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維榮
1937年11月5日,日軍第十軍在軍艦的掩護下在金山衛(wèi)登陸;9日,上海中國軍隊全線撤退。11月29日,日軍陷常州、宜興,并進犯江陰要塞,兵分三路,向南京推進,一批美國記者留在南京城中采訪戰(zhàn)況。其中活躍的有美聯(lián)社的麥克丹尼、合眾社的愛潑斯坦、《紐約時報》的竇登、《芝加哥日報》的史蒂爾等人。12月上旬,南京城郊炮聲隆隆,日軍已逼近郊區(qū),《紐約時報》記者竇登開著汽車出中華門,前往中國軍隊布防的牛首山陣地了解戰(zhàn)況,采訪官兵。當日軍的大炮轟擊南京城時,美聯(lián)社記者麥克丹尼還冒著生命危險,驅(qū)車開出中山門,在明孝陵的附近觀察敵情。當中國軍隊抵抗失敗后,日軍在南京城里展開了一場慘絕人寰的殺人比賽。12月18日,《紐約時報》首先報道了南京大屠殺的消息。消息由該報特派記者蒂爾曼.坦丁發(fā)出。當時他正在南京城內(nèi),親眼看見日軍將俘虜們50個人編成一個小隊,用繩子反縛雙手,趕到長江邊,在吐著火舌的機槍掃射下,俘虜們橫七豎八地死去。之后,一隊俘虜,又一隊俘虜,命運都是一樣的。一天之內(nèi),坦丁幾次目睹了日軍慘殺俘虜?shù)膱雒妫痼@,憤怒,只覺得內(nèi)心有一團怒火,當即奮筆疾書,將日軍屠城血證寫了一篇詳細的報道。當時的南京城,已是鬼蜮的世界,日軍進行了嚴格的新聞封鎖。坦丁駕車出了城準備前往上海發(fā)電訊,但被日軍橫加阻攔;他冒著生命危險,改道蕪湖,千辛萬苦輾轉(zhuǎn)到了武漢,向《紐約時報》發(fā)出了電訊。這樣,第一篇關(guān)于日軍南京大屠殺真相的報道終于問世。全世界為之震驚,紛紛譴責(zé)日本侵略者的暴行。接著,又一批報道和照片相繼問世。
據(jù)有關(guān)資料記載,最早披露這一暴行的是幾位西方記者。日本侵占南京時,留在南京的西方記者有《紐約時報》的都亭、《芝加哥每日新聞》的斯蒂爾、路透社的史密斯、美聯(lián)社的麥克丹尼爾和派拉蒙影片公司的攝影師孟根。他們是12月15日離開南京的。當他們在南京時,日軍禁止他們拍發(fā)電報,禁止將照片攜帶出境,竭力阻止日軍暴行的外泄。但他們離開南京后,立即向世界作了報道。如12月17日都亭在上海拍發(fā)消息《俘虜全遭殺害,日軍在南京的暴行擴大,一般市民亦遭屠戮,美國大使館遭襲擊》,第二天就刊登在《紐約時報》上。12月22日,他又在上海發(fā)出航空信,《南京侵略軍槍殺2萬人,日軍集體屠殺,包括一般市民,死者3萬3千人。征服者放蕩無羈,為所欲為,暴行種下了根深蒂固的憎恨》,于1938年1月9日刊登在《紐約時報》上。12月15日(遲發(fā))斯蒂爾從南京拍發(fā)的消息《日軍在南京的屠殺、掠奪》。12月19日,《紐約時報》上海特派員阿本德拍發(fā)的消息《日軍殺害俘虜、老百姓和婦女兒童》。這幾位記者沒有看到日軍暴行的全過程。但是,他們目睹的最初幾天的情況,就已經(jīng)是十分駭人聽聞的了。都亭在報道中形容說:“好像是遙遠的過去野蠻時代所發(fā)生的事情那樣。”
那么,有沒有看到全過程的外國人呢?有,在日本暴行期間始終留在南京的外國人,有美國圣公會牧師馬吉,金陵大學(xué)歷史學(xué)教授貝茨和社會學(xué)教授史密斯,德國西門子洋行商人雷伯等等。他們在南京組織了國際委員會,成立了難民區(qū),以便在最危急的時候,使未及撤離的難民可以有一個避難的處所。他們還在整個日軍暴行期間,把自己親眼目睹的日軍暴行記錄下來,向日軍當局和日本領(lǐng)事館提出了抗議。這些記錄、抗議,以及他們給在上海的家屬和朋友敘述日軍暴行的書信,1938年3月由英國《曼徹斯特導(dǎo)報》特派員田伯烈編輯成書,題為《戰(zhàn)爭意味著什么———日本軍在中國的暴行》,在紐約和倫敦出版。中國也于同年7月以書名《外人目睹中之日軍暴行》出了中譯本。日文譯本也于同年在中國出版。
英國《曼徹斯特衛(wèi)報》駐上海記者田伯烈在1938年初指出:“日本受著軍閥和財閥的聯(lián)防統(tǒng)治,議會毫無力量,人民沒有民主的權(quán)利和自由,沒有言論和出版的自由,憲法賦予天皇以至高無上的大權(quán),如有人想對憲法應(yīng)加以修改,就是大逆不道。1937年12月間和1938年2月間,自由主義的學(xué)者、教授、作家和新聞記者數(shù)百人以及左派議員兩人,因‘散播反戰(zhàn)言論’,先后被捕入獄。”(【澳】田伯烈:《外人目睹中之日軍暴行》;《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史料》編委會、南京圖書館合編:《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史料》,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205頁。)
南京大屠殺期間在南京采訪并親眼看到了日軍對中國戰(zhàn)俘集體屠殺的場景的日本《朝日新聞》隨軍記者足立和雄與守山義雄,則感情更為激烈,“悲憤交織,震顫不已”,感到“像這樣的日本已將失去戰(zhàn)勝的資格了”。守山義雄回日本后,指責(zé)日軍在南京的暴行。《朝日新聞》社恐怕他會受到軍部的迫害,調(diào)他到德國擔(dān)任駐柏林分局局長。他仍然十分愁苦煩惱,說:“對于這樣慘無人道的暴行,我們記者還得要作虛偽的報道,鼓吹‘皇軍’、‘圣戰(zhàn)’,使我對新聞記者的職業(yè)感到絕望,每天都陷入苦惱中想要摔掉筆桿子,回日本去算了。”(徐志耕主編:《血祭——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實錄》,北京,中國人事出版社,1994年版,第264頁。)
到1938年1月至2月,有關(guān)日軍暴行的報道傳遍了全世界。連當時擔(dān)任日本殖民地朝鮮總督的將軍南次郎,戰(zhàn)后也在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上供認:曾在報紙上看到日軍南京暴行的報道。當時日本的同盟國德國駐南京的代表也向本國政府報告說:1937年12月24日,他乘船去上海時,在南京郊外看到“堆得像山一樣的平民打扮的人們的尸體”。第二年3月8日,他還看到“在郊外的下關(guān)港漂著大屠殺造成的約3萬具尸體”。這一原德國駐華大使館文書,已于1990年在德國檔案館波茨坦分館被發(fā)現(xiàn),其中有關(guān)南京大屠殺的內(nèi)容,即達200頁。
1937年10月,大批美國記者由上海到南京采訪戰(zhàn)況。其中有美聯(lián)社的麥克丹尼、合眾社的愛潑斯坦、《紐約時報》的竇登、《芝加哥日報》的史蒂爾等。12月,日寇進攻南京時,麥克丹尼駛車至明孝陵附近轉(zhuǎn)回城內(nèi),觀察戰(zhàn)況;竇登等駕車出中華門到牛首山陣地采訪。當日寇在南京進行大屠殺時,史蒂爾目擊并記錄了大屠殺的慘狀。
拉貝于1882年出生在德國漢堡,1908年,拉貝來到中國,那時他才26歲。他先在北京的一家德國漢堡公司工作,1911年轉(zhuǎn)到設(shè)在北京的西門子洋行辦事處任職。此后他一直居住在中國,除短期回過幾次國以外,到他最后歸國,在中國生活達30年。
1937年7月盧溝橋事變爆發(fā)后,中國的局勢十分緊張。當時的拉貝已在南京的西門子洋行辦事處任職。9月底,上海西門子洋行上海總部致信拉貝,告訴他,總部對他的安全非常擔(dān)心,請他自己考慮采取一切對個人安全有利的步驟,包括離開南京。但拉貝選擇留在南京。
鑒于這種危急的形勢,11月19日,居住南京的一些外籍人士經(jīng)過磋商,決定參照上海公共租界和法租界設(shè)立難民收容所的先例,在南京成立一個國際救濟機構(gòu)。他們給這個機構(gòu)起名為“南京安全區(qū)國際委員會”。22日,拉貝被大家推選擔(dān)任該委員會主席。第二天,他度過了自己55歲生日。
受命于危難之際的拉貝開始上任工作?!鞍踩珔^(qū)國際委員會”總部機關(guān)設(shè)在寧海路5號一棟花園式的別墅里。這原是南京國民政府外交部長張群的私人住宅,它成了拉貝此后3個月的辦公地點。
拉貝富有強烈的正義感,對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暴行十分憤慨。從1937年9月20日起,拉貝開始記“戰(zhàn)時日記”,直至1938年2月23日他離開南京,每天都詳細地將耳聞目睹的日軍暴行一樁樁記錄下來。他在日記中寫道:“目睹這些情景時仍然必須控制自己的神經(jīng)……但是我要親眼目睹這些殘暴行徑,以便我將來能作為目擊證人把這些說出來。對這種殘暴的罪行是不能沉默的”,“日本人在這里造成的破壞真是罄竹難書”,日軍的暴行“等于在南京為自己豎立了一根恥辱柱”。在正義感的驅(qū)使下,拉貝最主要的努力是為保障“安全區(qū)”難民的生命安全而進行不懈的斗爭。
為了保護難民的生命安全,他不時地拋頭露面,與日軍頭目和日本駐華使館交涉,要求日軍不傷害中國難民。在日本大使館里,他以“發(fā)言人”的角色發(fā)表聲明,控訴日軍。他直接找到松井石根,向這個指揮南京大屠殺的禍首提出維持正常秩序的要求。他將日軍的暴行整理出一份份的報告,送交日本領(lǐng)事館,抗議日軍殘害中國難民的暴行。拉貝為自己留在南京能夠起到一點保護難民安全的作用而感到欣慰,他在日記中寫道:“我絲毫不后悔留了下來,因為我的存在拯救了許多人的性命”。
拉貝最頭痛的事情是難民的安置。他克服種種困難,先后辟出了25個地方成立了難民收容所,盡最大的力量安置大批涌入“安全區(qū)”的中國人。拉貝還不嫌難民們污垢滿身、衣破鞋爛,讓他們住進自己的家中。他的住所里,曾收留了600名中國難民。
拉貝為解決“安全區(qū)”的財政問題,四處尋求支持。一方面不斷與西遷的南京國民政府聯(lián)系,另一方面通過他的私人關(guān)系和“安全區(qū)國際委員會”機構(gòu),與外國聯(lián)系。經(jīng)過他的努力,得到了美國紅十字會、英國市長基金會、西雅圖中國俱樂部等的捐助。
拉貝還為解決水、電的供應(yīng)親自奔走。日軍攻占南京后,一度斷水、停電。拉貝親自與日方幾經(jīng)交涉,并不惜冒著危險,自己帶著人到下關(guān)發(fā)電廠察看。為了盡快修理好被戰(zhàn)爭毀壞了的發(fā)電機組,拉貝還想方設(shè)法,在十分困難的情況下,找來了40多名修理工前去幫助檢修,使供電得到保證。
拉貝操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他不僅操心難民的安置,操心水、電、煤的供應(yīng),甚至連難民們吃喝拉撒的事情都要管。南京陷落前,拉貝就在日記中寫道:“必須在日本人到來之前在安全區(qū)內(nèi)準備好米、面、鹽、燃料、藥品、炊具和其他我也說不清的東西,等到了最后關(guān)頭我們就什么也籌集不到了,因為那個時候我們就和外界斷了聯(lián)系。我們要考慮有醫(yī)生、護理人員,要安排糞便的清運,要考慮安葬、警察”。
1938年2月,國民政府行政院院長孔祥熙托人傳達口信,表示對拉貝和他領(lǐng)導(dǎo)的“南京安全區(qū)國際委員會”所做工作的謝意。
1938年1月31日,春節(jié)到了。在此悲慘的大屠殺期間,難民們沒有忘記向拉貝賀新年。他的院子里擠滿了中國人,人們?nèi)挤牌鸨夼?,向拉貝獻上了一塊長3米、寬2米的紅綢布,上面寫著“你是幾十萬人的活菩薩”幾個字。2月中旬,當人們聽到拉貝要離開南京的消息時,非常傷心。難民中的許多姑娘和婦女圍在拉貝住宅大門口,要求他答應(yīng)不離開南京,不要丟下她們不管。她們跪在地上,哭著叫著,拉著拉貝衣服后擺不放。此情此景,拉貝感到很難過。但是,他又不能不服從他的上級的安排。
2月21日,拉貝在“安全區(qū)國際委員會”為他召開的告別宴會上說了一番動情的話,他向所有在南京特殊時期曾經(jīng)給了他幫助的外國人、中國人表示感謝,最后,拉貝說:“我不得不離開南京使我深感遺憾。我真希望我能留下來和你們一道繼續(xù)工作,但我的洋行召我回到歐洲去。然而,我希望還會回來,將來在這里再見到你們。”23日,拉貝坐上英國炮艦“蜜蜂”號離開南京,前往上海,在那里,他才與分別了半年之久的妻子多拉團聚。3月16日,他們夫婦奉命回國,從此就沒有再來過中國。
當時留在南京的美國圣公會牧師馬吉,還避開日軍的耳目,拍攝了日軍暴行的紀錄片,1938年初將膠片秘密帶出南京,復(fù)制了4套,一套帶回美國,一套交給當時的德國外交官羅森,一套送給了一位英國傳教士。馬吉牧師的這部紀錄片,已于1991年8月在紐約發(fā)現(xiàn)。
馬吉拍攝的電影膠片重現(xiàn)的消息,立即成為世界許多國家報刊的特大新聞,美國、日本、香港等地電視臺紛紛在黃金時間放映了這部影片。1992年,著名美籍華人導(dǎo)演王彼得制作了一部名為《馬吉的見證》電視片,在亞洲和美洲的一些電視臺播出。
美國傳教士馬吉拍攝的16毫米電影膠片最為珍貴,這是目前為止發(fā)現(xiàn)的惟一現(xiàn)場反映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的動態(tài)畫面。他冒險拍攝日軍暴行,當時馬吉還擔(dān)任“國際紅十字會南京委員會”主席。馬吉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帶著一架“貝爾”牌16毫米家用攝影機,將日軍在南京的暴行拍攝下來了8卷膠片,這些真實的檔案記錄至今仍收藏在美國國會檔案館。膠片被帶往美國后,重新進行了編輯加工,并以“中國被入侵”為名制作了數(shù)部拷貝,分送美國各教堂和一些政府機構(gòu)放映。
美國《生活》雜志在1938年5月16日刊登了10幅剪輯自該電影的畫面,影片的一些片斷也被用于“我們?yōu)楹味鴳?zhàn)”系列片中弗蘭克.庫柏編導(dǎo)的《中國的戰(zhàn)爭》,這部電影在1947年中國軍事法庭審判南京大屠殺的元兇谷壽夫時曾在勵志社會堂連續(xù)公映過。1946年馬吉應(yīng)邀赴東京遠東國際軍事法庭為南京大屠殺案作證。
1938年2月10日,德國駐華外交官羅森將美國傳教士馬吉拍攝的膠片內(nèi)容的記錄資料送往柏林。
馬吉拍攝的電影膠片拷貝共有13本,全長37分鐘,附有十分有價值的鏡頭說明目錄。拍攝時間是從日軍攻陷南京到1938年4月。其中第1—4本膠片攝于1938年1月10日前;第5—10本膠片攝于1938年2—3月,這兩部分內(nèi)容都是關(guān)于南京大屠殺的,第11—13本膠片攝于1938年4月,主要是反映難民營內(nèi)的宗教活動。馬吉在關(guān)于影片《南京暴行紀實》的引言和解說詞中說,他所拍攝的影片的畫面“只能讓人簡單了解一下1937年12月13日日本人占領(lǐng)南京之后發(fā)生在該市的無法用言語描述的事件”。
1997年12月,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60周年紀念日前夕,新華社發(fā)布了一條舉世矚目的訊息:記錄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罪行的珍貴歷史資料《貝德士文獻》被發(fā)現(xiàn)。據(jù)稱,這份資料是迄今數(shù)量最大、最完整的也是向外界最先揭露南京大屠殺的極其重要的原始文件。
《貝德士文獻》的主人公貝德士,1897年出生于美國俄亥俄州的紐沃克,1920年7月,23歲的貝德士獲牛津大學(xué)歷史學(xué)碩士學(xué)位,隨后被美國聯(lián)合基督教布道會授予傳教士資格并派遣來到中國,并長期執(zhí)教于金陵大學(xué)政治歷史系。
南京淪陷前后,他與金大社會學(xué)系史密斯教授,以及校外人士拉貝(德國西門子公司駐華代表)、費吳生、馬約翰等20多位外籍非官方人士組建南京安全區(qū)國際委員會(以后改名為南京國際救濟委員會)。貝德士是這個委員會的發(fā)起者和負責(zé)人之一,也是這個委員會最后一任主席。
抗戰(zhàn)爆發(fā)后,金陵大學(xué)西遷成都,當時還滯留在日本的貝德士奉陳裕光校長之命到南京守護校產(chǎn)。他歷盡千辛萬苦,穿過日軍戰(zhàn)線重返南京。校董事會決議給以應(yīng)變委員會主席兼副校長名義。1937年12月,日本帝國主義侵占南京,在華中派遣軍司令松井石根和第六師團長谷壽夫指揮下,對中國人民進行了長達6周的血腥大屠殺。
12月13日,南京失守,日本軍隊蜂擁入城,一場世所罕見的屠殺與浩劫開始了。目睹日軍違反國際法的種種獸行,貝德士悲憤交加,他在金大九個難民收容所來回巡視,進行調(diào)查,逐一記下日軍的暴行,并形成信件遞交日本使館抗議。貝德士在信中一針見血指出,只要日本士兵一露面,就沒有一個人,沒有一棟房子會安全,要求日方迅速采取行政整治目前局面。
盡管貝德士每天都向日方提出抗議,但南京的黑暗局勢并沒有得到改善,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中,貝德士仍盡心盡力地做著救援工作。由于日軍瘋狂殺人,難民不敢出門,貝德士便親自護送,把伙食送進難民營。為節(jié)約糧食,貝德士甚至改變自己的飲食習(xí)慣,將主食由面包改為稀飯,與難民同甘共苦。更為艱苦的是,為了防止日軍強奸婦女,貝德士和里格斯、史邁士等美籍教授,日夜輪番值班,貝德士經(jīng)常徹夜不眠,以隨時保護逃難的婦女。后來,日軍為找中國姑娘充當慰安婦,厚顏無恥地到金大“借人”,被貝德士嚴詞拒絕。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貝德士和國際委員會其他成員一起,冒著極大的風(fēng)險保護了一批特殊的的難民———中國軍官。在南京失守時,一些中國將領(lǐng)(如廖耀湘、邱清泉、金誦盤等人)也退入安全區(qū)避難,國際委員會本著人道的原則和同情中國抗戰(zhàn)的立場,把他們掩護起來。這批人中的大部分安排在金陵大學(xué),貝德士為保護他們,花費了極大的心血。因為這些難民一旦被日軍發(fā)現(xiàn),不但性命難保,而且會授日方以口實,給安全區(qū)工作帶來更多麻煩。貝德士小心謹慎,把他們藏到不易發(fā)現(xiàn)的地下室或大樓頂層密室,并親自管理。這項如履薄冰的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最后這批軍官逃過了日軍的多次搜捕,順利脫險,成為抗戰(zhàn)的中堅力量。
在救助難民的工作中,貝德士本人也多次面對日本兵緊扣扳機的手槍。對這一切,貝德士無怨無悔,他在信中表明了自己的心跡:“我同其他人一樣明白整個局勢的黑暗,在這里很難找到公理與正義。個人自身的問題早就得到了回答?;浇膛β男凶约旱穆氊?zé),用不著為自己的生命擔(dān)憂,只會為自己難以滿足巨大的需求而感到愧疚。”
為了打聽到被日軍綁走的金陵附中學(xué)生的下落,他以無畏的勇氣找到日軍憲兵總部,被日本憲兵粗暴地推倒在樓梯上。他還先后兩次向日本大使館提出抗議,向大使館遞交國書他們的抗議、呼吁和逐日記錄日軍暴行的表格。德國人拉貝和費吳生每天寫日軍暴行日記,史密斯教授和馬約翰還拍攝了許多日軍暴行的照片。而貝德士以歷史學(xué)家的職業(yè)習(xí)慣,當時就作了大量實錄與對外報道,并收集保存了各種極其寶貴的文字資料。由于貝德士先生是安全區(qū)國際委員會自始至終的組織者、承擔(dān)者以及委員會的最后一任主席,他將國際委員會極其寶貴的檔案文獻資料全部保存下來。
1938年1月10日,貝德士通過一艘美國海軍駛向漢口的拖船帶出一封密信,這封信是被復(fù)印并秘密送出去的。信一開頭就說明“這是在強奸、刺刀刺戳和毫無忌憚的槍殺之間倉促寫下的簡短筆記”,接著較為詳細地敘述了近一個月日軍在南京的種種暴行。這封信后來被送到許多中外人士手中,時任國民政府教育部長王世杰在2月14日的日記中有下述記載:“今日由漢口渡江赴武昌,去華中大學(xué)之餐約。席間該校代理校長黃溥,具述留在南京之美國教授Bates,最近托美國軍艦帶出之信息。據(jù)B.氏1月10日函稱,日軍入南京后,其強奸、搶掠與殘殺無武器人民之慘狀,有非外間所能夢想者?!笨梢娯惖率啃偶岩鹬袊母叨汝P(guān)注。
貝德士在1938年4月12日從上海寄出的致友人函說得很清楚:“這里正積極準備在英國和美國出版H.J.田伯烈先生寫的一本書,作者是《曼徹斯特衛(wèi)報》有經(jīng)驗的記者,書名可能是《日軍在華暴行(The Japanese Terror in China)》?!4嬷米源碎g救濟團體的陳述中國實況的大量文獻。這些資料是以公正而具有建設(shè)性的方式公布的?!M管不能為這項工作承擔(dān)法律責(zé)任,但從一開始我便與它聯(lián)成一體,曾經(jīng)參與商討計劃及其發(fā)展,也曾校閱全部文稿。此外,該書還利用了我在12月15日起草的一份報告,那是為當時留在南京的許多新聞記者準備的。附件中包括許多12月間我給日本使館的信件。其中也有我在1月10日敘述過去幾周南京陷于普遍恐怖情況的信。“該書還引用了費吳生關(guān)于日軍暴行的日記,登載了馬約翰關(guān)于日軍暴行的幾張照片。
貝德士還同《曼徹斯特衛(wèi)報》駐華記者田伯烈合作,向他提供了大量資料和信件,后者于1938年3月編成《戰(zhàn)爭意味著什么?日軍在華暴行》(What War Means,The Japanese Terror in China,Modern Age Books,1938)一書。1938 年7月,楊明譯的中文本為《外國人目睹中之日軍暴行》在漢口出版。此外還出版了兩種日文譯本。貝德士直接參與了此書的編寫,并審閱了全部文稿,出于安全原因而略去了名字。這本書從留京外國人的所見所聞出發(fā),全面真實地揭露了大屠殺的真相,是最早出版的關(guān)于南京大屠殺的原始檔案史料集。以后此書被譯成多國文字,在國內(nèi)外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
當時,美國有一位名叫麥金的牧師,誤信日本的虛偽宣傳,冒然給《紐約時報》去信,認為南京大屠殺是虛構(gòu)的故事。貝德士為正視聽,立即寫信給麥金,以大量的事實說明日軍在南京犯下的滔天罪行,希望麥金“站在正義與真理的立場,更正你曾無知地提供報紙的任何錯誤信息”。
日本當局在政治上作出讓步的同時,加強了對西方人士行動的管制。他們警告貝德士等人,若再進行“惡意宣傳”,就等于與整個日本軍隊為敵。但貝德士不予理睬,繼續(xù)揭露日軍在南京的暴行,這大大激怒了日本當局。他們多次對貝德士進行恫嚇,指控他“反日”、“居心叵測”、“有精神病”,并發(fā)動其御用報紙《新申報》編造謊言,對貝德士本人和金陵大學(xué)進行攻擊。對這些,貝德士毫不屈服,他在信中強調(diào):“我們感到以積極的方式揭露暴行真相乃是一種道德義務(wù)。我不相信怯弱會有所改善我們在世界上面對的一切,讓我們?nèi)ヂ男形覀冏约赫J定的責(zé)任,以善良的心去做并且同樣地承擔(dān)其后果。”
1945年8月28日美軍開始占領(lǐng)日本時,距日本裕仁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已經(jīng)兩周。這段時間內(nèi),東京尚未被炸毀的政府大廈頂上濃煙滾滾,這是在銷毀各種絕密文件。1939—1945年裕仁天皇在宮中主持帝國大本營的記錄,全部焚毀。陸軍參謀本部、海軍軍令部和秘密警察的檔案絕大部分付之一炬。這項有計劃的銷毀策劃和進行侵略戰(zhàn)爭罪證的活動,是在日本政府授意下進行的。日本政府有足夠的時間,為對付即將到來的國際審判預(yù)作布置。
1946年5月3日,遠東國際軍事法庭開始審訊第一批28名甲級戰(zhàn)犯,其中包括南京大屠殺的主犯、前侵華日軍華中方面派遣軍司令官松井石根大將,以及共犯前首相廣田宏毅、前華中方面軍副參謀長武藤章等人,為嚴懲這些劊子手,中方將特邀貝德士這位當年的國際委員會委員出庭作證。
7月29日,貝德士來到東京法庭。在宣誓之后,貝德士以確鑿的證據(jù)控訴了日軍在南京的殘暴獸行,使大屠殺的事實鐵證如山,難以抵賴。繼而,法庭斗爭的焦點轉(zhuǎn)向了甲級戰(zhàn)犯松井、廣田、武藤等人的責(zé)任問題。史實表明,侵華日軍在南京的暴行,是整個部隊有組織、有預(yù)謀的行動,是在松井“發(fā)揚武威攝服中國”的命令下進行的。但松井、武藤等人在法庭上假裝糊涂,他們的律師則極力把它說成是士兵的自發(fā)行動,或下級指揮官約束不力,與列為甲級戰(zhàn)犯的被告無涉。
為證明松井、廣田等被告對南京大屠殺確實知情而未切實制止(且不說是縱容或指使),貝德士提出了大量有力證據(jù)。他指出,國際委員會在6周多時間內(nèi)送交大使館的70個報告,具體記載了數(shù)千日本兵惡行的案件,而在最初三周,他本人也幾乎每天帶一份暴行報告前往日本使館,同使館官員討論,而這些報告的內(nèi)容迅速經(jīng)使館送往了東京。顯然,廣田、松井、武騰等高級官員不可能不知曉。
為給戰(zhàn)犯以不知情為借口推脫罪責(zé),美籍律師洛根跳出來,借詰問證人的機會,企圖誘使貝德士承認業(yè)已送交東京的報告僅僅是傳聞。洛根詰問貝德士是否看過使館遞交東京的報告,貝德士承認沒有。洛根欣喜若狂,以為貝德士已陷入了他預(yù)設(shè)的陷阱,于是進一步咄咄逼人地逼問。下面是兩人的對話。
問:“那么,貝德士先生,你沒有看過那些報告,我認為,你不知道你的資訊是誰送往東京的,對嗎?”
答:“我曾看過駐東京大使格雷先生致南京美國大使館的信,他非常詳細地談到這些報告,并且提到格雷先生與外務(wù)省官員,包括廣田先生,在會談中曾討論這些報告?!?/p>
問:“我要求充分回答,報告應(yīng)直接解答我的問題。”
答:“我很愿意為你提供更多來自日本方面的有關(guān)此事的證據(jù)?!?/p>
洛根原本是要誘使貝德士承認不知道有關(guān)日軍暴行的報告是誰送交東京的,借此否定貝德士證據(jù)的真實性,但貝德士洞悉其奸,直截了當?shù)刂赋鰪V田不但知情而且與美國大使討論過,并愿意提供更多證據(jù)來證明廣田、松井等人確實知情。
貝德士的回答使洛根目瞪口呆,法庭也為之一驚,被告席上的松井臉色蒼白,汗流滿面;廣田則像觸電似的肌肉痙攣,直挺挺地坐在座位上。他們感到至少已難逃“共謀”的罪責(zé)。
貝德士在法庭上的出色表現(xiàn),坐實了松井、廣田、武藤等人的罪責(zé)。盡管松井后來百般狡辯,但在鐵的事實面前,他不得不承認看過有關(guān)日軍暴行的備忘錄,但沒有采取任何有效方法來改善南京的情況。
貝德士于1950年離開中國時將這些檔案文獻連同1946年7月他出席遠東國際軍事法庭作證的記錄副本和有關(guān)此次審判的報導(dǎo)悉數(shù)帶回美國,后以《貝德士文獻》案卷珍藏在美國耶魯大學(xué)神學(xué)院圖書館特藏室。這是南京大屠殺的真實檔案記錄。是迄今批量最大、最完整的南京大屠殺英文原始文獻,堪稱實錄南京大屠殺的“同時代的第一手資料”。貝德士于1978年去世。
拉貝和費吳生都翔實地記有日軍暴行日記。1996年《拉貝日記》才出版。史密斯教授編寫出版了《南京戰(zhàn)禍寫真———1937年12月至1938年3月》并附有當時拍攝的日軍暴行照片,是極其珍貴的“證據(jù)”。但是,這些珍貴史料都是大屠殺之后才出版的。現(xiàn)在查有實據(jù)的貝德士于1938年1月10日信函是在南京大屠殺期間最先向外界揭露其真相的極其珍貴的史料。
貝德士在這封信函中說:“我們感到以積極的方式揭露暴行真相乃是一種道德的義務(wù)。只有我們或者與我們一道工作的人們才能做到如此……”
《魏特琳日記》是繼《拉貝日記》《東史郎日記》后,又一部反映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真相的第一手原始檔案材料。拉貝是一位德國人,其日記以保持原始檔案史料價值見長;東史郎是一位原日軍士兵,是作為加害者一方的日記;而魏特琳則作為一位美國女教授、南京大屠殺的親歷者和南京女性難民心目中的“活菩薩”。魏特琳身后留下了一部《魏特琳日記》。其中在1937——1941年期間的日記,約占其全部日記的十分之一,詳細記載了她在當時親見親聞親身經(jīng)歷的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的罪行及在此后數(shù)年間日軍在南京實施殖民統(tǒng)治的情況。這部日記以及她在當時寫的一些報告與文章,是揭露侵華日軍暴行的又一鐵證,這些日記、報告與文章等在美國耶魯大學(xué)特藏室里沉睡多年,最近重見天日,立即在世界上產(chǎn)生了重大的影響。
明妮.魏特琳(Minnie Vantrin),中國名華群,美國傳教士。她1912年來中國,先任安徽合肥三青女子中學(xué)校長,了解到中國婦女受教育最少,苦難也最深,因而她決定投身到中國女子教育事業(yè)中去。魏特琳還特地為自己取了一個中國名字——華群。1919年應(yīng)金陵女子大學(xué)之聘,任教育學(xué)系主任兼教導(dǎo)主任,在校長休假之年,曾代理過校長。
從1937年8月12日開始,到1940年4月,魏特琳幾乎每天都堅持寫日記,并每月定期將其郵寄給美國好友,以便她們更好地了解中國時事。當時在美國的好友認為魏特琳的日記很有價值,于是將它寄給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市的《同學(xué)》(The Classmate)上發(fā)表。20世紀80年代中期,人們在整理傳教士檔案資料事,發(fā)現(xiàn)了魏特琳日記原稿。90年代初,耶魯大學(xué)神學(xué)院特藏室的斯茉莉女士,鑒于魏特琳日記具有極高的檔案史料價值,對魏特琳日記原稿進行了整理,并將其制成縮微膠卷,供歷史檔案學(xué)者研究使用。
由于魏特琳當時所在的金陵女子文理學(xué)院是專門收容婦女難民的難民所,在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期間,這里成了日軍實行性暴力的重要目標,作為該難民所的負責(zé)人,魏特琳的個人親歷檔案——日記,就是揭露侵華日軍性暴行最具說服力的證據(jù),如日軍屠城的第二天(1937年12月17日星期五):“又有許多疲憊不堪、神情驚恐的婦女來了,說她們過了一個恐怖之夜。日本兵不斷地光顧她們的家。從12歲的少女到60歲的老婦都被強奸。丈夫們被迫離開臥室,懷孕的妻子被刺刀剖腹?!比?937年12月16日(星期四)的一段日記:“我不知道今天有多少無辜、勤勞的農(nóng)民和工人被殺害。我們讓所有40歲以上的婦女回家與她們的丈夫及兒子在一起,僅讓她們的女兒和兒媳留下。今夜我們要照看四千多名婦女和兒童。不知道在這種壓力下我們還能堅持多久,這是一種無以名狀的恐怖?!?/p>
1937年11月11日夜,上海完全淪陷,日軍兵分三路撲向南京。在所經(jīng)之處奸淫、虜掠、燒殺無惡不作。12月5日,日軍未經(jīng)激烈戰(zhàn)斗,就進駐南京各要鎮(zhèn)。上?!鞍恕ひ蝗笔伦兒?,國民政府為安全計,明令:“接近戰(zhàn)區(qū)各大學(xué)另籌開學(xué)辦法?!蹦暇┙鹆昱游睦韺W(xué)院地處南京市中心,吳貽芳校長和她的同事們經(jīng)過商議決定:在校教職工分成兩大部分:一部分西遷辦學(xué),一部分留校本部保護校產(chǎn),救濟難民。留校教職工組成駐校維持委員會,推美籍教授華群女士為主任。其時,在南京的外籍人士絕大多數(shù)已逃離,留下的一二十位外國人挺身而出,組織“南京安全區(qū)國際委員會”。在中國政府支持下,劃出以金陵大學(xué)、金陵女子文理學(xué)院為中心至鼓樓、新街口約4平方公里的國際安全區(qū)。為管理和照顧安全區(qū)軍民的需要。后又請求上海國際紅十字會和中國紅十字會承認,成立了“國際紅十字會南京委員會”,華群為該會的會員,金女院被國際委員會指派為安全區(qū)專門收容婦孺的避難所,華群女士擔(dān)起了阻止日軍強暴中國婦女的艱巨任務(wù)。華女士臨危受命,不敢貽誤。魏特琳自己說,她的日記是“抽空寫的——有些是在空襲的間隙寫的;有些是經(jīng)過一天漫長而繁忙的工作后于夜晚寫的”(1937年9月26日),但這并不影響它的重要價值,反而讓后人欽佩她人格的魅力。
1937年11月下旬,攻占上海的日軍兵分三路向南京進逼與包抄。12月1日,美國大使館最后一次召集所有尚滯留南京的為數(shù)不多的美國公民,警告他們:“再不撤離,以后我們將無法保證你們的生命安全?!蔽禾亓赵俅螆远ǖ乇硎荆骸拔也荒茉谶@個時候拋開中國!”然后,她在大使館出示的“無論如何也不離寧”的證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姓名——這已經(jīng)是她第四次鄭重拒絕了美國大使館要她離開南京的請求。
1937年12月13日晨,日軍首批由中華門入城后,到處奸淫燒殺。
一直生活在和平環(huán)境與工作在學(xué)校中的魏特琳第一次目睹了日軍令人發(fā)指的暴行,感到震驚與憤怒。12月16日她在日記中寫道:“今晚一輛載有8—10名女子的車子從我們這兒經(jīng)過。當車子開過時,她們高喊‘救命,救命’。街上和山下不時傳來的槍聲,使我意識到又有一些人遭受悲慘的槍殺命運,而且很可能不是士兵。”
每天都有成批的日軍或從校門口強行入校,或爬過圍墻入校。魏特琳一會兒守在大門口,攔阻喝斥企圖強行入校的日軍,一會兒又趕到校內(nèi)其他地方趕走偷爬進墻的日軍。正如她在12月16日的日記中所寫:“一天中的大多數(shù)時間我都像衛(wèi)兵一樣守衛(wèi)在前門或是被叫去處理其他問題——跑到學(xué)校的其他地方去對付進入校園的一批又一批日本兵?!?/p>
在日軍進城的頭10天里,每天至少有10到20群日本兵到金女院抓人,強奸婦女、搶劫錢財。他們不僅從學(xué)校的大門、側(cè)門強行入內(nèi),還有翻越圍墻進校園,更有夜間從學(xué)校低矮的籬笆上爬過來,在無燈光的大樓里,樓上樓下亂摸一氣,摸著哪一個就對她強奸。華群女士一面組織校內(nèi)教職員工巡邏校園,一面請來在“國際安全區(qū)”服務(wù)的外籍男士輪流守夜。她自己更是日夜操勞,不是守在門房,就是被叫去阻止進校來奸掠的日兵,從他們手里奪回中國婦女。她整天無法吃上一餐安頓的飯,無法睡上一個安頓的覺。不少日兵因此惱怒,拿著血跡斑斑的刺刀威脅她;還有的野蠻地打她耳光。華女士都忍受了,她自覺地承擔(dān)了保護萬余名中國婦女兒童的重任,她說,金女院就是我的家,我絕不離開她。
在難民所里,許多難民失散了親人,生離死別的痛苦籠罩著難民營。華女士安慰鼓勵她們,給她們勝利的信心和生活的勇氣,她說,“中國沒有亡,中國不會亡,日本一定會失敗?!蓖瑫r她為難民尋找失散的親人。每天早上,她都派員工到難民營中去登記,寫上失散人的姓名,然后由她轉(zhuǎn)交安全區(qū)國際委員會或交日本使館,催促他們?nèi)ピO(shè)法尋找。
有許多晚上,魏特琳都是和衣而睡,以便能隨時起來去應(yīng)對突發(fā)事件。她還組織起巡邏隊,日夜守衛(wèi)校園,保護難民的安全。
魏特琳作為南京大屠殺的重要見證人,她在日記里寫道:“我們這些人認為戰(zhàn)爭是民族的罪行,是違反在天地萬物心靈深處創(chuàng)世精神的一種罪過,但我們可以把自己的力量奉獻給那些無辜受害者,以及獻給那些家庭被燒、被搶,或是那些在戰(zhàn)爭時期被大炮、飛機炸傷的人,幫助他們康復(fù)?!币淮?,她看見一個中國小男孩戴著這樣的臂章來給住在金女大的姐姐送飯,便上前對那小孩說:“你不用佩戴太陽旗,你是中國人,你們的國家沒有亡!你要記住是哪年哪月戴過這個東西的,你永遠不要忘記!”說著,她幫那個男孩把那臂章取了下來。她在日記中寫道:“從軍事角度而言,占領(lǐng)南京也許會被認為是日軍的一個勝利,但從道義方面而言,這是失敗,是日本民族的恥辱。”
1938年,國民政府授予她獎勵外僑的最高榮譽———藍、白、紅三色襟綬——采玉勛章。魏特琳在那緊張恐怖的日子里,殫精竭慮工作了數(shù)十個日日夜夜。過度的疲勞與長期的精神壓力嚴重傷害了她的身體,她在此期間的日記中常常寫道:“太倦了,倦得連字都寫不出來,倦得無法思考”。她在救護了許許多多的中國難民與中國婦女以后,自己得了嚴重的精神憂郁癥。1940年5月14日,她在多方的勸說下離開南京回美國治病。她在日記中寫道:“多年來我深深地愛著金女大,并且試圖盡力幫助她?!彼@樣說了,也確實這樣做了。但是現(xiàn)在她將不得不離開她無限熱愛的這一切了。1941年5月14日,也就是她離開中國一周年的日子,她選擇這一有意義的日子,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年僅55歲。臨終前仍然說:“我有兩個生命,仍愿為華人服務(wù)。”她的墓碑上刻著四個中文漢字:“金陵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