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 雨

1 清明，快分娩的外婆

去廟會祭拜，那是民間流傳已久的祈福方式。

當(dāng)晚外婆便分娩了。然而女嬰的哭聲非但沒有給這個家增添喜悅，反而籠罩起了一片陰霾。要男孩。寂夜里，外公暴躁的吼聲成了最大的諷刺。

然而，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命運在開玩笑， 母親的出生與那個晚上如出一轍。已經(jīng)第四個了，黑夜把外公無力的身軀吞沒。

最初的不甘，終于在歲月里化開

外婆連續(xù)生了兩個男孩，外公的腰桿也顯得格外挺拔，就連門前干枯的大樹，也長出了絲絲春意。

悄然間，四朵白蓮在院里盛開。招人喝彩。

2 母親戀愛了

他鼻梁挺直，兩眼深情。母親的心里有一種暖在流淌，見了他，卻羞澀躲開，心似春天般的笑靨，

早晨，寒假日。母親行走田間。北方春天慢性子，令人齒寒，經(jīng)過一片樹林，勤快的麻雀歡樂歌唱。、在這些聲音的世界里，她把眼睛移向路邊的樹林，一株柳樹和風(fēng)吹佛下飄飄蕩蕩，幾片樹葉輕輕飄落，一般冷風(fēng)吹來，她打了一個寒禁。

田間。大人、未成年小孩背糞土，她風(fēng)一樣在奔馳，突然尖叫一聲倒下，土淹沒頭部，幾根長發(fā)飄曳在風(fēng)中，經(jīng)過治療，病床上瞇著雙眼，漸漸地入睡。很熟，平靜。

剛來的春天的微風(fēng)，帶著淡淡的香味、帶著輕輕的鳥語從窗口里吹進來，吹著她顯蓬松的頭發(fā)。是那么的柔軟，那么的黑亮。這時，值班護士捧保溫瓶中藥進來，見她平靜酣美的睡姿，不忍叫醒她，靜靜站在床邊，望清秀略顯青澀的面龐，卻帶幾分常人的蒼白，卻流露出崇高淡雅的氣質(zhì)，小護士紋絲不動的出神。

落日斜暉射進房間，給潔白的病房，鍍上一層金色。

幾天后她才醒來，睜開雙眼，眉毛輕跳幾下。落日的陽光，感到溫暖的世界，覺得身體疲乏，無力，瞇著眼，躺很長時間。出院了，但是，傷留下病根，落下腰疼、腿疼。

北方的冬天，總是多雪。

那一年，臘月里凜冽的寒風(fēng)吹得人臉頰生疼，街道上夜間飄落的雪還未來得及清掃，村子里已貼滿了‘一人參軍，全家光榮’的標(biāo)語，引起了一場空前的參軍熱潮。

那一年，她心里的那個他也踏上了帶著榮耀的火車離開了這個村落。她怔怔地站在雪地里望著遠方，頗有‘花落人獨立’的孤涼。

歲月如梭，仿佛一切的傷感都會在歲月里結(jié)痂，然后被深埋、被淡忘。

這一年，姐弟倆同時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上高中，把喜訊帶回家里。然而，這一次仍然未能改變母親的命運。在這個重男輕女的時代，面對拮據(jù)的家境，母親再一次被命運踢出局外，帶著遺憾結(jié)束了與書香的緣分。

這一年的夏天格外的熱，天空卸去了云彩的裝飾，只掛了一輪火紅的太陽。麥田里，母親佝僂著身子慢慢前行，烏黑的秀發(fā)被汗液黏在臉上，散亂不堪，赤裸的胳膊上一條一條血紅的劃痕，手中的鐮刀賣力地?fù)]動著，仿佛要割斷那擺弄自己命運的線。

兩年后，那個參軍的男人回來了。那一天，村頭的鐘響得那么突然，母親沉寂的心再次被擊中。那一天，村頭那一身墨綠色的軍裝成了整個世界。

“要不…咱們訂婚吧!”她把頭垂得很低，緊張中又充滿了期盼。

“等等吧，過幾年再說?！斑@是他的答復(fù)。

等等吧，等等吧，這一等，便在歲月里杳無音訊。就想鄭愁予詩中寫的那樣：

我噠噠的馬蹄是個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

是個過客

最怕，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成為“歸人”。

3 有多少緣盡是因為錯過

有多少緣盡是因為錯過，又有多情劫是因為過錯。人生的是是非非總要在時間里沉淀，留給我們的終究是遠方。

又是一年冬，清脆的口哨在風(fēng)中婉轉(zhuǎn)，從一個男人口中奏響，把各村的勞動力集結(jié)在一起，成立一個指揮部，測繪局。傳播手心手背都是肉，坪那村的地都一樣，挖山，推土，筋疲力盡，這樣的環(huán)境也能擦出愛的火花，母親和測繪組的青年相愛了。

隆冬的愛意藏得很深，但終究不是她的春天。幾個月后，他去縣城學(xué)習(xí)。遠去的背影像斷線的風(fēng)箏，消失在天際。人生再翻過一頁。

年華虛度終須嫁，可憐未愛已成婦。

工作后兩年，在父母的催逼下，她嫁給了一個陌生的男人，他烏黑晶亮的眼睛，骨碌碌打轉(zhuǎn)，模樣頗為英俊。

可是，內(nèi)心外表卻叛若倆人，酒瓶掛在嘴上，生活中的一點小事，喪失理智“啪”的一聲，一巴掌扇在母親的臉上，一把將她抓起來，兩個人臉對著臉，嘴對著嘴，滿面血紅，使勁地?fù)u撼著她的雙肩喊道：”母親感覺心血往上流，她控制不住自已，壓抑了的感情打開了巨大的閘門，眼淚奪眶而出。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每天如此，徹夜不歸，回家張嘴就罵，伸手就打，母親身上傷痕累累。

這種災(zāi)難似的生活，造成了母親郁郁寡歡的孤僻性格，日久天長，她變了，不善言談，愁眉不展，懷孕的女人最能得到男人的寵愛，可她得到了什么？

生活如走過的街道，翻過的書。讀完都有回憶，翻開和未翻的書頁，都涂上了兩種對比色，黑白。

這一天，艷日當(dāng)空，颯颯秋風(fēng)。清湛的河流，圍繞著村莊，母親在回家的路上，遇見邂逅的他，驀然相見復(fù)雜的心情。雙方沈默的應(yīng)對，她羞澀的抬不起頭，雙方激動不已。母親埋藏內(nèi)心深處的傷痕，碰一碰就會流血。她眼淚汪汪的問，說好來我家相親”他嘴唇顫抖著，我無奈娶了表妹，和表妹有名無實地生活了三年，改變不了命運，只好湊合度日。他倆聲聲別離，點點是離人淚。

天暗下來，深黑的夜空，像浸透了墨汁。在母親的房間里露出一點點的燈光，她躺在床上，等著他，她心里很驚恐，多年的精神壓力，她神經(jīng)衰弱，失眠早已成了她的主要病癥。有時會眼睜睜地躺到天快亮才能朦朦朧朧地睡上片刻，她眼睜睜地躺著，好象什么都想，又好象什么都沒想，覺得腦海里象有一朵朵云彩在飄游。有時挺美的云彩，帶著朝陽的金波，帶著酷日的銀輝，白得象瑩雪，輕得象棉絮，在她腦海里慢慢的移過，慢慢的在一團團翻滾，使她什么也看不見。

這時，她聽到了他的腳歩聲，閉上了眼睛。

她聽到了他的叫罵聲，“我醉了，你裝死，起來倒水。”他象猛獸，用力抓緊母親的衣服，把她拉起來，吼道，讓你裝死“啪、啪”的兩聲，扇在臉上，；接著，一拳踹中胸部，一聲尖叫，回蕩在漆黑陰森的夜空里更覺凄慘；一腳踢床下，“我砍死你”喊叫。母親驚恐爬起，躲藏廚房，他提著斧頭進來，舉起斧頭砍下，留著那股血腥昧，秀發(fā)遮掩了臉部，朔風(fēng)飄來雪花，身子摸不到棉花。一聲口血，喊碎了這夜心，她臉上有一片殷虹，嘴角上也有絲絲血跡，渾濁的雙眸……

對母親來說，這是一場災(zāi)難，來自身體，也來自心底。

母親徹底失望了。以前一廂情愿想改變他，已然成了地獄般的煎熬。

4 母親終于結(jié)束了悲慘的婚姻

母親終于結(jié)束了悲慘的婚姻。 十年折磨，傷害和侮辱，性格變低落。覺得整個世界都是地獄。人們勸她不要傷感，理直氣壯地面對現(xiàn)實去生活。

往事隨風(fēng)飄過，重新開始人生，最后面對現(xiàn)實，當(dāng)愛已不在，剩下的是恨的話，那恨淡了就會是什么？

穿過了障礙，黑暗和困惑，前方已是鳥語花香，。

幾年后，金色的晨暉驅(qū)趕著殘存的迷霧，露珠兒在路旁的嫩草葉上打滾、閃光。鵲橋喳喳喜報。同事介紹男朋友，他上海人，外貌平凡，性格內(nèi)向，老實忠厚。見面后不久結(jié)婚了。他心細，勤快，，雙方有不幸的往事。他很疼愛母親，不吵不打架，幾年后，這天，母親下班回家，準(zhǔn)備好飯菜，等著他。他進門陰暗著臉，母親心里一震，他目光為冷峻、尖刻，象寒光閃閃的劍？母親的心頓時地震山搖，感覺回到從前，發(fā)生什么事勃然大怒？(后面的隱私不起了)這時，電話鈴響了，同事在桂林做生意，讓母親去幫忙，母親找到救生草，反復(fù)思緒，決定離開一段。

母親滿肚冤屈離開了，有人說，人生中有太多的精彩，也有太多的無奈與傷感。閑暇時，把人生的經(jīng)歷晾曬，依依排序，愛恨情仇就會似過眼云煙，隨風(fēng)逝去。將所有的遺憾化作思緒，如流星般滑落，找尋屬于自己心靈的棲息地。不再有煙鎖孤樓的憂傷，不再有霜雪摧花落滿地的遺憾。攜日月，共相守，感知人間最美的心境。

聽說桂林一幅畫，到桂林果然如此。得天獨厚，山水奇秀，四野皆平地；千峰直上天，奇峰挺撥，綠水縈回，到處都是森林，恍如仙境，不愧是一幅畫。路邊油麥菜，山峰百花齊開，仿佛另一個世界，哦…！好美！這是世外桃園嗎？

到桂林，轉(zhuǎn)車，晚十點到南寧。母親感覺不祥，一路聽言，讓她提醒，那里搞傳銷的人多，到南寧果真如此，她急速返回。

到家，只覺得身心異樣疲乏，她支撐不住，躺在床丄，迷迷煳煳睡著。當(dāng)她一覺醒來，夕陽落下，他做很多不同口味的菜，勸母親平安無事回來就好，當(dāng)旅游了一回吧！，他倆和睦相處。烏散云開。

苦難多漫長，幸福太匆匆，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這天，母親在回家的路途中突然暈倒，再也沒起來。聰慧美麗，慈祥的母親離世了，那么年輕。倆姐妹急趕去時她己咽氣，沒見母親最后一面，是一生中的遺憾。難以撫平的傷口，無法用語言表達。倆姐妹哭倒了一座城市，嗓啞，沒有聲音了。母親啊！你把愛無私奉獻給別人，自己留下什么？哭著哭著暈倒……

母親的苦難，我要把它訴于蒼天，祈禱天堂里的安息！

母親的恩情！母親的恩情！……母親的恩情，我要把它種在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