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樹

作者有話說：是這樣的，寫這篇文的時候，媒體爆出《請回答1988》里飾演德善和正煥的演員在一起了，我當(dāng)時激動得要把手機(jī)摔掉，這樣阿澤不就屬于我了嗎，哈哈哈——正經(jīng)點，看“1988”的時候非常心疼狗煥，身為弟弟卻有擔(dān)當(dāng)，對德善一直都是默默付出，卻錯失了一個時機(jī)。所以我就寫下這篇文，希望周沖能與心上的姑娘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另外，叉妹看出來惹，我非常開心，希望你們會喜歡。

遇到喜歡的人時，希望你拿出氣勢如虹的勇氣。歲月淙淙，與心上的姑娘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001 令狐沖的小師妹

1992年，香港TVB上映了由金庸先生編著的《笑傲江湖》。林青霞主演的東方不敗一襲紅衣，長相清妍昳麗，英姿颯爽，再加上精湛的演技，紅遍香港和內(nèi)地。無論時隔多少年，依然是經(jīng)典。

千禧年到來的時候，孟家宜一行人正窩在小伙伴家里重溫這部經(jīng)典武俠劇?？兹杆{(lán)的窗簾被鉤子拉成兩片半月的形狀，傳來孟家宜媽媽中氣十足的聲音。

“孟家宜，快回家吃飯了。”孟媽媽的聲音如洪鐘。

孟家宜坐在鄭云和家鋪的柔軟的墊子上，雙手環(huán)抱著膝蓋一動也不動地盯著畫質(zhì)不清晰的電視。周沖周大少支起一條腿，一只手臂隨意地擱在膝蓋上認(rèn)真地看著電視。鄭云和則低垂著眉眼專心地鼓搗手里的機(jī)器人。

窗外的蟬鳴聲起，融化在一層透明的明黃色糖漿里，帶著夏日的黏意。孟家宜聽到媽媽的叫喊聲，看了一眼在認(rèn)真研究機(jī)器人的鄭云和，陽光跳躍在他柔軟的黑發(fā)上，鍍了一層淡金色的光芒。

她用眼神示意周沖去把窗簾拉上以防媽媽過來念她，誰知周大少爺?shù)南骂M緊繃，顯然是沉浸在劇情里。孟家宜的耐心只能維持三秒，隨即她踢了一下周沖的腳，周大少耍帥的姿勢瞬間瓦解。

“去幫忙拉一下窗簾，回來大大有賞?！泵霞乙诵Σ[瞇地說道。

周沖不耐煩地挑了挑眉，卻還是起身去拉好了窗簾。等他回來之后，接著看令狐沖如何與東方不敗比劍。孟家宜伸出細(xì)嫩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難道你不想知道獎賞是什么嗎？”

“不想?！敝軟_連眼神都吝于分給她。

孟家宜作勢揮舞著拳頭，故作嚴(yán)肅：“我最不喜歡你這種口是心非的人了，快點請求我。”

“求你?！敝軟_冷峻地盯著電視屏幕，臉上閃現(xiàn)無奈。

“這個獎賞就是允許你跟我一起參與角色扮演，讓你當(dāng)男主角令狐沖?！泵霞乙艘荒樀拿銥槠潆y。說完，她就跑到鄭云和的床上拿了他家的床單想要裹在身上。

周沖漫不經(jīng)心地發(fā)出一聲嗤笑，聲音清冷：“別把過家家說得這么好聽，孟家宜，你多大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個初中生了。”

孟家宜低著頭，鼓著臉一言不發(fā)。周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雖然齊耳的短發(fā)掩蓋了孟家宜的表情，但他猜小丫頭肯定是在腹誹自己。

氣氛僵持不下，鄭云和聽到這邊的動靜，把手中的機(jī)器人放在一旁，聲音溫和：“家宜，我要參加?！?/p>

“好啊?！泵霞乙碎_心起來，扭過頭沖他傻乎乎地笑，臉上的蘋果肌變得生動起來?？稍诜峙浣巧铣霈F(xiàn)了問題，孟家宜在一眾角色中出現(xiàn)了問題。

“岳靈珊、東方不敗、任盈盈，你想要扮演哪個？”周沖冷不防提問。

孟家宜一臉為難：“我覺得自己都能駕馭，尤其是在美貌的匹配度上。”

“呵，我的眼睛還沒瞎掉，阿姨怎么還不把你拎回家?！敝軟_作勢抬手看了看腕表。孟家宜白他一眼，并不理會周沖，輕聲細(xì)語地和鄭云和說起話來。

周沖垂眼思索了一會兒：“你演岳林珊吧，臺詞比較好記，阿和演男主角?！闭f完，周沖就躺在床上，雙手枕著腦袋看兩人如何出演。

鄭云和一直都沒怎么看過電視劇，一會兒忘記肢體動作，一會兒忘記臺詞，惹得孟家宜直跳腳。倒是周沖把令狐沖的臺詞給記下了，十分有耐心地提醒鄭云和。

天上云卷云舒，窗側(cè)落進(jìn)一陣淡淡的清風(fēng)，讓人好不愜意。周沖的眼里是淡淡的笑意，看著不遠(yuǎn)處的短發(fā)小姑娘。

為什么要讓孟家宜演岳靈珊？

原因就是不管任盈盈再美，令狐沖也有他的小師妹——青梅竹馬的岳靈珊。

002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周沖有一個特長，那就是紙飛機(jī)折得能飛出特別遠(yuǎn)。當(dāng)孟家宜和鄭云和兩人驚訝于他這項天賦時，他只會捂著嘴讓兩人住口。周沖所擅長的或者說喜歡的東西從來不會表現(xiàn)出來，只會默默地去珍愛。

比如周沖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qū)γ霞乙艘彩沁@樣的感情，但他卻不去表達(dá)。人的感情往往發(fā)生在一瞬間，可能是升學(xué)的某一天，老師讓同學(xué)們做自我介紹時。

空氣干燥且飄忽著細(xì)小的顆粒，女生鵝黃色的裙角飛揚。孟家宜走上講臺，聲音清脆：“大家好，我叫孟家宜，取自《詩經(jīng)桃夭》‘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希望以后能和大家成為好朋友?！?/p>

“孟家宜明明就是頭小獅子，怎么可能宜室宜家?！彼龔囊郧暗耐瑢W(xué)大聲說道。他的話音剛落，整個教室哄堂大笑。孟家宜漲紅了臉，緊緊地攥著衣衫，不知該如何是好。

周沖穿著干凈的白襯衫走向講臺，漆黑的眸子沉了沉，身上散發(fā)著的低氣壓讓全班同學(xué)不自覺地安靜下來。周少爺推著她下去，言簡意賅地說：“我叫周沖，名字取自金庸小說里的令狐沖。”

臺下不知誰發(fā)出細(xì)微的笑聲，像是蝴蝶效應(yīng)般，笑聲越來越大。周沖毫不在意，一臉自得地走下了講臺。

他成功地幫助孟家宜轉(zhuǎn)移了尷尬，小姑娘回過頭來一臉的笑意：“你的名字好逗啊?！敝軟_做著試題的手一頓，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其實他們?nèi)齻€人一起在荔枝巷長大，只不過孟家宜是后面搬進(jìn)來的。因為住得近，三個人順理成章地發(fā)展成了好朋友。荔枝巷不是因為這個小城盛產(chǎn)多肉蜜汁的荔枝而取名，而是傳說巷子有段廣為流傳的佳話。女的小名叫荔枝，出身于富貴人家卻心甘情愿跟著賣清水豆腐的人家，荔枝巷因此而得名。

鄭云和從小就有研發(fā)機(jī)器人的天賦，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拿過省青少年杯了。endprint

冬天的時候，孟家宜起得比較晚，可她發(fā)現(xiàn)作息時間一向良好的周少爺總是能很碰巧地在院子外遇到要一起上學(xué)的周沖。至于鄭云和，和他們不再上同一所學(xué)校。因為他一心撲在機(jī)器人上，他爸就給他報了一所特長學(xué)校，兼顧上文化課。

大冷天的，周沖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夾克，他挑眉看著將自己裹成無尾熊的孟家宜。周沖從書包里拿出一杯熱牛奶塞到她懷里。

“周沖，其實你才是宜家宜室?！泵霞乙说难凵癯纬?，一臉戲謔。周沖單挎著一個背包，沉聲道：“快點，上學(xué)要遲到了?！?/p>

冬日的冷風(fēng)吹得周沖衣服的下擺獵獵作響，他邁開長腿走得很快，借此來掩飾自己發(fā)紅的耳根。孟家宜還不知情，一邊抱怨，一邊只得認(rèn)命地跟上。

003 能不能別做那根傳送帶

兩人一起打鬧著上學(xué)，周末三人就窩在沙發(fā)上看港臺老電影的時間淺淺地劃過。像是夏日里的一灌凍檸水，輕輕一口拉環(huán)，“砰”的一聲，夢幻的氣泡炸開，將他們帶入高中。

孟家宜和周沖還在同一個班，依然是前后桌。每天放學(xué)后，周沖都習(xí)慣性地等著孟佳宜?？吹剿掏痰刈鲋等?，將她手里的掃把搶過去的也是周沖。孟家宜坐在凳子上，嚼著口香糖，笑得眉眼彎彎：“謝謝我的田螺姑娘。”隨即她的頭上就挨了一個栗暴。

孟家宜發(fā)現(xiàn)自己對周沖有別樣的情愫的時候還是因為學(xué)校那群犯花癡的女生。這天孟家宜正在教室里發(fā)作業(yè)本，就被人喊了出去。來人是一位穿著明顯改短校服的女生，露出一雙筆直的腿，她的聲音清甜：“我叫盧莉，聽說你和周沖是好朋友，能不能幫我遞下信？”

不知怎么的，孟家宜心里閃過別樣的感覺，為什么他們在外人眼里看起來就是好朋友，而不是其他關(guān)系呢？她不想過分探究這種情緒，故作輕松地接過來低聲說：“好的?！?/p>

晚自習(xí)回家的時候，周沖一手扶著單車與孟家宜并排走在路上。疏星嵌在瑩藍(lán)的天空上，街邊的霓虹燈閃著亮光。孟家宜偏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男生，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個頭躥得很高，留著短發(fā)，一對劍眉隴在漆黑的眼睛上，整個人看起來平穩(wěn)又冷靜。

“周沖，你喜歡什么樣的女生？”孟家宜沒頭腦地問了一句。

周沖看了一眼神色認(rèn)真的孟家宜，慢條斯理地說：“首先要溫柔，你知道嗎？就說話輕聲細(xì)語的那種……”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孟家宜快速打斷，氣得連話都說反了：“要死啊你?！北娝苤霞乙颂焐曇羟辶?，音色足，加上性格本身就是溫柔型的，明顯是周沖故意擠對她。

周沖也不接腔，嘴角是淡淡的笑意，一直看著小姑娘鬧?，F(xiàn)在的孟家宜就像只奓毛的小獅子，別提有多可愛了。

他們讀高中的時候，學(xué)校的女生說周沖的長相像極了當(dāng)紅港臺小生，冷淡的眉眼，帶著一點痞氣，她們紛紛私下拿到他的照片來私印臺歷。

孟家宜只負(fù)責(zé)傳閱情書，從不把周沖的隱私傳出去。有一天，周沖在教室里給她輔導(dǎo)習(xí)題的時候，門外的女生親熱地將孟家宜喊出去。

周沖看著她作勢起身的動作，臉沉了下來，語氣中帶著微微的嘲諷：“孟家宜，你怎么這么愛當(dāng)老好人，你能不能別做那根傳送帶？”

教室的半扇窗戶打開，有光線晃進(jìn)周沖深邃的眼睛，里面卻藏著一股慍色。孟家宜近來發(fā)現(xiàn)自己對周沖暗戀的情愫已經(jīng)夠苦惱的了，被他這么一嘲諷，她的脾氣也上來了：“是，您說得都對，懶得理你?！?/p>

004 他身上薄雪草的味道

兩人就這么吵架了，孟家宜生氣的時候就會跑到鄭云和家里做作業(yè)。周末無聊的時候，孟家宜讓鄭云和教自己制作機(jī)器人，她一不小心就把機(jī)器人的一條腿給捏斷了。

孟家宜一臉緊張的表情：“阿和，你說你的教練會不會罵死我？”鄭云和聽不清她在說什么，湊上前去聽，孟家宜又重復(fù)了一遍。鄭云和這才明白過來，溫柔地?fù)u了搖頭。

“家宜，這周省里有一個acm（計算機(jī)程序比賽）大賽，你會來看我比賽嗎？”鄭云和揚起笑臉。陽光透過紗窗照在他幾近透明的皮膚上，可以清晰地看見里面的血管。

孟家宜探出手摸了摸他柔軟的黑發(fā)，認(rèn)真地問：“這個比賽對你很重要嗎？”鄭云和乖順地點了點頭，黑亮的眸子里含著期望。

“那好，最遲周五回復(fù)你，行嗎？”孟家宜答道。

走在回家的那條小路上，月色皎潔，點點星光透過搖晃的綠葉落在地面的水坑里，似打碎的水銀。孟家宜玩心一起，有板有眼地繞著水坑跳起了格子舞。她剛剛沒有立馬答應(yīng)鄭云和的原因就是在她沒和周沖吵架之前，早就約好了周六一起去城北玩滑冰的。

兩人吵架沒兩天，周沖就當(dāng)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依舊站在家門口等她上學(xué)，還塞給她一袋牛奶，漫不經(jīng)心地說了句：“拖油瓶?！?/p>

孟家宜看他一眼不接腔，依舊鼓著臉對他。

天與地連成銀白的一個點，冬日的雪花一片一片地打著旋兒落下，沾到了周沖的眉毛上。周大少伸出纖長的手指捏了捏孟家宜凍得發(fā)紅的耳朵，嘆了一口氣，解下自己系著的圍巾俯身給孟家宜戴起來。

孟家宜不由得僵直身子，任由他身上散發(fā)著冷冽的薄雪草的味道襲來。周沖手指靈活地給她打了一個漂亮的結(jié)，看見厚實的圍巾蓋住她巴掌大的小臉只留下一雙清亮的眸子，這才滿意起來。

鬼使神差地，孟家宜冒出一句話來，鼻音濃重，顯然是感冒了：“阿和這個星期六讓我去看他的機(jī)器人比賽，可我們之前就約好了，你覺得我該去嗎？”

孟家宜屏住呼吸等著他的回答，看到周沖這樣處處關(guān)心自己，她就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去試探，想要證明自己的猜測。

遠(yuǎn)處的茫茫白雪覆蓋在枯樹、道路上，像是打翻了的牛奶罐。周沖望著不遠(yuǎn)處出神，良久，他的語氣頓了頓：“去吧。”

聽到這話，孟家宜眼底的光芒一寸一寸消失，她輕輕點頭：“好?！?/p>

005 冰封的關(guān)系

以孟家宜這種鴕鳥性格，告別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的方法就是假裝什么也沒發(fā)生，接著維持三劍客仗劍走天涯的關(guān)系。endprint

孟家宜照例與周沖一起上下學(xué)，卻開始與他保持距離，不再與他沒心沒肺地打鬧。周沖察覺到了什么，亦假裝不知，只是有時相處的時候眼神里多了一些欲言又止。

兩人一起在鄭云和家里寫作業(yè)的時候，孟家宜看鄭云和在不停地拆卸機(jī)器人就為準(zhǔn)備參加比賽的事。孟家宜心血來潮，打算讓他放松一下，特地做了一首打油詩：“阿和征戰(zhàn)必勝，惹得舊人哭。”

鄭云和的耳朵里傳來一陣耳鳴的聲音，似海浪與遠(yuǎn)航的鳴笛聲交織在一起，嘈雜無比。他笑笑，良久才回過頭問：“家宜，你說什么？”

“我說……”孟家宜跑到他面前，雙手靠在嘴邊卷成喇叭狀大聲喊道。忽然，周沖用力攥住孟家宜的手，臉色沉了下來：“能不能別這么大聲嚷嚷。”

孟家宜怔在原地，被他吼了這么一嗓子忘了掙扎，眼眶泛紅。直到鄭云和拉開周沖的手腕，溫聲說沒關(guān)系，氣氛這才緩和下來。

空氣靜默，周沖抿緊嘴唇不再說話，孟家宜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跑了出去。之后的日子里，兩人陷入冷戰(zhàn)中，都不想主動搭理對方。

省acm（計算機(jī)程序比賽）大賽的時候，孟家宜如約趕去了現(xiàn)場。會展中心是清一色海的顏色，一條憨態(tài)可掬的劍魚似要沖出幕布。

會展上各擺著的一品紅映著孟家宜緊張的神情。鄭云和編寫的機(jī)器人身形嬌小，正與另一位參賽者對弈。鄭云和編寫的機(jī)器人除了基本控制結(jié)構(gòu)穩(wěn)定外，穩(wěn)健性和抗擾性更強(qiáng)。毫無意外地，在這場比賽中，鄭云和拔得頭籌。

鄭云和拿到獎杯的那一刻，表情平靜，只有那微微上揚的嘴角泄露了他此時的好心情。誰知一下臺，鄭云和握著獎杯就沖上去給了孟家宜一個擁抱。他的臉靠在孟家宜的肩上，笑著說：“家宜，我做到了?！?/p>

“對，你做得很棒，不過你都多大的人了，還需要抱?！泵霞乙瞬恢圹E地拉開彼此間的距離，虛晃著給了他一拳。

在不遠(yuǎn)處角落里的周沖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起無所謂的笑容。轉(zhuǎn)身離開之際，他想起手里拎著的保溫桶，里面裝著驅(qū)寒保暖的桂圓紅棗粥。

周沖俯身把保溫桶遞給了經(jīng)過的隨行人員，并低聲耳語了幾句，然后就邁開長腿離開。厚厚的云層壓著天空，有飛鳥盤旋而過。周沖著煙灰色的連帽衫，脊背挺直，像棵蒼勁的青松，看起來有些寂寥的背影與灰茫的天色融為一體。

006 他手中的藍(lán)色紙飛機(jī)

孟家宜十七歲生日的時候最想要的就是屬于自己的一套樂高，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童話王國。可是在那個年代，卻夠孟家母女倆兩個月的生活費。

孟女士聽到她的這個愿望，正在切著西紅柿的手停了下來：“都多大人了怎么還跟個小孩一樣，我可沒這個閑錢，就一碗長壽面，愛要不要?！?/p>

“我就是沒爹、娘還不疼的小孩?！泵霞乙说吐曕洁炝艘痪?。孟女士是個急脾氣的人，一聽到這話，不由分說地拿起桃木桌上架著的雞毛撣子追著孟家宜跑。

整條荔枝巷都回蕩著孟女士氣急敗壞的聲音，夾著一半的蘇州話和北城話：“小娘魚，儂曉得我養(yǎng)你多辛苦伐，整天想著搞七捻三的物事?！?/p>

孟家宜沒有方向地逃跑，正好一頭撞上了出來扔垃圾的周沖。她顧不得揉撞上周沖的后背而發(fā)酸的鼻子，順勢躲到周沖后面，雙手緊緊攥住他的襯衫：“快，幫我勸勸我媽。”

“阿沖，你別攔著，我今天非要教訓(xùn)她?！泵吓看謿庹f道。倏忽，孟家宜從周沖身后小心地探出頭來，看見孟女士揮舞著的雞毛撣子又快速縮回去。她這一躲，雞毛撣子就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在了周沖身上。

周沖悶哼了一聲，也不生氣，拉著孟女士到不遠(yuǎn)處的槐樹下交談。不到五分鐘，孟家宜就看見自己的孟女士眼眶泛紅，白了她一眼后便回了家。

“走吧，拖油瓶?！敝軟_喊道，順勢把小姑娘拎回了家。

小姑娘撥開他的手，板著臉說：“你別理我，我們可是吵架了的?！?/p>

“對不起行了吧，嗯？”周沖一副磁性的嗓音，加上那拖長了的尾音讓孟家宜一下子沒了脾氣。

周家父母都出去上班了不在家，室內(nèi)裝飾大方簡潔，一只折耳貓窩在米色的沙發(fā)上盯著來人。孟家宜熟稔地摸了一下貓的腦袋后就跑進(jìn)周沖的房間去了。

孟家宜推開房門，打開電視，習(xí)慣性地伸手一拿：“你家的水果糖怎么沒有了？”

“在柜子里，自己去拿。”周沖抬了抬下巴示意。孟家宜拉開原木色的柜子一看，亮晶晶的珠光紙包裹著透明的水果糖。孟家宜撕開包裝紙把糖丟進(jìn)嘴里，心情慢慢變好起來。

后來她盤腿坐在干凈的地板上與周沖討論劇情，發(fā)現(xiàn)無人應(yīng)聲時扭過頭到看到周少爺正在認(rèn)真地折著他的紙飛機(jī)。

“你折這紙飛機(jī)有什么用？”孟家宜一臉疑惑。

周沖的手指修長，骨節(jié)分明，不用幾個步驟，水藍(lán)色的紙在他手里經(jīng)過下翻轉(zhuǎn)變成了羽翼寬長的紙飛機(jī)。

“想折出一輛最佳的紙飛機(jī)拿去參賽?！敝軟_頭也不抬地回答。

周沖接著給她科普，聲線冷淡：“有一款紙飛機(jī)叫蘇珊，是由約翰柯林斯制造的，超越了一名叫‘復(fù)仇者的紙飛機(jī)，能飛出70米，在空中停留約半分鐘，這些對客機(jī)制造都是有幫助的。”

孟家宜這下連電視都不看了，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做你喜歡的事情就好。”

007一杯敬歲月，一杯敬歡喜

一個星期后的早上，天空剛吐出一絲魚肚白，淺黃的日光層疊在灰白的天際，散發(fā)出一種柔和。孟家宜推開朱紅色的大門，睡眼惺忪地拿著拖把在門口掃雪。須臾，孟家宜驚訝得捂住嘴，卻還是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尖叫。

映入眼簾的是家門口的雪地上放著一套完整的樂高，是《海底兩萬里》衍生的經(jīng)典版。大門的扣環(huán)里沾著白色的雪，孟家宜直接拿了一點雪粒往臉上冰，直得肌膚傳來痛感，她才相信自己不是處在夢境里。

“媽媽，我有一套自己的‘樂高了?！泵霞乙藳_屋里喊。

周大少頂著一頭蓬松的頭發(fā)出來，哈欠連天地沉聲斥道：“拖油瓶，一大早瞎嚷嚷什么呢？”endprint

“周沖，我有樂高了?！泵霞乙艘荒樑d奮，眨巴著大眼睛問他，“是不是你送我的？”

誰知周少爺冷哼了一聲，雙手插兜回去了，只留給她一個后腦勺。周沖走出幾步距離還能聽到小姑娘嘰嘰喳喳的聲音，他的嘴角微微向上彎起。

其實周沖為了在大賽上拿到獎金，連續(xù)熬了幾夜折出最佳的紙飛機(jī)。他也因此身體疲累，比賽那天是頂著高燒去完成紙飛機(jī)的飛行的。

年少的時候大抵都是這樣，只愿心上人笑，孤舟千山一人渡。

“殘雪壓枝猶有橘，凍雪驚筍欲抽芽?！贝禾炀瓦@么悄聲無息地來了，他們也即將升入緊張的高三。真正打算埋頭獨跨千軍萬馬大橋時，三個人聚在一起的時間少之又少。

周沖和孟家宜還好，全心撲在文化課上就好了。不像鄭云和，不僅要學(xué)習(xí)文化課，還要忙著編寫程序讓機(jī)器人獲獎，他打算用這個特長來保送大學(xué)。

興許是鄭云和身上背負(fù)的壓力太大了，他在一次中小型的比賽中失手，與冠軍失之交臂。整個荔枝巷的人都不敢相信，紛紛議論天才和鄭云和怎么可能會輸。

鄭云和一個人悶在房間里，更加不愛言語了。周沖和孟家宜知道這個消息后，第一時間趕到了他家。

兩人推開門，發(fā)現(xiàn)鄭云和雙手抱膝，戴著黑色鴨舌帽垂眼不知在思考什么。

“喂，看我們帶來了什么？”周沖虛踢了他一腳。

鄭云和抬起頭，勉強(qiáng)扯出一個笑容，眼神柔軟：“是什么？”

“我買了你最愛的燒鴨飯和芬達(dá)，還有一些小零食?！泵霞乙嘶瘟嘶问掷锏募t色袋子。周沖也順勢接腔：“我還借來了碟片，黎明和曼玉女神主演的《甜蜜蜜》?！?/p>

他們看完電影后又跑到天臺上談天說地。三人喝著從小奶鍋里溫好的芬達(dá)互相碰杯，氣泡炸出來的時候，眾人相視一笑。

“阿和，沒關(guān)系的，拿破侖征戰(zhàn)的時候還輸過幾次呢，你這個沒什么關(guān)系的，加油?！泵霞乙颂稍诘醮采峡粗炜?。

烏藍(lán)的天空，星星似棋子般嵌在上方。長風(fēng)刮過，側(cè)耳仔細(xì)傾聽還能聽到落雪壓彎松枝“啪”地掉落到地上的聲音。

“嗯，我會的。”鄭云好釋然地呼出一口白氣。

夜色溫柔，氣氛輕松，他們?nèi)藦倪h(yuǎn)方的風(fēng)談到理想的三旬，正是三人風(fēng)華正茂時。

“都快來說說你們都有些什么夢想，”孟家宜的眼睛亮得像兩顆星辰，“我先說，考取一所理想的大學(xué)，找到一份安穩(wěn)的工作?！?/p>

周沖看向遠(yuǎn)方，笑得漫不經(jīng)心：“飛行器設(shè)計吧?！?/p>

“我的愿望是，希望我們?nèi)齻€人年年歲歲在一起，永遠(yuǎn)常歡喜?！编嵲坪烷_口，眼里帶著一絲光亮。

剩余的兩人相視一看，鄭重地道：“會的?！?/p>

后來的晚風(fēng)開始變大，三人趁著時間敬了幾杯可樂，然后大笑而歸。一杯敬歲月，一杯敬夢想，一杯敬歡喜?？赡艽蟛糠秩说挠颜x是長大后回顧屬于“當(dāng)時已惘然”，而他們不是，在歲月長河中，三人還是知交相伴，珍惜彼此。

008 三次的錯過

讓一個小孩成長的方法就是經(jīng)歷失去，這是個無奈又不能避免的過程。人生的意外不知道什么時候會來，來的時候也只能接住。

周沖的爸爸被檢查出癌癥晚期的時候，周沖仿佛一夜之間成長了許多，便得越發(fā)沉默起來。他一邊要幫媽媽一起照顧病重的父親，一邊要顧學(xué)業(yè)，實在很辛苦。每次孟家宜見到他的臉上都是憊色，眼底黛青。孟家宜上前關(guān)心時，周沖會淡淡地?fù)蹰_，然后匆匆離開。

后來，周爸爸只熬了兩個月便離開了人世。那段時間周沖瘦得最厲害，五官凌厲得明顯，身上空得仿佛只剩下一具骨架。周沖對于周圍的關(guān)心都是置之一笑，只是變得更加努力起來。

高考倒計時一百天的日子，孟家宜獨自一人上學(xué)，因為門口不再有那個瘦高的身影等她，之后再塞給她一瓶熱牛奶。更不會有人一邊一臉嫌棄地喊她拖油瓶，一邊給她收拾爛攤子。因為周沖腳踩涼水，起得比她更早，兩人的作息時間錯過了。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高考結(jié)束，當(dāng)試卷像細(xì)碎的雪片從高樓落下時，意味著他們成了一個真正的大人。

高考放榜那天，孟家宜氣喘吁吁地跑到周沖家喝水。周沖習(xí)慣性地從抽屜里拿出一把水果糖丟給她，孟家宜看見他的這個動作，驀地感到鼻子一酸。

“周沖，你……你會和我們報同一座城市嗎？”孟家宜小心翼翼地試探。她沒說我，而是找借口說了我們。

周沖擰了濃眉，眼神霎地黯淡下來，最終化為云淡風(fēng)輕的表情：“我打算報飛行員?！?/p>

沾著濕氣的風(fēng)吹來，窗外的葡萄架上大片的綠色像涌動的波浪。孟家宜無心賞景，語氣激動起來：“不是說好了一起的嗎？你不是喜歡飛行器設(shè)計的嗎？”

“我以前看過《中國國防生》，里面有一句說的是海陸空是注定要分手的，今天本來打算告白的，看來也沒必要了?！泵霞乙撕鷣y抹了眼淚，沖出了他的家門。

小姑娘的話無疑是一枚重磅炸彈，周沖呆站在原地，眼神是懊悔、痛恨、掙扎。可他終究還是閉上眼，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少年的眼角滑落。

只可惜，有些事情孟家宜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在她還沒搬來荔枝巷之前，他和鄭云和就是很好的兄弟了。小時候，在那一片，周沖是個孩子王，鄭云和長著一張細(xì)白的臉總是跟在周大少爺身后，上樹、捅鳥窩這些壞事全都干過了。

意外發(fā)生在除夕夜，周沖帶著鄭云和出去放煙花。他玩心一起，就拿了個炮往鄭云和身上扔。誰知這小孩一時間嚇得忘了躲，炮“轟隆”一聲在他的耳邊炸開，鄭云和這才“哇”地哭出聲。

之后鄭云和被查出間歇性耳鳴，醫(yī)生說這種病得看時間才能治愈，隨時都會產(chǎn)生耳鳴，也有可能會治愈。那段時間鄭云和窩在家里不愿出門，經(jīng)他父親帶去看過心理醫(yī)生后才有所好轉(zhuǎn)。他走出家門對周沖說的第一句就是：“哥哥，我不怪你?！?/p>

隨著后來年歲的增長，周沖第一時間就發(fā)現(xiàn)鄭云和喜歡孟家宜，阿和只有在望向家宜的時候才會笑得更開心。他又怎么能親手去斬斷鄭云和為數(shù)不多的快樂呢？endprint

周沖錯過心上的姑娘三次，也是他人生中最無能為力的次數(shù)。

009 從很早的時候就喜歡你

再后來，孟家宜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終日花香滿地的一座城。鄭云和也去了最好的科技大學(xué)，至于周沖，每天在北京仰望著國旗不斷地學(xué)習(xí)和訓(xùn)練。

好不容易等到三人都有時間相約的時候，鄭云和卻因為要參加比賽臨時沒能趕來。周沖和孟家宜碰面的時候都暗自打量對方的變化，各自都變得成熟了。其實他們私下都有在通信工具上聯(lián)系，但絕口不提感情上的事。

孟家宜穿著一件羊駝色風(fēng)衣，搭一雙小靴子，束起頭發(fā)露出光潔的額頭，襯得整個人落落大方。還是她先大方地開口：“好久不見。”

“拖油瓶，好久不見?！敝軟_挽起襯衫的袖子，眼里閃爍著笑意。交談中，兩人還是不可避免地談到了感情這方面。

暖黃色的燈光打下來，白色的蠟燭挑起曖昧洶涌的光，映著周沖冷峻的臉龐：“拖油瓶，怎么說呢，我從很早的時候就喜歡你，喜歡到每天早上等你一起上學(xué)、給你熱牛奶、講習(xí)題，無論大小事都想陪在你身邊。以前我錯過了你三次，都是我膽怯地逃避，但我大學(xué)選擇去當(dāng)飛行員只是單純地為了完成我爸的遺愿。早年他因為身體原因沒能通過體檢，那么就由我來完成好了?！?/p>

“我才不信‘海陸空的人在一起會分手之類的鬼話，我只知道我喜歡你，喜歡一個人要擁有絕佳的勇氣。，請原諒我這個遲來的告白，如果你愿意，就收下我原本打算高中畢業(yè)時送你的襯衫紐扣。”周沖勾起嘴角，聲音里夾雜著緊張。

孟家宜看著他遞過來的錦盒，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周沖探出手，動作輕柔地用指腹給她擦眼淚，聲音溫柔得可以滴出水來：“傻瓜，哭什么?！?/p>

“我愿意?！泵霞乙苏J(rèn)真地看著眼前的人。

END

周沖能有這份勇氣其實有一小部分原因源自鄭云和，他故意沒來參加這場宴會，解釋道：“其實當(dāng)年你根本沒必要自責(zé)，如果沒有發(fā)生那件事，我也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機(jī)器人。我是后來才發(fā)現(xiàn)家宜鐘情于你的，哥，我們?nèi)齻€永遠(yuǎn)都是好朋友。”

《請回答1988》里有句讓人印象深刻的臺詞：毫不遲疑的放棄和當(dāng)機(jī)立斷弄出了時機(jī)。那家伙更懇切，我應(yīng)該鼓起更大的勇氣，搞怪的不是紅綠燈，是時機(jī)，是我數(shù)不清的猶豫。

遇到喜歡的人時，希望你拿出氣勢如虹的勇氣。歲月淙淙，與心上的姑娘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編輯/叉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