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鐵娃
從“二戰(zhàn)”結束至今,國際友好城市網(wǎng)絡在不斷地發(fā)展、擴大。國際友好城市關系已經(jīng)不僅局限于發(fā)達國家的城市之間,還延伸到發(fā)展中國家與發(fā)達國家的城市之間、發(fā)展中國家與發(fā)展中國家的城市之間。于1956年在美國建立的友好城市國際(Sister Cities International),目前網(wǎng)絡已經(jīng)遍布了全球的145個國家。①在歐洲,友好城市網(wǎng)絡得到了歐盟的大力支持。截至2010年,僅歐洲內(nèi)部就建立了四萬多對友好城市關系,其中法國、德國和波蘭所擁有的友城關系位列所有歐洲國家的前三位,分別為6776對、6048對和3508對。②在我國,國際友好城市網(wǎng)絡也日漸龐大。“截至2017年6月24日,我國有31個省、自治區(qū)、直轄市(不包括臺灣省及港、澳特別行政區(qū))和477個城市與五大洲135個國家的512個?。ㄖ?、縣、大區(qū)、道等)和1596個城市建立了2451對友好城市(省州)關系?!雹?/p>
隨著友好城市網(wǎng)絡的不斷擴大,友好城市之間的文化交流對于國家軟實力的提升作用逐漸凸顯出來。本文將通過對不同城市友城文化交流機制的考察,分析它們?nèi)绾翁嵘龂臆泴嵙?、為國家的對外政策服務?/p>
一、國際友好城市與軟實力的概念
國際友好城市(International Friendship City)是“世界各國地方政府之間通過協(xié)議形式建立起來的一種國際聯(lián)誼與合作關系”,④這種結對關系具有綜合性、長期性、友好性等特點。不同地區(qū)對友好城市的稱謂不盡相同。在英國,友好城市被稱為“雙胞城市”(Twin Cities);而歐洲大陸則喜歡用“雙胞城鎮(zhèn)”(Twin Towns)、“伙伴城市”(Partner City)來表示友好城市;在美國則主要用“姐妹城市”(Sister Cities)來表示友好城市。而在中國,為了體現(xiàn)城市不分大小平等相待的精神,則統(tǒng)一使用“友好城市”而非“姐妹城市”的稱謂。
國際友好城市最初產(chǎn)生于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的歐洲,由英國的約克郡凱里市同法國的普瓦市結好,并幫助后者進行戰(zhàn)后重建。⑤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為了消除戰(zhàn)爭給各國人民帶來的敵對與仇視,并幫助各國進行戰(zhàn)后重建,友好城市在歐洲蓬勃發(fā)展起來。其中,基于遭受德軍轟炸的共同經(jīng)歷,英國的考文垂在1944年便與斯大林格勒建立了聯(lián)系;為了消除兩國之間的仇恨,英國的布里斯托爾與德國的漢諾威市建立了友好城市關系。⑥中國城市的第一對友城關系建立于1973年,當時在周恩來總理的關懷下,天津市與日本神戶之間建立了友城關系。
此后,隨著歐洲一體化的進程和全球化的發(fā)展,友好城市在全球范圍內(nèi)得到了發(fā)展。在20世紀80年代之后,國際友好城市不僅是西方國家之間城市外交的方式,還出現(xiàn)在西方國家與東歐社會主義國家之間,以及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之間。在發(fā)展的過程中,“城市重新發(fā)現(xiàn)了它們作為不同人民和文化交流場所的角色,從而創(chuàng)造了一個經(jīng)濟和商務活動的(市場)處所”。⑦需要注意的是,友好城市之間的交往活動還是國家總體外交的有力補充,其目的在于維護國家的整體利益。正如復旦大學陳志敏教授所指出的:“對于次國家政府而言,假裝看不到中央政府無所不在的影響只會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表現(xiàn)。如果沒有中央政府的支持、許可或者默認,次國家政府幾乎沒有可能實現(xiàn)地方的國際目標?!雹?/p>
國際友好城市之間的交往范圍較為全面,涵蓋了經(jīng)濟、政治、文化、藝術、教育、城市管理等各個方面。除了通過一些便利化、制度化的安排促進城市之間的經(jīng)濟合作和經(jīng)濟繁榮外,國際友好城市更重要的角色是連接不同國家之間的紐帶,是締結跨國友誼的橋梁,同時也是促進經(jīng)貿(mào)往來的重要途徑。這一機制有利于改善國家間關系,并提高國家的軟實力。
根據(jù)軟實力提出者約瑟夫·奈的總結,軟實力主要來源于三個方面:文化、政治價值觀及對外政策。在談到中國時,約瑟夫·奈認為,中國國家軟實力最具有優(yōu)勢的地方就是文化,“中國在目前最強的應該是文化層面。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一向非常有吸引力,西方人長期以來一直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吸引,比如19世紀末的歐洲畫家就受到中國畫風的很大影響”。他同時也指出,在提升中國國家軟實力時,應該更加注重民間外交、民間交流,“目前中國還沒有完全發(fā)揮民間的力量,好比說有許多民間的人才是很好的藝術家,很多影片制作人也是很好的作家,但因為一些原因限制了這些很有才能的人在國際舞臺上展現(xiàn)中國的機會”。⑨而作為文化載體的城市,是“一種心理狀態(tài),是各種禮俗和傳統(tǒng)構成的整體”,⑩“城市所展現(xiàn)出來的風貌,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一個國家社會內(nèi)部的凝聚力、親和力和運轉情況”。 11
因此,國際友好城市的交流機制有助于加深各個國際城市之間在文化方面的理解與認同,從而提高各國在文化方面的影響力,最終提高國家的軟實力。
二、友好城市文化交流如何提升國家軟實力
友好城市之間的交往是全面、綜合的,涉及到經(jīng)濟、政治、社會、教育、體育等各個方面。友城之間的文化交流機制滲透在雙方的政治交往、經(jīng)濟交往和社會交往之中,從而促進兩個城市之間,甚至是兩個國家之間的文化理解與認同,提升相關國家的軟實力。
1. 政治交往中的文化交流
友好城市通常是不同地方政府之間通過簽訂正式的協(xié)議而建立起來的,因此政治交往是友好城市交往中非常重要的一個方面。友好城市之間的政治交往是二者之間文化交流的制度依托,推動雙方之間政治文化的了解、城市發(fā)展經(jīng)驗的交流與社會文化的互動。政治交往中的文化交流通常表現(xiàn)為以下三種形式。
首先,友好城市的市長、副市長等高層行政官員之間會進行正式的互訪來加深雙方的聯(lián)系,或前往對方城市參與雙邊或多邊會議。這些訪問或會晤雖然首要目的是在政府層面達成合作意愿或協(xié)議,但通常是以經(jīng)濟交流、發(fā)展經(jīng)驗互鑒、環(huán)保合作等“低級政治”議題為主,其過程本身就是一種文化交流,能夠讓參與雙方了解到對方在某些經(jīng)濟、政治、社會和生態(tài)問題上的見解,從而加深雙方的認同感。例如,悉尼市長在2008年訪問廣州期間參觀了廣州的陳家祠、琶洲國際會議中心、大學城等地,對廣州的歷史文化和現(xiàn)代文化有了更加直觀的了解。在2014年訪問廣州期間,悉尼市長還與自己的隨行人員探討應如何把廣州的“廣場舞文化”帶回到悉尼去。由此可見,友好城市的高級政府官員之間的互訪和會晤雖然在表面上來看是政治往來,其中也不可避免地滲透著文化交流的因素。這些官員成為了兩個城市文化的載體,而他們的交往過程也是兩個城市之間相互了解文化的過程。endprint
其次,友好城市政府各職能部門互派代表團進行考察學習、贈送禮品、授勛表彰等。這也是友好城市之間交流城市規(guī)劃和管理經(jīng)驗、深入了解對方城市管理文化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雙方能夠就城市規(guī)劃、城市管理及生態(tài)保護等問題進行深入交流,促進文化與友誼溝通,并有利于促進相關職能部門之間的業(yè)務聯(lián)系與合作。例如,里約熱內(nèi)盧和北京市的相關職能部門通過互相贈送禮物和授勛表彰等活動來維系雙方的關系,并提高對各自城市的歷史、藝術和體育等方面的認知。
最后,友好城市在政治交往方面的文化交流還表現(xiàn)在邀請政府官員前往對方城市參加各種文化活動,這種活動包括體育盛事、文化節(jié)、美食節(jié)及雙方友好城市周年紀念日的活動等。2014年,在布魯塞爾與北京締結友好城市關系20周年紀念日之時,布魯塞爾代表團在北京舉辦了“布魯塞爾日”,并邀請布魯塞爾的巧克力制作大師向北京市民展示巧克力制作工藝。同時,布魯塞爾大區(qū)外事部和布魯塞爾市政府還會在每年舉辦布魯塞爾美食文化節(jié),邀請友好城市的代表團前往參加。在由政府主辦的美食節(jié)活動中,布魯塞爾及其國際友好城市以美食為載體進行了文化交流,增進了友好城市之間的感情。
2. 經(jīng)濟交往中的文化交流
通過友好城市之間的經(jīng)濟往來,不僅有利于促進兩個城市之間互通有無,共同發(fā)展,還能夠進一步傳播雙方的商業(yè)文化和社會文化。
友好城市經(jīng)濟交往中的文化交流既表現(xiàn)在經(jīng)濟交往過程中所提供的商品上,也表現(xiàn)在一些特色服務業(yè)(例如金融保險業(yè)、旅游業(yè)、時尚業(yè)等)和務工人員之間的交流上。其中,具有城市特色的商品是友好城市在經(jīng)濟交往過程中進行文化交流的重要媒介。城市的特色服務業(yè)則是友好城市在經(jīng)濟交往過程中進行文化交流的關鍵渠道。例如,旅游業(yè)方面頻繁的業(yè)務往來能夠有效促進友好城市之間的文化交流,畢竟旅游業(yè)最能夠綜合地反映并推廣城市文化。同時,務工人員的往來也是友好城市進行文化交流的有效渠道。這些務工人員的言行舉止都將被刻上原生城市的文化印記,當他們在另一個城市中工作與生活時,就會自覺或不自覺地傳播原生城市的文化;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也會受到當?shù)匚幕挠绊懀⒊蔀槲幕瘋鞑サ拿浇?,幫助傳播友好城市的文化?/p>
作為美國的經(jīng)濟中心和全球性的金融中心,紐約與其友好城市之間的經(jīng)濟往來十分頻繁密切。紐約通過它的金融服務業(yè)、旅游業(yè)、廣告業(yè)、時尚業(yè)等服務業(yè)促進了與友好城市之間的文化交流,并增進了世界各地的人民對美國文化的認知。東京在與友好城市的經(jīng)濟交往中則依托高科技產(chǎn)業(yè)、旅游產(chǎn)業(yè)、動漫產(chǎn)業(yè)等,通過高新技術產(chǎn)品和動漫產(chǎn)品來促進東京與其他城市之間的文化交流,輸出日本的傳統(tǒng)文化與流行文化,增強了對亞洲國家甚至世界其他國家的影響力。
3. 社會交往中的文化交流
友好城市之間的社會交往既包括個體市民之間的切實社會往來,也包括了一些特定的群體(例如體育團體、宗教團體、文藝團體、教育團體等)之間的交流。這些個體與社會團體的交往和交流有利于促進友好城市之間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的了解,從而提高相應國家的文化影響力與號召力。
在考察不同城市與它們的友好城市的交往過程中,教育團體之間的交流活動都為它們與友好城市之間的文化交流創(chuàng)造了有利的條件。這種教育團體的交往包括組織跨國校級交流活動、簽訂聯(lián)合培養(yǎng)協(xié)議、開展長期交換項目或短期交流項目等,其對象不僅局限于友好城市的高校之間,還普及到基礎教育層面。例如,布魯塞爾與其友好城市的中小學共同舉辦短期、體驗式的跨文化交流活動,以增進對雙方文化的了解。東京則十分注重區(qū)域內(nèi)公立院校與亞洲國家教育機構開展姐妹合作校建設,開展交換生源、修學旅行、向海外派遣日語教師等活動。
各類體育盛事和體育團體的交流也是促進友好城市間文化交流的重要手段。例如,東京為了舉辦2020年奧運會重點考察了里約奧運會和殘奧會的經(jīng)驗,并在奧運會的籌辦過程中加強同友好城市的交流,認為“要將2020年奧運會辦成世界矚目和備受祝福的一屆奧運會,離不開與姐妹城市和國際大城市的深化交流”。12
友好城市之間還通過民間藝術團體的互訪來促進雙方的文化交流。例如,紐約的國際薩爾薩舞和音樂節(jié)、秋季舞蹈節(jié)、國際音樂節(jié)、紐約電影節(jié)、國際藝術博覽會、國際文學節(jié)等吸引了來自世界各地的舞者、音樂家、電影從業(yè)者、藝術家、文學家等前往紐約,其中也不乏來自其友好城市的文藝團體。在這些活動中,友好城市的文藝團體就各自的專業(yè)領域進行深入交流,增進對各自文學、藝術等精神文明的了解,加深友好城市之間的聯(lián)系。
小結
城市與城市外交的快速發(fā)展意味著經(jīng)濟全球化背景下資金、技術和人才的高度集中,城市外交不僅創(chuàng)造了巨大的經(jīng)濟效益,對于整個世界的貿(mào)易、政治和文化交流都具有重要的引領作用。友好城市在政治、經(jīng)濟、社會交往與互動中都不斷刷新城市交往的水平。友城在文化交流機制方面的繁榮與進步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國家的軟實力,進一步發(fā)掘友好城市在這方面的積極推動作用必將更好地服務于國家的外交目標與戰(zhàn)略。
(此研究是北京市哲學社會科學基金資助項目“北京與友好城市對外文化交流機制研究”的階段性成果,文中的案例研究要特別感謝該研究團隊的研究人員陳維、吳太行、俞鳳、江璐、陳思熠的研究成果,文中的錯漏之處由作者負責)
「注釋」
①Sister Cities International, “Membership”, see http://sister-cities.org/ membership, last retrieved on May 4, 2017.
②Council of European Municipalities and Regions, “Table Showing the Number of Twinnings in the Wider Europe in 2010”, see http://www.twinning.org/ uploads/assets/news/Number%20of%20twinnings%20in%20Europe%20in%20 2010.pdf, last retrieved on May 4, 2017.
③中國國際友好城市聯(lián)合會:“友城統(tǒng)計”,見http://www.cifca.org.cn/Web/ YouChengTongJi.aspx, 最后登錄日期為2017年6月24日。
④李小林編:《城市外交理論與實踐》,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38頁。
⑤李小林編:《城市外交理論與實踐》,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39頁。
⑥Rolf D. Cremer, Anne De Bruin, and Ann Dupuis, “International Sister-Cities: Bridging the Global-Local Divide,” American Journal of Economics and Sociology, Vol. 60, No. 1 (Jan., 2001), p.380.
⑦Rolf D. Cremer, Anne De Bruin, and Ann Dupuis, “International Sister-Cities: Bridging the Global-Local Divide,” American Journal of Economics and Sociology, Vol. 60, No. 1 (Jan., 2001), p.383.
⑧陳志敏:《次國家政府與對外事務》,長征出版社2001年版,第171頁。
⑨環(huán)球人物雜志專訪:《約瑟夫·奈:文化是中國最大的軟實力》,http://www.bjqx. org.cn/qxweb/n110705c760.aspx。
⑩[美]帕克、伯吉斯、麥肯齊:《城市社會學——芝加哥學派城市研究文集》(宋俊嶺等譯),華夏出版社1987年版,第1頁。
11李小林編:《城市外交理論與實踐》,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版,第16頁。
12新浪網(wǎng):《東京都新任知事與奧組委主席就削減奧運成本達成一致》,2016年8月10日,http://news.sina.com.cn/o/2016-08-10/doc-ifxuszpp3298762.shtml。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