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天
這幾天的母親,意外的寡言。
她總是安靜地坐在一處出神,似是思索著什么。我斷定絕非尋?!磉叺臍鈭鲆沧兞藰?,竟給人一種莫名的凝重之感。
是否是她的身體有何疾?。炕蚴怯泻吻楦猩系膯栴}?我不解,也心焦于母親的異常。
直到偶然撞見她默默抹淚,我終究架不住這種疑慮去詢問她,得到的回應(yīng)卻是“沒什么?!?/p>
直到幾日后的深夜,我心中的疑慮才更進一步。
——我偶然瞧見父母房間門縫隱隱透出的燈火,仔細側(cè)耳,門后還有細微的談話聲。與前些日子的疑慮稍作聯(lián)想,談話的內(nèi)容便更令人急于得知。只是剛等我走近,他們似是察覺了什么,談話戛然而止,燈也極快地熄了。
莫非他們感情真的出現(xiàn)了裂痕?莫非他們在談離婚?自小成長在圓滿家庭的我,已經(jīng)不敢想下去。然而父親母親年輕時相識,感情始終好得很,父親在單位的成績也極其出色,沒有道理離婚。心中的疑慮止不住地加深。
他們終究知道,早晚是瞞不住我的。
那天下午,正當我剛剛做好了心理準備,父親邀我一談。
我不會竟真要重演他人的悲劇,成為單親家庭的孩子?我不安地抓著手,指尖甚至被用力地擠壓按得微微泛白。
只是,一個不同于我猜想的答案,卻足以取代我的猜想,成為又一個晴天霹靂——
父親說,他將會去外地工作,一去就是三年。
我不敢想!——聽說那里氣候環(huán)境惡劣,條件極其落后,很多人去了落下終生疾病。
父親離開的日子以一種極其壓迫的姿態(tài)緊緊逼近著。且不說三年無法相見,就連父親能否平安歸來,我也是放心不下啊!
終于。他明天就要離開了。
這個晚上,他與朋友出去吃飯。我與母親心中,滿是酸澀與委屈。我們原本心底期待著,期待著這晚父親能夠陪伴我們。
我與母親直至深夜也難以入眠。聽到父親歸家的開門聲,我們頗有默契地一并躺倒,不再作聲。
他進了家門。
他腳步淺碎,動作輕柔。
他從包中輕輕掏出一個袋子,里面是母親平日最愛吃的糖炒栗子。
他將糖炒栗子輕放在母親床頭,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
母親沒能忍住。她顫抖著睜開眼,淚霎時滑落。
我對他失望透了。責(zé)備的話一下子吐了出來:“今晚為什么不回來陪我們?”
他給了我們出乎意料的答案。
他說,他不走了。
母親先是一驚,隨后勸他不要感情用事——她深知這是他的機會,如果為了他好,他不能不去。
我自然私心里希望父親能夠留下,但在此時,我必須表現(xiàn)得長大了,我也必須為父親著想。
父親褪去了臉上的苦笑,換作了一副釋然的微笑。
唇瓣開合間,他口中說出了那句令我畢生難忘的,極盡動人的話。
這話只有四個字——“你最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