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達來提，吐魯洪

(西北民族大學 維吾爾語言文化學院，甘肅 蘭州 730030)

諺語是在民間流傳的固定語句，用簡單通俗的話反映出深刻的道理[1]。在語言的文化信息里，諺語是重要的文化信息的載體，它記載和表達了人類的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并把它儲存起來世世代代傳承下去，因此，諺語是人類歷史文化的活化石[2]。正確理解諺語的內涵，對了解使用該語言人民的思想觀念、思維方式、社會歷史、生產(chǎn)生活方式等有一定的指導作用。與其他民族語言一樣，烏茲別克諺語也用形象生動的詞語，以短小精悍、節(jié)奏鮮明的句式充分展示了烏茲別克語的精華，反映了烏茲別克族人民的世界觀和價值觀。

烏茲別克語是世界烏茲別克族人口的共同語言。據(jù)2013年人口統(tǒng)計，全世界烏茲別克族人口約3 000多萬，其中有2 600萬人口使用烏茲別克語。在我國，烏孜別克族既是跨境民族，又是人口較少民族之一。據(jù)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統(tǒng)計，總人口有10 569人，主要居住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我國境內的被寫作烏孜別克族，境外的被寫作烏茲別克族，語言亦是如此。在中亞，烏茲別克語是烏茲別克斯坦的官方語言，也是在周邊其他國家散居的烏茲別克族的主要通用語言。作為“一帶一路”核心區(qū)國家之一，烏茲別克斯坦是與我國共有跨境語言較多的主要國家，其中的跨境語言之一就是烏茲別克語[3]。

本文通過分析討論烏茲別克諺語的語言特點和內容特點，著重整理和翻譯了烏茲別克諺語中提倡愛國愛人民，傳播和平安定思想的諺語，其目的在于，促進“一帶一路”建設中與中亞古國烏茲別克斯坦及其周邊操烏茲別克語的國家和人民之間的語言文化學習和交流，增進彼此的認識和了解，推動作為跨境語言、瀕危少數(shù)民族語言、人口較少民族語言的烏孜別克語諺語的傳承和保護，加強各民族之間的文化交流。

一、烏茲別克諺語研究

關于烏孜別克族諺語研究，較早的只有郝關中、張世榮[4]翻譯整理的《烏孜別克族諺語選》。該著作整理和翻譯了500多條烏孜別克語諺語，但書中只有譯文，并沒有提供烏孜別克語諺語的原文。此后，并沒有出現(xiàn)諺語類的專題研究成果。時隔多年，亞力坤·阿不都薩拉木[5]收集整理了多民族養(yǎng)生諺語，其中包括烏茲別克語諺語。由中國烏茲別克斯坦專家合作出版的《烏漢漢烏熟語詞條對照輯錄》[6]成為目前第一本較為全面介紹烏茲別克語熟語的著作。該書收錄了宗教經(jīng)典著作、烏茲別克文學家的作品和人民群眾的口頭流傳的烏茲別克語常用熟語995條，其中包括諺語、俗語和慣用語。這部烏茲別克語漢語雙語版著作為兩國人民語言文化的互通打開了一個窗口。國內關于烏孜別克語的其他的研究基本屬于語言本體研究，其中較為系統(tǒng)的是程適良、阿不都熱合曼[7]編著的《烏孜別克語簡志》，其他研究成果*包括阿達來提.烏孜別克語傳據(jù)的語法標記及其功能初探[A].力提甫·托乎提，阿不都熱西提·亞庫甫.阿爾泰語系語言傳據(jù)范疇研究[C].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3：145-152；阿達來提.烏孜別克語情態(tài)系統(tǒng)研究語料[A].阿不都熱西提·亞庫甫，張定京.阿爾泰語系語言情態(tài)系統(tǒng)的功能—類型學研究：分析性對比語料400句[C].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3：237-293；阿達來提.中國烏孜別克族語言文化研究[D].中央民族大學博士后出站報告，2015年；古麗巴努木·克拜吐里，古麗巴哈爾·伊斯坎達洛娃.烏茲別克語教程[M].北京：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16年.也沒有涉及到諺語?？梢哉f，我國烏茲(孜)別克語研究，相對其他少數(shù)民族語言研究或者是其他中亞語言研究來說，是一個相對薄弱的環(huán)節(jié)。

國外的相關研究主要是烏茲別克斯坦的研究成果居多，關于烏茲別克諺語的專題研究中，有兩部較有代表性的成果。一是1987年～1988年間出版的上下兩卷《烏茲別克語諺語》(O’zbek xalq maqollari)[8]。該著作收集和整理了近13 000條諺語，是迄今為止烏茲別克諺語收集整理和研究方面最為全面和權威的成果。二是《烏茲別克民間諺語》[9]。該書在前期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用民族學的研究方法通過田野調查收集了烏茲別克民間諺語。近500頁的諺語展現(xiàn)的不僅是豐富的烏茲別克諺語，同時給學界提供了寶貴的語言文化研究資源。

二、烏茲別克諺語的語言特點

烏茲別克語諺語來源于民間，是人民群眾的語言，因此首先有鮮明的口語性，明顯的韻律和節(jié)奏使諺語朗朗上口。烏茲別克諺語的句式簡單、凝練，有相對固定的句式結構，在語義修辭方面也體現(xiàn)出自身的特點。當然，這也不完全是烏茲別克語專有的特點，這和維吾爾語、哈薩克語、柯爾克孜語等突厥民族語言的諺語特點有較多的相似性。

(一)韻律特點

韻律是烏茲別克語諺語的典型特點之一，即運用一定的音韻、節(jié)律等語音手段達到義和音相結合的節(jié)奏和美感。從烏茲別克諺語的韻律特點看，有首韻、腹韻、尾韻、首尾韻、腹尾韻、首腹尾韻等押韻類型。首韻是各分句的開頭部分押韻；腹韻是各分句的中間部分押韻；尾韻是各分句的末尾部分押韻；首尾韻是各分句的開頭和結尾都押韻；腹尾韻是各分句的中間和結尾相互押韻；首腹尾韻是分句中的開頭、中間及結尾有押韻。為方便閱讀，文中諺語的展示順序為：烏茲別克斯坦拉丁文、國際突厥語音標轉寫、中文譯文。如：

首 韻：Ekin yerida ko‘karar，er-elida.

ekin yerid?kok?r?r，er-elid?.

植物在適合的地方茂盛生長，男人在自己的人民中獲得成功。

腹 韻：Tinchlikbilanel ko‘karar，yomg‘irbilan-yer.

有了和平，國家/人民才能興旺；有了雨露，大地才能繁榮。

尾 韻：Suvni bersang elga，yasharsan ming yilga.

把自己的所有獻給人民，你才能夠活到千歲。

首尾韻：Elga qo‘shilgan moyyutar，eldan ayrilgan qonyutar.

深入人民的人吞下的是油，離開人民的人吞下的是血。

腹尾韻：Qor erib，tog‘iqolar，urush o‘tib-dog‘iqolar.

冰雪消融后，留下的是山峰；戰(zhàn)爭結束后，留下的是傷痛。

首腹尾韻：Har gulning o‘z isi bor，har elning o‘z tusi bor.

花兒都有獨特的香味，各地都有自己的特色。

當然，也存在完全不押韻的諺語。如：

Tinchlik-farovonlik yo‘ldoshi.

和平安定是富足富裕的同伴。

(二)句式結構特點

從句式結構來看，烏茲別克諺語有兩種句式比較普遍：單句式諺語和復句式諺語。單句式諺語通常是用一個簡單句或者較復雜的單句構成，通過一個句子表述諺語中的道理或經(jīng)驗，韻律特征較弱。如：

單句式：

Osoyishtalik-eng yaxshi malham.

和平安定是靈丹妙藥。

復句式諺語通常由兩個分句組成，各分句在結構上相對獨立，意義上相互關聯(lián)，有較強的韻律特征。根據(jù)各分句之間的語法關系，可以進一步劃分為并列關系諺語、條件關系諺語、順承關系諺語、取舍關系諺語、因果關系等類型。如：

條件關系：

Ona yurting omon bo‘lsa，

Rangi ro‘ying somon bo‘lmas.

只有故鄉(xiāng)平安無恙，

你才能夠煥發(fā)容光。

取舍關系：

Yordan ayrilsang ham，eldan ayrilma.

寧可離開愛人，也不要離開人民。

(三)語義修辭特點

諺語是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載體之一，出自廣大民眾之口，是人民群眾經(jīng)驗、智慧的結晶。烏茲別克諺語也是烏茲別克人民對生活經(jīng)驗的總結，對各種社會現(xiàn)象的思考，諺語詞語所表達的意義既有穩(wěn)定性，也體現(xiàn)出多樣性。根據(jù)詞語被使用的條件，詞語的意義范圍常會擴大。有些詞語所表達的意義與現(xiàn)代語言所表達的意義有質的不同。一個詞可能會有數(shù)十種意義，有本義、引申義、修辭義等。正如下文所要討論的愛國、和平諺語中出現(xiàn)頻率最多的“el”，所表達的意義就有國家、家鄉(xiāng)、人民等多重含義。此外，烏茲別克諺語中表示祖國、國家意義的詞語有v?nt?n(祖國)、el(人民)和yurt(故鄉(xiāng))。正如前文所述的諺語中的一詞多義現(xiàn)象，后兩個詞都可以引申為國家和祖國。

烏茲別克語諺語另一個特點是使用豐富的修辭手段，其中常用的修辭手段有比喻、比擬、夸張、借代、對偶、排比等。如：

比喻：

Vatansiz inson-kuysiz bulbul.

沒有祖國的人，就像失去美妙歌喉的夜鶯。

排比：

Yoridan ayrilgan yetti yil yig‘lar，

Yurtidan ayrilgan o‘lguncha yig‘lar.

離開愛人痛哭七年，

離開故鄉(xiāng)痛哭一輩子。

三、烏茲別克諺語的愛國和平觀

烏茲別克族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經(jīng)歷了不同地域和不同自然條件下的社會和經(jīng)濟發(fā)展過程，接觸了不同的文化、宗教，從事過不同的社會生產(chǎn)活動，在自然地理環(huán)境、風俗、生活習慣、歷史背景、價值觀念、宗教信仰及文學作品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下，產(chǎn)生的諺語涵蓋政治、經(jīng)濟、文化、社會、家庭和歷史等方面，從不同的角度反映了烏茲別克民族的文化生活、價值取向和民族心理，為我們了解烏茲別克民族智慧打開了一個窗口。根據(jù)內容特點，T.Mirzayev， et al.[9]將烏茲別克民間諺語分為勤勞與懶惰、感恩與背叛、朋友與敵人、禮貌與失禮、美麗與丑陋、智慧與愚昧等70個主題，其中的國家與愛國主義、和平和戰(zhàn)爭為主題的諺語，體現(xiàn)了烏茲別克人民提倡熱愛祖國、珍愛和平安定的優(yōu)秀傳統(tǒng)。這些諺語有的表達祖國對個人的重要性，有的表達國家和平安定對個人和人民的重要性，有的強調了個人應承擔保衛(wèi)祖國的責任，有的則贊揚和鼓勵熱愛人民、為人民服務的高尚品德。

(一)祖國對個人的重要性

烏茲別克諺語強調了祖國對個人生活的幸福、快樂產(chǎn)生的重要影響(A)，也強調了對祖國的認同(B)，即無論出生在哪里，出生地就是自己的祖國，應該擁有與自己的祖國榮辱與共的愛國主義思想。此外，諺語還以夜鶯(C、D)、金搖籃(E)為喻體，形象地反映了熱愛祖國、珍愛祖國的行為準則。如：

A：Vatani borning baxti bor， mehnati borning-taxti.

有祖國的人才能幸福相伴，勤勉的人才能擁有王位。

B：Tug‘ilgan yering-vataning，Vataning-nomusing.

你出生的地方，就是你的祖國；你的祖國，就是你的榮耀。

C：Bulbul chamanni sevar，odam-Vatanni.

夜鶯熱愛花園，人民熱愛祖國。

D：Vatansiz inson-kuysiz bulbul.

沒有祖國的人，就像失去美妙歌喉的夜鶯。

E：Ona yurting-oltin beshiging.

溫柔的故鄉(xiāng)，就是你的金搖籃。

(二)國家和平安定的重要性

一個國家的和平安定關乎人民的命運，烏茲別克人民深刻地認識到了國家和平安定對人民、對個人的重要性，在諺語中強調了只有國家安定，人民才能擁有平安的家園(F、G)，才能過上豐衣足食的幸福生活(H)。除了直截了當?shù)仃愂龊推桨捕ǖ闹匾灾?，烏茲別克諺語還用和平與戰(zhàn)爭進行對比，鮮明地指出戰(zhàn)爭帶給人民的痛苦，和平帶給人民的幸福(I、J)。

F：Tinch elning bog‘i gullar.

和平的國家才能擁有美麗的花園。

G：Yurting omon-o‘zing omon.

家鄉(xiāng)平安，你也平安。

H：Yurti boyning o‘zi boy.

家鄉(xiāng)富足了，自己也富足了。

I：Urush ayirar，tinchlik topishtirar.

戰(zhàn)爭帶來別離，和平帶來歡聚。

J：Urush-yo‘qlik，tinchlik-to‘qlik.

戰(zhàn)爭，意味著一無所有；和平，意味著豐衣足食。

(三)個人保衛(wèi)國家的責任

祖國的安定繁榮帶給人民幸福安康的生活，人民對國家也有保護、愛惜的責任。這種愛國、衛(wèi)國的思想在烏茲別克諺語中也有形象的表達，強調人民應該像老虎一樣勇猛地保衛(wèi)國家，不容許他人侵犯(K、L)。此外對年輕人提出不能破壞家鄉(xiāng)、祖國的安定和平，而應當勇于承擔治理和發(fā)展家鄉(xiāng)、國家的責任和義務(M)。

K：Yurt egasi yo‘lbarsdir，oldirgani qo‘ymasdir.

家鄉(xiāng)的主人就像老虎，決不容他人侵犯。

L：Tug‘ilgan yerdan ko‘ngil uzilmas，

Yurt qo‘riganning yurti buzilmas.

人總是會牽掛出生的地方；只有保衛(wèi)家鄉(xiāng)，家鄉(xiāng)才會平安無恙。

M：Yaxshi yigit yurt tuzar，yomon yigit yurt buzar.

優(yōu)秀的青年治理家鄉(xiāng)，惡劣的青年破壞家鄉(xiāng)。

(四)熱愛人民，服務人民

熱愛人民就是履行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為人民謀利益、辦實事。烏茲別克諺語不僅肯定了人民群眾的力量(N)，而且強調了人民群眾對個體的重要性，就如同魚離不開水一樣(O)。此外，諺語充分贊揚為人民服務的優(yōu)秀品質(P，Q，R)。與此同時，諺語也揭示出如果接受祖國人民的恩惠，而背叛祖國和人民，那么，一個人再不可能得到身心的安康(S)。

N：Ayrilmagin elingdan，quvvat ketar belingdan.

離開自己的人民，你就會喪失力量。

O：Baliq suv bilan tirik， odam-el bilan.

魚因為有水而活著，人因為人民而永存。

P：El g‘a(chǎn)mini bilgan elda doston.

體恤人民疾苦的人，才能夠得到頌揚。

Q：Elga xizmat-oliy himmat.

為人民服務，是最高尚的行為。

R：Suvni bersang elga，yasharsan ming yilga.

把自己的所有獻給人民，你才能夠活到千歲。

S：Elga qilma xiyonat，turolmassan salomat.

背叛了你的祖國人民，你不會得到片刻的安寧。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烏茲別克諺語是了解烏茲別克族文化的一個窗口，揭示了烏茲別克民族深厚的文化底蘊，展現(xiàn)了烏茲別克人民對待世界的看法和觀念?！八_丕爾—沃爾夫假設”指出，語言決定人民對世界的看法，語言同文化是緊緊捆綁在一起繼承的[10]，烏茲別克諺語亦是如此。本文所討論的烏茲別克諺語中反映的愛國主義、和平安定的諺語，體現(xiàn)了烏茲別克族人民自古就提倡和傳承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熱愛和平的思想觀念和文化傳統(tǒng)，這與中華文化中熱愛祖國、熱愛人民、服務人民、崇尚和平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是相一致的。學習和研究寓意深刻、豐富多彩的烏茲別克諺語，對推動我國和烏茲別克斯坦及“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烏茲別克人民之間的文化交流，增進相互了解和信任，共同創(chuàng)造和平安定的國際環(huán)境，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1]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現(xiàn)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6.

[2]華錦木.維吾爾語諺語與文化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

[3]黃行.我國與“一帶一路”核心區(qū)國家跨境語言文字狀況[J].云南師范大學學報，2015(5).

[4]郝關中，張世榮.烏孜別克族諺語選[C].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社，1980.

[5]亞力坤·阿不都薩拉木.養(yǎng)生諺語集錦[M].烏魯木齊：新疆人民出版總社，2016.

[6]李雅梅，Ozodjon Ochilov.烏漢漢烏熟語詞條對照輯錄[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7]程適良，阿不都熱合曼.烏孜別克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7.

[8]O’zbek xalq maqollari[M].Toshkent：1988.

[9]T.Mirzayev，A.Musoqulov，B.Sarimsoqov.O’zbek xalq maqollari[M].Toshkent：Sharq，2006.

[10]汪大昌.語言和文化[M].北京：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