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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夢春心(之九)

2018-02-25 01:29
東方劍 2018年12期
關(guān)鍵詞:天宇安然

第九章

安然好不容易說服莫非,去把他的資金投到天宇項目上去,然后帶他一起去了天宇大廈。

在這之前,他首先給秦歌打了個電話,說是莫非答應(yīng)投錢了,現(xiàn)在要來見他和宋仁浩。秦歌聽到這個消息,非常興奮,接連在電話里對安然說了三個謝謝。

安然笑笑,說你看到了吧,柳暗花明,世界上就沒有過不去的坎。秦歌連聲說是。

安然又問他,我昨天讓你別離開天宇,沒有誤導(dǎo)你吧?

秦歌高興說是呀,你是我的貴人,大恩不言謝,這份情我記在心里。

安然聽見秦歌心情不錯,也挺高興。但高興之余,又隱隱有些失意。畢竟如果昨天她不加規(guī)勸的話,秦歌或許早就投奔到萬隆來了。

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安然。你不是一直期待著秦歌來萬隆的嗎?怎么到了關(guān)鍵時刻,你卻胳膊朝外拐,反而把秦歌往外面推呢?

昨天在飯館里,當(dāng)秦歌說出準(zhǔn)備離開天宇時,安然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勇氣,當(dāng)場就開始說服秦歌,提醒他不要沖動做出令自己以后懊悔的決定。說出這些話時,安然的內(nèi)心也是糾結(jié)的。她當(dāng)然希望秦歌加入萬隆,遂她心愿,這當(dāng)然是最好的結(jié)局。

但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秦歌的真實心態(tài)以后,卻開始規(guī)勸秦歌回到天宇,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她不想乘人之危,在秦歌無法理智思考的時候,縱容他走出錯誤的一步,日后再讓他為這個錯誤決定后悔。

她非常不想看到秦歌走到這一步。因為到那個時候,秦歌即便身在萬隆,也必定不會快樂,而自己也一樣會因為秦歌的不快樂而不快樂。她喜歡秦歌,所以特別希望他少走彎路,希望他可以快樂,所以才會愿意這樣去幫助他。

當(dāng)時秦歌倒是很快就被她說服。然后氣呼呼說這次就不跟宋曉雨計較,他盡量在這三天里尋找對策,爭取把項目留下來。

安然當(dāng)時心中很復(fù)雜,但臉上始終掛著微笑。

然后這次秦歌就對安然說幸虧有你,不然我就真的跑路了。你想得比我周全,也夠冷靜。

安然說這也是旁觀者清吧。要說沖動,我沖動起來,跟你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們這些人平時看似老練,但卻也都有軟弱和狹隘的一面。關(guān)鍵時刻,如果能夠得到恰當(dāng)?shù)奶嵝眩蔷湍鼙苊庾咭恍澛?。這一點,我這次也深有體會。

秦歌深以為然,并再次感謝安然。安然笑說不必,并表示你這件事,也讓我想起了一件遙遠往事。曾經(jīng)有那么一個男人,也是被逼著,需要在感情和事業(yè)之間做出選擇。我最終并不知道這個男人對自己的選擇作何看法,是不是后悔過,但我卻深感這種選擇的重要性。人的一生走向,很可能就取決于某一時刻的選擇。

秦歌有些意外,說這里面明顯有故事么。跟我講講吧。安然笑笑,說你的好奇心真不小。以后吧。

兩人當(dāng)時說到這里,各自沉默片刻。秦歌猜測著這個故事的內(nèi)容,也猜測著安然的某些過往。

而安然也稍稍有些走神,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馬致遠。

馬致遠,你說,你為自己當(dāng)初的選擇后悔過嗎?

一時間安然思緒飄揚,想得很多很多。

而秦歌看到安然這副樣子,也知道她可能想起了什么人,就沒有打攪,安靜坐在對面,不聲不響,耐心等待。

等安然把思緒拉回來以后,又馬上問秦歌,現(xiàn)在你能夠做到心平氣和回天宇工作了么?

秦歌想了想,說我不跟她一般計較就是。你說得對,我留在天宇,并不應(yīng)該僅僅是為宋曉雨。

安然笑了,說你倒是很大氣么。秦歌笑說我留在天宇,這真的是你最希望看到的結(jié)局嗎?安然打量著秦歌的神態(tài),知道他存心調(diào)侃,就有些氣憤,隨即又淡然,說我是不是有點多管閑事?秦歌笑說當(dāng)然不,我很感激你。我這么問只是開個玩笑,你別介意。

安然注視著秦歌,料定他也已經(jīng)完全猜到自己的心思,所以才有此一問。但既然他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也隨他去吧。反正在他們兩人中間,始終存在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這是顯而易見的。安然對此挺珍惜,也挺滿意,因為有這種情愫存在,她就不會再感到自己一無所獲了。

然后安然又說,其實這項目落到現(xiàn)在這個境地,你感覺還有其他原因么?

這句話深深刺進秦歌心底,令他有些心跳加速起來。

安然問得很尖銳。這件事秦歌也認(rèn)真想過。這次競拍,他敢于天價獲取,首先是因為他對IP的熱衷,然后還有莫非的承諾,以及宋仁浩的信任和全權(quán)委托。但最重要的因素,卻始終深藏在秦歌的內(nèi)心,他一次都沒有泄露過。

秦歌當(dāng)時問安然,你覺得還有什么原因?

安然從秦歌的神態(tài)當(dāng)中,很快就讀懂他并不想正視自己的內(nèi)心,更不想對外人泄露這份內(nèi)心,也就不想戳穿,笑著說,沒有最好。

秦歌望著安然,有些意外。她突然對自己說起這種話,是不是也已經(jīng)看穿自己的內(nèi)心?這個想法令他有些緊張起來。

而安然也料到自己這個提問必定會引起秦歌警覺,甚至是多心,就馬上轉(zhuǎn)換了一個話題。她不想輕易去觸碰別人的隱秘內(nèi)心,既然人家不愿意說,那自己也就看穿不說穿。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會有些不可言說、不可觸碰的秘密。

安然跟秦歌就在電話里約定了會面的時間地點。通完電話以后,她馬上又想起了昨天跟莫非在一起看電影吃東西的情景??傮w而言,那算是比較完美的一天,因為安然總算說服了莫非。

而安然有所不知的是,這其實全是免費的套路而已。

當(dāng)時安然問莫非,說你到底為什么會突然放棄對天宇的投資?你究竟有什么顧慮呢?

然后莫非就開始演戲給安然看了。

“有什么顧慮,我也說不好。就感覺之前的信心好像一下子消失了?;蛟S是我頭一次來國內(nèi)投項目,有點拘謹(jǐn)吧?!蹦情_始胡說八道。

莫非不想把原因歸結(jié)到某個具體的問題上,不然就會難倒安然。于是盡量把顧慮說得玄乎虛無一些,這樣安然說服自己就會容易很多。

安然一聽,果然心里頓時就放松了一些。畢竟這并不是本質(zhì)性的問題。說到底莫非的這種不安也是比較正常的。

“呵呵,沒想到你這樣的老江湖,還會有不知所措的時候?!卑踩恍πΦ溃斑@樣的話,莫非先生,我覺得你只需要好好放松一下。”

“哦,我怎么才能放松一下呢?”莫非順勢問道。

“嗯……我覺得你還是對國內(nèi)市場缺乏直觀了解。這樣吧,下午我?guī)闳タ磮鲭娪?,讓你感受一下我們這個市場,如何?”安然笑著說。

安然居然要帶自己看電影去,這真是個從天而降的欣喜。

“噢,國內(nèi)市場,我還真不怎么了解?!蹦茄b出一副木訥地點點頭,心中暗暗得意。

“那還等什么,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我先帶你去吃個飯,江城特色,保證你滿意?!卑踩黄鹕硇χf。

兩人就這樣離開萬隆大廈,直接去了江城最熱鬧的步行街上。步行街上游人如織,好不熱鬧。莫非的心情也一下子舒暢起來。

“這邊有很多傳統(tǒng)小吃,你想來點什么?”安然一邊帶著莫非瀏覽,一邊問。

莫非早就看到不遠處就是一家老字號,就說:“我覺得蟹粉小籠味道很好。”

“真的呀,我也最愛吃蟹粉小籠。這真是太巧了?!卑踩灰魂圀@喜道,“你看前面就是南翔小籠,他們的蟹粉小籠最好了?!?/p>

安然說著,拉著莫非的胳膊就朝前走。莫非偷眼觀看,見安然一臉欣喜,不禁也被深深感染到,心情極好。

兩人踏進點心店,要了兩籠蟹粉小籠,蘸著陳醋,慢慢吃了起來。安然邊吃邊跟莫非說著這種小籠的特色。莫非聽著安然的悅耳聲音,以及喜上眉梢的神態(tài),無限感慨。

好多年沒有跟安然這樣面對面坐著,輕松交談,無拘無束。安然還是沒有多少變化,美麗,溫潤,大氣,坦率,有時候特別安靜,一說到興奮的話題,就喜歡瞪大眼睛,聲情并茂,非常動人。

以往的種種,馬上就從記憶深處滲透出來,壓得莫非差點喘不過氣來。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自己竟然還能跟安然這樣坐在一起吃東西。

“你以前吃過這種蟹粉小籠嗎?”安然問。

“很多年前,回國時吃過一次,就一直忘不了?!蹦切φf,“特別是蘸著這個香醋,味道特別濃郁?!?/p>

莫非說著,拿起碟子,直接喝了一小口香醋,回味無窮。

“哦,你這么愛吃醋呀?”安然開玩笑道。

“嗯,我特別愛吃醋。特別是這種家鄉(xiāng)的醋,很能勾起我的回憶。”莫非假裝不知安然話里的玄機,又似乎話里有話,點點頭,又喝了一小口。

安然看著莫非那股子勁道,忍不住用手捂著嘴巴,“撲哧”一笑,隨后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莫非看到安然笑得這樣暢懷,不禁心動,鼻子一酸。

不知道怎么啦,此時此刻,面對著安然的笑容,躍入莫非心田的,卻是當(dāng)年安然在他面前悵然轉(zhuǎn)身,慢慢離開的落魄背影。

想到這個,莫非心如刀絞。

當(dāng)時莫非用餐巾紙捂著嘴巴,一邊咳嗽,一邊也在忘情注視著安然在他跟前言笑晏晏,一時間就有些往事翻涌,以前的那個安然,活生生再次出現(xiàn)在自己跟前,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敢奢望的。所以剎那間就令他淚流滿面。

安然看到莫非突然流淚,還以為是咳嗽所致,倒是沒有起疑。而莫非也總算可以借著咳嗽把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緒掩飾過去,并漸漸停息咳嗽。

“不好意思呀……”莫非擦淚笑著說。

“你這個人挺有意思。我已經(jīng)有好久沒有這么酣暢大笑過了。”安然欣然道。

莫非已經(jīng)恢復(fù)神態(tài),心中同樣盈滿了苦澀的歡欣。此時此刻,他甚至就想張開懷抱,去緊緊擁抱安然,然后跟她講講離別之苦,懺悔之意。

兩人隨后買了電影票,走進影院。

影院正在熱映一部戰(zhàn)爭片。原本并不被看好的這部國產(chǎn)戰(zhàn)爭動作片《獵豹2》,卻一下子爆燃了。

“這部片子公映第一天就突破1.2億票房,短短五天,累計票房已經(jīng)達到9個億。根據(jù)評估機構(gòu)公布的預(yù)測,《獵豹2》突破三十個億毫無壓力,有望沖擊四十個億?!卑踩唤榻B說。

“哦……”莫非也有些意外。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成績了。

“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們這個市場的瘋狂之處。原創(chuàng)也好,IP也罷,只要捉對路子,誠意制作,什么樣的奇跡都會發(fā)生?!卑踩豢粗东C豹2》的海報,感慨道。

莫非認(rèn)真聽著安然的解說,清晰感受到了她一定要帶自己來看電影的用意。她就是想讓自己見識一下這個瘋狂市場,然后給自己打氣。而這也恰恰是莫非希望看到的。不然的話,他也沒有辦法順?biāo)浦?,回心轉(zhuǎn)意呀。

“沒想到國內(nèi)市場那么火爆?!蹦且膊皇r機地應(yīng)景了一句。

“是呀。所以你還在擔(dān)心什么?《獵豹2》能做到這樣,像《救世》這樣的IP,就更不在話下?!卑踩焕^續(xù)鼓勵道。

莫非沉吟片刻,笑笑,兩人并肩走進劇場。在跟安然并肩坐在座位里時,莫非有些恍惚。以往的那些碎片回憶,似乎正在慢慢聚攏過來。那個時候,他跟安然也經(jīng)常會去看電影。而在認(rèn)識安然前,他極少會到這種人多的地方逗留,除非萬不得已應(yīng)酬。

“國內(nèi)院線的硬件設(shè)施已經(jīng)普遍趕上美國?!蹦黔h(huán)視著眼前這個4K巨幕放映廳,這句話是很由衷的。

“是呀,現(xiàn)在這個時代,或許正是我們大展身手的好時代。莫非先生,你可不要錯過機會呀?!卑踩恍χf完,就把一桶爆米花遞了過去。莫非拿起一小把爆米花,放進嘴里,慢慢嚼著。

“這一點我不懷疑。我們或許真的趕上好時代了?!蹦屈c點頭說。

安然注視著莫非,見他一臉欣然,不由得莞爾一笑,心里輕松了好多。

電影開始后,莫非接過爆米花桶,微微側(cè)身,端到安然座位的前側(cè),擺放成一個讓安然很舒適就能拿到爆米花的姿勢。這種姿勢,好幾年前在跟安然看電影時,曾經(jīng)就是馬致遠的標(biāo)準(zhǔn)動作。雖然隔著那么好幾年,但現(xiàn)在莫非做起來毫不生疏,信手拈來。

而安然也對莫非的這種姿勢既熟悉,又意外。莫非的這種姿勢,讓安然觸動心扉,很自然就想起了當(dāng)年的馬致遠。她還在想,會不會天下所有男士在跟女士一起看電影時,都會用這種姿勢去照顧女士?

她不由得再次想起,認(rèn)識莫非以后的日子里,他在自己跟前所表現(xiàn)出來的種種不尋常,越發(fā)好奇。

而這件事的真相,根本就不是安然所能輕易猜得到的。

觀影中途,安然幾次偷偷側(cè)過臉去,觀察莫非。光影閃爍之間,她看到莫非坐得端正,小心翼翼,似乎有些緊張。整個人因為要保持住爆米花桶的位置,所以始終有些僵直。畫面亮度起來時,又能看清他的目光凝重,悠遠,深不可測,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安然心中卻始終彌漫著幾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安然看到這幅景致,有些越來越抑制不住。這種姿態(tài),怎么看都透著一股親切,一股神秘,一股濃郁的似曾相識。

莫非,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散場后莫非對國內(nèi)的電影制作水準(zhǔn)贊不絕口。安然趁機說,你現(xiàn)在還對《救世》抱有疑慮嗎?

莫非聽見安然這樣說,就知道火候已到。

“嗯,這是一個很專業(yè)的市場。我原來擔(dān)心的就是這個?!蹦琼槃菹肓讼胝f。

安然笑了,笑得莞爾燦爛,然后問:“你現(xiàn)在想通了,對嗎?”

莫非有意躊躇片刻,這才點點頭道:“嗯,至少是更加有信心了?!?/p>

“那你還不趕緊去找秦歌?時不待人呀,莫非?!卑踩婚_心地說。

莫非望著安然,也被她的笑容所感染,心中愜意。隨后他又皺著眉頭,道:“可是,我已經(jīng)拒絕秦歌了。這還讓我怎么去找他說這事呀?”

安然嫣然一笑道:“沒事。我?guī)闳フ宜劇F鋵嵞阌羞@種顧慮,沒有人會怪你,畢竟這是一項重大投資,不是看場電影那么簡單?!?/p>

“那好啊。到時候我就對秦歌說,這次我最終決定參與投資,全是因為安然小姐的努力說服,以及竭誠介紹,我才回心轉(zhuǎn)意的。”莫非笑著說。

安然聽到莫非這樣說,不由得注視著莫非,溫婉一笑。

莫非被這股笑容深深感染,跟她相視一笑,內(nèi)心跟喝了蜜一樣的愜意。此時此刻,他發(fā)現(xiàn)自己一下年輕了好多,至少是又回到了過去那段歲月。

眼下這種結(jié)局,正是他所期待的,也是他刻意營造出來的。這樣一來,在秦歌的眼里,自己重新恢復(fù)信心,并決定給天宇注資的功勞,就完全落到安然身上。秦歌一定會為此感激安然,這樣安然面對秦歌時,就無需有任何愧疚,她的心結(jié)就可以完全消散。因為她終于給了秦歌一個完美交代。

到了約定的時間,安然就帶著莫非趕往天宇大廈。

莫非見到秦歌,有些尷尬,剛剛咳嗽了一聲,那邊秦歌就主動跟莫非打起招呼。莫非說我很抱歉,秦歌馬上說莫非先生,什么也別說了,來,坐下,喝茶。

這樣一來大家都有了臺階。莫非首先自我道歉。

“我再次向你道歉,秦歌。這次我回籠到一筆款子后,原本應(yīng)該馬上找你,兌現(xiàn)承諾??僧?dāng)時我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有點不安,所以就準(zhǔn)備打退堂鼓了……”

“哈哈哈哈,莫非先生,你的想法很正常。我有時候也會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產(chǎn)生懷疑呢。但最終我們還是坐到了一起,那些事就別提啦!”秦歌歡欣鼓舞說道。

“唉,慚愧慚愧。不過這一次,如果不是安然的規(guī)勸,我恐怕早就提前回紐約去了。她為了促成你我合作,跟我反復(fù)擺事實,講道理,而且還請我去吃美食,看電影,哎呀,反正她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了。”莫非肯定要在秦歌跟前贊美一番安然。

“哦……”秦歌不由得回過頭去,朝安然投去感激的目光。安然接收到秦歌的感激目光,非常高興。

“謝謝你,安然?!鼻馗栉⑿χf。

“不要謝我。我這是在贖罪?!卑踩婚L長喘了口氣道,“這一次幸虧莫非先生愿意加盟,否則我就是天宇的罪人了?!?/p>

“你怎么這么說自己呀?”秦歌說道,“在我眼里,你是世界上最熱心的人。沒有之一?!?/p>

“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多嘴的人,沒有之一。”安然笑說。

“你千萬別這樣說自己,安然,這次拍賣,要不是你一直在給我加油鼓勵,我還真的沒那份勇氣。”秦歌由衷地說。

“你快別說這件事,我都要后悔死了。我有時候就是這樣,嘴巴快,但心思慢。還沒考慮周全的事,就愛瞎嚷嚷。唉,這次差點闖大禍……”安然松了口氣。

這兩人一來一去,忙著感謝、客氣,就把莫非晾在一邊。

莫非聽著兩人相互客氣玩笑,隱隱有些不快,但又感覺無可奈何。

在這整件事里,他莫非注定會成為一個進退兩難,左右尷尬的人。想到這個,莫非突然就有些傷感起來。

“其實你應(yīng)該感謝莫非先生,他才是最關(guān)鍵的人?!卑踩伙@然已經(jīng)看出莫非的神色有些不適,就說。

而事實上,她根本沒有看穿莫非的心思。

“對對對。莫非先生,希望接下去我們一切都順利?!鼻馗柙俅挝兆∧堑氖郑d奮之情,溢于言表。

莫非握著秦歌的手,突然感覺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而且面對秦歌的熱情,他竟然沮喪得無法讓自己微笑起來,哪怕是假裝敷衍一下,也不可能做到,并且還有些想狠狠甩脫秦歌的手。

然后秦歌又拿出一份擬好的文件,交給莫非說道:“莫非先生,這是我擬的一份合作協(xié)議,你看看,還有什么需要補充的?”

莫非接過文件,翻閱了一下,說道:“嗯,我看大致就是這樣了?!?/p>

就在這個時候,宋仁浩推門進來。秦歌連忙把情況跟宋仁浩作了介紹。宋仁浩鄭重其事地跟莫非握手致意。

“莫非先生,感謝你對天宇的信任。”

莫非握著宋仁浩的手,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激動,說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p>

莫非說完,看著宋仁浩,突然有些恍惚起來。宋仁浩見他有些走神,又看到他跟前的協(xié)議,便問:“莫非先生,你還有什么要求嗎?”

“什么要求?哦——沒有、沒有?!蹦堑乃悸吠耆辉诰€。

安然也察覺到了莫非的異常,便問:“莫非先生,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莫非已經(jīng)感覺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安然這樣一說,他順勢而下,摸了摸胃部,說:“嗯,有點胃疼。老毛病了,沒事?!?/p>

而莫非這樣一說,就感覺自己的胃部真的有些不舒服起來。

宋仁浩見狀,馬上點點頭道:“莫非先生,你我都有點年紀(jì)了,要多保重哈!”

莫非看著宋仁浩病態(tài)的臉色,點點頭說:“謝謝關(guān)心。宋先生你心臟不好,更要保重?!?/p>

宋仁浩一愣,忙問:“哦,莫非先生怎么知道我心臟不好?是秦歌說起過嗎?”

莫非這才發(fā)覺,自己慌里慌張的,怎么把實話都說出來了?他連忙擺擺手,道:“我之前好像在一篇報道中看到過?!?/p>

“有人報道過我的病情嗎?”宋仁浩有點納悶,問道。

“我應(yīng)該看到過,你可能忘記了吧?”莫非掩飾說。

大家釋然。莫非暗暗松了口氣。

接下去莫非對宋仁浩說那我們就簽署一份協(xié)議吧,簽完以后,我今天還來得及把資金注入。

大家都很高興。秦歌趕緊攤開已經(jīng)擬定的多份協(xié)議。莫非確認(rèn)并不需要添加什么額外條件,拿出鋼筆,很爽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并且蓋章。秦歌也在協(xié)議上簽字蓋章。

大家看著協(xié)議上雙方的簽字蓋章,一時間歡欣鼓舞。有人端來了香檳,大家拿起酒杯,相互祝愿,喝了一口。

莫非隨后又打電話給他的助手,讓他把第一筆錢,三百萬美金打入指定的賬戶。

“哎呀,今天我們應(yīng)該去找地方聚一聚,慶祝一下?!鼻馗韪吲d地說。

“是呀,我也這么認(rèn)為。”安然笑著說。

“那秦歌你趕緊去安排一下吧。莫非先生,你喜歡吃什么菜?”宋仁浩也笑笑說。

然而莫非卻似乎并不像其他人那樣高興。他的臉色陰沉著,怎么也擠不出一絲笑容來。

“我有點不舒服,不如改天吧?!蹦怯谑钦f。

宋仁浩見狀說:“莫非先生,你先回賓館休息一下。如果吃不消,就跟我們說,我們安排你去醫(yī)院查一下。”

“不用。老毛病,我?guī)е幠?。那我先回去了,我們改天再談?!?/p>

“我送你吧?!卑踩唤裉焯貏e高興,就自告奮勇地說。

大家都說好。莫非也沒有反對,便跟大家告別后,跟著安然離開。

秦歌送走了莫非,非常高興。因為他之前答應(yīng)過宋曉雨,三天內(nèi)他一定會有辦法?,F(xiàn)在三天未過,莫非就送錢來了?;仡^他得趕緊把好消息告訴她。

安然也非常舒懷。這次莫非的表現(xiàn),令她徹底擺脫了對秦歌的心理負(fù)擔(dān)。最關(guān)鍵的是,她也終于實現(xiàn)了要努力幫助秦歌一把的心愿。在這個項目上,到目前為止,她的所作所為,也確實對秦歌和項目起到了一定的正面作用。這是她最在意也是最希望看到的。剛才大家舉杯慶賀時,安然心里說不出的愜意,也大大松了口氣。

而這一切,都要仰仗莫非愿意聽從自己的規(guī)勸,最終答應(yīng)跟天宇合作。

回賓館的路上,天色已經(jīng)有些暗淡,莫非不時感覺有些肚子疼。

安然要開車送他去醫(yī)院檢查一下,莫非說不用,他每次情緒波動時,就會肚子疼。今天做了件大事,或許他有些激動,睡一覺就好。

到達賓館門口,安然見他已經(jīng)沒事,也就沒有放在心上。莫非下車后,安然也鄭重其事下了車,跟他道別,并向他致謝。

“今天要謝謝你,莫非?!卑踩恍χf。

莫非看著安然一副輕松的樣子,心里也很愉快。

“為什么要謝我呢?”莫非笑著問。

安然想了一想說:“因為你的舉動,令我終于走出困境。”

莫非注視著安然,感嘆道:“你的確是個很熱心的姑娘。心地善良,愿意幫助別人,將來一定會有好報?!?/p>

“哦,你覺得我有什么樣的好運呢?”安然心里高興,就開了個玩笑。

莫非想了想說:“你一定會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p>

安然一愣,打量著莫非,奇怪問:“你怎么知道我沒有男朋友?”

莫非呵呵一笑道:“我就是知道,這又不難打聽到?!?/p>

“你在打聽這個?什么意思?”安然饒有興趣地問。

“如果你跟誰說起一個漂亮女士,那么她的婚否以及個人情況,一定會成為話題的中心。這是人之常情,你也不必介懷?!蹦切πφf。

安然注視著莫非,有些不置可否。她不想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跟莫非道了聲晚安,就鉆進車?yán)镫x開了。

莫非望著轎車離去,一陣黯然,肚子就又開始疼了起來。他就在賓館外面找了個石凳坐下,點了支煙,深深吸了一口,茫然若失。

今天他都干了些什么?

莫非猛烈吸著煙,突然站起身來,狠狠扔掉煙頭。隨后飛起一腳,就把一個垃圾桶踢出去好遠。巨大的聲響引得大門口的保安開始朝這里張望。

莫非快步走出幾步,沿著昏暗路燈,一直走到湖邊。湖面上波光粼粼,倒映著一輪明月,兩岸樹影婆娑,在微風(fēng)里搖曳,環(huán)境倒是非常的安靜。

莫非呀莫非,馬致遠呀馬致遠,他媽的今天你都干了些什么?莫非憤怒地自問。

這一次回國,莫非的計劃就是兩條。一是要借助秦歌和周洋的力量,報復(fù)天宇,報復(fù)宋仁浩。具體計劃就是:先承諾秦歌他會投資《救世》項目,然后慫恿秦歌天價拍下這個項目的影視改編權(quán),然后再中斷投資,然后就沒有“然后”了。而天宇必定會陷入進退兩難,然后他再見機行事,找機會繼續(xù)落井下石。

他的第二個計劃,是要想辦法重新獲得安然的愛,讓她重新回到自己身邊。有可能的話,最好是帶著她一起去美國紐約生活。莫非覺得這一次他能在紐約遇見安然,是上天的安排,他不能辜負(fù)天意,輕易讓曾經(jīng)的最愛第二次從身邊溜走。

但這次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安然對秦歌似乎情有獨鐘,這一點令他多少有些緊張。畢竟如果安然身邊已經(jīng)有個男人,那么自己實現(xiàn)計劃的難度將大大增加。所以他從在紐約起,就在想方設(shè)法在安然和秦歌之間設(shè)置障礙,包括利用宋曉雨的力量,去牽制、打擊兩人的關(guān)系發(fā)展。

但那些努力又有什么用呢?時至今日,秦歌在安然的心目中,已經(jīng)占據(jù)了非常重要的位置。

更加禍不單行的是,當(dāng)莫非還沒有想好如何對抗秦歌,怎樣把秦歌從安然身邊清除時,他卻搶先被安然的現(xiàn)狀所深深羈絆。

安然覺得因為她自己的原因,導(dǎo)致秦歌陷入困境,因而背負(fù)了沉重的心理包袱。她是那么的迫切需要得到幫助,來擺脫這一切。這一點,讓莫非很自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狠心拒絕安然的請求,然后眼睜睜看著她悲傷轉(zhuǎn)身,離開自己時的寂寥背影。一剎那間,他就下定決心,這次不能再錯過機會,一定要幫助安然如愿以償。

更何況,這一次秦歌所面臨的尷尬局面,還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所以從某種角度看,安然這次的痛苦,同樣也是拜自己所賜。這一點,讓莫非在下定這份決心時,又增加了幾分勇氣和理由。

但是他很快就發(fā)覺了,自己拯救安然的行為,必定要跟他的另一個計劃相違背。

他不惜代價幫助安然,可是真正受益的,除了安然,竟然還有天宇宋仁浩和秦歌。這是最令莫非無限糾結(jié)痛苦的地方。一旦自己幫助安然達成心愿,那么也就在事實上幫助天宇走出了困境。這又是一個無可奈何的宿命。

這預(yù)示著什么?莫非抬起頭,無語問蒼天。

在很多年前的那些歲月里,自己始終就是這樣,每每當(dāng)天宇面臨巨大危機時,就會勇敢站出來,一如既往,匡扶天宇。難道這一次天宇遇到危機,上天依舊要這樣殘忍安排,讓自己來出手解決嗎?

他曾經(jīng)因為不甘心讓天宇受益,就想著這次不去幫助安然,讓她的這份心結(jié)慢慢自行消散。但他卻發(fā)現(xiàn)安然正在計劃不顧一切幫助秦歌,包括還準(zhǔn)備把她剛剛起步的項目終止,然后抽調(diào)資金給秦歌,讓他解困。

這種無所畏懼,奮不顧身的舉動令莫非震撼,也為安然擔(dān)憂。所以他覺得自己不能猶豫,就像很多年前自己站在安然跟前的猶豫那樣,這種悲劇決不能重演。

自己果斷出手,既可以讓安然止損,又能夠阻止安然給秦歌作出這么巨大的奉獻。因為莫非估計,一旦秦歌發(fā)覺安然為了自己,竟然舍得如此犧牲自己利益,那么他倆的關(guān)系勢必會有一個大大的飛躍,而這是莫非無法承受,也必須要制止的。他必須不惜代價阻止不良局面的發(fā)生,為安然做一次犧牲,這才配得上她男人一般的氣魄和胸懷。同時也盡力在安然跟前表現(xiàn)一番,獲得她的好感,為下一步計劃打好基礎(chǔ)。

更何況自己還背著案子。多年前他迫不得已,攜款潛逃的案子,想必國內(nèi)公安還在監(jiān)控著,所以他很清楚自己無法在國內(nèi)呆很長時間。他必須盡快完成自己的兩個計劃,然后回紐約。

因此,對他而言,留在國內(nèi)的時間不多,能這樣幫助安然的機會是很寶貴的,不可多得的。過了這個村,就難保還會有下一個店了。

莫非翻來覆去,最后還是決定出手。

今天當(dāng)他看見安然一臉輕松欣慰時,心里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因為他很清楚,安然的這份輕松欣慰、高興釋懷、如愿以償并不是獻給自己,而多半是沖著秦歌去的。

這也就算了。

關(guān)鍵是當(dāng)他看到秦歌和宋仁浩當(dāng)面向自己致謝時,內(nèi)心頓時幾近崩潰。

你這是在干什么?莫非,姓馬的,你不是計劃報復(fù)天宇宋仁浩秦歌的么?怎么現(xiàn)在卻主動給他們雪中送炭?有些事耿耿于懷了那么多年你都無法釋懷,這次明明有機會一雪前恥,怎么搞成這副模樣了?你是癡了,還是傻了?

頓時,當(dāng)年在宋仁浩手下所受到的不公和委屈,以及那一年報復(fù)未遂,無奈倉皇出逃的尷尬和隱忍,馬上又如循環(huán)而至的暗涌潮汐,再次把他的心房口鼻淹沒,讓他幾乎窒息,無法自拔。

安然在把莫非送到賓館后回來的路上,突然想起了一個事。

她記得好幾年前,曾經(jīng)也有一個男人,在遇到情緒激動時,就往往會胃疼。這是這個男人長期處于高度工作壓力之下,所導(dǎo)致的一種胃痙攣。

而今天莫非在車上突然喊肚子疼,并且還說也是因為情緒引起。這就讓安然再也無法忽視這個叫莫非的人。

這是怎么回事?

回想起莫非在自己跟前所作所為,種種表現(xiàn),以及自己對他的那些疑慮,安然有些恍惚起來。

她把車停在路邊,放下車窗,讓夜風(fēng)吹拂進來,凝神望著路邊一大片高大的夾竹桃在風(fēng)中搖曳,不覺有些發(fā)呆,忽然腦海里就浮起了一首唐詩:

微風(fēng)驚暮坐,臨牖思悠哉。開門復(fù)動竹,疑是故人來。

安然反復(fù)吟誦,不覺悲傷。同時更是滿心驚異,越想越不可思議。

莫非,你出來,你到底是誰,給我說清楚。

有個念頭,忽地躍入安然的腦海。但她不敢想下去,更沒有勇氣去面對去驗證。不,不,這個念頭太狗血了。

那一夜安然沒有睡著過,翻來覆去,腦海里除了莫非的影子,還多了一個馬致遠。

自從很多年前那一個悵然轉(zhuǎn)身之后,安然就再也沒有見過馬致遠。但馬致遠卻時常會在她的夢中出現(xiàn)。夢中的馬致遠一如既往地深情、睿智、沉默和體貼,這令安然非常惱怒。她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為什么馬致遠在她夢里出現(xiàn)時,依舊會那么的完美和優(yōu)秀?他實際上就是一個懦夫,一個自私鬼,一個逃兵呀。

第二天安然醒來后,就給莫非打了個電話,詢問他身體狀況。莫非回復(fù)她說已經(jīng)無礙,謝謝關(guān)心。

安然怎么都覺得莫非這個人有些蹊蹺。就聯(lián)系了她在紐約的一個朋友,委托他打聽一下莫非的情況。那個朋友經(jīng)過多方打聽后,告訴安然說莫非在紐約有些名望,但這個朋友也并不很熟悉莫非的個人過往,只知道他的公司業(yè)績良好。不過聽說莫非最近這次突然從一個投資項目中急匆匆抽走資金,光付出的違約金就高達五十萬美金。大家都在猜測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煩事了。

安然聽到這個消息,頓時整個人就不好了。

這樣看來,莫非這次準(zhǔn)備注入天宇的資金,很可能就是他從其他項目中違約抽出來的,而且為此付出了很大代價。光直接損失就高達五十萬美金,間接損失,包括利潤收入和個人信譽等方面則無法估量。

看樣子他這一次投資天宇的信心,不是一般的大。

但莫非拿著這些錢,回到國內(nèi)后,所表現(xiàn)出來的言行,卻完全沒有他孤注一擲回籠資金時的那種氣魄。他甚至?xí)灰恍┻B他自己都不清楚的,無端的忐忑所嚇倒,差點就放棄投資天宇。他既然花費這樣巨大的代價抽調(diào)資金,隨后又怎么會不愿意投資天宇項目呢?這完全不像是他這樣一個有魄力有資歷的老江湖所該有的表現(xiàn)。

而且莫非的那種猶豫,其實非常的莫名其妙。安然甚至根本就沒有花費多少精力,就輕易說服了他。在這一點上,莫非完全就像是一個初出茅廬小年輕的表現(xiàn),完全不符合莫非的資深閱歷。這又是為什么?

安然左思右想,不禁想到:且不管這次莫非的舉止有多么的怪異,但有一個事實卻很清楚,那就是他這次的舉動,最大的受益者,正是安然和天宇。

而且安然也覺察到了,莫非這次決定注資天宇,實際上作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迂回。他其實并沒有什么特別重大的顧慮,原本完全可以直接去找秦歌談合作,但事實上他卻要先通過自己,然后再由她帶著他,去找秦歌洽談。

翻來覆去思考后,安然又有了一種猜測。而這個猜測,更讓她一分鐘也坐不住了。

安然急于想搞清楚這里的真相,于是就打電話給莫非,請他出來吃飯。

秦歌在送走莫非和安然以后,跟宋仁浩相視一笑,大大松了口氣。

“秦歌,你的努力終于見效了。恭喜你?!彼稳屎瓶洫?wù)f。

“宋先生過獎了。這是我職責(zé)所在,份內(nèi)事而已?!鼻馗杩蜌饬艘痪?,隨后又道,“那現(xiàn)在我們可以籌備一下,正式啟動《救世》項目了。”

宋仁浩點點頭道:“嗯,我看前期工作可以展開了。你那邊的融資可以同時進行,爭取多引進幾家一起聯(lián)合開發(fā)。我去找?guī)准译娨暸_過來,你們一起坐下來聊聊這個項目。我有這方面的資源?!?/p>

秦歌馬上就想起了紫江企業(yè)的陳總。他在心里轉(zhuǎn)念,準(zhǔn)備不顧顏面,爭取把他重新拉進來。

正在這個時候,房門打開,宋曉雨從外面進來。

“爸爸,我找你有事要談?!彼螘杂曛苯泳蛯Ω赣H說。同時又飛快朝秦歌瞥了一眼,又飛快移開目光。

“哦,你要跟我談什么呀?”宋仁浩樂呵呵地問。

“當(dāng)然是談我們那個項目了……我想跟你單獨談?wù)劇!彼螘杂陚?cè)過身去,讓秦歌站在她身后去。

“哈哈哈哈,項目的事,你跟秦歌談吧。具體情況我不管?!彼稳屎瞥馗杩纯?,又道,“曉雨,秦歌也正有喜事想告訴你呢?!?/p>

“是呀,曉雨,告訴你個好消息。莫非準(zhǔn)備投我們這個項目了。僅僅第一批注入的資金,就有三百萬美金?!?/p>

宋曉雨的臉色,頓時就變得極其慘白。

秦歌見狀,還以為宋曉雨是不相信自己的話,就又說:“曉雨,這一次莫非不會再給我們吃空心湯團了。他已經(jīng)簽了協(xié)議,錢也打入我們賬戶上,這次是千真萬確的?!?/p>

宋曉雨聽到這里,更加不知所措起來。

秦歌察覺到了,有些戒備,連忙問:“曉雨,怎么啦?”

宋曉雨呆呆望著地上某個東西,目光盈盈,突然轉(zhuǎn)身就走,沖出了辦公室。

秦歌覺得奇怪,看了宋仁浩一眼,就追了出去。

“曉雨,曉雨,你跑什么?發(fā)生什么事了?”秦歌邊追邊喊。

但宋曉雨根本不理會他,只顧著朝前沖去。秦歌好不容易在電梯門口把她堵住,一把拉住她。

“曉雨……”

宋曉雨狠勁甩開秦歌的拉拽,但秦歌緊拽著她的衣袖,宋曉雨哪里甩得開。

秦歌看到宋曉雨這個樣子,心中突然有了些不祥的預(yù)感。

“曉雨,究竟怎么了?”

宋曉雨注視著秦歌,神色憤怒而慌亂。掙扎片刻,她終于放棄,咬咬牙,對著秦歌說道:“我已經(jīng)把項目轉(zhuǎn)讓給別人了?!?/p>

秦歌大駭,想了想,追問道:“你沒有開玩笑吧?”

“我沒有開玩笑……”宋曉雨畢竟心虛,同時更有些心痛和心慌,她很清楚這次自己恐怕是闖了個不大不小的禍。此時此刻的強硬,也完全是裝出來的。當(dāng)她看清秦歌的表情以后,也忍不住有些緊張。

“轉(zhuǎn)讓給了誰?”秦歌進一步追問。

“周洋……”宋曉雨茫然說。

秦歌滿腔的怒火,早已經(jīng)涌上心頭。他注視著宋曉雨,憤怒得想打人。

“曉雨,你,你怎么這么糊涂啊?”秦歌一時無處宣泄,連連跺腳,憋到最后,也只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宋曉雨低著腦袋,欲言又止。

“曉雨,我們不是有約定嗎?這還沒到三天,你怎么就出手了呀?還能挽回這次轉(zhuǎn)讓嗎?”秦歌又問。

宋曉雨搖搖頭道:“協(xié)議已經(jīng)簽了,也公正過了。”

秦歌黯然嘆息,怒斥道:“你怎么這么糊涂?。空f著說著,還真的去干了。這件事你怎么去跟宋先生交代?”

宋曉雨流淚了,繼而開始抽泣。秦歌見她那副哭泣的模樣,心里也有些難受,也就再也無法說她什么了。兩人一個抽泣,一個呆立,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電梯來了,宋曉雨沉默進入。秦歌想進入,卻被宋曉雨伸手推了出去。

秦歌看著電梯下降,覺得事態(tài)嚴(yán)重,就馬上折回去,他要去把事情告訴宋仁浩。

宋曉雨回到自己辦公室里,腿肚子都有些發(fā)軟了。

之前她跟周洋在露天咖啡館會面,深深為自己能夠跟周洋達成轉(zhuǎn)讓協(xié)議而感到幸運。那個時候,她還挺高興,以為自己這是為天宇化解了一個巨大累贅。這次等她把所有手續(xù)辦好以后,就想著先去告訴父親,好給他一個驚喜,讓他放下心中的石頭,也讓他見識一下自己的能力,順便再讓他好好夸夸自己。

這個時候,宋曉雨突然感覺到,之前秦歌在自己跟前反復(fù)提及,要她對這個項目多一些信心,對眼前的困難要保持堅韌,要堅信一定會有轉(zhuǎn)機,等等那些話,現(xiàn)在看來并不是秦歌的推諉和借口??上ё约寒?dāng)時真的沒有心思去相信那些話。那個時候,她滿腦子就是覺得這都是秦歌在為他的私心私欲找理由。

宋曉雨完全可以想象,當(dāng)父親得知自己已經(jīng)把項目轉(zhuǎn)讓以后,會是怎樣一副措手不及,怎樣的一種心痛,又會怎樣看待自己的舉動。

她忽然感覺到了,這件事自己處理得極其幼稚,極其沖動,極其的不可思議。她似乎一下子清醒了許多并豁然開朗,意識到自身所存在的問題。

宋曉雨分明感到,這些年里她吃過官司,然后又把自己流放到國外漂泊,自己的思維和意識,跟吃官司之前在為天宇效力時,已經(jīng)差別巨大。現(xiàn)在的她,明顯有些急躁、狹隘、多疑,看不到未來,遇事就愛朝悲觀的方面去思考。這種變化,她之前從來都沒有清晰意識到過,而今天卻一下子看清了自己。

宋曉雨想到這里,揪心地悲傷,一顆心無所倚靠,不知道該如何處置這個局面,更覺得沒有顏面去面對父親。

現(xiàn)在看來,秦歌在這個項目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不棄不餒,堅忍不拔,是十分有必要,也是非常正確的。但自己明顯看扁了他,誤解了他,不,從某種程度上說,自己一直就是懷揣著某種莫名其妙的惡意,在歪曲著秦歌的一舉一動。

宋曉雨想到這些,淚水撲簌,環(huán)視四周,卻恍惚不知道該如何度過接下去的每一秒鐘。

她剛剛做了一件無可挽回的事情。而傷害最深的,也必定是自己身邊那幾個最親近的人。

最后宋曉雨收拾了一下,快速離開辦公室。她一秒鐘都不想再呆在這幢房子里了。

她穿過走廊,害怕跟任何人照面,于是就選擇了從消防通道里下樓。她像一只受了驚嚇的小獸,推開一道道冰冷的密封門,呼吸著腐朽霉味的空氣,沿著昏暗曲折的消防樓梯,跌跌撞撞,倉皇而逃。

當(dāng)她下到某個層面時,突然聽見秦歌的大嗓門在門外回蕩。出于好奇,也出于想知道秦歌在干什么,她轉(zhuǎn)出消防樓梯,來到走廊,然后循著聲音,走到某個辦公室門口,悄悄張望進去。

這個辦公室是屬于天宇影視總經(jīng)辦主任辦公室。此時此刻,總經(jīng)辦主任徐曉東正站在里面,面對著一臉憤怒的秦歌,支支吾吾。

“徐曉東,公章管理制度你清不清楚?沒有我的指令,你為什么要把公章交給宋曉雨?你不知道我才是常務(wù)副總嗎?”秦歌抬著手,指著徐曉東的鼻尖,大聲呵斥。

徐曉東一臉緊張,又有些無辜,支吾道:“秦副總,我當(dāng)然知道公章管理制度是什么。要是別人私自來問我要公章,我打死都不可能放手。但……但人家是宋曉雨……”

“宋曉雨怎么啦?她就不用遵守公司制度嗎?”秦歌拍著桌子大聲質(zhì)問。

宋曉雨聞聽,默默垂下眼簾。那邊秦歌突然拍這一下桌子,猶如擊打在她的心頭,令她不由自主一陣絞痛。

“你知道由于你的失職,這次導(dǎo)致了一個多么嚴(yán)重的后果嗎?這個責(zé)任你承擔(dān)得起嗎?你!”秦歌繼續(xù)發(fā)怒道。

徐曉東很委屈,也不甘心,辯解道:“對不起秦副總。這事我不否認(rèn)是我失職。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做總經(jīng)辦主任已經(jīng)十來年,宋副總以前每次來問我要公章,從來都不會辦理任何手續(xù)。這一點,宋仁浩先生也是認(rèn)可的。所以在天宇,這就是一個慣例,宋小姐是天宇的少東家,她可以在天宇內(nèi)部隨心所欲,我們不會也不敢多說一句話。所以要說違反公章使用制度,你應(yīng)該先去找宋先生,還有宋小姐發(fā)火……”

秦歌聞聽,想了想,沮喪不已,“唉”了一聲,狠狠錘擊桌面,隨后又憤怒指著徐曉東,大聲道:“你別狡辯,這件事你逃脫不了責(zé)任?!?/p>

徐曉東注視著秦歌,也不甘示弱道:“秦副總,反正你這個黑鍋我不背。大不了我辭職。”

“你!”秦歌怒不可遏。

宋曉雨及時隱退,急匆匆回到消防通道,感慨萬千。

秦歌的憤怒,她完全能夠理解。她所唏噓的是,秦歌即便怒火萬丈,也沒有在自己跟前,沖著自己這個罪魁禍?zhǔn)装l(fā)泄?,F(xiàn)在秦歌沖著徐曉東所發(fā)的那一通火,完全應(yīng)該由自己來承受。

宋曉雨此時此刻,是多么希望可以讓秦歌劈頭蓋腦怒斥一番,發(fā)一通脾氣。這樣或許就會抵消自己對秦歌,以及對整件事的深深歉疚。但是秦歌卻沒有這么做,相反還在自己跟前保持了最大的隱忍和大度,這樣對宋曉雨而言,尤其不堪。

宋曉雨強忍著內(nèi)心的煎熬,腳步匆匆,慌慌張張,急速下樓。

但是此時此刻,她又能去哪里逃避呢?

安然在去跟莫非吃飯之前,突然就接到了秦歌的電話。在聽說宋曉雨已經(jīng)把項目轉(zhuǎn)讓給周洋后,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dāng)她確切了解了事件全部真相以后,第一個念頭就是,趕緊把消息通知給莫非。秦歌也是這個意思,就委托她去通知莫非,盡快來天宇議事。

安然覺得這種事,不應(yīng)該在電話里通知莫非。所以她在接通莫非電話后,只說宋仁浩那邊有點狀況,他想讓你過去一起商議,就開車去了莫非所在的賓館。莫非看到安然親自開車來接自己,有些意外。

“現(xiàn)在可以把情況告訴我了么?”

上了安然的車以后,莫非隨即就問。以他的資歷,在電話里聽到安然那種語氣后,馬上就知道有事發(fā)生。

安然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跟莫非說這件事。她努力平復(fù)心態(tài),然后就把情況說了。

莫非坐在副駕駛座上,臉色慘白,肚子又隱隱作痛起來。安然很快就注意到了莫非下意識揉摸肚子的動作,心中一動。

“這個宋曉雨,可真不是省油的燈?!蹦青哉Z。

“全亂套了。秦歌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這個天宇影視一把手是怎么當(dāng)?shù)??怎么會出這樣的事?”安然埋怨道。

“業(yè)障呀。”莫非感慨嘆息著,茫然若失。

然而很快,莫非就覺得,這個意外狀況對于自己而言,真的無法確定是悲還是喜。

這樣看來,天宇這個項目最終還是黃了。這對于莫非而言,很難說是不是一個突如其來的欣慰。

因為這將大大抵消他在這件事上的糾結(jié)。換句話說,自己先前用三百萬美金的注入,幫助化解了安然的心結(jié),但同時也無奈成就了天宇。但隨著宋曉雨把項目的轉(zhuǎn)讓,自己反而成為最大的贏家。因為他既幫助了安然,天宇也最終沒有在自己的舉動下受益。

想到這里,莫非突然對這次跟宋仁浩的會面,有了更多的期待。他倒很想看看,宋仁浩面對這樣一個尷尬局面,會是怎樣一種心情和表現(xiàn)。莫非突然發(fā)覺,自己其實是非常希望看到宋仁浩落到這種尷尬局面。盡管他自己也承認(rèn),這種想法多少有些腹黑。

一邊的安然則不這樣想。她突然對莫非產(chǎn)生一股某名的嘆息:這一次變故,莫非的損失要比天宇影視大很多。

然而安然心中還有比這個更加迫切希望得到驗證的問題。所以她并沒有直接開車前往天宇,而是拐了個彎,然后把車停在一條偏僻的馬路邊上。

“這是什么地方?”莫非看到安然停車,朝外張望,發(fā)現(xiàn)這里根本不是天宇大廈。

安然把車停妥,然后轉(zhuǎn)過頭來,注視著莫非。莫非被她看得很不自然。

“怎么啦?你這樣看著我干什么?”莫非問。

“莫非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為什么要投資天宇的這個項目?”安然咄咄逼人地問。

莫非驚訝望著安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他畢竟老練,沉吟片刻,就又恢復(fù)鎮(zhèn)定。

“我是個投資商呀,看到好項目,當(dāng)然會出手?!蹦禽p松說道。

安然盯著莫非,目光犀利,追問道:“好項目?這個項目果真好到要讓你不惜在前一個投資項目上違約,然后不惜賠償一大筆違約金,把資金抽出來,再投到這個項目上嗎?這還是直接損失,如果算上前一個項目的利潤,以及間接損失,你這次的做法,簡直就是在作死?!?/p>

莫非驚訝地望著安然,目光不由得有些凝重起來。他沉默了片刻,就問:“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這不重要,莫非先生。重要的是,你究竟為什么要這么瘋狂?你這樣做,根本就不是一個理智投資商應(yīng)該做的?!卑踩徊讲骄o逼說,“你簡直就是在開國際玩笑?!?/p>

“我的直覺告訴我,《救世》這個項目,會賺到比我的違約金高很多的利潤,所以我才會這樣做?!蹦遣桓市妮p易被問倒而辯解說。

“你的直覺?莫非先生,你真是健忘啊。既然你覺得這個項目會讓你賺很多的錢,那你在把資金抽調(diào)出來后,為什么又突然拒絕投資這個項目了呢?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你拒絕投資這個項目的理由,根本就不能算理由,根本就是在撒嬌。我請你看了一場電影以后,你馬上就愿意投資天宇。以你的資歷,以你在商界的閱歷,你怎么可能會在這么重大的商業(yè)活動中,表現(xiàn)得如此幼稚?”

安然有些激動,這一番話尖銳而直接,直插要害,令莫非頓時無話可說。

“總而言之,這一次投資行為,你表現(xiàn)得極其異常?!卑踩蛔詈罂偨Y(jié)說,“所以莫非先生,你需要給我一個解釋?!?/p>

莫非注視著安然,知道自己的心思,很快就要被她看穿。他不由得暗暗感嘆,這真是一個聰明的姑娘,這一點,很多年前他就已經(jīng)知道。

也罷,既然被她看破,那就且讓她看破好了。其實在莫非的內(nèi)心,也有幾分想讓安然了解他一番苦心的心思。只是他很擔(dān)心一旦被安然看穿自己的身份,接下來究竟會發(fā)生什么事,這是他無法預(yù)料的。他對此有些擔(dān)心,畢竟自己曾經(jīng)愧對于她,畢竟自己還有案子在身,稍有不慎,那就會栽在這里。

“那么以你的聰明,你覺得這是怎么一回事呢?”莫非想到這里,反而輕松了很多笑著說。

安然注視著莫非,想了想,卻發(fā)覺有些話,她一時還真說不出口。但她也不想輕易放過這個機會,放過莫非。

“這次你的表現(xiàn)雖說異常,但卻導(dǎo)致了一個意想不到的結(jié)局……”安然邊想邊說道。

“這個結(jié)局,一定就是天宇終于獲得我的投資?!蹦墙又踩坏脑捳f。

安然卻搖搖頭說:“不。天宇獲得你的投資,這是預(yù)料之中的事。我說的這個意想不到的結(jié)局,就是我。因為你的投資,我因此消除了對天宇,對秦歌的一份心結(jié),一份愧疚。”

安然說著,目光閃爍,盯著莫非。

“而鑒于你在這次決定投資過程中的離奇表現(xiàn),所以我有理由相信,這個意想不到的結(jié)局,是你刻意為之。換句話說,你就是想借著這次對天宇的投資,幫助我得到釋懷。你故意繞了個圈子,然后讓我?guī)е闳ヌ煊?,這樣我在秦歌的眼里,就成為你最終決定投資天宇的關(guān)鍵人物。這一點,足以抵消我之前給秦歌帶來的不良影響。”安然盯著莫非,一字一句說道。

莫非聽著安然的分析,既敬佩她的聰明,又無限感慨。

自己的計劃雖說被安然看破,但莫非卻感覺很溫暖,也很欣慰。他甚至很高興,安然會如此敏感,輕易就看破了自己的計劃。畢竟自己的這份心意,專門就是為安然準(zhǔn)備的。安然自然也是最能感同身受。

“安然,好姑娘,這是我欠你的,也是你該得的?!蹦窃谛睦锎蠛?。

“那么,莫非先生,說說看吧,為什么要這么做?”安然最后說。

莫非欣然看著安然,目光溫柔,想了想,微笑著說:“為了讓你不至于尷尬。為了……為了能夠幫到你?!?/p>

安然驚訝,仔細(xì)注視著莫非,越看越覺得驚心。

“莫非,你為什么要這樣幫我?你不覺得你的付出有些大嗎?”

“是為了跟你交個朋友。我只想表達一下我的誠意。所以,即便犧牲一點,也值得。我知道你非常渴望得到幫助,我實在做不到袖手旁觀,又沒有其他辦法,于是就只能這么做了?!蹦钦\摯地說道。

安然聽到這里,驚訝之余,內(nèi)心頓時柔軟無比。

莫非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竟然跟自己的內(nèi)心所求嚴(yán)絲合縫,不謀而合。這既呼應(yīng)了她對現(xiàn)實的夢想,也猜到了莫非由來已久的動機。

她至少堅信了這樣一點,自己又有了一個追求者。而這追求者的所作所為,也已經(jīng)成功令自己對他有了好感。她沒有辦法不想起馬致遠。馬致遠當(dāng)年要是也像莫非這樣對待自己,那么這個世界,以及自己前幾年的人生,必將會美好很多。

但是,這次莫非畢竟是付出了那么大的代價。自己又非仙女下凡,而且跟他萍水相逢,值得他這樣對待自己嗎?

與此同時,宋仁浩正在辦公室里訓(xùn)斥女兒宋曉雨。

宋曉雨原本不想回家,但宋仁浩多次打電話給她,她也有些擔(dān)心宋仁浩的心情,于是就硬著頭皮回來了。

宋仁浩說了宋曉雨一通,還把眼下天宇騎虎難下的窘境說給她聽。宋曉雨心中后悔,但面上卻始終沒有認(rèn)錯。

宋仁浩說了女兒半天,宋曉雨始終一言不發(fā),任憑宋仁浩責(zé)備。而就在這個時候,秦歌推門進來。就在之前,是宋仁浩打電話讓他到自己辦公室來一次。

宋仁浩見秦歌來了,轉(zhuǎn)過身去,就又大聲呵斥了宋曉雨幾句,應(yīng)該算是做給秦歌看了。

但宋曉雨似乎特別反感父親當(dāng)著秦歌的面數(shù)落自己。她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壞。因此宋仁浩接下來所說的每句話,都使得宋曉雨心底的怒火越燒越旺。

“爸爸,你能不能別說了?”宋曉雨忍無可忍地說。

“你做都做了,還不許我說你嗎?”宋仁浩望了眼秦歌,又盯著女兒,板著臉說。

“爸爸,你翻來覆去說了那么多,事情也已經(jīng)是這樣了。有用嗎?一直說,一直說。”宋曉雨埋怨道。

“你還嘴硬。你自己看看,秦歌花了那么多精力,總算剛剛打開了局面,你就給我們來這一手。你還不好好給我反???”宋仁浩瞪著女兒,憤怒地說。

宋曉雨惡狠狠盯了秦歌一眼,咬牙切齒。這一個神態(tài),宋仁浩和秦歌都看在眼里,暗暗吃驚。

“曉雨,我說錯了嗎?你瞪什么眼?還不快向秦歌道歉?”宋仁浩繼續(xù)說女兒。

宋曉雨暗暗咬牙,哪里肯去跟秦歌道歉。

“快道歉呀!”宋仁浩催促道。

宋曉雨惡狠狠再次朝秦歌瞪了一眼。秦歌望見,突然有些厭倦了。

昨天開車回家時,半路上秦歌突然開始落淚。他發(fā)現(xiàn)他努力了那么多年,到現(xiàn)在一無所得不算,還白白兜進了一大包窩囊氣,前景非常惡劣,根本看不到希望。考慮了一個晚上以后,他覺得自己必須做出一個決定。

此時秦歌望見了憤怒的宋仁浩,也看清了宋曉雨眼中的死硬,暗嘆一聲,冷冷道:“沒有必要跟我道歉,我根本無足輕重?!?/p>

如果不是有宋仁浩在場,秦歌真想再加上一句:我又不姓宋。

不過上面這句話即便宋仁浩聽著也不會感覺到多少異常,但秦歌覺得宋曉雨應(yīng)該能聽出一些味道。

宋仁浩稍稍平息憤怒,盯著女兒,繼續(xù)說道:“這次看你是無心之過,否則我一定狠狠懲罰你?!?/p>

宋曉雨聽到父親這樣說,卻再次怒火中燒。她緊盯著秦歌,憤然沖著秦歌說道:“不,爸爸,我是故意這樣做的。我就是不想讓秦歌舒坦,不想讓他的私心在天宇得逞?!?/p>

宋曉雨原本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還是有些懺悔自省的。但一見到秦歌,不知怎么的,她一下就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憤怒,從而再次變得不管不顧起來。

秦歌愕然,回味著宋曉雨剛才那句話,腦子里一片空白,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宋仁浩實在看不慣女兒這個樣子,勃然大怒,狠狠拍著桌子,指著宋曉雨的額頭呵斥。

“放肆。宋曉雨,你這是要氣死我嗎?你現(xiàn)在越來越讓我失望了。你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那也就算了,關(guān)鍵你怎么變得這樣蠻不講理?早知道這樣,你還不如給我一直呆在紐約,這樣大家都落得個清凈?!?/p>

宋曉雨聽罷,呆呆望著父親,一陣心痛,突然眼淚撲簌。

一向溺愛自己的宋仁浩,從來沒有對自己說出這種絕情的話。可見他對自己也真的已經(jīng)憤怒之極,絕望之極。并且她還覺得,宋仁浩多年以來的形象,也慢慢在自己腦海里開始走樣。

既然這樣,那自己對他的那些情愫,還有沒有必要繼續(xù)保留呢?或者說自己還有沒有資格擁有那份對他的愛戀呢?

宋仁浩越說越氣憤,繼續(xù)沖著宋曉雨大喝道:“從現(xiàn)在起,你已經(jīng)不是天宇影視的副總了。以后你想干什么隨便你,跟天宇沒有任何關(guān)系!”

這是二十多年來宋曉雨第一次看到父親沖自己發(fā)那么大的火。她的心在滴血,在顫栗。

“宋先生,保重身體……”秦歌冷冷望著宋曉雨,規(guī)勸。

宋曉雨望見憤怒的父親,嘴唇緊抿,擦干眼淚,后退兩步,朝著宋仁浩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爸爸。我連累天宇了?!彼螘杂晖磸匦撵榈卣f道。

宋仁浩看到這樣一幕,有些驚訝。這個丫頭再硬再倔,他都不會感到意外。但這樣的舉動,委實讓他突然有種不安。

宋曉雨不等宋仁浩反應(yīng)過來,轉(zhuǎn)身就朝門外跑去。安然和莫非隨后一前一后踏了進來。

“宋先生,我們來了。”安然招呼,“曉雨她這是怎么啦?差點就跟我們撞到一起了?!?/p>

宋仁浩和秦歌無法解釋,就先招呼兩人坐定。宋仁浩安定好情緒后,就又把項目被宋曉雨轉(zhuǎn)讓的情況跟莫非說了一遍。

“……對不起,莫非先生,這確實是個意外。我們內(nèi)部有些亂。”最后宋仁浩說。

莫非打量著宋仁浩,見他一臉蒼老,疲乏不堪,再加上他本身的病態(tài),看上去確實心力交瘁。

他之前一直很想看到宋仁浩面對這個尷尬情況的表情。但當(dāng)他真正面對宋仁浩以后,卻絲毫感覺不到一點點幸災(zāi)樂禍的味道。他的心情很復(fù)雜。

他馬上就想起,很多年前,每當(dāng)宋仁浩面臨各種挑戰(zhàn)和困難時,往往會習(xí)慣性問自己:致遠,這件事你怎么看?致遠,你有什么好辦法嗎?致遠,現(xiàn)在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

那個時候,自己就會挺身而出,周密部署,替宋仁浩排憂解難,讓天宇安然渡過危機。

這一切,恍如昨天,猶在耳邊,怎不叫莫非思潮翻涌?而如今他唯有長嘆一聲。

而他這一聲嘆息,馬上就讓其他三人產(chǎn)生了誤解。大家都覺得莫非是在為這個項目而嘆息。

安然最先忍不住,就朝宋仁浩說道:“其實莫非先生這次為了跟天宇合作,是付出了很大代價的?!?/p>

然后安然就把莫非違約籌款的情況說了一遍。宋仁浩和秦歌都很驚訝,一時不知道該對莫非說什么好。

“莫非先生,真有這個情況???那我們太對不起你了!”最后宋仁浩還是說。

莫非拿出一些材料,遞給宋仁浩,輕聲說道:“確有其事。不過宋先生也不必過于驚訝。這是我個人的決策,跟你們無關(guān)?!?/p>

宋仁浩接過材料,簡單瀏覽了一下,很快確認(rèn)了這個事實。兩人都很驚訝。

莫非打量著宋仁浩的神情,沉默不語。他之所以拿出這些材料給他們看,是因為他想知道,當(dāng)宋仁浩知道自己為了投資他們的項目,付出了那么多代價以后,特別是現(xiàn)在項目又得而復(fù)失以后,面對自己的巨大損失,他宋仁浩會作何感想,有什么表現(xiàn),或者說,他會給自己一個什么樣的交代。

他就是想知道,這么多年過去了,宋仁浩究竟改變了多少?

在莫非的心目中,宋仁浩為人謙遜,看上去和和氣氣,但面對利益時,他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吝嗇鬼。每次遇到問題,他就想到去找兄弟馬致遠尋求解決方案,而在利潤分配時,就開始裝糊涂,把馬致遠當(dāng)成透明人。當(dāng)年莫非之所以打算反出天宇,一來是想要拿回屬于自己的東西,二來也是想借此表達對宋仁浩的不滿和反擊。他覺得宋仁浩在金錢分配方面的不公,本質(zhì)上就是無視了他這么多年對宋仁浩的忠誠,和對天宇的鞠躬盡瘁,這是最令他絕望和憤怒的。為了天宇的利益,莫非失去了很多,這些悲傷,他只會深深埋在心底,從不對外人講起,更不會在宋仁浩面前計較。

“莫非先生,這些材料充分表明,你的損失確實巨大。這一點,我以后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好吧?”宋仁浩最后把材料交還給莫非說。

莫非聽罷,黯然垂目,憤恨不已。

宋仁浩這話聽著很漂亮,卻看不到一點點實質(zhì)性的東西??礃幼舆@么多年過去了,宋仁浩還是秉性不改。

所以莫非覺得,這一次他打算復(fù)仇宋仁浩,并沒有錯。但現(xiàn)在情況突變,自己的計劃非但沒有得逞,反而又損失了一大塊。

這筆賬早晚都要跟宋仁浩一塊算的。

整個會見過程中,秦歌始終茫然若失,基本上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他的心中,正在回味著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以及剛才宋曉雨的種種表現(xiàn)。以至于安然在談話過程中幾次很刻意地朝他注視,但他全都沒有搭理。在他的心中,早已經(jīng)洶涌澎湃,或者說是悲傷成河。

宋曉雨這次轉(zhuǎn)讓項目,不僅僅是讓天宇影視失去了一個項目,更是摘走了秦歌心中唯一的希冀。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還以為這是個玩笑,因為這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過的一個結(jié)局。

如果莫非沒有投錢進來,他走投無路之間,宋曉雨去轉(zhuǎn)讓項目,這也就算了,但事實是,這個項目雖然一路風(fēng)雨,其實一直就在朝著良好的方向發(fā)展。就在他們最應(yīng)該歡欣鼓舞的時候,宋曉雨卻給他們帶來了這個消息。這對于已經(jīng)把這個項目當(dāng)成自己生命的秦歌而言,不亞于當(dāng)頭一棒,晴天霹靂。

后來當(dāng)安然帶著莫非離開天宇時,宋仁浩讓他去送送這兩人。秦歌帶著兩人走到走廊盡頭,才發(fā)覺電梯間是在走廊的另一頭。他在天宇大廈呆了那么多年,閉著眼睛都能走個遍,這次神不守舍的,竟然會走錯了路。

秦歌不由得開始多心起來:是不是自己這幾年真的走錯了路?或者是被某些東西迷住了眼睛?

安然自然明白秦歌的心思,就勸說秦歌,別難過,好的項目,以后還會有。

秦歌被她這樣一說,差點就想掉淚。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沒有力氣憤怒和悲傷了。他清晰覺得,這件事或許會成為他人生中一個很重要的節(jié)點。他是應(yīng)該做點什么了。

站在一邊的莫非也走上來,輕聲說秦歌,安然說得對,沒什么大不了的。在這件事上,你還不是最慘的那個人。

莫非說完這句話后,安然和秦歌忍不住就朝莫非望去,感同身受,唏噓不已。

是呀,宋曉雨這一搗鼓,所有人都必須承受這一輪慘烈。

而眼下秦歌想得最多的是,接下去自己該怎么辦?

(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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