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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將書轉(zhuǎn)讓給我!”
看著眼前“白面書生”小李殷切懇求的眼神,老張欣慰地笑了,他轉(zhuǎn)身將家里祖?zhèn)鞯墓艜∠隆钚±罡袆拥氖?,老張竟然分文不取,慷慨相贈,只為“后繼有人”四個字。
在崇禮鄉(xiāng),老張是出了名的慷慨與熱心:為視力不好的鄰居劉阿婆家?guī)O子,小孫子與他親,直接管他叫爺爺;趙家奶奶腿腳不好,他提個果籃去探望,噓寒問暖;“知識分子”小李求書,他慷慨相贈分文不取,美名相傳……
鄉(xiāng)里有一個拾荒為生的小黑皮,沒人理,也從不說話,老張看他可憐,每次鄉(xiāng)委會送老人餐,他都會把最好吃的分給小黑皮吃,每次吃完小黑皮只會點一下頭,然后一溜煙就跑開了。鄉(xiāng)里們都說,小黑皮為人不實,連聲謝謝都不說,真為老張的善舉感到不值。
老張雖是獨身孤老,可總是樂呵呵的。他以書為友,又收養(yǎng)了一只流浪狗為伴,身邊還有一群特別和睦的鄉(xiāng)里,這些都使他的生活并不孤單……
直到有一天,不幸的事情發(fā)生了。
老張的小狗竄上大路,他上前搭救,被急駛而來的大卡車當(dāng)場碾死,死狀令人震驚且慘不忍睹。
老張的死訊瞬間傳遍了崇禮鄉(xiāng),鄉(xiāng)里們紛紛表示要送他最后一程。在小梅的鼎力操辦下,追悼會場里擠滿了人,有趙家奶奶、小李、劉阿婆、還有一旁默默不語的小黑皮……
追悼會進(jìn)行中,小梅感到鄉(xiāng)里們對老張的深切緬懷,他們個個表情嚴(yán)肅或是低聲哭泣。追悼會后,疑惑二字一下子爬上了她的臉龐:現(xiàn)場“白包”留了不少,老張的白事回禮“壽碗禮盒”卻聳立如山,絲毫沒有減少的跡象;她坐著等了一會,情況依舊如此。正當(dāng)她感到不解時,趙家奶奶走了過來。
小梅微笑著遞上壽碗。
趙家奶奶愣了一下,抿了抿嘴沒有說話,拄著拐棍的手顫抖了一下,舉起又放下了,將近80歲的老人用乞求原諒的目光看了一眼小梅,低頭走遠(yuǎn)了。
有些教師為此迎合學(xué)生,只要學(xué)生喜歡的,不管正確的還是錯誤的、低俗的還是高尚的,也不管是正面的還是負(fù)面的,在講臺上隨意講述。
鄉(xiāng)里一個接一個退場,一張張無奈的面孔像走馬燈般閃過。隨著涌動的人流,小梅看到了小李。
“李同志!請留步……留步!”見小李失了魂一般地從面前經(jīng)過,仿佛失了聰根本沒有聽見,小梅急了,一步上前拉住了小李,小李緩慢回頭,此時,無數(shù)雙眼睛正注視著他倆。
“你好……”
“你是老張古書的繼承人,給你!拿著!”小梅鄭重地將壽碗禮盒交給小李。
小李推了推眼鏡,沉默不語。
“請收下吧?!毙∶费肭蟆?/p>
“恐怕不方便……”小李面露難色。
“對不起……”小李搖了搖頭,語氣有些無力,他摸著安放回禮的桌子,久久站立后,在無數(shù)目光的注視中走入了人群。
“你不能拿張爺爺?shù)耐氚 毖暥曇舻闹魅耸莿⑵?,原來小孫子偷拿了“爺爺”的回禮,她發(fā)現(xiàn)后輕輕地將回禮拿住,帶著復(fù)雜的表情慢慢地物歸原處,然后躲到一旁,用紙巾擦著自己和小孫子的手,小孫子“哇哇”大哭起來:“我要爺爺?shù)耐?!我要爺爺?shù)耐耄 薄?/p>
“你不能這樣,你這孩子……”劉阿婆眼眶閃爍晶瑩,語重心長地摸著小孫子的頭,漸漸地,小孫子似乎讀懂了奶奶的悲傷,平靜了下來,兩人離開了會場。
“我不算崇禮鄉(xiāng)的人,給我一份吧!”
小梅抬頭,疑惑二字再次爬上了臉龐——那個從不說話的小黑皮居然開了口。
小黑皮擠出一句話后,就再次哽咽沉默了。
此時,小梅突然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轉(zhuǎn)頭注視著小黑皮,在燈光的映照下,小黑皮似乎成了一個勇敢的沖鋒者,他完成了所有人不能完成的事情。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梅拉住了一個會場負(fù)責(zé)人詢問了一下,完全明白了:崇禮鄉(xiāng)有個不可打破的風(fēng)俗,因為老張不是壽終正寢,而是意外身亡并且死狀凄慘。如果此時接受了他的回禮會將這份“不走運”帶回家里,鄉(xiāng)里每家人都供奉先祖,這是對先祖的不敬,也是對家人的不負(fù)責(zé)。鄉(xiāng)里們的種種行為,原來真的是情有可原的啊。
追悼會結(jié)束了,老張被火化了,他那“無人問津”的回禮被小梅拿走了一份,她對組織回禮的失誤行為深感懊悔,帶著這份心情她來到了老張的墓前,疑惑二字第三次爬上了她的臉龐,可這次隨即轉(zhuǎn)變成了含淚的微笑——眼前是一片的花繁錦簇,寄托著鄉(xiāng)里們的哀思。老張并不孤單,他的墓碑熠熠生輝,宛如繽紛綻放的百花谷一般……
這是鄉(xiāng)里們對他的善舉最好的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