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巖
從敦煌往西到吐魯番,共500多公里的路途,構(gòu)成了絲綢之路上最富傳奇色彩的一段——大海道。沿途匯集了古城堡、烽燧、驛站、史前人類居住遺址、化石山、海市蜃樓、沙漠野駱駝群、以及眾多罕見的地理地貌。
大海道是古代敦煌—吐魯番之間最近的一條道路。它的開通和使用始于漢代,唐代以后官方的利用趨于停止,大海道也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成為停留于歷史記憶中的絲綢之路古道。隨著學(xué)術(shù)研究的深入,絲綢之路絕大多數(shù)路段已經(jīng)被逐漸揭開歷史的面紗,惟獨大海道的具體路線仍然湮沒在歷史塵埃之中。
從吐魯番出發(fā)、穿越大海道到敦煌,你會領(lǐng)略到民族風(fēng)情之間的差異和大氣的風(fēng)景。穿越大海道,最大的障礙莫過于經(jīng)過這里的無人區(qū),但是走完大海道,你也會深刻的體會到絲綢之路留下的無盡美麗。
大海道是蒼涼的,連生命力最強勁的芨芨草和紅柳也難覓蹤跡。
不過,我第二次踏入大海道,迎接我們的卻是風(fēng)和日麗的景象。但我深深知道,短暫的平和只是大自然迎接客人的表象罷了,狂暴的風(fēng)沙已上路,稍后就至。
這次來大海道拍攝是集體行動。攝影是一種病,攝影也包治百病。我們一群“神經(jīng)病”在大戈壁里攝影、自駕、喝茶、吹牛、陷車、挖車、探路、爬山、做飯、喝酒,吹七級大風(fēng),仰望星空。幾天不洗臉,沙子在臉上結(jié)痂,襪子已經(jīng)能站住。
戈壁灘的溫差,20度很稀松平常,白日暴曬,夜晚苦寒。只是,我們不是來遭遇苦難,只是來追逐最美的風(fēng)光。
走在暮色四合的曠野,除了呼嘯的風(fēng)聲外,再無其他。你不需要路,因為曠野里四通八達;你不需要方向,跟隨車轍的指引即可??褚暗拇箫L(fēng),早就吹散了你所有的心事,你需要的,是一盞熱茶,一個避風(fēng)的地方。
喜歡看這里的云。曠野里云卷云舒,云來云去速度極快,甚至小雨彩虹也是接踵而至,你不需要等待,找個舒適的地方,架好相機,眺望遠方,風(fēng)景自己就變幻莫測地一一呈現(xiàn)出來,這當(dāng)下,感覺自己是最幸福的攝影人。
荒漠古道,閉眼卻仿佛能聽見商隊駝鈴;滄海桑田,如今卻是越野車馳騁的疆場。未來呢?是各種飛行器起降的場地吧!我就站在山巔,看著滄海,看著桑田,看著時間流逝,似白駒過隙,也好像靜止不動。
在這無人的狂野,思緒也隨之彌散開來。
我習(xí)慣待在荒野,也曾經(jīng)在荒野里生活工作了很久。
那時,離最近的小鎮(zhèn)100里,離一條大河3公里。在荒野就要適應(yīng)一切,鬼魅變化的天氣、簡單粗糙的食物、無窮無盡的寂寞、不知所蹤的未來……自然,在荒野里也有三月不息的長風(fēng)、無端暴躁的陣雨、陰暗狡詐的蚊蟲、無休無止的勞作。我時常穿一套不洗的迷彩工作服,黝黑面龐,滿身風(fēng)塵,每個時間段都游弋在工地和曠野。獨自坐在高高的石堆上打望遠方,即便遠方是寸草不生的荒地;也曾獨自追隨一條蜥蜴,尋找它幾公里以外的洞穴。不遠處的大河,是夏日最好的避暑勝地,大半個身子埋進額爾齊斯河,抬頭瞇眼咒罵惡毒的日頭。每當(dāng)夕陽西下,總站在大風(fēng)里目送太陽;也會當(dāng)星辰璀璨、銀河奪目的時刻,拎一壺濃茶,躺在塵土里遐想。偶爾去商業(yè)街的時候,我總會用十分鐘的時間灌進四瓶啤酒,冰涼舒坦。每隔幾個月,總會到很遠的國道上截停夜班車,去遙遠的烏魯木齊購買零配件,找不到一件體面的衣裳,因為都臟不拉嘰,就這樣臟兮兮來去。在烏魯木齊過馬路時總會惶恐不安,走在人流里也頭暈?zāi)垦?。這才是城市啊,一個連小鎮(zhèn)繁華都奢望的人,沒有辦法面對的??傇谫I完必需品后,倉皇失措地急急買票歸來,回去和我的風(fēng)沙與蜥蜴、落日和驕陽為伴。曾幾何時,我以為這就是我全部的人生了。
從沒有一個地方,像荒野一樣給我?guī)砟敲炊喔杏|。
在大海道,放飛自我,放飛思緒。
這里沒有信號,沒有商業(yè),沒有人世間的一切,手機沒用,錢包沒用;你開始關(guān)注后備箱里的食物和水。白天,炙熱的東南風(fēng)撕心裂肺地刮著,能尋到一處山腳的陰涼處,便是最大的滿足;夜晚,冰冷的西北風(fēng)呼嘯而來,穿上所有的衣服,躲在車里抽煙喝茶透過天窗看星星。只有身體遭受自然無情的折磨,才能真切感受到活著的意義。
清晨,帶著相機,我溜達在曠野里。星辰隱去,太陽升起,又是新的一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