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歌(中國藝術研究院,北京 100029)
《菊與刀》一書由美國文化人類學家魯斯·本尼迪克特所著,從首次出版至今已重印六十余次,被認為是研究日本民族社會文化的典范之作,影響巨大。其主要討論兩個問題:一是日本人的思維感情習慣;二是日本民族矛盾性格的成因。
菊花與武士刀,分別代表著寧靜的皇室徽章和堅毅強硬武士的無上榮譽,這種矛盾和自我壓抑成為了日本國民性格的標志。作者從研究日本民族的意識形態(tài)和主要價值支柱出發(fā),構建出整個日本文化價值體系,并進一步用此價值體系來闡釋日本民族那些令人費解行為的社會成因。筆者將本書的內(nèi)容歸納為五大方面,即各安其分、義務與恩、義理與仁、情與修養(yǎng)、雙重性格。
日本人對其發(fā)動的戰(zhàn)爭有不同的看法,他們認為日本必須要為建立等級秩序而戰(zhàn)斗,要幫助諸多落后的“兄弟邦國”去建立一個共存共榮的等級圈子。把英美法俄等國從東亞驅逐出去,建立一個由大和民族主導的“大東亞共榮圈”來保證“兄弟鄰邦不受侵害”,建立一個等級秩序井然的一統(tǒng)世界。在這里我們能看到,日本人強調(diào)的是“等級”和“秩序”。我們很難理解它們在日本社會中的重要性。正如書中所言:“不平等已經(jīng)成為日本民族有組織的生活準則,既是最容易預計,也是最廣泛被接受的。承認等級制的行為對他們來說就像呼吸一樣自然?!敝钡饺缃瘢毡救说恼Z言和行為都必須按照某種規(guī)定使用不同樣的敬語,敬語的不同代表親疏程度,禮儀動作的差異表現(xiàn)了場合的重要程度。
日本人的規(guī)則和秩序觀并不像西方的戒律一樣抽象,它的階級社會詳細規(guī)定了什么人應當干什么,什么場合應當做什么。上至天皇,下至平民都有各自的位置,雖限制嚴格,但有各自的保障。只要不“越界”,個人就是安全的。日本人旨在通過建立“大東亞共榮圈”使整個東亞乃至東南亞成為其秩序領域的一部分,他們覺得這樣并無過錯,視為理所當然。但實質上,用自己“各安其分”的價值體系來要求他國,是一種奴役和暴行。這種各居其位的等級制是日本社會中的一個重要體系,它直接影響后四種價值體系,尤其是對“義理”和“忠”的理解,絕不可超脫等級秩序而存在。
日本人對恩債看的很重,他們認為被動受恩之后,報答是一種義務。把毫厘之恩視為需百萬之報是日本人“恩與報恩”的一種主要特征,這和中國的“投桃報李”“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則不同。我們在恩與大義之間,可能會更多傾向于大義,在認為自己償還清“恩債”之后,兩人再產(chǎn)生矛盾或紛爭后便可相離而去,不用再被“恩情”所左右。而日本人則不同,他們視報恩是必須要做的事,在任何情況下都要考慮的問題,無論多么錯綜復雜,“恩”的問題不解決永遠無法處理關系,這種思想在對“義理”與“忠”的闡述中體現(xiàn)的非常明顯。
孝道在日本更多地表現(xiàn)為一種義務,而不是中國社會中的親情紐帶。后輩服從長輩更多地是從等級觀念的義務角度出發(fā),即使相互怨恨也要履行義務。對于天皇的“忠”則更是他們需要履行的義務,在日本人眼中,天皇就是等級的最高者,服從天皇的指令則是對“忠”義務的履行。
“義理”是日本民族一個獨特的詞語,作者在書中將“義理”分成兩個部分:一類為“社會的義理”,另一類為“對名譽的義理”。日本人對“義理”的堅持源于他們長期以來存在的等級秩序和負恩性的道德準則,他們在道德上的準繩是兩條線,功是功,過是過,兩者不能相抵?!肮Α本褪撬麄儽仨氁獔蟠鹬骶摹岸鳌?。而“過”則是他們觸犯了律法,沖撞了最高統(tǒng)治者,因此必須要以死來表示他們沒有背叛“忠”。關于“義理”的雙重性,頌揚報恩的同時也頌揚復仇,兩者都是“義理”。受到“恩”了之后要報答,受到侮辱之后也要復仇,這兩者不因發(fā)生在同一個人身上而相互抵消。
日本民族中的“仁”與我們常說的“仁”并不是一回事。我們說的“仁”是一個人精神、內(nèi)心、道德的至高境界,但是在日本,“仁”是一種被排斥在倫理體系之外的德目,喪失了它在中國倫理體系中所具有的崇高地位。這時候“仁”就有了一種法律之外的含義,往往成為包庇犯罪的代名詞。因為它是屬于“義理”和“忠”之外的一個概念,并未受到某種“義務”的壓迫,所以在日本其就被貶低成了下三濫的東西。
日本人對“情”的理解跟各國似乎有很大差別,他們會把享樂和人生大事劃分的涇渭分明。例如日本人的婚姻基本是包辦的,目的是為了遵從“孝”的義務,同時也是對家庭等級觀的服從?!敖Y婚的真正目的是生兒育女,傳宗接代……”表明了日本人并不會把婚姻當成戀愛的一部分,即他們不認為這是“情”的表達,而只是一種“義務”。
筆者認為書中提到的“修養(yǎng)”實質上是一種鍛煉,磨練人的品性,捶打人的意志。盡管它是另一種人情的體現(xiàn),但更多的是一種“自力”控制,靠自己的鍛煉和努力使自己變得更強大。在兒童教育上,日本人也是同樣強調(diào)修養(yǎng),明確男孩或女孩到多大后就必須怎么做。所以日本的孩子在幼年時期,將會受到比其他國家同齡的孩子更為嚴苛的訓練。所以日本人給人造成的共性感覺就是毫無瑕疵,但是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樣的毫無瑕疵事實上是對他們內(nèi)心的諷刺,他們不知道如何應對外來的善意。其他人會認為這樣做是妥善且禮貌的,但是日本人自己卻認為這是自己應遵守的規(guī)則,一旦有力量從外部直接打碎這種規(guī)則,他們就會茫然無措。
在討論性格之前,筆者想談一些關于日本人行為的事例?!叭毡救说男袨閯t好像是:擇一條道路便會全力以赴,如果失敗,就很自然地選擇另一條道路……”所以他們能夠很自然地給占領他們土地的美軍友好地打招呼,因為他們認為通過失敗才能說明他們現(xiàn)在確實有不合理的地方,需要進行變革。
從孩提時期的“肆意妄為”到長大之后必須恪守各種規(guī)則的約束和“義理”的準則,日本人對幼兒的教育和成人之后約束大大增加形成的不連續(xù)性,是造成其具有雙重性格的重要因素。學齡前兒童基本上是無拘無束的,這時候“羞恥”一詞跟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不相關,但到了上學后則不然,“羞恥”成為了伴隨其一生的性格特質。作者將這種文化概括為“恥感文化”,它和西方的“罪感文化”不同,后者強調(diào)與生俱來的對萬物的謙卑和尊敬,前者是受外界因素影響的結果。日本人非常在意外人對他們的看法,也從根本上討厭那些嘲笑或使自己出丑的人。受到冒犯時,“義理”便會起作用,他們勢必要復仇,即便不能是立即行動。他們憎惡受辱,也不能接受任何形式的對“自尊”的破壞,這也是日本人推崇“復仇”的一個主要原因。同時他們又必須接受這樣的“受辱”,因為只有如此接受,才能保證自己能夠履行“義務”。
如此這樣斷裂的教育使他們從根本上否定西方那種物質精神二元論的對立,認為精神和肉體并不是矛盾的,堅持認為人是有善惡兩面的,應該有溫和友善的時候,同時也應該有暴躁憤怒的時候。就像前文所提,他們的道德準繩有成就和過失兩條線,且善惡觀亦是兩條線。
大和民族是一個極端對自己負責的民族,如書中所言“某種意義上,刀不是進攻的象征,而是理想和敢于負責者的比喻……”。如果他認為負有“義理”上的責任而有義務去做一件事,便一定會去做。如果某一天他認為這樣做是錯誤的,他又會放棄毫無意義的掙扎,立刻改變,換下一種方式。在外人看來,這個過程需要時間的轉變和痛苦的抉擇,但對于日本人來說,就像是旋轉按鈕一樣自然,所以作者用了一系列“既……又……”的語句來形容日本人?,F(xiàn)在看來,這應算得上是對這個民族最精煉的概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