所擔(dān)心的那樣他真的從驢背上摔了下來.把一條腿摔斷了。父親在家靜養(yǎng)的日子里,診所便交給了我。剛開始時,我故作深沉,對前來就診的病人端著個架子,而他們卻不買我的賬,開口就問柯大夫呢?這不是明知故問嘛!父親摔斷腿的事已路人皆知,可有些人總要多此一舉,這么問我。我懶得回答,不冷不熱地說,我就是柯大夫,哪里不舒服?父親開診所多年,我也算門里出身,對一些常見病,比如頭疼腦熱、拉肚子什么的,還能對付得了。前來就診的病人卻疑慮重重,好像我會給他開二兩砒霜似的。為了打消他們的顧慮我會故意拿起一本書來,漫不經(jīng)心地翻上兩頁,然后再放下。父親的桌子上永遠都放著兩本書,一本是《皇帝內(nèi)經(jīng)》,一本是《本草綱目》。平時他很少看,說他早已爛熟于心。我呢,也不看,父親那里有現(xiàn)成的方子,只要需要,我可以信手拈來。endprint

2

那些和我一樣落榜的同學(xué)都非常羨慕我,他們有時來找我,父親在的時候。他們只在遠處對我招一下手。父親摔斷腿后,他們便經(jīng)常來,抽煙的抽煙,喝茶的喝茶,給每一個走過的女人打分。說心里話我不喜歡他們來,因為那個時候我正迷戀著文學(xué),只想一個人看看書,寫寫詩。我寫的那些詩都是獻給石靈的,等到機會來了,我會拿給她看,向她表白心跡。發(fā)現(xiàn)我的冷淡后,我的那些同學(xué)便不常來找我了。我一個人更愿意做一些想入非非的事,甚至炮制了一種可以用來美容的藥水。那是我用蘆薈和月季花的汁水摻和而成的,而且還加上了麝香。我把藥水裝在一個玻璃瓶里,想著哪天送給石靈。那些日子里我總是在盼望著石靈生病,望眼欲穿地等待著她突然向診所走來,對我說她不舒服。人食五谷雜糧,總有生病的那天。她今天好好的,說不定明天就會因為風(fēng)寒而感冒,或者因為吃了變質(zhì)的食物而拉肚子。我暗戀著她,朝思暮想,從沒有對其他的人談起過,連我最好的同學(xué)王虎也沒說。倒是王虎對我談起過石靈,說她想復(fù)讀,明年再考大學(xué),可她母親不同意。她父親也不贊成,說鐮刀廠的效益很好,等廠里招工,讓她進廠當(dāng)工人。我也不希望她去復(fù)讀,要是她去復(fù)讀,等來年真的考上了大學(xué),那她不是黃鶴一去不復(fù)返了。

那天,我終于把石靈等到了。因為天熱,我赤裸著上身,下身只穿了一個大褲衩??吹阶呱习姿畼虻氖`后,我忙進診所穿衣服,等我穿好,把頭發(fā)梳理熨帖后再出來,她已走遠了。她是騎了自行車的,一襲黑底帶白花的長裙被風(fēng)一陣陣揚起,那頭披肩長發(fā)也隨風(fēng)搖曳不停。我張了張嘴,想大聲喊出她的名字,又怕路人笑我,只好眼睜睜看著她飄遠。我呆呆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忍不住嘆了口氣。我以為她去鐮刀廠給她父親送飯,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于是坐在躺椅上等她,直到等到夕陽西沉,也沒見到她的人影。到了第二天我才知道她去鐮刀廠上班了。從那以后我每天都可以見到她,只是她騎著自行車,而且把車子騎得飛快,從不看我。每次見她騎車過來我都會從躺椅上起來,伸出一只手作出和她打招呼的姿勢,可她卻目不斜視,一閃而過。我知道她長得漂亮,配不上她,可她也不能高傲到連看都不看我。為了引起她的注意,我天天都把自己打扮得衣冠整齊,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我想她早晚有一天會生病的,到時不用我請她,她自然會來找我。

一天,石靈的父親突然來到診所,口氣急切地問我柯大夫在不在。父親的腿還沒完全好利索,傷筋動骨一百天,他才在家躺了一個多月,哪能好得那么快。其實我那時早就可以獨當(dāng)一面了,我覺得他應(yīng)該知道,可他卻對我不放心,顧慮重重地問我是不是先把病情向我父親說說。我說,不用,你要是信得過我,那就由我來看。他猶疑了半天才點了一下頭。我說。你哪里不舒服?他搖了搖頭,說不是我。我激動地說,那是石靈病了?他說,不是,是石靈的母親。我有些失望,在失望之余還是暗自高興起來,因為我是以大夫的身份去石靈家的,而且是為了給她母親看病,她見了我要是再高傲地揚起頭,那她可就不像話了。我?guī)细赣H出診時的那個藥箱,跟在石靈父親的身后向白水橋走去。認識我的人見了我都會打個招呼,說出診去啊。我學(xué)著父親平時的樣子,城府很深地點點頭,也不說話。這是我頭一回出診,在未見到石靈的母親之前,心里一點底也沒有。我表面裝得很沉著,其實心里一點都不平靜,我擔(dān)心到時拿不準病情,無法對癥下藥。石靈的母親,她要看的會是婦科病嗎,而父親從沒有向我傳授過治療婦科病的知識,我不知道見了石靈的母親該怎么給她診斷。石靈的父親掏出煙來要我抽。我客氣地謝絕了。他點上煙,說一個男人怎么能不抽煙呢?你現(xiàn)在不抽,以后會抽的。

石靈不在家。到了她家后,她父親說,石靈的媽在床上躺著呢。我跟在他的身后走進房門,有些不適應(yīng)房間的光線,差點把地上的一個痰盂碰倒。我有些激動,因為這是我第一次來石靈家,可能的話我會到她的閨房看一看。石靈的母親躺在床上,聽到腳步聲后,說了一句,柯大夫來了?我忙說,我是柯平,柯大夫的兒子。石靈的母親氣喘吁吁地說,柯平,我知道你,石靈經(jīng)常對我說起你。石靈的父親要去泡茶,他以為我和父親一樣也喜歡喝茶。我說,不用泡茶,我不喜歡喝茶。他說,那就喝飲料。我在床邊坐下,看了看石靈母親的臉色,然后給她把脈。我的手在抖,她的手也在抖。我做了一次深呼吸,但我的心仍在怦怦狂跳。石靈的父親拿來兩瓶飲料,問我是不是很嚴重。我故做平靜地說,沒什么大問題。石靈的父親說,這就好,這就好。我擔(dān)心死了。石靈長得像她母親,只是這個躺在床上的女人年紀要大些,神情也憔悴得厲害。她得的不是大病,外感內(nèi)熱,吃一服小柴胡湯就會好的。我覺得石靈的父親有點大驚小怪,他是應(yīng)該知道一些感冒癥狀的,家里要是有常備藥,吃上兩片就會好的。我問他是想吃西藥還是中藥。他說。她的胃不好,還是吃中藥吧。我說,吃西藥副作用大,中藥能治好的病最好還是吃中藥。他點頭稱是。

回診所的路上我一身是汗,天熱,我心里也緊張。石靈的父親沒有跟我去診所,他說等石靈下班后,叫石靈去取藥,這正合我意。走上白水橋,我低頭去看橋下的流水,激動的心情難以言表?;氐皆\所,我心情迫切,左等石靈不來,右等還是見不到她的人影。到了天色黑下來,石靈終于來了。她剛洗過澡的樣子,頭發(fā)濕漉漉的,見了我,戲謔道,柯大夫,我取藥來了。她的突然出現(xiàn)把我弄得有些手足無措,其實我早就把藥包好了,為了不讓她小覷我,我模仿著父親的口氣,說你怎么才來,治病最怕耽誤。她無所謂地笑笑,說柯平,你啰嗦什么,快點!我還要看電影去呢。我說,什么電影?我也想去看。她說,我們的票是廠里集體訂購的,你想看,只能等明天了?,F(xiàn)在是個機會,我覺得應(yīng)該把那些寫給她的詩拿出,就說,我有東西送你。她說,送我東西?你不會送我情書吧?要是真的送我情書,那我是不會看的。聽她那么說我面紅耳赤了。她又說,我天天都收到別人寫給我的情書,我都看煩了。她的話讓我感覺很沒面子,為了壓一壓她的氣焰,我板起臉來,說你知道這藥怎么吃嗎?她懵懂地搖了搖頭。我慢條斯理地說,這一包呢是治感冒的,那一包是治胃病的,你母親胃虛,需要調(diào)理一下……我話還沒說完,她不耐煩地揮揮手,說你有完沒完,怎么像個老頭一樣啰嗦。endprint

我以為她和鐮刀廠的女工一起去看電影,但是我想錯了。在她拎了藥走出診所時,站在不遠處的一個男人對她咳嗽了一聲,說石靈,快點。我沒有看清楚那個男人的相貌,不過我可以肯定他不是城南一帶人,更不是我認識的人。那他是誰呢?我走出診所,石靈已坐上那個男人的自行車,在晚風(fēng)中飄然遠去了。我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個樣子,這意外的打擊把我弄蒙了。事情并不復(fù)雜,那個男的肯定是石靈的男朋友,她戀愛了。她只有十八歲,比我小一歲,可她卻戀愛了。我心情失落,回到家,對父親的問話懶得回答。吃飯的時候,父親又問我診所的事,是不是很忙,接診了幾個病人,都是什么病,開了什么方子。我心里煩,沒好氣地說,方子都在診所里,你要想看自己看去嘛。父親哈哈笑起來,說我知道做這種事很枯燥.不過時間長了你就會慢慢習(xí)慣的,我當(dāng)初也是這樣。母親打斷他的話,說吃飯!吃飯!父親說,做事要有耐心,知道嗎?只要你耐心去做事,沒有做不成的。

石靈的母親吃下我開的藥后的第二天就好了。石靈的父親來感謝我,他是在中午來的,抱著一個黑皮大西瓜,說天熱,吃西瓜可以消暑。那個西瓜很大,足足有二十斤。他把西瓜擱下后,忙著掏煙,我說不抽煙,他聽后一愣,接著笑起來,說你看我這記性!他拍拍腦袋,又說,我也不常抽的,石靈的母親討厭抽煙的男人,我只好在外面抽,回到家馬上刷牙。我笑了笑。他尷尬地說,不是我怕她,真的,我只是不想惹她生氣。他怕自己的老婆生氣,我又沒有老婆,我怕什么,只要父親不知道,抽也就抽了。我說,那我抽一根嘗嘗。他再次掏出煙來,遞給我一根,然后給我點上火。我抽了一口,忍不住咳嗽起來,他見狀大笑不止,說慢慢習(xí)慣了就好了。我坐在躺椅上,他坐在一個馬扎上,我們面對著面,抽煙,聽他說鐮刀廠的一些事。他個子很高,偏瘦,從他的眉眼我看到了石靈的影子。石靈繼承了她父母的優(yōu)點,她的皮膚、嘴巴隨她母親,眼睛和鼻子則像她父親,還有她苗條的身材。抽完一根煙,我感到頭暈,醉酒一般。他又掏出一根煙,問我還抽不抽。我搖了搖頭。我問他石靈的工作情況,累不累,家里為什么不讓她復(fù)讀。他說,一個女孩子上什么大學(xué),再說她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她要是考大學(xué)走了,誰來照顧這個家。我關(guān)心的不是他家里的事,我只想知道昨天晚上的那個男人是誰,忍不住說,石靈談男朋友了?他一怔,說什么?石靈談朋友。我說,昨天晚上她和一個男的一起看電影去了。他說,這事你不要告訴別人,特別是石靈的母親,她身體不好。我點點頭。他抽了一口煙,吐出來,說我知道會這樣,她三天兩頭去找那個姓趙的,時間長了肯定會出事。

在他離開的時候,說石靈的母親吃了你的藥還真管用,不打嗝了,飯也吃得比平時多了。

經(jīng)過打聽,我得知和石靈一起看電影的那個男的原來是鐮刀廠的技術(shù)員,叫趙光明,大專畢業(yè),比石靈大八歲。我要想收拾他是非常簡單的事,王虎在白水橋一帶名聲很大,那是他打架打出的名聲,他不止一次對我說,要是有人來診所搗亂,他可以出面擺平。只要我對他說一聲,我想他一定會去鐮刀廠收拾那個家伙的,但我沒有找他。一個文弱、體質(zhì)不怎么好的家伙.我也能把他打趴下,何必興師動眾呢。但是讓我想不到的是石靈和趙光明的愛情愈演愈烈,他們經(jīng)常出來約會,甚至已到了勾肩搭背的地步。我妒火中燒,覺得再不出手阻止他們就為時已晚了。我決定去她家一趟,把事情的真相告訴她的母親,由她母親來阻止他們。在我打定主意的時候,趙光明突然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

那是一天早晨,我去白水河洗臉刷牙回來,一邊走一邊和那些同我打招呼的人點頭時,我看到了趙光明。他小跑著,一只手捂著肚子,看到我后,氣喘吁吁地說,柯大夫,我鬧肚子。我不冷不熱地說,喝涼水了?他說,沒有。我說,那怎么會鬧肚子?是不是像女人那樣來好事了?他一臉汗水,齜牙咧嘴地說,柯大夫,你不要開玩笑。我在躺椅上坐下來,點上一根煙,悠然自得地抽著。自從上次抽了石靈的父親給我的煙后,我居然抽上癮了?;氐郊?,父親總會皺著眉頭看我,鼻子不時地抽動一下,問我身上怎么有一股煙草味。我搪塞說是那些前來看病的人抽的,他們抽煙,我身上當(dāng)然也會沾染上煙草味了。父親說,怎么會呢,他們從來不在診所抽煙的。我說,那是你在的時候,你不在,他們?yōu)槭裁床怀??我知道抽煙沒有好處。百害無一利。但我還是學(xué)上抽煙了。我覺得抽煙可以排解郁悶的心情,在我想到石靈時,我抽得比平時更兇。我坐在躺椅上,抽完手中的煙才說,我給你開一服藥吧。

我端起架子,問他姓名、年齡,甚至還問了他哪里人。他一一回答了,后來說,柯大夫,你不是要查戶口吧?我說,這是慣例,我要不問,那我怎么給你下方子。他點點頭,我又說,問你是哪里人,我是想知道你的飲食習(xí)慣,南方人喜歡甜食,四川人喜歡吃辣,東北人嘛……他痛苦地說,柯大夫,我受不了啦,我要去廁所。我幸災(zāi)樂禍,看他狼狽不堪地跑出門,像一只受傷的兔子那樣直奔紅旗小學(xué)跑去。我當(dāng)然不會對癥下藥,給他開止瀉的藥。我要讓他繼續(xù)腹瀉,拉得提不上褲子。包好藥后,他回來了。我把藥交給他,說回去吃上就會好的。他說,我回去馬上吃。我笑了笑,說趙光明,做完男女之事后不可喝涼水的,那樣會把你葬送掉的。他懵懂地看著我,捂著肚子走了。我知道這樣做會惹麻煩的,可我控制不住自己,在趙光明走后我有些后悔,心情也變得忐忑不安起來??纯茨菈K寫著柯大夫診所的牌子,我點上一根煙,對自己說,這不能怪我!誰讓他奪人所愛呢。他這是自找的!

3

從我坐著的位置可以看到白水橋,看到橋上來往的行人??吹侥切纳嚼飦淼哪腥耍麄兊纳眢w硬朗而消瘦,臉上掛著單純、開朗的笑容。他們從白水橋上走過,肩上的扁擔(dān)嘎吱作響。橋下的白水河無聲地流淌,那些洗衣服的女人嘻嘻哈哈,總是很快樂。女人拎著籃子去河邊洗菜,她們從不亂丟爛菜葉,而是把不要的菜葉帶走。那些從河邊回來的女人在看到我后會叫一聲柯大夫,我呢,點點頭,算是打招呼。對于那些身材苗條的女人我會多看兩眼,一顆心會因為她們扭動的腰肢而蠢蠢欲動。我會看到飛過白水河的水鳥,它們在風(fēng)中突然轉(zhuǎn)向。我看到的所有這一切就像白水河一樣流過我的身體,不會在此停留。我躺在父親的躺椅上,那姿勢和形態(tài)與父親非常相像,只是我比他年輕,嘴巴上多了一根煙卷。但那天我的心情是復(fù)雜的,我知道趙光明吃下我給他的藥后對父親的診所意味著什么。我不安地等待著來自鐮刀廠的消息,不時地扭頭朝鐮刀廠方向看上一眼。天色慢慢地黑下來,趙光明沒有來。我不無恐懼地想他不會死了吧?后來我看見石靈騎了自行車過來,從她臉上的表情我看到她是快樂的,看到我時她還按了一下自行車的鈴鐺。我一直懸著的那顆心終于落在了肚子里。石靈那么高興,說明趙光明沒有事。也許,趙光明沒有吃我給他的藥,這是我所希望的。endprint

在白水河兩岸,作為柯大夫的兒子,我的聲名一天比一天大了,對內(nèi)行來說我的那點本事只不過是雕蟲小技,不足掛齒的,但我卻自以為是,好像自己是一個身懷絕技的高人。我虛榮地接受別人的尊敬,比我父親的架子還大。我能夠博得大伙的信賴與石靈的父親關(guān)系很大,是他逢人就說我醫(yī)術(shù)怎么高明,不僅治好石靈母親的感冒,還把她的胃病治好了。事情往往如此,一傳十,十傳百,我居然聲名鵲起,看那勢頭都快要超過我父親了,不過我心里明白自己吃幾碗干飯。

石靈愈來愈張狂。她不僅公開了和趙光明的關(guān)系,甚至在白天兩人還勾肩搭背,他們走過后,一些女人的手指頭便指指戳戳,說太不像話了!石靈的父親也拿她毫無辦法,他經(jīng)常在下班的路上到診所來坐一會兒,和我說說話。在他說石靈和趙光明時,我會說,趙光明人不錯嘛!又是技術(shù)員,又有學(xué)歷,石靈嫁給他,將來會很幸福的。他說,幸福個屁!那個趙光明結(jié)過婚的,就算他離婚我也不同意石靈嫁給他。他抽煙抽得很兇,走的時候,不僅留下了滿腔無奈,還留下了一地?zé)燁^??粗鴿M地的煙頭我也很無奈。石靈目中無人,她從不把我放在眼里,白水河兩岸的人對我都非常尊敬,只有她不把我當(dāng)回事。她的父親不止一次地說,石靈和趙光明在一起早晚都要出事的。當(dāng)時我不怎么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事后想想,我忽然明白了。石靈會出什么事,還不是懷孕的事。如果石靈真的懷孕了,被趙光明糟蹋了,那我該怎么辦?找王虎把趙光明打一頓,還是忍氣吞聲,由它去?我忿忿不平,也只能忿忿不平。如果我找王虎把趙光明打一頓,石靈肯定會認為是我干的,那樣的話我更不會博得她的好感了。

一天,石靈的父親突然說要我去他家吃飯。平白無故地請我吃飯,他是不是有事要我做。我這么想著,沒有拒絕他。他說,上次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石靈的媽吃了你的藥,心里非常感激你,是她說要你到家里吃飯的。石靈的父母邀請我,那我為什么不去。我關(guān)了診所的門.同石靈的父親順著沿河街向白水橋走去。那些認識我的人紛紛和我打招呼,非常尊敬地叫一聲柯大夫。從他們的表情中我感受到一種自豪,并明白了父親為什么不茍言笑,喜歡端著個架子。走在我旁邊的石靈的父親似乎也很風(fēng)光,從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一種滿足,看他的表情我好像是他未過門的女婿似的。石靈的母親已張羅了一桌子菜,桌子上還擱著一瓶酒。石靈的弟弟和妹妹看到我后非常高興,一個拽了我的左手,一個拽了我的右手,笑瞇瞇地看著我。我兩手空空,這讓我有些不好意思,如果他們下次再邀我來吃飯,我一定會帶禮物來的。石靈的母親對我客客氣氣,甚至要我坐上座,我不同意,說那怎么行,你和石叔叔坐上座,我和小弟小妹坐一塊兒。石靈回家的時候,我們已吃開了。石靈的父親給我倒了一杯酒,然后他也倒了一杯。石靈見到我后。說貴客臨門!怪不得我家蓬蓽生輝啊。她的父親說,少在那里陰陽怪氣,快坐下來陪你同學(xué)吃飯。石靈說,對不起,我吃過了。

石靈不回家,我倒挺自在,她回來后,我坐在那里尷尬極了。她的父親似乎覺察到了什么,說不要管她,我們喝我們的。石靈的母親一個勁地給我夾菜,滿臉堆笑。石靈在另一間屋子里看電視,我聽見費翔在唱那首《讀你》:讀你千遍也不厭倦,讀你的感覺像春天……我感覺那歌聲是在嘲弄我,這讓我愈來愈不自在。費翔還在唱,還是那首《讀你》。石靈不是在看電視,歌曲是錄音機放出來的。吃過飯,我便離開了。在我走出石靈家時,我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人。我知道那個人是石靈。我向她走過去,聽見她說,柯大夫。我爸媽很喜歡你??!歡迎你常來做客。我說,石靈,你知道嗎,你父親非常生氣,他把你的事都對我說了。她說,我知道。我說,那個趙光明家里有妻子,你那么做可是不道德的,你是不是想拆散人家?她說,你吃醋了。我支吾說,我吃什么醋。她肆無忌憚地笑起來。我點上一根煙,看了一眼站在樹下的石靈.掉頭走去。她的笑聲如同一塊塊玻璃,在我的心上劃來劃去。她收住笑,說要不要我送你?我回過頭??匆娝Σ[瞇地甩了一下頭發(fā),心突然碎了。在那一刻我真想向她跑過去,告訴她我是多么喜歡她,一直都在暗戀著她。但我沒有返回去,而是上了白水橋。

對我來說找對象不是一件難事,要想找一個比石靈漂亮的姑娘也不是沒有可能。到了秋天,有媒人來我家提親,母親問我要不要見見所提的那個姑娘。我說不見。母親說,聽說那個姑娘很漂亮的,而且又有工作,你最好見見。父親說,緣分不到,見也沒用。當(dāng)初我這么大時也經(jīng)常有媒人上門提親,可我死活不見。我為什么不見,因為你在火車上等著我呢。父親和母親是在去北京的火車上認識的,兩人一見如故,或者說一見鐘情,開始了浪漫的愛情之旅。我還年輕,不想聽媒妁之言,隨隨便便找個姑娘,把自己的一生打發(fā)了。

4

那些日子里我意志消沉,看什么都感覺沒意思,在診所里給人看病就更沒意思了。因為心情不好,我對前來看病的人態(tài)度不怎么好,有時甚至非常惡劣。我不能阻止石靈和趙光明的愛情.也不能改變我的現(xiàn)狀,只好每天看看書,給病人看看病,打發(fā)日子。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漫長的,心情好時,我會練練書法。石靈呢。她還和過去一樣,每天從診所前路過。那幾年鐮刀廠的效益還是很好的,廠里生產(chǎn)的鐮刀銷路不錯,聽說還出口到國外呢。石靈經(jīng)常帶一箱蘋果、兩條魚回家,那都是鐮刀廠發(fā)給職工的福利。有時石靈看到我后會對我笑笑,或者問我為什么不去她家做客了?我說,你要是請我去。那我是會去的。她說,我會請你的。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她冷著一張臉,見了我什么也沒說。我和她打招呼,而她毫無反應(yīng)。她是不是和趙光明鬧矛盾了?如果她和趙光明分手了。那我要不要向她表白心跡,說我不在乎她過去做的那些事。可她冷著一張臉,好像跟所有的人有仇似的。她不高興,我也不想自討沒趣。后來我聽說趙光明提拔了,當(dāng)上了鐮刀廠的副廠長。他當(dāng)上了廠長,石靈高興才對啊,可她看上去卻心事重重,一點都不開心。我曾偷偷觀察過她,發(fā)覺她比過去胖了,神情也變得萎靡不振。她的父親似乎比過去開心多了,有一次還和我談到了趙光明,說他年輕有為,不到三十歲就當(dāng)上廠長了,前途不可估量。在他離開的時候,說石靈長大了,作父親的應(yīng)該尊重她的意見。他說那話的意思好像是已默許了石靈和趙光明的關(guān)系。趙光明當(dāng)上廠長了,石靈的父親不再從中作梗,對此甚至有點得意。讓我想不明白的是石靈卻郁郁不樂,在她路過診所時看上去形單影只,自行車也騎得不那么快了。endprint

一天下午,天下著雨,我正在練書法,門被推開了。進來的人是石靈,她沒有打傘,頭發(fā)濕漉漉的,被淋濕的衣服貼在身上,這讓她身體的曲線暴露無遺。一個十九歲的女孩,乳房比我想象的要大、要豐滿,肚子也很大。她的突然出現(xiàn)讓我手足無措,我不知道她來找我干什么,是病了,還是有別的事。我笑了笑,那笑一點都不自然。她從臉盆架上拽過一條毛巾,然后去擦臉上的雨水。我沒有說話。她擦了臉,又擦頭發(fā),說你是不是感到非常奇怪?我說,你這樣會感冒的,要不要喝碗姜湯?她搖了搖頭,說柯平,我懷孕了。聽她那么說,我的腦海轟的一下,像有什么東西被突然打碎了。我說,是不是趙光明?她說,你明知故問啊。我說,你的意思是……她說,打掉肚子里的孩子。

石靈懷孕了,這事對我來說是殘酷的,而她偏偏告訴了我,還要我想辦法幫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她可以去醫(yī)院,可她卻來找我,要我給她抓一服打胎藥。我說,你為什么要這么做?趙光明同意嗎?石靈說,你只管抓藥,問那么多干什么!

我不知道這個世上還有打胎的方子,父親從沒有對我說過,也許他那里有這種方子。石靈在等我抓藥,我只好把實話告訴了她,說沒有這種方子,要想打胎,最好去大醫(yī)院。她聽后沒有做聲。我說,你要是覺得一個人去醫(yī)院難為情,我可以陪你去。她說,你多管什么閑事!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你的。我被她噎得無話可說。是啊!又不是我讓她懷孕的,我干嗎咸吃蘿卜淡操心。石靈陰著一張臉,說我有辦法。我問她什么辦法。她咬牙切齒地說,我死掉了,那就什么問題都解決了。我說,你不要那么想,也許我會找到打胎的方子。我翻箱倒柜,把診所翻了個底朝天,最后在一本破書里找到了一個方子。我覺得那個方子有點奇怪,從配方來看,我斷定那就是一個打胎的方子。為了安全起見,我決定回家問問父親,當(dāng)然我不能直接問他,我要把方子上的那幾味藥說給他聽,看他反應(yīng)如何。我對石靈說要她明天晚上來取藥,她點了點頭。回到家我便把方子上提到的那幾味藥說了出來,父親聽后沒有馬上說話,而是目光嚴肅地看了我半天才說,胡鬧!那個方子會鬧出人命的。你是從哪兒弄到那個方子的?我搪塞說自己想出來的。父親說,扯淡!藥方可不是胡思亂想出來的。

在我未得知石靈懷孕之前我還在喜歡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就是她對我投懷送抱我也會無動于衷了。在這之前石靈是白玉無瑕,令我魂牽夢縈的,但是趙光明褻瀆了她,把我心中的美給毀滅了。那幾天我心情很壞,茶飯不思,母親以為我厭倦了診所的工作,就催促父親去診所。父親的腿已好利索了,聽母親那么說,他在第二天便去了診所。有他在診所,那我就可以在家休息兩天了。在父親去診所的第三天,晚上吃飯時,他說有人在白水河發(fā)現(xiàn)了一團血肉。父親非常生氣,就差破口大罵了。母親說,這不是把白水河糟蹋了嗎,以后大伙誰還喝那水??!我問那一團血肉是什么。母親說,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要插嘴。

我以為石靈的父親不是那種目光短淺、攀龍附鳳的人,想不到趙光明剛當(dāng)上鐮刀廠的廠長他就失去了評判是非的標準,逼著石靈嫁給趙光明。他那么做可以理解,人生活在世俗當(dāng)中,他當(dāng)然明白石靈嫁給趙光明對他們的家庭和他個人意味著什么。只是讓我感到困惑的是石靈既然那么愛趙光明,為什么又要把他們愛情的結(jié)晶打掉呢?我想其中肯定另有隱情。那團血肉無疑是石靈流掉的那個孩子了,她可以把那團血肉扔到其他的地方,而不是白水河。她也是喝白水河的水長大的,可她卻做了一件對不起白水河、褻瀆白水河的事。石靈在我心目中的美好形象一落千丈,我不會再去喜歡一個把白水河弄臟的姑娘了。我的愛情也因為白水河的天亡而早殤了。后來我見到的石靈不再是那個我喜歡的、騎著自行車一閃而過的漂亮女孩了,她憔悴了、頭發(fā)也剪短了,就像那條衰敗的白水河。她似乎變丑了,人也邋遢了。我忽然明白了過去我為什么那么喜歡她,每時每刻都想見到她的原因了,其實我喜歡的是她騎自行車一閃而過時的那種飄逸,喜歡她飄灑的披肩長發(fā),風(fēng)中漫卷的衣裙。

5

季節(jié)到了秋天,征兵開始了,我瞞著父母去征兵處報了名。促成我報名當(dāng)兵還另有原因。那是一天下午,我躺在診所門前的躺椅上睡覺,忽然被一個女人的大叫聲給驚醒了。她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語不成調(diào)地說,孩子,我的孩子??麓蠓颍阋染任业暮⒆印N乙f,但她根本平靜不下來。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孩子朝診所跑過來,等他接近了,我看到了他抱在懷里的那個面如死灰的孩子。那是一個小女孩,年齡大概在五歲左右,她氣息微弱,一副快要死的樣子。我沒有任何心理準備,被發(fā)生的事驚呆了。我聲音發(fā)抖,問他們到底怎么回事。那個男人終于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好像有什么東西卡在她的氣管里了。怎么辦?父親沒有告訴過我這種事的解決辦法。在慌亂中我只能硬著頭皮把孩子接過來,然后讓她頭朝下,一只手去拍她的后背。但是,我的方法一點也不奏效。看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我的臉紅了。這個孩子會死的,我抬起頭,朝圍觀的人看了一眼。這時水果店老孫的女人撥開人群,說讓我看看。我把那個孩子交給她.看著她用雙手在孩子的肚臍上方用力擠壓了三次.直到一個完整的、未損壞的綠葡萄從孩子的嘴里像子彈一樣射出來。我面紅耳赤,看著那個孩子睜開眼,轉(zhuǎn)身離開了。這是讓人非常丟面子的,我平時建立起的那點尊嚴和自以為是在瞬間化做了恥辱。圍觀的人慢慢散開了,他們沒有說話,但我知道他們心里想的是什么。以后的日子里我還能坐在那把躺椅上,接受別人恭敬的問候嗎?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父親。應(yīng)該說我的決定是明智的,就算我不走,我又能有何作為,頂多像父親那樣做一個看似被人尊敬的庸醫(yī)。我連一個孩子都救不了,還不如一個目不識丁的女人。從醫(yī)對我來說是毫無前途的。

父親不同意我當(dāng)兵,他想要我子承父業(yè),把診所開下去。母親卻持相反意見,說男子漢就應(yīng)該志在四方,保家衛(wèi)國。父親說,父母在不遠游,你要真的想當(dāng)兵我們也沒有辦法,不過你要作好吃苦的準備。在我走之前的那幾天,我天天待在父親的診所里。父親已不再去白水河洗臉刷牙,剛開始時他還不習(xí)慣,嘴里嘟噥著作孽,真是作孽。他在診所刷牙洗臉,茶當(dāng)然是要喝的,只是泡茶的水換成了井水。在人們發(fā)現(xiàn)那團模糊的血肉后,女人不再去河邊洗衣服洗菜,她們找到了一個往白水河傾倒垃圾的理由,于是沒過幾天白水河便漂滿了花花綠綠的垃圾,有時還可以看到一只用過的避孕套。用不了多久白水河就會從大地上消失,湮滅于時間的塵埃中,而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沒有誰會想到白水河的消失居然與我暗戀的一個女孩有關(guān)。在我離開白水河的那天晚上。我把寫給石靈的那些詩丟在了河里。那些詩承載了我對她沉甸甸的愛,我借著月光,看見那些寫在紙上的詩句被慢慢地打濕,然后被水波推著,打著旋,向下游漂去。水汽氤氳中的白水河是悵惘的,它默默地流去,把一個秘密不動聲色地卷入河底,但它再也不會流經(jīng)我們的身體了。

我離開白水河,但我時常還會回來看看。而白水河離開了我們,很難再回來了。在白水河的上游一家造紙廠排的污水就足夠使白水河面目全非,再加上其他的污水,白水河的消失已是必然,只是我沒有想到會那么快?,F(xiàn)在的白水河兩岸比過去繁榮多了,店鋪林立,樓宇鱗次櫛比,就像法國的塞納河畔,只是白水河的名氣太小了,外面知道的人幾乎沒有??纯茨切┑赇伒恼信?,什么大世界發(fā)廊、香港酒吧、上海鐘表店,口氣大得嚇人。我父親的診所依然如故,牌子還是那塊牌子,上面寫的仍是柯大夫診所,但前來看病的人卻越來越少了。后來父親得了糖尿病,就把診所關(guān)了。他連自己的病都治不好,還怎么為別人治病。那些喜歡回憶的人會想起我父親,想起他每天早晨去白水河洗臉刷牙的情景。有的人也許會想起我,想起我坐在柯大夫診所門前的躺椅上,嘴巴上叼著一根煙。只是沒有人知道我坐在那里是為了能看石靈一眼。

后來我聽說趙光明被人打掉了三顆牙,一只眼睛也被打瞎了。據(jù)說打他的也是一個暗戀著石靈的男人。那個男人比我有血性,他不能忍受趙光明把石靈玩膩了、又一腳踢開的做法。聽說這事時我已結(jié)婚,并在某個縣級醫(yī)院謀得了一個工作,妻子是醫(yī)院里的護士。從醫(yī)對我來說似乎是一種宿命。這也了卻了父親的一樁夙愿。

責(zé)任編輯:段玉芝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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