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欲而不知足，失其所以欲；有而不知止，失其所以有。

——《史記·范雎蔡澤列傳》

【釋義】

有欲望卻不知道滿足，就會失去所謀求的；本來擁有卻不知節(jié)制，就會喪失其現(xiàn)有的。

【故事】

蔡澤，燕國人。曾周游列國從師學(xué)習(xí)并向許多大小諸侯謀求官職，但沒有得到任用。他聽說宰相范雎舉薦的鄭安平和王稽都在秦國犯下大罪，范雎內(nèi)心慚愧抬不起頭來，蔡澤向西來到秦國。

他準(zhǔn)備去拜見秦昭王，先派人在范雎面前揚言一番來激怒范雎說：“燕國來的賓客蔡澤，那是個天下見識超群，極富辯才的智謀之士。他只要一見秦王，秦王必定使您處于困境而剝奪您的權(quán)位?！狈饿侣犨@些話，說：“五帝三代的事理，諸子百家的學(xué)說，我是都通曉的，許多人的巧言雄辯，我都能折服他們，這個人怎么能使我難堪而奪取我的權(quán)位呢？”于是就派人去召蔡澤來。蔡澤進來了，只向范雎作了個揖。范雎本來就不痛快，等見了蔡澤，看他又如此傲慢，范雎就斥責(zé)他說：“你曾揚言要取代我做秦相，可曾有這種事嗎？”蔡澤回答說：“有的?！狈饿抡f：“讓我聽聽你的說法?！辈虧烧f：“您認(rèn)識問題怎么這么遲鈍?。∫荒曛写?、夏、秋、冬四季更替，各自完成了它的使命就自動退去。人的身體各個部分都很健壯，手腳靈活，耳朵聽得清，眼睛看得明，心神聰慧，這難道不是士人的愿望嗎？”范雎說：“是的?！辈虧烧f：“以仁為本，主持正義，推行正道，廣施恩德，愿在天下實現(xiàn)自己的志向，天下人擁護愛戴而尊敬仰慕他，都希望讓他做君主，這難道不是善辯明智之士所期望的嗎？”范雎說：“是的。”蔡澤又說：“位居富貴顯赫榮耀，治理一切事物，使它們都能各得其所；性命活得長久，平安度過一生而不會夭折；天下都繼承他的傳統(tǒng)，固守他的事業(yè)，并永遠(yuǎn)流傳下去；名聲與實際相符完美無缺，恩澤遠(yuǎn)施千里之外，世世代代稱贊他永不斷絕，與天地一樣長久。這難道不是推行正道廣施恩德的效果嗎？”范雎說：“是的?！?/p>

蔡澤說：“至于說到秦國的商鞅，楚國的吳起，越國的大夫文種，他們的悲慘結(jié)局也能羨慕嗎？”范雎知道蔡澤要用這些話來堵自己的嘴，從而說服自己，便故意狡辯說：“這三位先生，本來就是道德大義的標(biāo)準(zhǔn)，忠誠氣節(jié)的榜樣。因此君子為了大義遭難而死，視死如歸，活著受辱不如死了光榮。士人本就該具有犧牲性命來成就名聲的志向，只要是為了大義的存在，即使死了也沒有什么遺憾的。為什么不可以呢？”

蔡澤接著說：“這三位先生，功業(yè)告成卻不離開官職，遭禍竟至于如此悲慘。令人可嘆，范蠡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超脫世俗遠(yuǎn)避世事，永做個悠然自樂的陶朱公。您難道沒見過那些賭博的人嗎？有時要下大賭注，有時要分次下小賭注，這些都是您所明明白白知道的。現(xiàn)在您任秦國相國，出計不必離開座位，策劃不必走出朝廷，坐而指揮即可控制諸侯，謀取三川之地，展開威勢，用來增強宜陽實力，打通羊腸坂道的天險，堵塞太行山的通路，切斷范、中行氏這些韓、魏領(lǐng)土上的要道，使六國諸侯不能聯(lián)合，棧道連綿千里，可通往蜀漢地區(qū)，使天下諸侯都畏懼秦國，秦國的欲望滿足了。您的功業(yè)也到了頂點了，這也就到了秦國要分次下小賭注的時候了。若在這個時候卻不引退，那么您就是商鞅、吳起、大夫文種的結(jié)局?！兑捉?jīng)》上說‘龍飛得過高達(dá)到頂點既不能上升又不能下降因而后悔（亢龍有悔），這句話說的就是能上不能下，能伸不能屈，能往不能自覺返回所造成的狀態(tài)，讓人們警惕。希望仔細(xì)考慮這個問題！”范雎說：“好的。我聽說‘有欲望卻不知道滿足，就會失去所謀求的；本來擁有卻不知節(jié)制，就會喪失其現(xiàn)有的。承蒙先生教導(dǎo)，我恭聽從命?！?/p>

幾天之后，范雎上朝，向秦昭王推薦蔡澤。秦昭王便召見了蔡澤，跟他談話后，很喜歡他，授給他客卿職位。范雎趁機推托有病請求送回相印。范雎被免掉了相國官職，昭王初次召見蔡澤就很賞識他的謀劃，于是任命蔡澤擔(dān)任秦國相國。

【閱讀啟示】

知足才能常樂。人往往有一個通病，已經(jīng)擁有的卻不知道珍惜，總覺得沒有得到的更好。其實事實常常不是如此。英國戲劇家蕭伯納說得深刻：人生苦悶有二，一是欲望沒有被滿足，二是欲望得到了滿足。前半句很好理解，因為人生是有理想的，每個人都在苦苦地追求自己的理想，一旦欲望無法實現(xiàn)，就會苦悶。而后半句則更為深刻，按說欲望得到了滿足，就該舒心快樂，可是在現(xiàn)實中卻不然。俗話說，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些人欲望無窮，得隴又望蜀，以至悶悶不樂；另有一些人，雖然一直盼望欲望實現(xiàn)，可是一旦欲望被滿足，才驀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苦苦追求的不過如此而已；還有一些人一旦得到了某種滿足，就會無所追求，精神空虛，從而感到苦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