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紅萍

我們做了一篇題為“牽掛”的作文。何謂“牽掛”，牽掛指因放心不下而想念、掛念，是人與人之間、人與物之間惦記掛念的感情，這樣的情感無疑應(yīng)該是真誠深摯的。但學生作文普遍輕描淡寫，沒有把牽掛之情充分地表達出來，內(nèi)容上與主題偏離較遠。比如下面這篇例文：

牽掛

（1）你們見過螢火蟲嗎？

（2）大約極小開始，父母、老師、童話書本，便在我心中植下了這些生物的獨特印象。掛著一盞大燈籠翩翩起舞的仙子，仿佛一切美好的詞都能來描繪著穿梭在草間熒熒的精靈。

（3）而這印象不止是一份幻想，就像北極熊對于焦灼大地上的非洲人，雄獅奔狗對于冰天雪地里的因紐特人，從小住在鄉(xiāng)間，每到夏日夜晚總有螢火為伴。

（4）一家人排開長凳坐在外面，伴著溫幽的白熾燈，揮一把吱嘎響的芭蕉扇，也不去管大人們談得熱烈的生活瑣碎，只一人獨面這幽深的世界。四圍是多么細約隱微，紅透的柿子、通身潤玉的金桔，只在枝葉間，微微映襯著點點幽影；突然縱情而起的和風，撲向悶熱的面頰、發(fā)問，也不知在何處撩撥起一片樹葉的摩擦聲，玉米的尖穗窈窕的仰合，噪人的蟬聲不時地涌起，而在屋的四圍，蘆葦擾擾的溝岸邊，明星熒熒，如入仙境也。

（5）看那些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熒光，悄悄地飄忽在草間，回旋、縈繞，幽幽地映著叢叢舒展的嫩葉，不想去打擾，只是遠遠的欣賞這景，充實著心中種種美好，便足矣，卻又希望有一只飛到近前，哪怕只一瞬的蹙瞥，來點燃內(nèi)生深處一絲期盼，一絲感動，有時在臥房突然闖進一只螢火蟲，便去急切地打開窗，隨便使出何種力量，將它引回到自然的天地。

（6）也許僅僅是螢火蟲內(nèi)在的那份美好純真，也在我的記憶里星星點點的灑下一點點充滿希望的美好。他將我又是關(guān)于故鄉(xiāng)的回憶照進我的心中，并長久地照耀著，添彩著。

（7）在城市當然看不到螢火，偶爾看著那些螢火蟲被大肆捕捉、販賣到城市的報道，便會不住的同情與惋惜。

（8）我始終牽掛著螢火蟲，如今回鄉(xiāng)下，在清爽的夏夜尋找螢火蟲也如儀式般莊重，有幸我的生命、我的記憶中彌散著那些光點，將漸行漸遠的記憶清晰地呈現(xiàn)在眼前，將那純真的情感映照進我的生命中。

這篇文章文字優(yōu)美，意境典雅，但在材料運用的角度上顯然出現(xiàn)了偏差，描寫時基本上未考慮與主題的聯(lián)系，因而寫成了一篇回憶美好往事的文章，盡管文末強行貼上“牽掛”的標簽，但仍然是一篇偏題之作。

面對這樣的情形，有兩種選擇：要么棄原有素材不用，重起爐灶；要么保留原有素材，那就需要圍繞主題角度大費周折。而要對一篇文章進行大動作修改，其難度不言而喻?？晌移X得有價值——因為現(xiàn)實中學生能夠掌握的素材本就非常有限，通過修改實踐，讓學生掌握如何合理運用有限素材的能力和技巧，強化他們將素材與主題更好銜接的意識，這將大大彌補學生寫作素材匱乏的短板，這樣的訓練效果，顯然要比簡單地增加作文訓練的篇數(shù)要有效得多。

在講評時，我指出該篇文章沒有很好地表現(xiàn)出“牽掛”這個主題，但依然具有值得肯定的優(yōu)點，選材有新意，細節(jié)描寫生動，語言有意蘊。因而這雖然是一篇偏題之作，但卻很有修改的價值。

我于是安排學生分組展開深入討論，半小時后拿出修改意見。

半小時后，各小組提出了他們的修改意見。

第一組提出：第3小節(jié)的聯(lián)想莫名其妙，可以刪除。第8小節(jié)寫在城市里看不到螢火蟲的內(nèi)容過少，可以增加一些議論。

我提出一個問題，這里增加在城市里很難見到螢火蟲的建議是好的，但從表達效果出發(fā)，是增加議論性文字好呢，還是增加情節(jié)描寫為好？經(jīng)過思考比較，大家一致認為增加描寫性文字更好，可以使文章更有表現(xiàn)力。

第二組提出篇4小節(jié)的內(nèi)容是寫家人，而不是寫螢火蟲，可以少一些人的描寫，因為“牽掛”的對象是螢火蟲。

我順便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家人的這種溫馨場面描寫，到底要不要7，牽掛”的對象是螢火蟲沒錯，但是僅僅是“牽掛”螢火蟲嗎？

第三組指出：家人要寫，不能光寫螢火蟲，但4、5段寫螢火蟲多了點，牽掛螢火蟲更是牽掛家人、牽掛鄉(xiāng)村，牽掛螢火蟲是表象，真正牽掛的是物背后的人、情。

第四組提出用三個問句把牽掛之情表現(xiàn)出來，且可以把文章的思路體現(xiàn)出來，“（1）螢火蟲你還好嗎？”“（2）那段時光你還好嗎？”“（3）那些鄉(xiāng)親你們還好嗎？”通過詢問的形式表現(xiàn)牽掛，行文的思路由悟到美好生活再到人。但是否可以變換其他的形式來表述？學生們陷入了沉思。

第五組同學指出原文的螢火蟲象征的意蘊顯得有些雜亂，既想象征純真，又想象征家鄉(xiāng)，甚至象征人與人間的淳樸情感，與其如此糾結(jié)，不如選擇其中一個方面來寫：如果螢火蟲象征單純、純真，那么就著重描寫自己牽掛螢火蟲，是牽掛過去的那份純真美好。如果螢火蟲象征鄉(xiāng)村、象征家人，那么就寫牽掛螢火蟲，牽掛家鄉(xiāng)，寫思鄉(xiāng)主題。

最后，我對剛才各方面的修改建議進行了總結(jié)，然后請同學們圍繞修改意見，重新改寫一篇作文，要真正體現(xiàn)“牽掛”這一文章中心，從選材、構(gòu)思、描寫、主題各個角度予以體現(xiàn)。

這里是修改后的一篇作文：

牽掛

又做了螢火蟲的夢。

夢里，故鄉(xiāng)鄉(xiāng)下那些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螢光，悄悄地飄忽在草間，回旋、縈繞，幽幽地映著匆匆舒展的嫩葉。

從小住在鄉(xiāng)間，每到夏日的夜晚，總有螢火為伴。一家人排開長凳坐在外面，伴著溫幽的月光，揮一把吱嘎響的芭蕉扇，熱熱鬧鬧地嘮著嗑。我常常隨著幾點螢光進入無盡的鄉(xiāng)野，那點點淡綠色的光，仿佛是引領(lǐng)我進入神秘世界的燈。四圍是多么的細約隱微，突然縱情而起的和風，撲向悶熱的面頰、發(fā)問。蘆葦擾擾的溝岸邊，明星熒熒，如入仙境也。我與螢火蟲起舞，笑著撲向它們，有時撲倒二三只，小心翼翼地攏在手中，小小的，纖纖的。有幾只停在掌心，慢慢地爬著，小小的瘙癢，小小的歡喜。

而如今我已成了城鎮(zhèn)的?？?。在城市當然看不到螢火，牽掛便日甚一日。

有一次寫作業(yè)疲倦了，眼睛開始花起來，眼前突然迷迷糊糊間跳出一點光，零零星星的，小小的幾點綠光。我剎那間一點都不倦了，整個世界在我的眼睛里驀地只剩下它。我興奮地從椅子上蹦起來，用力地推開窗，半個身子都湊了出去，瞪大了眼睛看，幻想著螢火蟲又一次飛進我的屋子停到我手上，幻想著鄉(xiāng)野的和風又一次撩動起夜色。

可它轉(zhuǎn)瞬即逝了。

我一點點，一點點地拉上窗，不安地扒著桌子。在快拉上的那一刻又忍不住推開來再看一眼，卻發(fā)現(xiàn)真的再也沒有機會看見了。我失落了一個晚上，那一點點的綠光在我眼前越來越模糊，再怎么留也留不住了。我最終都不知道，它真的是我日日夜夜翹首以盼的螢火蟲嗎？又或許僅僅是遠處的霓虹吧。但自從我離開鄉(xiāng)村以來，我眼前的每一點幽幽的熒光竟都長成了螢火蟲的樣子。剎那間發(fā)現(xiàn)，我竟如此地牽掛著故鄉(xiāng)那些飛舞的小生命??！

那柔嫩的翅啊柔嫩的光，你們何時才能飛來與我相伴呢……只要一點點，一點點微弱的螢光就好。哪怕只有一只飛到近前，哪怕只有一瞬的蹙瞥，就足以點燃我內(nèi)心深處滿腔的期盼和滿腔的感動。只有你們在我身邊，這里才有家的味道。

枇杷黃了，銀杏枯了，雪下來了。雪化了，蔬菜在烏黑的地里綠了，凍土翻了，陽光暖了。螢火蟲還沒來。我明白它們聽不見我的呼喚。但我從沒有停止過牽掛。

銀燭秋光冷畫屏，鄉(xiāng)音漸遠思流螢。

通過這次修改，大家明白了一點，只要我們克服畏難心理，發(fā)揮大家的智慧，再難改的文章也能改好。

借學生情緒高漲的契機，我馬上布置了一個新作業(yè)，請同學們對自己的文章進行二次寫作，盡量保留原文中的素材，但要更切合文章主題，更能突出主要的情感。不出所料，二次寫作之后的優(yōu)秀作文令人目不暇接。從此之后，即評即改二次寫作，成為了我們作文訓練的常態(tài)，學生寫作的信心也得到了極大的鼓勵與提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