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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白石詩草”看齊白石“詩畫同源”
——兼談藝術史的“百年公論”

2018-03-03 15:23:23夏中義
文藝研究 2018年12期
關鍵詞:白石齊白石詩集

夏中義

一、題解:“詩畫同源”與白石性靈結(jié)構

有的人早走了,卻仍活著,活在不朽的史冊中。其實,歷史也往往要借非凡的人格符號,來向后世講它曾經(jīng)的恢宏與悠遠。大畫家齊白石與20世紀中國美術史的關系,即此。

在標志百年水墨高峰的大畫家中,齊白石的名字別具魅力。首先,與吳昌碩(1844—1927)、潘天壽(1897—1971)、張大千(1899—1983)相比,齊白石(1864—1957)最高壽,活到了九十五歲,其委身藝術的時間也最綿長,縱貫清末、民國、共和國三個時段;其次,就個體命運而言,齊白石的生平曲線之逶迤奇崛也頗具傳奇。他出身湖南湘潭的貧寒農(nóng)家,九歲上山砍柴牧牛;十三歲下田扶犁;十五歲后學木匠及木版雕花;二十歲在故里撞見乾隆年間翻刻的《芥子園畫譜》并從此癡迷于畫;二十七歲始拜師從藝而成鄉(xiāng)間畫匠以養(yǎng)家糊口;四十歲后耗八年五出五歸游歷陜西、北京、江西、廣西與廣東,飽覽半個中國山水;五十五歲因懼故園兵禍驟起,被迫遷居京城賣畫為生;六十歲時生涯出現(xiàn)轉(zhuǎn)機,陳師曾攜其花卉山水赴日本展覽賣出善價,爆紅東瀛,后流播巴黎。而他作為大畫家儼然獨步天下、大紅大紫,是在九十歲之后:1953年1月被國家文化部授予“人民藝術家”尊號,同年10月當選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主席,1956年又被推舉到世界和平理事會而榮獲1955年度國際和平金獎。

齊白石在1957年遽歸道山前所獲的國家級與國際性殊榮,當是同屬大師級的吳昌碩、潘天壽、張大千等所未及。這是1949年后才有的藝術史敘事。吳昌碩逝于1927年;張大千1949年正在印度辦個展,后始終漂泊海外,再落葉臺灣;潘天壽作為百年水墨的奇峰崛起而成壯觀,則是1960年前后的事,還談不到與之平分秋色。于是,藝術史也就不免天降大任于斯,選擇了齊白石成為“文革”前象征中國水墨的經(jīng)典人格符號,他那銀髯飄飄、道袍靄靄、目光慈祥若佛的線描肖像(被做成郵政小型張)飛遍長城內(nèi)外,大河上下。若就享譽朝野的文化知名度來說,當年怕是誰也比不上的。

面對齊白石留下的苦盡甘來的人生履歷,想必見智見仁。在坊間眼中,他無論作為將生命抵押給藝術的巨匠,還是作為榮祿兼具的成功人士,其命運已夠圓滿且美麗,他夢想得到的幾乎全兌現(xiàn)了,或許沒想得到的竟然也得到了,還有什么遺憾呢?但他在生前為其畫集所寫的一段自序,卻又流露了另番夙愿。有識者既可將它讀作他寫給藝術史的鄭重遺囑,至察者則可從中聽出隱衷:即藝術史對齊白石未必不存虧欠,因為他一直在等歷史對其終身成就有個經(jīng)得起證偽、能真正知曉其詩畫之底蘊、至少能讓齊自己信服的“百年公論”①,然“今將百歲矣”,他嘆未等到。請讀下文:

予少貧,為牧童及木工,一飽無時而酷好文藝,為之八十余年,今將百歲矣。作畫凡數(shù)千幅,詩數(shù)千首,治印亦千余。國內(nèi)外競言齊白石畫,予不知其究何所取也。印與詩,則知之者稍希。予不知知之者之為真知否?不知者之有可知者否?將以問之天下后世……予之技止此,予之愿亦止此。世欲真知齊白石者,其在斯!其在斯!請事斯。②

其實,評論家王朝聞已在1952年1月8日《人民日報》刊文稱齊白石為“杰出的畫家”“人民的畫家”③。這似是在預告中央政府翌年將授予他崇高名譽。筆者無法確認齊白石當時是否讀過此文,但推測若是讀了,恐也不免皺眉:“予不知知之者之為真知否?”這里暫不坐實王朝聞哪些論斷或難令他笑納,只指出一點,即這篇七千字長文在圍繞“齊所以成為齊白石”時,通篇套用的是當年盛行的蘇聯(lián)理論模式之“立場”“方法”“觀點”,來穿鑿其花鳥寫意之“為何畫”“怎么畫”“畫什么”,卻幾乎忘了“白石詩草”(下簡稱“詩草”)這一珍貴文獻。殊不知齊白石所以成為大畫家,其經(jīng)典水墨杰作全屬他六十歲始“衰年變法”之碩果,“變法”長達十年(約1920—1930),這與齊自謙“予之畫稍可觀者,在七十歲先后”④恰好對接?!霸姴荨敝睿谟邶R白石將他經(jīng)歷“變法”時的幽邃心跡(動機、憧憬、情思、靈感)悉數(shù)訴諸其間。故任何對藝術史負責的評論家若“欲真知齊白石者”,卻又漠視“詩草”這一詩性存在,無異于緣木求魚。

如上史述,旨在提示“天下后世”:藝術史若真能不辜負齊白石所愿,而對其卓越貢獻給出靠譜的“百年公論”,一條很值得探索的路徑,當是從系統(tǒng)研讀“詩草”開始,去考辨他怎樣“詩畫同源”,進而潛入大畫家的心靈洞穴,去燭照其丹青所以垂范千秋之奧秘。這或許正是他生前一再叮囑“其在斯!其在斯!請事斯”之本義。

藝術史若能給齊白石一個“百年公論”,筆者以為關鍵即取決于學界真正讀通“詩草”,理由則在“詩畫同源”這四個字?!霸础保础巴鈳熢旎?,中得心源”之“源”。

不妨說,將“詩畫同源”四字放在齊白石身上,還真熨帖。這不僅因為他的題畫詩大多輯入了“詩草”,還因為他對詩甚自負,實在是畫名太高,遂令其詩名變低⑤。按他的自我排序,當是“詩第一,印第二,字第三,畫第四”⑥。盡管其他畫家(如張大千)或書法家(如林散之)也標榜自己“詩第一”,然藝人之詩真能寫得像齊白石一般通透蘊藉且具思理筋骨者也不多見。故他有理由詠嘆“畫手能詩未易尋”⑦;且明確主張:“讀書然而方知畫?!雹?/p>

欲知白石畫,必先讀其書(詩與自傳),似是不二法門。齊白石所說的“知”,不僅僅指在淺層次了解他“畫什么”(題材),更是指在深層次洞察他“怎么畫”(方法)及其“為何畫”(動力);甚至學界還應通過細深考辨其心路歷程,系統(tǒng)破譯一位鄉(xiāng)間畫匠最終歷煉成藝術巨匠的精神密碼。評論者若連齊白石“衰年變法”時的幽邃心境還未體恤,也就很難替藝術史給出“百年公論”。誰想回答白石畫在藝術史的位置或分量,誰就必先考察齊白石作為一個“人”,究竟怎樣活成了藝術史“人物”。

齊白石比世上任何人都有資格“自述”他是怎么從“齊純芝”(派名)活成了“齊白石”(藝名)的。他將他個人藝術史及生命史每一拐點的心得,都留在自傳與詩集中了。但這些訴諸傳記與韻文的“自述”史料縱然珍貴,又終究是經(jīng)驗性、碎片化的。白石畢竟是白石。他可以用畫或詩來創(chuàng)造奇跡,但他無力用史論來闡明奇跡。世界美術史曾出現(xiàn)康定斯基那樣的“兩棲類”奇才:一方面作為藝術家,他能創(chuàng)造出令傳統(tǒng)驚詫不已的現(xiàn)代抽象畫;一方面作為理論家,他又破天荒地讓聽覺性“音階”與視覺性“色譜”牽手,借此來佐證其抽象畫之美學構成的正當性。齊不是“兩棲類”。作為純藝術家,他只能繪聲繪色地見證奇跡,但無法“歷史—邏輯”地論證奇跡。這就亟待后學能從這堆紀實及詩性文獻中,讀出此史料與彼史料之間應有的內(nèi)在關聯(lián),如此由點及線、由線及面、由面走向立體,一個活生生經(jīng)得起歷史檢視的藝術人格整體,也就可能被學術地還原,這就離白石老人所企盼的“百年公論”不遠了。事情或許正是這樣,誰能真正解讀他的性靈內(nèi)存即讀懂其“心源”,“百年公論”之根也就埋在這里了。

這就是說,若側(cè)重與美術史案(而非詩學)的關系,則“詩草”的最大亮點,莫過于它珍藏著齊白石如何從鄉(xiāng)間畫匠轉(zhuǎn)型為藝術巨匠的人格密碼或性靈結(jié)構。也就是說,若能“歷史—邏輯”地解析這一由“傷時”“撫魂”“樂生”“立身”諸意向所有機合成、且作履帶式自循環(huán)的性靈機制,嗣后再去看那些足以表征水墨史奇跡的經(jīng)典花鳥寫意,為何在1927年吳昌碩之后,只能出自齊白石的丹青妙手,也就有案可查,亦有根可尋了。

二、因“傷時”郁積“離亂鄉(xiāng)愁”

白石性靈結(jié)構元素之一,是因“傷時”郁積“離亂鄉(xiāng)愁”。

所謂“傷時”,當指齊白石1917年因畏懼湘中兵禍匪災、隨時可能被葬身橫逆,而不得不遷居京華,不久便哀嘆世厄時艱,已經(jīng)很難返鄉(xiāng)省親了。乍看,這與他后來修煉為水墨巨匠幾無關系,然命運之吊詭卻暗示,若無1917年的離湘赴京,他可能最終老死在星塘杏塢,仍不過是草根畫匠而永遠與巨匠無涉。從這意義上說,藝術史還真當“感念”當年軍閥混戰(zhàn),一記無形的大巴掌無情地將齊趕到了皇城根。不得不承認,這便是齊白石開始挨近藝術史門檻的人生轉(zhuǎn)機。當時他還木然不覺,然命運會讓他漸漸地覺知其角色在潛移默化。史家所謂“國家不幸詩家幸”,這就輪到齊白石了,“國家不幸畫家幸”。改用老子的說法,是“福兮禍所伏”。

齊白石當時自然無力從時世之“禍”讀出“福”之啟示,只是“傷時”不已,究其因,也無非是草根對其生命之想象的貧困。他不是李鴻章,故“面對三千年未遇之大變局”,他不會有以生死報國的壯懷。他也不是陳散原,憑欄一派風云氣,胸口自不會涌起“恥作神州袖手人”的羞辱。齊白石在1917年選擇“北漂”,說白了,首先是避危趨安,活下來再說。他確實沒想到,這京湘異地雙程“八千里路云和月”、有家難回所郁積的“離亂鄉(xiāng)愁”,竟成了他日后能轉(zhuǎn)為藝術巨匠的、最豐饒、最純美、最醇厚的創(chuàng)作能源或“第一內(nèi)驅(qū)力”。

以此為導向,再去讀“詩草”,任何人皆會敏感詩中頻頻閃爆、最扎眼的一對詞語,即“離亂”與“鄉(xiāng)愁”。

先看“離亂”。比如“離亂重逢今沾臆”⑨“離亂心情萬事空”⑩“故鄉(xiāng)離亂難歸日”?“書生那可終離亂”?“異鄉(xiāng)也復愁離亂”?“不怪年來離亂日”??!半x亂”有時被改作“亂離”:比如“生長清平老亂離”?“亂離翻抱有家憂”?“道消年日亂離時”?“學詩何不亂離先”?“亂離猶說李龜年”?“亂離身世道先高”?“亂離誰念寄萍堂”?“亂離時節(jié)故鄉(xiāng)山”?“亂離終日無人到”?“亂離身世任浮沉”?“亂離猶見此才思”?“亂離思棄價誰論”??!半x亂”還被簡縮為“亂”:比如“家山兵亂久無書”?“世亂身衰重遠行”?“愁絕于今變亂時”?“果木何心傷劫亂”?“世亂園荒再種難”?“青鳥也知傷變亂”?“湘亂求安作北游”?。

續(xù)看“鄉(xiāng)愁”。與“離亂”相比,詩語“鄉(xiāng)愁”的內(nèi)涵更具滄桑感,宛如一株由數(shù)代人酸淚澆灌、幾經(jīng)雷暴摧折、傷痕斑斑竟未倒下的百歲蒼榕,顫巍巍地全賴“魂斷家山”“慈恩難報”“埋骨何處”這三組意象,像三柱氣根一般苦苦支撐。

“魂斷家山”:比如“衡湘歸路漫漫,南望無際云寒??幢M世間風景,不如兩字家山”?;又如“家山久別最傷神,故友書來一斷魂。垂老杖藜歸訪舊,七千余里畫中人”?;再如“又道湘軍上戰(zhàn)鞍,劫灰經(jīng)慣漸心寬。料君一物難攜去,數(shù)疊青青屋后山”?;更如“畫里風光感慨同,衡峰七二夢難通。老僧再作看山畫,添個湘潭白石翁”?。

“慈恩難報”:比如“不解吞聲小阿長,攜家北上太倉皇。回頭有淚親還在,咬定蓮花是故鄉(xiāng)(自注:蓮花,家山名)”?;又如“水邊籬下鎖紅霞,秋老星塘處處花。安得能成歸去夢,入門先見阿娘爺”?;再如“夕陽烏鳥正歸林,南望鄉(xiāng)云淚滿襟。家報乍傳慈母病,可猜疑處更傷心(自注:家書已越半月始到,今日存亡可猜疑)”?;更如“黃泉碧落總茫茫,反哺追思泣兩行。我與君家同此恨,昨朝猶刻悔烏堂(自注:刻?。?。

“埋骨何處”:比如“細看斯冊感星塘,萬壑千丘總斷腸。山水無靈佐清福,老年衡岳變他鄉(xiāng)”?;又如“拖笻北上復何求,我亦中年萬事休。老鬼畫符時不合,故山埋骨死猶憂”?;再如“岳色湘流可斷腸,近鄉(xiāng)心情更凄愴。世間是處堪埋骨,不必余年死故鄉(xiāng)”?;更如“衡湘空費卜平安,生既難還死更難。向后有人收白骨,荒煙孤塚向香山(自注:香山有萬安公墓,吾決買穴埋骨)”?。

三、因“撫魂”渴望“故園清趣”

白石性靈結(jié)構元素之二,是因“撫魂”渴望“故園清趣”。

因京湘異地、身心分棲所釀成的“離亂鄉(xiāng)愁”恰似一缸苦酒,幾乎浸潤了齊白石的后半生。然他同時也是善于舒解內(nèi)心郁結(jié)的智者。其法子便是“撫魂”。“撫魂”不是“安魂”。宗教學上的“安魂”,是講究在終極關懷層面安頓心靈,這就亟需信徒對教義不僅有所信,且要用生命去踐履信仰:把信仰注入到日常人倫中去無怨無悔地操作,即使可能因此招致俗世的誤解乃至誤傷,信徒也要對自己的選擇說出含淚的肯定。齊白石的自我“撫魂”夠不上這價值性,它是偏向心理性或工具性的。這就是說,若還想在遠離湘潭的京師潛心于藝,他就不得不嘗試自我心理調(diào)節(jié),而切忌長年累月地把自己困于老淚淫淫的怨艾心境,“背人終日淚絲絲”?。于是亟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得為其導流“離亂鄉(xiāng)愁”設“泄洪口”?!皢柧苡袔锥喑??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边@是李煜的傳世名句,也是這位亡國之君自我排泄其噬心恥辱的經(jīng)典案例。

齊白石的自我“撫魂”之法有兩個:吟詩,作畫。

吟詩也分兩種:一是讀名家的詩;二是自己來寫。齊白石心儀南宋陸游詩,曾自述“多愁時節(jié)即讀放翁詩,覺愁從舌端出去也”,轉(zhuǎn)換成七言即“老把放翁詩讀熟,不教腸里獨閑愁”?。這已是在當詩人,自彈自唱了。

至于作畫,表面看這只是齊白石的行家本事,其實不盡然。若設身處地揣摩他當初居京時的作畫動機,除卻謀生,另一更強勁的內(nèi)驅(qū)力,乃在自我“撫魂”,那被鄉(xiāng)愁纏得太慘的苦魂,實在太渴望有雙高手用線條與構圖去作長效撫慰了?;蛟S他也明白最應該為誰而畫,或在揮毫潑墨時扮何角色最值得,這一切似可從他落在每幅畫上的簽名見出端倪。在為紀念他一百四十周年誕辰推出的《齊白石畫集》兩卷本中(人民美術出版社2013年版),上卷收集1919—1936年齊居京時的花鳥寫意計70幅,署名有一顯著特點,即嵌入故鄉(xiāng)地名(“杏子塢”“星塘”“白石鋪”)暨樓名(“借山吟館”“寄萍堂”“八硯樓”)之詞素的落款竟達44個,其中以“白石”系列為最多,計33個(分別為“白石”11,“白石山翁”12,“三百石印富翁”7,“白石翁”“白石山人”“白石老人”各1);其次是“借山”系列,計4個(分別為“借山吟館主者”3,“借山翁”1);與此并列者是“寄萍(瀕)”系列,也有4個(“寄萍堂主者”“寄萍堂上老人”“老萍”“瀕生”各1);另,簽署“星塘老屋后人”“杏子塢老民”“八硯樓老人”各1???傊叭嗽诰熜脑谙妗币?。

那么,齊白石“畫什么”?或曰其“撫魂”所渴望的花鳥寫意之母題何謂?這就得解釋“故園清趣”四字的含義?!肮蕡@”,當指他生于斯、長于斯,到五十五歲才割愛遠離的湖南老家;“清趣”,則指其心中的老家印象所彌散的“清平天籟”之情趣。一般人容易將此“清平”與詞牌“清平樂”相連,其實彼此有異?!扒迤綐贰比郑褐柑扑问看蠓虻臉I(yè)余娛樂,屬“清閑之樂”(含狎妓之類)。而齊白石對“清平”的注釋是“生長清貧幸太平”?。那是半世紀多的故鄉(xiāng)日子留給他的總體印象:雖屬草根農(nóng)家子清白而貧困,然亦耕亦讀的日常生息總算太平,幾無“階級苦”也無“家國愁”,反倒常有鄉(xiāng)間“文青”的想入非非,嗜“閑游”,“無事出門三十里,赤泥山下聽流泉”?;更有“常怪秋風最多事,橫吹落木亂泉聲”[51]。近乎“天籟”。

“故園清趣”之實質(zhì)乃“懷舊”。故鄉(xiāng)之“清平天籟”對居京者來說已遠隔天涯,卻無礙其“雖不能至,心神往之”?!半m不能至”,讓他很受傷(此謂“傷時”);“心神往之”,反倒喚醒了在畫家心底沉睡甚久的故鄉(xiāng)印象如山泉撲騰,沛然從肺肝間涌瀉(此謂“撫魂”)。這用齊白石的七言來說,是“年少清平歡笑事,等閑贏得淚盈眸”[52]。

也許“酷評家”會挑剔畫家“懷舊”并無實用性,純屬“望梅止渴”或“畫餅充饑”。但對齊白石來說,“懷舊”絕對是對“撫魂”有心理療效的妙方。這是真正的“對癥下藥”?!盁o用之用”若對路,即“大用”。因為只有“懷舊”,才可能使畫家對以前不在意的故鄉(xiāng)風物,恍然悟得該好生珍惜;或?qū)σ郧吧跤憛挼墓释拎l(xiāng)音,幡然惋惜其難得。齊白石兒時曾牧牛,橫笛弄斜陽,哪會在乎“三里壕邊路,藤花噴異香”[53]呢;后居京嗅著空氣有藤花香,才“偶聞香氣更思家”,才悔悟“借山四野皆藤海,樵牧何曾認作花”[54],只怪自己昔日鼻子不專業(yè)、不懂審美了。他少年時居家讀書,曾嫌家母紡紗有噪音,而今也心腸變軟,洞明世事無常、慈親不再:“年少厭聞難再得,葡萄蔭下紡紗聲?!盵55]

這般看來,“懷舊”還真像煉金術能化陳腐為神奇,能把憶念中未必值錢或閃光的元素驀地鍍上金,行情看漲。從心理學角度看,大概“懷舊”本是某種“非自覺審美”(藝術行為屬“自覺審美”)?!皯雅f”實是過來人對生命的故地重游。未經(jīng)坎坷,心底還不曾有沉甸甸厚土的人,便不配有滋有味、有哭有笑地“懷舊”。但“懷舊”不是檢察官,它不會去復審所有檔案,卻總是有意無意地繞開結(jié)痂的創(chuàng)傷,盡撿些溫暖、迷人,或雖伴苦楚卻傷神不傷心,或干脆否極泰來的往事[56]。這也就與美丑交錯、榮辱糾纏的世務俗趣拉開了距離?!皯雅f”所以有“潛審美性”,就因有“潔癖”,它會本能躲避世俗經(jīng)驗中的苦痛或丑陋。

由于齊白石“懷舊”常訴諸詩畫,故也就比日?!皯雅f”更講“潔癖”。比如他屢將牧童生涯吟成一曲銅鈴伴唱的溫情牧歌[57],卻從不寫牛蹄踏出的鄉(xiāng)間小道若逢雨季即泥濘不堪,隨時會迎面濺著牛糞。此即講“潔癖”所致。但緣于愛屋及烏,轉(zhuǎn)眼又會鬼差神使地念及牛糞的別具風味,那是因為老家常在爐邊用風干的牛糞煨芋頭,其“香撲鼻”[58],令畫家至晚境仍垂涎欲滴。

“懷舊”在此似又成了魔術師,否則牛糞明明有異味,為何又偏讓它煨出美味?更引人尋味的是,盡管題畫詩一再點贊牛糞有功于美味,然他在畫芋頭時卻從不讓其在畫上露臉。這是否表明,詩與畫雖同源于白石性靈,但就藝術類別而言,卻又不得不受制于各自的古典尺度?看來道理即此。這大概是文人畫研究中,頗具國粹特點的“性相近,習相遠”現(xiàn)象。所謂“性相近”,是說齊的題畫詩與水墨畫面所以常能水乳交融到純青之境,是因為它們以白石性靈為同一源頭。所謂“習相遠”,則是說詩與畫畢竟分屬兩種形構不一的藝術系統(tǒng)。詩講究意象,意象是非直觀的,其審美效應需通過讀者的心智性(非官能性)再造想象功能,即在內(nèi)心喚起符合詩句所描寫的情狀才會兌現(xiàn);畫則講究造型,是直觀的,直接沖著觀者的眼球(官能性)去的。這就決定了畫非比詩更講“潔癖”不可。詩里嵌“牛糞”一詞無傷大雅(詞作為符號具心智性,與讀者的官能隔了一層),然畫是絕不準深棕、暗綠的污穢色塊去弄臟觀者雙眼的。

在題畫詩與水墨畫之間,那種因“同源異構”所生發(fā)的張力效應,并不囿于藝術倫理界面。若回到“撫魂”與“故園清趣”的關系框架,人們將發(fā)現(xiàn),那種“同源異構”之“詩—畫”互纏互補,說白了,很可能是白石性靈在無意中所形成的、以“故園清趣”來實施“撫魂”的長效機制。這一“大膽設想”宜落到“木芙蓉”身上去“小心求證”。

“木芙蓉”(簡稱芙蓉)作為對故園的藝術隱喻,常在齊白石的筆下露頭。它須扮飾兩種角色,如長了兩張不同氣質(zhì)的臉:一,它若作為詩性意象,則其臉部將伴隨氛圍變異而流露或閃爍異樣神情,美學上堪稱“時間性廣延”;二,它若作為水墨造型,則其臉部表情會像雕塑被定格在畫面,單純而沉凝,美學上可說是“空間性特寫”。“木芙蓉”在“詩草”里,委實像“性格演員”,能在四種情境中傳遞不同的心跡。

情境一:“記得移家花卉來,老夫親手傍門栽。借山劫后非無物,一樹芙蓉照舊開。”這是齊白石居京“得家書,喜芙蓉正開”[59],欣然而口占七絕,想必“芙蓉”的此時表情是春風乍笑,樂不可支。

情境二:“衰老始知多事苦,亂離翻抱有家憂。相憐只有芙蓉在,冷花殘雨傍小樓。”[60]這是齊白石在京又被鄉(xiāng)愁纏上了,纏得孤寂而凄愴,甚憂年邁慈親被冷落鄉(xiāng)間,又無計插翅想歸即歸,孝心便頓時冷得像被淫雨淋殘的“芙蓉”,偎著老屋的墻角寒顫不已。

情境三:“廿年不到蓮花洞,草木余情有夢通。晨露替人垂別淚,百梅祠外木芙蓉?!盵61]“蓮花洞”是家山蓮花峰的一個景點,“百梅祠”是齊白石在家鄉(xiāng)當畫匠時為鹽商畫山水賺了320兩銀子后租的一棟祠堂[62],暗忖自己從1917年離家,已有整整廿年未游故地了,即使寡情如草木恐也不免哀傷得歸夢連連,宛若祠堂外的那株沒睡好的“芙蓉”,直到天蒙蒙亮還在替久違的老戶主滴淚。

情境四:“紅云耀目隔秋塘,倒掛芙蓉照水光。獨立微風天欲暮,近人野鶩一雙雙?!盵63]這是畫家大器晚成后的欣悅?cè)缦φ占t云,將故園秋塘也映成金色池塘,連老家“芙蓉”也忍不住“倒掛”來俯首分享這輝煌得讓人些許暈眩的“水光”。剎那間,天地變成一片祥和的天籟,獨立晚風的髯翁忍俊不禁地挨近那一雙雙正在熱戀的野禽,也沒驚動其美夢。

恰巧,齊白石七十歲前真畫過一幅“芙蓉倒掛照水光”的水墨畫,題為“芙蓉游魚”[64],高136厘米,寬34厘米,畫幅上方倒垂一枝墨葉芙蓉,豐滿、嫵媚得像龍門佛面,正定格在拈花一笑、慈目微垂這一瞬。畫幅下方則有一尾游魚,仿佛嗅著水畔芙蓉的芬芳,故翻身欲躍,在畫面劃出一道彎彎的、纖巧的墨色弧線,瞠目張嘴,頗想一口吞下這天上掉下的國色天香。若記得“芙蓉”本是他隱喻其故園靜好的詩性符號,而“魚”又與“余”(我)諧音,那么用“游魚—芙蓉”象征背井漂泊的畫家半輩子如一日地將家園懸在胸口的心靈故事,實在是極深摯、極生動,冥契得天衣無縫。

眼下再來比較“芙蓉”在詩、畫里的兩張不同的“臉”,也就涇渭分明。若曰“芙蓉”作為詩性象征宛若故事主角會隨劇情跌宕而轉(zhuǎn)換神態(tài),或笑或啼或淚或嗔,那么“芙蓉”作為水墨造型,也就“絢爛歸于平淡”,非笑非啼非淚非嗔,而內(nèi)斂或純化為定于一尊的“莊重的靜穆”。

現(xiàn)在可問:“芙蓉”在扮演詩性意象時,能靈光四射地表現(xiàn)人性之竊喜、怨哀、飲泣及歡悅,為何“變臉”為水墨造型后,便一概沉凝為某種生命清供般安詳?shù)呐??或問:那些曾讓齊白石苦不堪言或喜形于色的心靈喧嘩與騷動,究竟被弄到哪兒了?因水墨造型的空間性定格(白石不涉“動漫”)無法容納詩性意象的時間性廣延,這誠然是一種有說服力的理據(jù)。但若回到他那活潑潑的心路歷程,這又何嘗不是在讓詩、畫“撫魂”時能雙管齊下,發(fā)揮各自療效呢?說白了,也就是令詩主要承擔心理“泄洪”功能,將有可能攪得他魂不守舍的心靈雜音全排泄掉;待驚魂漸復靜謐,便轉(zhuǎn)令水墨繪出足以“撫魂”的故園清趣。這么看來,“撫魂”實是一出齊白石自導自演的心靈史劇,劇情的波瀾起伏是由詩擔綱,最后的格言式謝幕則由畫來定格。

與劇情的起承轉(zhuǎn)合、豐盈爛漫相比,格言當因洗練而雋永。此即“絢爛歸于平淡”之真諦。故“平淡”肯定不屬“寡淡”,更準確的命名當是“沖淡”。西學中能與“沖淡”相對應的概念是“靜穆”。朱光潛將“靜穆”尊為“詩的極境”,那是因為“一般人的情緒好比雨后行潦,夾雜污泥朽木奔瀉,來勢浩蕩,去無蹤影。詩人的情緒好比冬潭積水,渣滓沉淀凈盡,清瑩澄澈,天光之影,燦然耀目”[65]。這在無形中又印證了“芙蓉”作為水墨造型在齊白石那里確比其詩性意象更顯晶瑩玉潔,其味隱深。

想必這也是齊白石愿認同的。有詩為證:“幽人生不辰,干戈阻鄉(xiāng)井。何如池內(nèi)魚,閑嚼芙蓉影。”[66]這簡直是在替《芙蓉游魚》圖作自注。甚至索性提示觀者,宜把那條瞠目張嘴的游魚讀成是它正像文士名媛一般在優(yōu)雅地嚼著“芙蓉影”。無庸說,那條“閑嚼芙蓉影”的魚,即已墜入鄉(xiāng)戀的畫家本人。可以想象,當他筆下游出咀嚼花影的魚,其內(nèi)心實已從“離亂鄉(xiāng)愁”的牢籠走出,轉(zhuǎn)而陶醉于“故園清趣”,恍惚中,不僅覺得美麗的故鄉(xiāng)仿佛從未走遠,而是一直楊柳依依地活在腦海,而且當他在畫嚼花影的魚兒時,其慵懶飄逸、欲辨忘言的心境,似與其1917年前在故鄉(xiāng)觀魚時也不見得有大異:“丁巳年前懶似泥,杖藜不出借山西。細看魚嚼桃花影,習習春風吹我衣。”[67]差異只在昔日“桃花影”,而今換了“芙蓉影”。當他將象征“故園清趣”的“芙蓉影”噙在嘴角愈嚼愈津津有味,這表明畫家已將“鄉(xiāng)愁”嚼成了“鄉(xiāng)戀”,苦酒被熬成美酒,其“撫魂”奏效了,那顆險些被“傷時”揉碎的白石性靈也就被藝術地自我救贖。

四、因“樂生”寄懷“雁紅余霞”

白石性靈結(jié)構元素之三,是因“樂生”寄懷“雁紅余霞”。

所謂“樂生”,有兩層含義。一是“自我選擇”。齊白石當初選擇畫匠只是意欲“謀生”。然他六十歲后畫畫則更在“樂生”,慶幸水墨藝術實是他最喜歡、最適合、最能為其人生活出情致乃至意義的歸宿。即花鳥寫意既是其職業(yè)(掙錢手段),也是專業(yè)(才藝修煉),更是事業(yè)(值得無怨無悔地抵押后半生)。二是“自我實現(xiàn)”。馬斯洛把“自我實現(xiàn)”置于個體需求之最高端,是因為沒有一種行為能比如下境界更具感召力,那就是把自我生命潛能的開發(fā)過程,變成自己的理想人格的實現(xiàn)過程。即不僅見證我確實很適合扮演某角色,而且證明此角色由我扮演將會扮演得很不一樣,甚至歷史將為此而改寫。齊白石在七十歲前后即已“自我實現(xiàn)”,這很快樂。

白石“樂生”,若落到坊間嘴里,不離“名利”二字。也不宜說不對。

先說“利”。齊白石不諱言其“潑墨涂朱筆一枝,衣裳柴米賴撐支”[68]。甚至有這樣的事,家境窘得揭不開鍋時,他趕緊再去畫幾幅送琉璃廠換錢,“買米呼煤慮豈無”,“昨宵燈下畫三株”(果樹)[69]。齊白石畫畫愈到晚境愈不甘為稻粱謀,“居然強作風騷客,把酒持螯夜詠詩”[70],這才是他最想過的日子。誠然,所以有此底氣,“不信人窮為作詩,曉窗展卷夜燈遲”[71],或“徐徐入室有清風,誰謂詩人到老窮”[72],說到底,是因自信能“大器晚成”后也果然“晚成大器”,其畫時能賣出善價。又有詩為證:“幾朵霜花貴百緡,價高殊不遜黃金。油鹽煤米皆能換,何必專餐苦落英?!盵73]更有:“黃金從來有價,白玉自喜無瑕。多謝秋風得力,一齊吹到吾家?!盵74]

再說“名”。齊白石也不諱言他初棲京師,頗少人瞧得起他(陳師曾、梅蘭芳、徐悲鴻除外),畫扇面每幀只售兩銀元,也甚少人問津?!傲耆A兩鬢斑,從無姓字落人寰?!盵75]然熬到七十歲前后,終于交大鴻運了。故里星塘自古不出公卿,然鄉(xiāng)里不會想到那昔日牧童、雕花匠后來竟成藝術巨匠,僅愿拜他為師學藝者少說也逾三千,這若在先秦年間,是孔夫子才享有的尊榮?!笆杩衲目勺魅藥?,門客三千姓不知。”[76]對此盛況,他一時還不適應。有叫“碧崖”的追隨者實屬其弟子的再傳弟子,然大誠難卻,齊欣然囑題:“借山門客幾三千,碧崖得在三千外?!盵77]還有弟子名“泊廬”,齊想誘他學石濤畫,“泊廬”笑曰“吾師乃指南針也”,這更讓齊享受得合不攏嘴:“天不忌人享名譽。”[78]齊白石確有資格為其藝術人生而自豪:“吟聲不斷出簾櫳,斯世猶能有此翁。畫里貧居足夸耀,屋前猶有舊鄰松?!盵79]他也確實成了中國美術史上堪稱吳昌碩以后“本紀級”的擎天棟梁。1904年王國維說“生百政治家,不如生一大文學家”[80],這當是就經(jīng)典作家對民族乃至人類的審美貢獻而言?;邶R白石對中國水墨藝術的現(xiàn)代境界而論,后學也可說,生一大畫家,勝過百政治家。他對這一點似也不避嫌,反倒有另種不無尊嚴的“自嘲”:

何用高官為世豪,雕蟲垂老不辭勞。

夜長鐫印忘遲睡,晨起臨池當早朝。

嚙到齒搖非祿俸,力能自食匪民膏。

眼昏未瞎手猶在,自笑長安作老饕。[81]

“晚歲破除年少懶,誰教姓字世都知。”[82]齊白石活到這份上,真火了,想不火也難。他是一位有幸能在晚境親證其生命的太陽,莊嚴、緩緩地落在藝術史巔峰的仁者。仁者壽。李商隱名句“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位晚唐詩人把“黃昏”寫得很凄美,緣由之一當是他活得也挺凄美,且英年夭折,連齊白石的一半也沒活到。對齊來說,他是“夕陽無限好,正值近黃昏”。未到晚境,其藝術生命之太陽何曾這般讓他心醉不已?也因此,其晚年最令老眼微熏的詩性意象也就是“落日余霞”?!奥淙铡笔亲晕疑笳?,“余霞”既是家山名,又恰好隱喻其輝映中國水墨史卷的傳世光華。比如“硯田犁未歇,落日照東廂”[83];又如“落日余霞世界,深林叢樹人家”[84];再如“晚來更有堪夸處,天際余霞在板橋”[85];還如“千仞余霞山,杜鵑花蕊繁。春深一夜雨,紅過那邊灣”[86];更如“年來何處不消魂,江上惟得夕照痕”[87]。唐人名句“半江瑟瑟半江紅”(白居易),對古人來說或許只是風景;然對齊白石來說,不啻是實實在在的生命詩境。

說罷“樂生”及“余霞”,現(xiàn)在請本章標題中的“雁紅”出場。

“雁紅”作為齊白石花草題材之原型,本名“雁來紅”,俗稱“老少年”“老來少”“老來紅”。齊白石自注“北地草木遲者四月始生。老來少遲草也”[88],似含“愈活愈年青”或“愈活愈有活力”之義。有人將“雁來紅”名列齊白石花草類題材排行榜(計78種)榜首[89],這是有眼力的。惜語焉未詳。既未考辨湘衡原也遍布此草,齊白石為何在1917年遷京前不曾涉筆,反倒在1927年后尤為青睞;也未追問歷代文人畫(從徐渭、石濤到吳昌碩)所熱衷的“梅蘭竹菊”,為何不及“雁來紅”被他“情有獨鐘”。其實,這對問題若被納入白石性靈結(jié)構元素之三(框架)也就不再是問題。因為“雁紅余霞”既然是齊白石賴以寄托“樂生”情懷的藝術隱喻,更進一步,“雁紅”既然是其心中最能與“落日余霞”這一詩性意象標配的水墨造型,那么,如上疑慮也就將被澄明。

本文曾說詩性意象與其相應的水墨造型之關系,宛如劇情(敘事)與謝幕(定格)之關系。也可倒過來說,水墨造型所凝結(jié)的涵義若簡約得像謎面,則其謎底的豐富性當由相標配的詩性意象來呈示。齊白石特別器重“雁來紅”,理由有三:“野生”“遲艷”與“脫俗”。這皆可從其“雁來紅”題畫詩中覓得依據(jù)。

(一)“野生”。詩據(jù)一:“墻邊籬下自生根,夏雨萌芽漸漸深。秋后余紅遍天下,東風未受半時恩?!盵90]詩據(jù)二:“愁風苦雨香還溢,冷露嚴霜色更佳。一角短墻人跡絕,有時猶惹蝶蜂來。”[91]

“墻邊籬下自生根”“一角短墻人跡絕”這兩句皆在感念此草系“野生”,齊白石心猶戚戚焉。“野生”,似特刺激身世之貧寒,因其從藝既不及陳師曾是名門之后家學淵源,也不及徐悲鴻在法國名校鍍過金,學歷很硬。相比之下,齊白石從草泥畫匠孤苦走來,無所依傍,難免有“野路子”之嫌。

(二)“遲艷”。詩據(jù)一:“老根遙看認作霞,群芳有幾傲霜華。陶潛未賞無人識,顏色分明勝菊花?!盵92]詩據(jù)二:“芙蓉凋盡菊花殘,老轉(zhuǎn)紅顏似汝難。草木何心苦修煉,笑他人世說仙丹?!盵93]

“雁來紅”之“遲艷”,想必與齊白石心里那句悄悄話最投緣:誰笑到最后,誰笑得最好。若以畫畫為職業(yè),他五十五歲才晉京混飯吃,未免太姍姍來遲。然以畫畫為事業(yè),又是一輩子的事。故藝術史意義上的競爭,與其說像奧運選手的同場競技,毋寧說更是藝術家在跟自己較勁,看誰能不辭朝夕地將自身潛力揮灑到極限,一不小心,其個體極限也就可能成了藝術史在給定時空所抵達的峰值,這人也就歷史地成了標志該高峰的人格符號。故當齊白石說他七十歲前后的花鳥寫意才有“稍可觀者”,言下之意,實指當時比他“更可觀者”幾近于無。無怪,他會那般在意“雁來紅”之“遲艷”,因為它竟能在百花紛謝的季節(jié)“秋根愈冷愈精神,霜葉如花正占春”[94],這不正是他最想要的命運寫照嗎?也因此,他會直覺“雁來紅”對他有一種莫名的親緣性,以致會情不自禁地用第二人稱“汝”(你)來稱呼“雁來紅”。體恤像“汝”那般愈活愈俏地“老轉(zhuǎn)紅顏”真的很難,甘苦如何,大概也只有齊白石才有切己之悟。

(三)“脫俗”。詩據(jù)一:“過盡西風草木凋,嚴霜九月尚余苗。精神卻比黃花勝,獨有黃花上市挑?!盵95]詩據(jù)二:“世愛蓮花與牡丹,驕人容色艷長安。衰翁費盡胭脂餅,猶作尋常眾草看?!盵96]

藝術接受的“辯證法”或許即此:當你嘔心瀝血地為藝術史奉獻了獨創(chuàng)作品,藝術史遲早會記住你的名字;但作為代價,你也可能會失卻受眾對你的共時態(tài)認同。當你斗膽疏離坊間的審美俗套,坊間對“脫俗”的處罰,也就是遠離你不睬你。這也就解釋了齊白石那般深摯傾心的“雁來紅”,當初京城并不買帳。因為審美對絕大多數(shù)人來說,不過是想以最小代價來換一份心情而已,他們只肯為取媚其套路的對象掏錢。當受眾只認同蓮花、牡丹或秋菊時,盡管把“雁來紅”抹成胭脂色,人家也不愿去解讀畫家傾注其中的非凡匠心。故齊白石也就要忍受“脫俗”所帶來的冷落。“塵世只夸籬下菊,愛花還是折腰人?!盵97]這是藝術史橫在創(chuàng)新與俗套之間的一道柵欄。齊白石在審美上大體不媚俗。

“野生”“遲艷”“脫俗”的“雁來紅”為何令齊白石一見鐘情?因為舍此再也找不著能更好寄托“落日余霞”情懷的象征載體,關于“雁來紅”選擇的謎底基本如此。依此謎底去回應他為何不沿襲歷代文人畫的“梅蘭竹菊”與他在1917年赴京前為何不畫“雁來紅”,也就真相大白:對前者,那是因為他不認為“梅蘭竹菊”能在題材上寄懷自己的晚晴詩意;對后者,則是因為1917年前的他遠未活到“齊白石”這一份上,故也就不會垂青“雁來紅”。齊白石享大名后,后人貞兒曾致函他:“南岳下雁來紅倒亂成趣,惜阿爺不見。”[98]在兒孫輩看來,齊與“齊白石”是同一人,叫“阿爺”;但在藝術史視野中,“衰年變法”前后的齊白石似非同一存在。

五、因“立身”有賴“老夫經(jīng)營”

本章將聚焦這一議題:齊白石出名雖晚,但終究是一位在世即躋身藝術史的人物,且在生命的最后三十年(1927—1957)總體上能守住“大畫家”清譽,這容易嗎?若大不易,則又要問:能讓他始終律己如一的定力何在?或曰,在藝術史已將其水墨精品視作珍貴遺產(chǎn)之后,學界能否多長一只心眼去透視這一藝術遺產(chǎn)背后,是否還有一份更值得后人去勘探的珍稀人格遺產(chǎn)?此即本章欲解析的白石性靈結(jié)構元素之四:因“立身”有賴“老夫經(jīng)營”。

歷史人物從來沒有生而偉大的。巨人所以顯得偉大,根子是在大凡巨人也屬平凡的血肉之軀,然他卻愿為自由人格理想(角色自期)預支人生成本,而不像坊間那般汲汲于世務俗趣一輩子,幾十年下來,彼此境界不啻霄壤。齊白石之人格理想核心是“立身”,內(nèi)涵是為他所預設的藝術史形象活出足以安魂(有別于“撫魂”)的意義暨生命重量(近乎信仰)。

齊白石“立身”之實質(zhì)既是“角色自期”,這就異質(zhì)于儒家“修、齊、治、平”講義里的“修身”。儒家“修身”諱言個體性“角色自期”,更強調(diào)任何個體皆須化約為宗法—皇權系統(tǒng)所統(tǒng)轄的臣民,故個體活成什么模樣,原則上不讓“角色自期”,倒更可能尚在母腹就已被“角色他設”了。

從“詩草”楔入,可窺齊白石之“立身”氣度寬博沉毅,重心是落在“藝術本位”四字。

“藝術本位”,是說齊白石將水墨寫意當作其生命最重要的選擇,那是遷京后才萌生的價值轉(zhuǎn)向,其詩云:“自經(jīng)丁戊名心減,畫箇江樓聽雨聲?!盵99]“丁”是“丁巳”(1917),“戊”是“戊午”(1918),意謂在鄉(xiāng)間當畫匠時名利心甚濃,坊間讓畫什么,他就畫什么。然遷京后內(nèi)心悄悄地變了,似已聽到某種迥異于世俗的清音如春雨點滴,在滋潤人格更新意念。用馬斯洛的說法即“自我超越”。這大概與他幸逢陳師曾有關。陳氏1922年力薦齊白石水墨畫,爆紅日本,令后者終生感恩。他還極在乎陳師曾的人品,很可能正是其高貴活法,才啟示齊白石也應活出一個“大畫家”才有的生命范式。齊白石這般仰慕陳師曾:“無功祿俸恥諸子,公子生涯畫里花。人品不慚高出畫,一燈瘦影臥京華?!盵100]陳是名門長孫卻無官場濁氣,最瞧不起于國無功卻食祿無恥的諸公,作為貴族公子寧肯清清白白地賣藝于市,“一燈瘦影臥京華”,這是何等令人肅然起敬的活法。偌大世間能執(zhí)著地活出高尚的人甚少,但齊白石顯然動心了,他也想這般活:“古樹秋深馀瘦影,大江東去四無人?!盵101]這讓人聯(lián)想陳師曾之弟陳寅恪也有兩句詩:“一生負氣成今日,四海無人對夕陽?!盵102]從陳師曾到齊白石再到陳寅恪,堪稱“異曲同工”。說“異曲”,因師曾、白石是“藝術本位”,寅恪是“學術本位”;說“同工”,則指他們皆不屑汲汲于世俗功名。

就這般活到老,畫到老,用自己創(chuàng)新的水墨技法,畫自己心愛的花草禽蟲,不問西東,情有獨鐘,“足恃于內(nèi),無求于外”,甚好。齊白石想必對此活法也自信滿滿:“食葉蟲肥然自足,采花蜂苦蜜方甜。書生余習終難舍,人笑愚公老更顛?!盵103]

不得不說,扎根于“角色自期”的“藝術本位”作為一種生命樣式,其取向是對儒生道統(tǒng)的價值位移或叛逆。齊白石對這點看得極透。盡管他偶爾也會謙詞“雕蟲誤我劍雌雄”[104]之類,然內(nèi)心從不認以官位贏取“富貴”有吸引力,否則他就不會反復地微詞“富貴”。諸如“富貴不如貧賤好”[105]“富貴何如隱逸高”[106]“富貴何如把酒壺,昔人沉醉卻非愚”[107]“等閑富貴若浮云,日日揮毫寄此身”[108]等。

齊白石不僅自律如此,且還教誨兒孫也應像他一般讀書識理,以維系“布衣之尊”[109],而不是俗氣地被儒家教義牽著鼻子走。他會給兒孫講巢由故事。巢由即巢父和許由,是上古史上一對背景模糊的傳說人物,皆與一個終隱不仕的傳說相系。白石說巢由后悔其姓字被朝廷獲悉,朝廷請他出山做官,巢由不從,且嫌那些請他出山的話殘留在耳廓很臟,恨不得用澗溪水來洗刷;更夸張者是怕澗溪因此被污染,讓下游的牧牛誤飲,牛腸也不清潔[110]。“賣畫買書非下謀,讀書須識有巢由。吾兒不負乃翁意,寧為兒孫作馬牛。”[111]簡言之,“兒孫識字知翁意,不必官高慕鄴侯”[112],可鑒齊翁用心之良苦。

這就從根子上決定了齊白石不愿隨世播遷,他更愿把自己想象成巢由式的隱者,大隱隱于皇城根?!凹钠既罇艡陂_,小院春深長綠苔。盡日關門人不到,檐前鴉鵲不驚猜?!盵113]他對京城寓所的寫照,還有“東院一株柳,蔭涼生戶牖。終歲足音無,六月蟬聲有”[114]。正因其寓所跡近陶潛的五柳居“心遠地自偏,而無車馬喧”,故“檐前鴉鵲”與“六月蟬聲”便自享其悠閑天籟之節(jié)奏而不被驚擾。這誠然也是他想為自己設制的、更適宜“大畫家”心境的日居空間:“此間合著幽人住,花鳥蟲草得共閑。七尺低檐三丈竹,一灣流水數(shù)重山?!盵115]他或許明白類似活法在中華詩史也不無先例,故當他詠嘆“隱隱遠山低,荒煙接斷堤。無人來此境,明月過松溪”[116],這就頗有王維的味道;當他吟哦“箬笠蓑衣興未闌,一篙如鐵不知寒。今朝又欲之何處,萬徑無人雪滿山”[117],這簡直是在步柳宗元的后塵。

“我欲臥游無路跡,白云鋪地沒人煙?!盵118]若天地真的晴朗萬里,這也就是齊白石最想過的日子。但他又未必天真如此,分明警覺到“城南鄰叟”[119]已在嫉恨其出類拔萃了。想當初,那群勢利者才不把乍抵京的齊白石當回事,眉宇間寫滿倨傲。沒想到這位湘籍“北漂”還真出人頭地:一幅扇面在琉璃廠開價至六銀元已頗體面,然齊白石的水墨被弄到東瀛竟尺紙售價盈百,這就讓“城南鄰叟”頃刻心理失衡行為失態(tài)了。“一枝烏臼色猶鮮,尺紙能售價百千。君我有才招世忌,誰知天亦厄君年?!盵120]齊白石這首悼念陳師曾的詩,也是在感慨世態(tài)炎涼;更何況他“衰年變法”,要點之一,就是用粗筆寫意的“墨葉紅花”來揚棄工筆技法,斗膽“一笑前朝諸巨手,平鋪細抹死功夫”[121],這就更讓“城南鄰叟”受不了?!吧酵鈽桥_云外峰,匠家千古此雷同。卌年刪盡雷同法,贏得同儕罵此翁。”[122]“城南鄰叟”們因齊的橫空出世(“峰高如削世間稀”[123])而哀感自己所稔熟的古板技法似被判死刑,故若不舉世皆呼殺,才反邏輯。

齊白石說,“吾畫不為宗派拘束,無心沽名,自娛而已。人欲罵之,我未聽也”,“自有心胸甲天下”[124]。他自有大胸襟,若對“城南鄰叟”的雞蟲碎語不能等閑視之,也未免小看自己了。這是“戰(zhàn)略性”。至于“戰(zhàn)術性”,不諱言他心底對此輩小人也有微瀾,不然他不會對故里親人這般坦呈:“名大卻防人欲殺,年衰常夢鬼相招。”[125]

這實在是一個特立獨行者皆須直面的生存窘境:你有權雄心勃勃地想在此岸活出彼岸,但鑒于你的存在太偉岸而又讓此岸的俗世覺得刺眼,不自在或不舒服了,他們也就會不讓你活得自在或舒服。怎么辦?齊白石不會無端地服軟或茍且,但也不取吳昌碩式的剛性抗拒:既然俗世聽不懂吳的晚年睿智,吳也就不屑與俗世對話[126]。相比較,齊白石傾向于柔性婉拒:雖說防人之心不可無,也無妨拿捏分寸,講究“度”,不至于讓人家太難堪。這就是說,齊白石在講“立身”(人格戰(zhàn)略)之同時,也頗講“經(jīng)營”(處世戰(zhàn)術)?!敖?jīng)營”一詞也就因此穿插在其晚年詩篇中。諸如“老年一筆費經(jīng)營”[127]“形容苦樂經(jīng)營甚”[128]“一輩經(jīng)營昔畫中”[129]“經(jīng)營與俗異酸咸”[130]“多少經(jīng)營畫得成”[131]等。乍看這串“經(jīng)營”大多涉及筆墨之匠心,但若對齊白石言及處世的題畫詩讀得更透些,你會恍悟他在審視世況時的用心,實含比技法“經(jīng)營”更幽邃苦澀的“經(jīng)營”。

齊白石這般寫“芙蓉雙魚”:“不為人世寄相思,那識江間布網(wǎng)絲。滿地是非全不曉,芙蓉花下一雙魚。”[132]卿卿我我的雙魚竟不識江湖網(wǎng)絲密布,豈不兇險?他又這般寫“鷹”:“連年看汝立,嘴爪世所稀。殺氣層霄上,飛搏眾嶺低。天高安有網(wǎng),樹下舊無雞。飽足忘金彈,昂首未肯飛?!盵133]此“鷹”頗具潘天壽式的“一味霸悍”、鳥瞰天下之壯懷逸思,然齊白石卻在為它捏一把冷汗:能在事業(yè)上飛得極高的一世之雄,往往是在棲枝小憇時不幸飲彈。因此他情愿認同“八哥”寡言有正當性:“不如鸚鵡語言乖,好馬金人(涂金雕像——作者)口不開。幸得羽毛無所取,筠籠有食可飛來。”[134]貌不出眾,不吸引眼球,反倒享有高幸存率。因此他甚至勸人“休笑因何臥地苗”,雖無艷技高挑,然安全,“大風吹不著花梢”[135]。故“種花不必高三尺,高轉(zhuǎn)多危撐亦難”[136]。齊白石由此引申到人,人怕出名豬怕壯,人在世“越無人識越安閑”[137]。他不怕可能被人誤讀成世故老夫(頗像在陰森權爭中韜光養(yǎng)晦的老子,或偷活草間時茍營的農(nóng)夫),其本意不過是想活得簡潔些,“退一步、天地寬”而已,不去強求那不屬于己的世界,從而省下更多心力暨精力獻給藝術。讀其《示兒輩》,即明此義:

掃除妄想絲毫事,省卻人間分外愁。

畫虎不成先畫犬,呼龍不到再呼牛。

山中曲木犁堪就,城上殘磚硯可謀。

村北老饞窮過我,一生只為強相求。[138]

耐人尋味的是,這些意在有限人生中安頓不朽的水墨世界的生存智慧,有時竟也巧妙地訴諸畫面,比如《倒枝梅花》:“花發(fā)無辭天意寒,一生香在雪中山。年深自有低心日,不欲教人仰首看?!盵139]有識者可從中讀出齊白石的幽幽哲思,其分量絕不亞于藝術本身;讀不出哲思者也會點贊其梅枝有擬人巧思?;蛟S大藝術家比一般藝匠非凡的地方就在有“異量之美”[140],且善于將靈魂般凝重的義諦,用頗尋常的語式(構圖)輕逸地表出,此即“言近旨遠”“雅俗共賞”之謂也?!爸歼h”,指向靈魂之遼遠,“雅”也;“言近”,指向官能之笑納,“俗”也。齊白石所以能在活著時便躋身中華水墨先人祠,而與陳淳、徐渭、石濤、朱耷、吳昌碩并排站在藝術史之屋脊,然又有其不易化約的特征,大概還在其花鳥寫意真正藝術地做到了既大雅似大俗,或似大俗實大雅。

筆者不敢說,上述評價就是齊白石臨終前最期盼的藝術史“百年公論”。但從“白石詩草”去考辨他的“詩畫同源”,從而誠實地厘清其如何從草泥畫匠演變?yōu)樗囆g巨匠這一心路歷程(“傷時”→“撫魂”→“樂生”→“立身”),怕是齊白石在九泉下也肯含頷默認的。

① 齊白石晚年一再強調(diào)“百年公論”四字。比如“向后百年公論出,此時當有大慚人”(齊白石《代書答雪庵上人》);“雕蟲豈易世都知,百載公論自有期”(齊白石《門人畫得其門徑,喜題歸之》詩兩首之一);“從來毀譽是非,并時難下定論,等到百年以后,評好評壞,也許有個公道”(《白石老人自傳》);“非闇仁弟論定,古今畫蟹者神形具似能有幾人,非闇心炘于余,未足千古評定也”(齊白石題畫蟹)。依次參見王振德、李天庥輯注《齊白石談藝錄》,河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8、18、33、74頁。

② 《齊白石畫集》“自序”,《齊白石談藝錄》,第11—12頁。

③王朝聞:《杰出的畫家齊白石——祝賀齊白石的九十三歲壽辰》,《王朝聞文藝論集》第1集,上海文藝出版社1979年版,第166、157頁。

④ 齊白石與胡佩衡論畫,參見《齊白石談藝錄》,第15頁。

⑤ 比如“畫名慚愧揚天下,吟詩何心并世知”;又如“料汝他年夸好句,老夫已死是非無”;再如“草間新詠無人見,留與山靈好護持”;還如“何須苦讀三千卷,好句都從天分來”。依次參見《齊白石詩集》,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39、43、49頁,以及《齊白石詩集》,漓江出版社2012年版,第265頁。廣西師大版與漓江版之區(qū)別,是在前者輯集齊白石1932年前的詩(含《借山吟館詩草》《白石詩草二集》八卷),后者輯集白石詩至1952年(即包括《白石詩草續(xù)集》)。本文引文出處若注《白石詩草續(xù)集》者,皆以漓江版為本,其他以廣西師大版為本。

⑥ 齊白石語,參見《齊白石詩集》(廣西師大版)出版說明。

⑦ 齊白石:《馮臼庵逸畫題詞》,《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76頁。

⑧ 齊白石:《題曾默躬畫》兩首之二,《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48頁。

⑨ 齊白石:《題畫寄樊樊山先生京師并序》,《白石詩草二集》卷一,《齊白石詩集》,第42頁。

⑩ 齊白石:《丁巳十月初十日到家,家人避兵未歸,時借山僅剩四壁矣》,《白石詩草二集》卷一,《齊白石詩集》,第43頁。

?齊白石:《望雨》,《白石詩草二集》卷一,《齊白石詩集》,第71頁。

? 齊白石:《懷人》,《白石詩草二集》卷八,《齊白石詩集》,第208頁。

? 齊白石:《見人畫松泉似家山物題之》,《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48頁。

? 齊白石:《題〈循環(huán)圖〉四首》之四,《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69頁。

? 齊白石:《看云》,《白石詩草二集》卷一,《齊白石詩集》,第45頁。

?[60]齊白石:《昔感》,《白石詩草二集》卷一,《齊白石詩集》,第48頁,第48頁。

? 齊白石:《次韻某生食竹米飯》,《白石詩草二集》卷一,《齊白石詩集》,第49頁。

? 齊白石:《巖上老人以詩見贈,次韻答之》,《白石詩草二集》卷二,《齊白石詩集》,第67頁。

? 齊白石:《畫折枝花》,《白石詩草二集》卷三,《齊白石詩集》,第84頁。

? 齊白石:《題大滌子畫像》,《白石詩草二集》卷三,《齊白石詩集》,第102頁。

? 齊白石:《避難》,《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20頁。

? 齊白石:《門人臨余借山圖感為題句》,《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32頁。

? 齊白石:《題畫山水》,《白石詩草二集》卷五,《齊白石詩集》,第137頁。

? 齊白石:《星塘老屋圖》,《白石詩草二集》卷五,《齊白石詩集》,第146頁。

? 齊白石:《食蟹》,《白石詩草二集》卷六,《齊白石詩集》,第174頁。

? 齊白石:《前題并序》,《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43頁。

? 齊白石:《中秋夜》,《白石詩草二集》卷二,《齊白石詩集》,第72頁。

?[55]齊白石:《葡萄下說往事》,《白石詩草二集》卷三,《齊白石詩集》,第87頁,第87頁。

? 齊白石:《見吳缶廬畫憶星塘》,《白石詩草二集》卷三,《齊白石詩集》,第91頁。

? 齊白石:《食柿》,《白石詩草二集》卷三,《齊白石詩集》,第103頁。

? 齊白石:《題畫竹》,《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21頁。

? 齊白石:《梅花》,《白石詩草二集》卷七,《齊白石詩集》,第187頁。

? 齊白石:《十一月望后避亂遷居于東交民巷》,《白石詩草二集》卷八,《齊白石詩集》,第207頁。

? 齊白石:《登西山絕頂南望》,《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73頁。

? 齊白石:《〈龍山訪舊圖〉題詞四首》之一,《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46頁。

? 齊白石:《癸亥七月十九日,聞家山大戰(zhàn),慨然題壁》,《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29頁。

? 齊白石:《題釋瑞光秋山遠眺圖》,《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32頁。

? 齊白石:《避亂攜眷北來》,《白石詩草二集》卷二,《齊白石詩集》,第76—77頁。

? 齊白石:《自題紅蓼紅菊》,《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13頁。

? 齊白石:《得家書,揮淚記書到之遲》,《白石詩草二集》卷七,《齊白石詩集》,第190頁。

? 齊白石:《應人詩集征題詞,即書集后兩首》之二,《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49頁。

? 齊白石:《題陳明明山水畫冊》,《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24頁。

? 齊白石:《望云并序》,《白石詩草二集》卷二,《齊白石詩集》,第59頁。

? 齊白石:《近鄉(xiāng)》,《白石詩草二集》卷二,《齊白石詩集》,第64頁。

? 齊白石:《示往后裔孫》,《白石詩草二集》卷八,《齊白石詩集》,第218頁。1957年齊白石葬于北京西郊魏公村湖南公墓。

? 齊白石:《畫秋海棠》,《白石詩草二集》卷二,《齊白石詩集》,第60頁。

? 參見《白石詩草二集》卷八,《齊白石詩集》,第208頁。

? 參見《齊白石畫集》上卷,人民美術出版社2013年版,第15—82頁。

? 齊白石:《憶少年》,《白石詩草二集》卷八,《齊白石詩集》,第211頁。

? 齊白石:《憶往事》,《白石詩草二集》卷八,《齊白石詩集》,第211頁。

[51]齊白石:《近鄉(xiāng)》,《白石詩草二集》卷二,《齊白石詩集》,第64頁。

[52]齊白石:《望云并序》,《白石詩草二集》卷二,《齊白石詩集》,第59頁。

[53]齊白石:《畫藤花》,《白石詩草二集》卷三,《齊白石詩集》,第91頁。

[54]齊白石:《借山館外野藤花》,《白石詩草二集》卷三,《齊白石詩集》,第89頁。

[56]參見夏中義《懷舊》,《傾聽生命》,知識出版社1995年版,第10頁。

[57]齊白石七絕《牛》:“星塘一帶杏花風,黃犢出欄東復東。身上鈴聲慈母意,如今亦作聽鈴翁?!保ㄗ宰ⅲ河嘤讜r時常牧牛,祖母令佩以鈴,謂曰:“日夕未歸,則吾倚門,聞鈴聲則吾為炊,知已歸矣?!保ā栋资姴荻肪砥?,《齊白石詩集》第191頁。)

[58]齊白石:《畫芋》,《白石詩草二集》卷三,《齊白石詩集》,第97頁。

[59]齊白石:《得家書,喜芙蓉正開,得二絕句》之一,《白石詩草二集》卷六,《齊白石詩集》,第169頁。

[61]齊白石:《歸夢》,《白石詩草二集》卷八,《齊白石詩集》,第205頁。

[62]參見《白石老人自傳》,齊璜口述,張次溪筆錄,人民美術出版社1962年版,第45頁。

[63]齊白石:《閑眺》,《白石詩草二集》卷七,《齊白石詩集》,第182頁。

[64]齊白石《芙蓉游魚》圖,中國美術館藏,參見《齊白石畫集》上卷,第27頁。

[65]朱光潛:《詩的主觀與客觀》,《朱光潛全集》卷三,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年版,第365頁。

[66]齊白石:《池上觀魚》,《白石詩草二集》卷六,《齊白石詩集》,第174頁。

[67]齊白石:《觀魚》,《白石詩草二集》卷六,《齊白石詩集》,第174頁。

[68][70]齊白石:《夜吟》,《白石詩草二集》卷六,《齊白石詩集》,第171頁,第171頁。

[69]齊白石:《題畫果樹》,《白石詩草二集》卷六,《齊白石詩集》,第159頁。

[71][75]齊白石:《喜巖上老人過借山》,《白石詩草二集》卷一,《齊白石詩集》,第47頁,第47頁。

[72]齊白石:《擬畫借山圖》,《白石詩草二集》卷五,《齊白石詩集》,第137頁。

[73]齊白石:《畫菊》,《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12頁。

[74]齊白石:《畫黃白菊》,《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12頁。

[76]齊白石:《題藝術學堂學生畫刊,兼謝學堂贈余泥石像三首》之二,《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70頁。

[77]齊白石:《題黃壁崖畫卷》,《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66頁。

[78]齊白石:《泊廬以仿石濤山水畫求題》,《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80頁。

[79]齊白石:《題借山圖》,《白石詩草二集》卷五,《齊白石詩集》,第146頁。

[80]王國維:《文學與教育(〈教育雜感〉四則之四)》,《王國維文學美學論著集》,北岳文藝出版社1987年版,第51頁。

[81]齊白石:《自嘲》,《白石詩草二集》卷二,《齊白石詩集》,第78頁。

[82]齊白石:《因外客索畫,一日未得休息,倦極自嘲》,《白石詩草二集》卷八,《齊白石詩集》,第206頁。

[83]齊白石:《自嘲》,《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88頁。

[84]齊白石:《題畫山水》,《白石詩草二集》卷五,《齊白石詩集》,第152頁。

[85]齊白石:《畫漁家曬網(wǎng)圖》,《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26頁。

[86]齊白石:《懷家山四首》之二,《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86頁。

[87]齊白石:《題畫》,《白石詩草二集》卷五,《齊白石詩集》,第137頁。

[88]齊白石:《老來少》注釋,《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72頁。

[89]郎紹君:《下筆如神在寫真——齊白石的花鳥畫》,《齊白石畫集》上卷,第1頁。

[90]齊白石:《老來少》,《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72頁。末句“東風本受半時恩”之“本”,疑為“未”之誤植,故改。參見齊白石《畫老來紅末句》“未受春風一點恩”(《白石詩草二卷》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22頁)。

[91][93][97]齊白石:《老來少兼菊花》,《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22頁,第123頁,第123頁。

[92]齊白石:《畫老來少》,《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22頁。

[94]齊白石:《畫雁來紅》,《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22頁。

[95]齊白石:《老來少》,《白石詩草二集》卷八,《齊白石詩集》,第216頁。白石自注:“燕京賣花挑上從無老來少?!?/p>

[96]齊白石:《畫老來紅》,《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23頁。

[98]齊白石:《老少年》自注,《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23頁。

[99]齊白石:《作小幅補東堂之破壁》,《白石詩草二集》卷五,《齊白石詩集》,第143頁。

[100]齊白石:《題陳師曾畫幅》,《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09頁。

[101][115][116]齊白石:《題畫山水》,《白石詩草二集》卷五,《齊白石詩集》,第145頁,第137頁,第138頁。

[102]陳寅?。骸稇浌示硬⑿颉?,《陳寅恪詩集附唐篔詩存》,清華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40頁。

[103]齊白石:《巖上老人以詩見贈,次韻答之》,《白石詩草二集》卷二,《齊白石詩集》,第67頁。

[104][105][129]齊白石:《同邑菊影能詩,余友王仲夸許之,余因得相見。戊寅秋,忽寄呈六絕句于京華,次韻答之六首》,《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67頁,第267頁,第267頁。

[106]齊白石:《明年八十記事四首》之四,《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69頁。

[107]齊白石:《食蟹開甕》,《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71頁。

[108]齊白石:《邵逸軒國畫研究所周年征詩文,贈三絕句》之二,《白石詩草二集》卷八,《齊白石詩集》,第215頁。

[109]齊白石:《題畫菜》,《白石詩草二集》卷三,《齊白石詩集》,第101頁。

[110]齊白石《〈巢父洗耳圖〉題句》:“從來高士說巢由,應悔因堯姓字留。洗耳下流如果濁,牛腸清潔亦千秋?!保ā栋资姴堇m(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45頁。)

[111]齊白石:《作詩以慰如二之周密》之二,《白石詩草二集》卷二,《齊白石詩集》,第69頁。

[112]齊白石:《煨芋分食如兒移孫》,《白石詩草二集》卷一,《齊白石詩集》,第51頁。

[113]齊白石:《檐前》,《白石詩草二集》卷七,《齊白石詩集》,第188頁。

[114]齊白石:《東院》,《白石詩草二集》卷七,《齊白石詩集》,第199頁。

[117]齊白石:《題某女子臨雪江歸釣圖》,《白石詩草二集》卷五,《齊白石詩集》,第136頁。

[118]齊白石:《題張大千為友人黃子林臨石濤黃山圖》,《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28頁。

[119]齊白石:《紀事》,《白石詩草二集》卷二,《齊白石詩集》,第79頁。

[120]齊白石:《師曾亡后,得其畫扇,題詩哭之》,《白石詩草二集》卷七,《齊白石詩集》,第194頁。

[121]齊白石:《題山水畫》,《白石詩草二集》卷五,《齊白石詩集》,第138頁。

[122]齊白石:《畫山水題句》,《白石詩草二集》卷五,《齊白石詩集》,第135頁。

[123]齊白石:《家山雜句》之六,《白石詩草二集》卷五,《齊白石詩集》,第147頁。

[124]參見《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27頁。

[125]齊白石:《答家鄉(xiāng)故人》,《白石詩草二集》卷七,《齊白石詩集》,第199頁。

[126]參見夏中義《吳昌碩:梅石寫意的人文性》,《百年舊詩 人文血脈》,上海文藝出版社2017年版,第30頁。

[127]齊白石:《京師雜感》十首之一,《白石詩草二集》卷一,《齊白石詩集》,第46頁。

[128]齊白石:《題〈循環(huán)圖〉四首》之二,《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69頁。

[130]齊白石:《門人楊泊廬臨余〈借山圖〉冊十余開,求題記》,《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76頁。

[131]齊白石:《馮臼庵去后五年,陳梓嘉得馮畫,寄燕求題》,《白石詩草續(xù)集》,《齊白石詩集》,第277頁。

[132]齊白石:《書雙魚題句》,《白石詩草二集》卷八,《齊白石詩集》,第212頁。

[133]齊白石:《鷹》,《白石詩草二集》卷七,《齊白石詩集》,第189頁。

[134]齊白石:《八哥》,《白石詩草二集》卷七,《齊白石詩集》,第186頁。

[135]齊白石:《臥開菊》,《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11頁。

[136]齊白石:《題張雪揚小竿撐菊畫幅》,《白石詩草二集》卷四,《齊白石詩集》,第111頁。

[137]齊白石:《門人為畫小像,友人以為未似,余自戲題一絕句》,《白石詩草二集》卷二,《齊白石詩集》,第69頁。

[138]齊白石:《示兒輩》,《白石詩草二集》卷一,《齊白石詩集》,第45頁。

[139]齊白石:《倒枝梅花》兩首之二,《白石詩草二集》卷三,《齊白石詩集》,第84頁。

[140]錢鐘書詩云:“譬如豪杰人,異量美能備?!保ㄥX鐘書:《游雪竇山》,《槐聚詩存》,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版,第4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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