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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論智能新聞的主體性

2018-02-10 01:41楊保軍
關鍵詞:機器主體人類

■ 楊保軍

面對今天人類新聞活動的新圖景,在新聞生產傳播主體視野中,有一個非常值得關注的越來越普遍的現(xiàn)象,就是智能機器的新聞生產問題,簡單點說就是“機器新聞”或“智能新聞”問題(本文在同等意義上使用“機器新聞”“智能新聞”這兩個概念)。智能新聞或機器(人)新聞,籠統(tǒng)地講,就是人工智能技術在新聞報道領域的具體應用,通過人工智能技術生產傳播的新聞。有些人認為,人工智能將會在不久的將來替代人作為主體展開新聞生產和傳播,可能成為新的新聞生產傳播主體;還有一些人認為,智能機器與人一起形成(構成)人—機“共同主體”,展開共同的新聞生產傳播。這些將智能機器(人工智能的體現(xiàn))主體化的見解或觀點是值得懷疑的,需要做出反思和批判。

我們確實看到,建立在各種技術之上的智能新聞寫作或機器新聞寫作已經成為事實。那么,機器(智能機)是否就是新聞(寫作)主體?如何看待機器在新聞生產中的屬性(主體性或工具性)問題,智能機器在未來是否會完全代替人作為新聞生產主體、傳播主體的地位和作用。我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是明確的,也是“否定”的。智能機器相對人這個新聞生產、傳播主體來說,從原則上看,永遠處于從屬性的工具地位、手段地位,不可能具有與人一樣的作為新聞主體的地位。下面,我從幾個方面加以簡要闡釋。

一、智能機器是人的本質對象化的產物

智能機器,包括所有可能的人工智能技術,本質上都是人作為主體的自覺發(fā)明物、創(chuàng)造物,本質上都是人作為主體的對象化結果,是人作為主體的本質力量的顯示或體現(xiàn)。正如德國哲學人類學的重要代表人物阿諾德·蓋倫所言:“假如我們把技術理解為人類由于認識自然的性質和規(guī)律,以便利用它們與控制它們,從而使得自然能為人類自身服務而具有多種能力和手段,那么技術在這種高度普遍的意義上,就是人類自身本質的最重要的部分?!雹偌夹g,是人類自然演進史中的產物,“一切技術都是人的思想的體現(xiàn)”②。

在人類社會,只有人具有主體性?!叭说闹黧w性是人作為活動主體的質的規(guī)定性,是在與客體相互作用中得到發(fā)展的人的自覺、自主、能動和創(chuàng)造的特性?!雹酆唵握f,人的主體性就是指人的自覺、自主、能動和創(chuàng)造特性,至少在目前看來,沒有第二種動物,也沒有任何其他事物同時具備這些特性。并且,依據(jù)現(xiàn)有的認識邏輯、實踐邏輯,我們也很難想象在地球上能夠出現(xiàn)完整具備這些屬性的事物。如果說智能技術具備部分或某種程度上具備這些屬性,那也是人作為主體的創(chuàng)造物,它們所表現(xiàn)出的形式上的“主體性”不過是人的主體性或人的本質能力的體現(xiàn)或一定的延伸。就可見的未來來看,只有作為主體的人能夠在遵循自然規(guī)律、社會規(guī)律的背景下自主選擇自己的命運,而依賴人之能力的智能機器不可能具備超越于人的自覺性,不可能自主選擇自己的命運。

用歷史的眼光觀察,所有技術及技術產物,都是人類實踐活動、實踐經驗的產物,并且越來越成為人類科學認識轉化的產物。就技術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真實歷史來看,有些技術主要是在人類實踐活動過程中憑借經驗創(chuàng)造出來的,依賴人類的需要一步一步發(fā)明創(chuàng)造出來的,并不是先有科學認識,然后才有技術發(fā)明和創(chuàng)造;越是在人類活動早期,可能越是如此,即人們并不明確知道技術背后的科學機制或原理,正因為如此,有人才說,“技術比科學有更漫長的歷史和更深刻的人性根源”。④而有些技術主要是在人類科學認識基礎上的產物,也就是說,技術發(fā)明創(chuàng)造以一定的科學認識為前提,只有認識了一定的科學原理、科學規(guī)律,才能發(fā)明、創(chuàng)造出一定的技術(產品)。而且,越是技術高度發(fā)達的時代,技術發(fā)明創(chuàng)造似乎越是依賴科學認識這個前提,“以科學技術知識為基礎是現(xiàn)代技術活動的基本特征。特別是在高技術領域,最先進的技術形態(tài)往往是在科學研究重大突破的基礎上創(chuàng)造出來的”⑤。因而,從總的原則上可以說,技術是經驗、實踐與科學認識的共同產物。正如美國著名技術思想家布萊恩·阿瑟所言:“斷言技術只是科學的‘應用’是幼稚的,毋寧說技術是從科學和自己的經驗兩個方面建立起來的。這兩個方面堆積在一起,并且隨著這一切的發(fā)生,科學會有機地成為技術的一部分,被深深地織入技術?!雹薨⒅Z德·蓋倫也說:“技術從新的自然科學中引出了它那驚心動魄的進步節(jié)奏。而科學則從技術中獲得了實用的、建設性的、非思辨的傾向?!雹叩?不管具體的技術是如何產生的,它們都是人作為主體的產物,離開人的主體性和主體能力,任何初級的或高級的技術都是不可能自生的,任何機器“生產”機器的可能,首先得以人對機器的初始生產為前提。因而,一言以蔽之,技術不過是人作為主體的產物,是人的各種屬性、能力、潛能的延伸物,它們確實能夠體現(xiàn)人的主體性,但它們本身并不就是主體,而是人作為主體為自己的認識活動、實踐活動、生活活動創(chuàng)造的工具和手段。在人與技術之間,主動性只能來自人類,人類必須成為主體,這樣才有可能使技術演進在溫順適度的而非狂野的軌道上,法國哲學家柏格森早就說過,“除非向技術卑躬屈膝的人類,借助技術方法成功地改變自身并望向天空,否則技術絕不會按照其能力大小提供服務?!雹嗳嗽诩夹g面前不僅具有主體性,也不能放棄主體性。

人是目的,技術本身不會成為目的。“是人,而不是技術,必須成為價值的最終根源;所有計劃的標準不是生產的最大限度的發(fā)展,而是人的最理想的發(fā)展?!雹崛耸侵黧w,機器,不管多么智慧的機器仍然是機器,是物?!叭祟愖詈冒褍r值判斷留給自己,這也是保持一種人類對機器人的獨立性乃至支配性。我們最好讓機器人始終保持它們‘物’的基本屬性,而不是給它們建立一套以人為中心的價值體系?!雹饧夹g的進步或“進化”,本質上屬于人的進步或進化,“至少在技術發(fā)展的目前階段,技術的建構和繁衍還依然需要人類作為其代理人”。技術的自主性,是說技術演進發(fā)展有自身的規(guī)律,并不是說技術、智能技術可以在本質上自主創(chuàng)造自身。即使到了某一天,像一些人想象的,人所創(chuàng)造的智能機器能夠自主創(chuàng)造、生產自己的“后代”,但從原則上說,仍然沒有超越它們在本源上是人的延伸這一邏輯。如果機器不再是人的延伸物,而是成為超越人、超脫人的存在,那我們也沒有必要按照人的邏輯去討論機器了。一旦機器成為超越人類整體智能或整體能力的存在,它變成了一個新的“物種”,人類也就不可能與其發(fā)生真正的對話與交流,正如人類不可能與低等動物進行真正的理性交流一樣。

二、智能新聞是人作為主體的意志體現(xiàn)

機器新聞,本質上并不是機器按照自己的主觀意志、主觀愿望自主生產的新聞,即不是智能機器自己說是或說不是的新聞,而是按照人作為新聞傳播主體的意志和愿望生產的新聞。寫作新聞的機器本身是人設計的、創(chuàng)造的,如何選擇新聞、寫作新聞的程序根源上是由人設計的、創(chuàng)造的,用來組合、建構新聞文本的原始資料、原始信息是由人通過一定的手段獲取的(獲取這些資料、信息的手段可以通過人所設計創(chuàng)造的其他技術來實現(xiàn),如各種傳感器),寫出來的新聞是否傳播、如何傳播、如何收受也是由人作為主體決定的。因而,機器新聞本質上、總體上體現(xiàn)的是作為新聞生產傳播主體的人的意志和愿望,而收受什么類型的新聞,總體偏向上受制于人作為收受主體(用戶)的選擇,那些建立在各種速發(fā)基礎的新聞分發(fā)、信息分發(fā)依賴的主要是用戶的數(shù)據(jù)。無論這樣的機器如何聰明,它仍然不過是人這個主體手中的工具或不斷升級的工具,總體上仍然是受人操縱的延伸物,“任何鉛筆都不能自己書寫或傳播任何東西,愛因斯坦的鉛筆不能,任何人的鉛筆都不能;如果沒有鉛筆背后指引它的人腦和人手,鉛筆一事無成”。誠如麥克盧漢所說的,“即使有意識的計算機,仍將是我們意識的延伸,正如望遠鏡是眼睛的延伸,口技演員操縱的傀儡是口技演員的延伸一樣”。另一位媒介環(huán)境學派代表性人物羅伯特·洛根也說,“計算機只不過是我們智能的延伸,人工智能勝過人的智能是難以想象的。實際上,這個方向上的進展幾乎為零”。 “計算機生成的‘智能’不是人的智能,而是人的智能的模擬?!蹦切┫蛏鐣蟊娦Q新聞是機器智能自動選擇結果的媒體,不過是截取新聞生產的某一環(huán)節(jié),用以偏概全的方式的遮蔽性描述,并沒有告訴社會大眾新聞生產傳播的完整過程。那些通過點擊量自動生成的所謂“頭條”、所謂“推薦”以及背后的 “算法”,說明的恰好不是機器聰明,而是人的選擇、人的智慧或能力。算法就是力量,算法就是影響力,算法即權力, “網絡社會的到來使人與機器之間的界限逐漸模糊”,這些說法沒有什么錯誤,但略有夸張,而更需要人們清楚的是,這不僅是算法的力量、技術的力量、算法的權力,還是其背后創(chuàng)造算法、發(fā)明技術的主體的力量、人的力量,更是顯示著不同社會主體的權力。事實上,正是因為創(chuàng)造算法、發(fā)明技術的人的價值選擇偏向、利益追求目標,以及以收受方式運用這些算法、技術的社會大眾的選擇偏向,才造成了人們所詬病的新聞傳播中的偏向,造成了“內容下降的螺旋”。因而,面對這樣的現(xiàn)象,恐怕人們不應該急于歡呼“機器的公正”,而是要操心“人心的端正”或人心的善良。當技術、機器、智能機器被看作是純粹的工具時,它們也許是價值無涉的,可一旦與現(xiàn)實的應用、現(xiàn)實的社會主體勾連起來,它們的中立性就沒有那么純粹了,技術本身具有的客觀偏向性就會顯露無疑。誰能掌控技術、誰能更為自由地運用技術,從技術發(fā)明創(chuàng)造那一刻起就已“基因”性地蘊藏在技術機制之中。

建立在大數(shù)據(jù)和算法及計算能力基礎之上的智能新聞,并不就是天然客觀、全面、公正的新聞,事實上,這樣的新聞只是基于特定范圍大數(shù)據(jù)基礎之上的新聞,它的真實性、客觀性、全面性都是相當有限的,它呈現(xiàn)的只是數(shù)據(jù)范圍內的真實,沒有進入數(shù)據(jù)范圍的信息連新聞呈現(xiàn)的機會都沒有,更談不上新聞真實了,誠如有學者所言,“在許多意見不能表達的情形下,大數(shù)據(jù)的性質就是這些表達的缺失”。以什么樣的數(shù)據(jù)為基礎,以什么樣的算法為模式,背后有著種種因素的限制與影響,這自然不是技術本身能夠決定的事情。一些人認為,“基于算法的內容生產將不再依賴記者、編輯等單獨點的信息采集,而是通過對大數(shù)據(jù)庫的實時分析,構建起跨語言、深層次、全局性地認識事物、表征和預測現(xiàn)實的模型,突破了以往人們‘腦海真實’的片面性和局部性,從而仿真出無限逼近于客觀真實的‘符號真實’”,這樣的推理具有一定程度的現(xiàn)實基礎,但未免有點浪漫。其實,新聞所面對的不同的點,或者說記者、編輯所側重的點往往是更具新聞價值的點,而數(shù)據(jù)抹平的不同的點,很可能恰好遮蔽了對象特有的新聞價值。用什么樣的數(shù)據(jù)、怎樣使用數(shù)據(jù),選擇者直接表現(xiàn)為機器運行,表現(xiàn)為算法、計算能力的實現(xiàn),但這一切的“頂層設計”者是社會環(huán)境中的人。說到底,人是終極性的主體,而由人作為主體所發(fā)明創(chuàng)造出的“智慧”“聰明”的機器還是機器,還是手段和工具,至多是人作為主體的延伸性存在。

在人與機器之間,機器越是能夠顯示出自主性、自由性,只能表明,人的主體性越強、越高,即人作為主體能夠把自身主體性對象化的能力越強、越高。這是人與機器之間難以改變的基本邏輯。只有當人成為機器的工具,成為實現(xiàn)機器目的的手段,被智能機器所主宰或奴役,才可以說人是客體,機器是主體。但按照現(xiàn)有的人與技術的關系,人作為主體是不可能創(chuàng)造出高于人之主體性的對象物的。人的能力是人工智能的邊界。即使未來有這樣的智力可能,人創(chuàng)造的技術創(chuàng)造出比人更強大的智能,人作為社會主體也未必真的愿意創(chuàng)造和接受人與機器、人與技術的如此實際關系。愿意接受智能機器奴役的人類一定是變態(tài)的人類,自尋死路或自找毀滅的人類。

三、智能新聞生產中存在異化現(xiàn)象

就現(xiàn)實來看,人類確實會在一定程度上、一些方面被自己本質的對象物,包括技術特別是智能技術所異化,人確實有可能被自己的創(chuàng)造物在一定程度上所控制。誠如馬爾庫塞所說:“隨著科學技術的高度發(fā)展,勞動分工的日益專門化,人們在勞動中從事越來越單調乏味、千篇一律的操作,人越來越成為一種工具?!钡惢⒉灰馕吨悄軝C器就是主體,而是說人類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自身的主體性,人類在一定程度上失去了理性和自律的能力,這種狀況過去存在,現(xiàn)在存在,將來也可能存在。人類其實總在“異化”與“化異”(消除異化)的道路上,如何克服技術異化,走出技術困境,對人類是個越來越大、越來越復雜的難題。正如F.拉普所言:“同從前的時代相反,現(xiàn)代科學技術賦予人類的力量,需要人有一定程度的自我控制。而這完全超出了人類的能力,這就是現(xiàn)實讓人進退兩難的地方?!比耸羌夹g的發(fā)明者、創(chuàng)造者,技術異化的根源在人身上,不在技術本身。技術會異化到什么程度,取決于人性能力。而人性能力(人的知情意的能力、實踐能力)總有其潛在的一面,因而,人類的未來總是蘊藏著多種可能性,沒有人能夠對人類的未來做出絕對的預測,“正如進步是不確定的一樣,歷史的倒退和毀滅的結局也不是確定的”。

當然,人們可以像一些科幻小說、科幻電影中那樣想象極端化的情況,可以想象在人類與智能機器之間出現(xiàn)“奇點”,人類被自己的發(fā)明物、創(chuàng)造物——智能機器——控制甚至消滅的場景。但那說到底,并不是機器戰(zhàn)勝了人,而只能說是人類的非理性戰(zhàn)勝了人類的理性,人類自己消滅了自己作為生物生命的存在,作為社會主體的存在。這樣的可能性是可想象的,但也僅是可想象的而已。人類果真創(chuàng)造了自己不可控制的力量,并且是反過來危害自己的力量,那恐怕只能說“異化”達到了極端狀態(tài)。而要消除異化現(xiàn)象或降低這種異化現(xiàn)象的程度,最終依賴的并不是機器的智慧,而是人的主體性的增強,誠如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所言,“要消除(技術)對人類生存的威脅,只有通過每個人的內心的革命性變革”;“對付(技術)力量所帶來的邪惡結果,需要的不是智力行為而是倫理行為”。人們現(xiàn)在擔心的、懷疑的可能不是智能技術(機器人)的“叛變”,而是人類自身的倫理能力、自律能力。

如果有一天智能機器真的超越了人類的智能,它所擁有的絕對不是人性,而是“機器性”,它擁有的也絕對不是“人類觀”,而是“機器觀”。它也許會繼承人類的理性思維,但它從根本上不會以人的邏輯而會以機器的邏輯思維、存在和活動。那是人所不可理解的邏輯。當機器有了自身的自覺性、主體性,它一定會以機器為中心,創(chuàng)造自己的世界,它可能會有自己的情感和意志,但那與人沒有多大關系,“它對人類的存在以及人類價值觀都不感興趣”?!半m然機器擁有超人的智力,但其很難擁有人類意志和創(chuàng)造力?!本拖瘳F(xiàn)在的動物界,盡管與人類有一些或近或遠的相似性,但動物從本質上并不理解人類的情感和意志。到那時,人類只能是機器的玩物、寵物,就像現(xiàn)在的一些動物,只不過是人類的玩物、寵物或食物一樣。就現(xiàn)在來看,機器(本質上)是理性的、邏輯的,但人不只是如此。如何使機器獲得恰當?shù)姆抢硇阅芰?才是真正的(不可能的)難題。人擁有不可計算的一面,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有不可計算性的屬性,“任何不可度量的對象,都無法變成數(shù)據(jù),機器也就無法處理”。也許,正是在這一點上,人是任何機器不可替代和不可戰(zhàn)勝的存在。人類只能以直接或間接的方式自殺,絕不可能他殺、被自己創(chuàng)造的智能機器所毀滅。

這樣的猜測、想象、幻想對人類自身具有一定的警醒意義。未來是可能的、是開放的,不是人類可以完全預料和駕馭的,人性能力是有限的。有學者指出,“匯聚技術”將把生物的人變成機器人、電子人,徹底打破人與機器之間的原有界限,進而形成半人類、準人類或超級機械化人類。這些“新興人類”將像今天的計算機一樣可以不斷升級,功能成倍擴展與提升。這是從外部對人類生命的改造,必將給人類社會帶來一系列嚴峻挑戰(zhàn)。因此,人類對自己的智能延伸、神經系統(tǒng)的延伸,還是應該謹慎一點,現(xiàn)有的倫理邊界不可輕易沖破,“技術有度”應該成為技術發(fā)展的一條規(guī)則。“毫無疑問,未來的人也是技術的人,未來的社會也是技術的社會,人類不可能遠離技術世界而生活,也不可能徹底消除技術矛盾,但是卻可能更加合理、善意地創(chuàng)造和運用技術?!?/p>

四、“人—機”結構中人依然是唯一主體

就人與機器在新聞生產傳播中已經表現(xiàn)出的關系看,特別是從人類能力特別是科學能力、技術能力的發(fā)展趨勢看,人機互動結構已經形成,“他/它們”至少在外在表現(xiàn)上看已經成為共同的生產傳播主體。而且,就目前的發(fā)展狀況看,“人機互動的主體結構形式”一定會越來越高級、越來越完善。機器會成為看上去與人類越來越像的新聞生產傳播主體,成為人類越來越離不開的“高級助手”和相對的“獨立工作者”;而作為主體的人,也可能越來越不像純粹的自然人、生物體,而成為“雜交”人,成為與技術結合、融合在一起的人,電子人、“賽博人”事實上在一定程度上已經出現(xiàn)。今天的人,不管是在心靈上、精神上還是在肉體上、身體上,開啟了新的“進化”步伐。

但是,在我看來,只要機器本質上還是人類主體能力或人性能力的對象化、外在化、客觀化產物,無論它與人類身體有著怎樣的結合或融合,它就在本性上只能屬于工具性、手段性存在,而不能成為獨立的、與人類并列的新聞活動主體。“人機互動的主體結構形式”也只是比喻意義上的新聞傳播主體存在方式,并不是說機器真的成了新聞傳播“主體”。 “人是現(xiàn)實技術系統(tǒng)的構成部分,離開了人的創(chuàng)造與操縱,就沒有技術系統(tǒng)的建構與運轉?!?“即使有意識的計算機,仍將是我們意識的延伸,正如望遠鏡是眼睛的延伸,口技演員操縱的傀儡是口技演員的延伸一樣?!奔词故悄切┓胖迷谌梭w內的“機器”,仍然是人的創(chuàng)造物,是人的智慧與本質的體現(xiàn),那些過度放大智能機器在新聞生產、傳播中作用和影響的看法,還是謹慎點為好,免得人們忽視或忘記了背后的真正主體——人。人與機器的關系,永遠不能代替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這是兩類性質完全不同的關系。新聞活動,說到底,乃是人與人之間的信息交流關系,精神交流、心理交流、文化交流關系。

技術本質上是對自然的發(fā)現(xiàn),是對人的延伸,是為了人與自然更和諧的相處,人與人更加有效的交往、交流,如果走向反面,技術便是人的異化。如果人成了技術的工具和手段,失去自身的主體性,技術便失去了人之延伸的意義和價值。人在主體意義上與技術的雜交化,對于人類來說,可能是悲劇而不是喜劇。有意義的技術邊界就是它是相對主體人而存在的客體,是工具,它不能成為超越人類意義上的主體。果真某一天機器開始對人類說“不”,人類的末日也就到來了。

(本文系中國人民大學研究基金項目“當代中國新聞理論研究”〔項目編號:18XNLG06〕的研究成果)

注釋:

①⑦ [德]阿諾德·蓋倫:《技術時代的人類心靈——工業(yè)社會的心理問題》,何兆武、何冰譯,上??萍冀逃霭嫔?008年版,第4、8頁。

② [美]保羅·萊文森:《軟利器——信息革命的自然歷史與未來》,何道寬譯,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34頁。

③ 郭湛:《主體性哲學:人的存在及其意義》,云南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30-31頁。

④⑧ 吳國盛編:《技術哲學經典讀本》,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編者前言第6、129頁。

⑨ [美]E.佛洛姆:《佛洛姆著作精選——人性·社會·拯救》,黃頌杰編譯,上海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491頁。

⑩ 何懷宏:《人機倫理調節(jié)的底線》,《北京日報》,2018年8月27日第1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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