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于阿英
從瓦子覺一眼望去,四周都是山
小時候想,山的那頭是什么
老人們把最高的那座山叫作瓦列峨坡
連名字,都像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
就像父親的沖天髻,力圖破蒼穹
我曾幻想站在頂峰
是不是就能看盡世界?
他的威嚴,會不會容不下一個人的腳
如果摔下崖去,母親該去何處尋兒
于是,我做了千萬次的夢
夢到自己死去
嘆息聲中:父親似枯骨,母親如柴火
于是,千萬次征服的欲望
幻于無形
父親說,他曾路過瓦列峨坡三次
去尋覓修房的木樁
把最好的木頭立于梁間
他曾穿梭于壩間
樹木翠綠,斯人如晝
閃爍的眼眸,分明是驕傲
我平靜的心里又激起了漣漪
那吹的風(fēng)
和鮮紅的杜鵑
是不是紅的艷麗
于是,我又做了千萬次的夢
夢到母親穿著藍黑相間的衣服
臉上蓋著白色布幔
躺在木架上
哀嚎中,我肝腸寸斷
于是,千萬次征服的欲望
死于腹中
山的那頭,是遠方
山的這邊,是牽掛
我在瓦列峨坡上打坐
坐上千年
在遠方與牽掛中平衡
草帽
我有一頂?shù){色的草帽
和千萬頂草帽一般
是麥草編織而成
以十塊錢的價錢,將她從鳴沙山帶回家
從此,她就掛在大廳的木柱上
與一根鐵釘相依為命
只有烈日當(dāng)空,我才會想起
才想起來,我該帶著她去曬曬太陽
烈日灼灼的二月十六日
我又想起了她
她淡藍色的經(jīng)絡(luò)上,突兀地
多了一塊藍色的帆布
帆布是從母親舊衣裁下的一角
交錯的線條,泛白、老化
醒目地傾訴,她快要老了。
藍色帆布覆在損壞嚴重的地方
若誰用點力氣撕扯,定會四分五裂。
她也曾是一頂鮮艷的帽子啊
抵擋烈日與風(fēng)吹
也曾有人慕名她的勇敢與美麗
要不是這顏色格格不入
我定不會留心她蒼老的容顏
也不會打量這皺地如樹皮般的褐色。
一頂快要老化的帽子
是如何在一雙布滿繭的手里
被一針一線呵護,我沒有看見。
可是,我從風(fēng)吹過麥草那散架的骨骼中
聽見了她是怎樣頑強地支撐著
或許那頂帽子是放不下心
擔(dān)心我會被太陽曬傷
亦或那褐色、粗糙
顫顫巍巍的雙手是放心不下
害怕我會被雨水淋濕
那只是一頂十塊錢的帽子
和千萬頂草帽一般
天氣適宜的時候
我常常忘了她的存在
今天吹過的風(fēng)
一踏上瓦子覺的土地
迎面跑來的是瓦子覺的風(fēng)
她呼哧呼哧而來
跑進了我的懷里
開始親吻我的臉頰,
嘴唇和全身
臉邊的清澈、涼爽還未消盡
她就要拉著我的手
在我耳邊呢喃存下的悄悄話
細紅色的土壤上鋪開了一層青綠色的麥苗
她調(diào)皮地從麥浪上跑了一圈
跑向了河邊。落在洗衣姑娘的發(fā)梢上
那姑娘微笑著說
“你回來了啊”
還沒等我好好回應(yīng)
她又咯咯地笑著串進了村子里
二月的瓦子覺
每家門前都有一兩顆開花的樹
有杏花、櫻花、李子花
有白色、紅色、粉紅色
我正尋思她跑去了哪里
一陣風(fēng)吹來
下起了白色的花瓣雨
整個村莊清新又涼爽
一路嘻戲
來到了家門口
門口邊,
六十歲的母親和鄰居阿媽正縫著阿波
我正開口謝謝她的引路
她卻已悄悄地離去
經(jīng)過村莊的時候
我和她
看到了一個阿媽在剁豬草
旁邊有兩只雞正在酣睡
看到了四個鼻涕溜溜的孩子
旁邊跟著兩只小狗
看到了幾家人兒在樹下乘涼
旁邊有兩頭牛閉著眼在曬太陽
我家,坐落在瓦子覺的上頭
門前的杏樹已換綠,櫻桃花正盛開
父親和一只白鵝正趕來
趕來我和母親的身旁
聊聊今天剛吹過的風(fēng)
(責(zé)任編輯:羅蓉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