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 進
(西安日報社 副刊部,西安 710002)
據(jù)《史記》載,老子姓李名耳,春秋時期楚國苦縣(今河南鹿邑)厲鄉(xiāng)曲仁里人。約生活于公元前571—前471年之間。老子曾任東周王室管理藏書的官吏,是思想家、哲學(xué)家,道家學(xué)派創(chuàng)始人。公元前521年,孔子曾到東周的都城洛陽拜見老子。在這次拜見之后,孔子首次提到了龍。《史記·老子韓非列傳》記載了這件事:“孔子去,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網(wǎng),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于龍,吾不能知,其乘風(fēng)云而上天。吾今見老子,其猶龍也!”[1]《莊子·天運》也對孔子拜見老子事做了記述:“孔子見老聃歸,三日不談。弟子問曰:‘夫子見老聃,亦將何規(guī)哉?’孔子曰:‘吾乃今于是乎見龍!龍,合而成體,散而成章,乘云氣而養(yǎng)乎陰陽。予口張而不能嗋,予又何規(guī)老聃哉?’”[2]
以上記載,至少告訴我們?nèi)龡l信息:
第一,在孔子,或者說在以孔子為代表的春秋時期的知識分子心目中,龍不是鳥、魚、獸之類的動物,而是可合、可散、可陸行、可升天的神物,具有難以認(rèn)知,不可把握、讓人驚嘆的神秘性。這與筆者將龍視為暗物質(zhì)暗物力的觀點相吻合。
第二,老子可以比作龍,因為老子的思想、觀點,高渺、超俗、神奇,同樣難以認(rèn)知,不可把握,讓人驚嘆。孔子此比,開了以龍明喻現(xiàn)實人間出類拔萃優(yōu)秀者的先河。
第三,從中可以看出,老子和孔子這兩位圣哲一開始在思想路徑上就存在著分野:老子崇尚自然,孔子關(guān)注人事;老子參悟天道,孔子用心仁道;老子超俗出世,孔子究俗入世。
道教龍王主要有四海龍王、五方龍王、諸天龍王,以及清凈龍王、大地龍王、法海龍王、三十八山神龍王、天星八卦神龍王,等等。以東海龍王敖廣、南海龍王敖欽、北海龍王敖順、西海龍王敖閏的影響最大。
四海龍王中,東海龍王敖廣排位第一,名氣最響,傳說也最多,其次是南海龍王。這大概與中國臨海的地區(qū),東線最長,南線次之有關(guān)。道教龍王的主要職責(zé)是行云布雨?!短献o國祈雨消魔經(jīng)》說,遇到百姓苦于炎旱之時,天帝就派遣各位大龍王等,“興動云霧,施繞世間”,讓江河溪澗、上下四疇“皆得滂沛”。另外,道教龍王還兼管安葬起墳、住宅兇危、官職疾病、生育壽考等事。水中的龍王,是人間帝王的對應(yīng)?!巴酢钡母拍詈头耐醯囊庾R,在東方這塊專制主義盛行的土地上是源遠(yuǎn)流長、根深蒂固的:既然人間有帝王、王爺,水族里為何不能有龍王呢?于是,就順理成章地接納了龍王,心悅誠服地崇拜起龍王,并因地制宜地創(chuàng)造出了一大批中國式龍王。這樣,長城內(nèi)外,大江南北,河海湖泊,淵潭溪井,大凡有水之處,都有司理雨水的龍王駐守,龍王廟也就到處可見了。道教中的龍王主管興云布雨,一般的龍,在作雨水之神的同時,還常常充當(dāng)?shù)澜躺裣傻淖T。龍紋也是道教宮觀中常見的裝飾紋樣。作為“四方四神”之一,青龍常常與白虎、朱雀、玄武一起,充當(dāng)?shù)澜痰淖o衛(wèi)神,起著壯觀威儀的作用。
關(guān)于龍的精神,筆者用“容合、福生、諧天、奮進”八個字來概括?!叭莺稀笔恰凹嫒荨?、綜合、化合”的概稱,是世界觀、方法論?!案I笔恰霸旄1娚钡暮喎Q,是價值觀、幸福論?!爸C天”,即與天和諧、與自然界和諧,是天人觀、生態(tài)論?!皧^進”即奮發(fā)進取、開拓創(chuàng)新、適變圖強,是人生觀、強健論。
道家思想與“容合”精神相符,可以說是“容合”的產(chǎn)物。老子曾任“周守藏室之史”,即東周王室管理守藏書的官吏,可以說能夠有機會接觸到東周之前大量的文獻資料,這顯然為他“容合”前人的思想資源,創(chuàng)立道家學(xué)派提供了基礎(chǔ)和方便。
金文上的“道”字,從字形上看,是“行”字中間一個“首”,“首”下再加一個和“寸”“止”接近的字?!靶小笨梢岳斫鉃槭致房诘南笮危笆住笨衫斫鉃槿祟^的象形,與“寸”“止”接近的字可理解為人手的象形。那么,金文“道”字,給人的感覺就是“一個人手托著腦袋站在十字路口”。既然是十字路口,就與道路有關(guān)。于是“道”的第一個基本義就是“道路”。《說文》:“道,所行道也?!薄耙粋€人手托著腦袋站在十字路口”,他在干什么呢?很可能在思考:向哪個方向走?走哪條路?于是,“道”便有了“方向”“方位”“門類”“種類”“途徑”“方法”“事理”“規(guī)律”“措施”“主張”“道理”“道義”等等引申義。如《商君書·更法》:“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薄兑住ふf卦》:“是以立天之道曰陰曰陽,立地之道曰柔曰剛,立人之道曰仁曰義?!盵3]《易·系辭上》:“一陰一陽之謂道?!盵3]
老子正是在“容合”前代人和同時代人對“道”理解、闡發(fā)、引申的基礎(chǔ)上,提出自己的關(guān)于“道”的概念的。其最大的貢獻,是將“道”提升、抽象到宇宙的本體、本源的高度。他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盵4]25章老子指出,這個“道”,是萬事萬物的總根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4]42章。盡管老子將“道”提升到了宇宙的本體、萬事萬物總根源的高度,但在老子自己和之后的道家、道教的著述中,“道”的其他含義依然被保留、被使用、被闡發(fā)。如“執(zhí)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jì)?!盵4]14章意思是,憑自古之“道”,以駕馭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就會知道古老事物的開端,這就是所說的道的規(guī)律了。此處的“道”就主要指的是道理、規(guī)律。
顯然,道家講的“道”是一個包括宇宙本體、物象根源、世界秩序、自然規(guī)律、生存原理、精神境界、終極真理等等含義的“容合”性概念。
道家主張回歸自然,無為而治。老子說:“圣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為心?!盵4]49章意思是:知行完備、道德至善的圣人沒有永久不變的心愿,以老百姓的心愿為自己的心愿。他還說:“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故圣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盵4]57章意思是:國家頒布天下的禁忌越多,老百姓的日子就越貧苦;老百姓手中的武器越多,社會就越混亂;人們掌握的技巧越多,奇異怪物就會越多;法令越彰顯,盜賊就越多。所以,圣人說:我無所作為,老百姓自己會教化自己;我安靜不折騰,老百姓自己會走正道;我不多生事端,老百姓自然會過上富裕的日子;我沒有過度的欲望,老百姓自然純樸。
老子提出上述主張,目的是福生的;在一定的時空條件下施行,也是會產(chǎn)生福生效果的。如西漢初年文帝、景帝父子,就采用道家無為而治的思想,施行“輕徭薄賦”“與民休息”的政策,使生產(chǎn)得以恢復(fù)發(fā)展,人民的生活水平得到提升,國家實力大為增強,被后世贊稱“文景之治”。
道家是貴生的。老子提出:“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盵4]25章這就把人抬舉到了與道、天、地相并列的位置。貴生是福生的前提,若不認(rèn)為生命貴重,還談什么福生呢?道家崇尚和平,反對對人的生命、生活造成危害的暴力和戰(zhàn)爭。老子說:“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卟幌橹?,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得志于天下矣。”[4]31章意思是說:兵器是不吉祥的東西,人們厭惡它,所以有道的人不使用它?!鬟@樣的不吉祥的器物,不是君子所使用的東西,不得已使用它,當(dāng)以淡然處之為上。勝利了不要自鳴得意,如果自鳴得意,那就是喜歡殺人。凡是喜歡殺人的人,就不可能得志于天下。
老子之后的道家人物、道教領(lǐng)袖,也大都以福生濟世為己任。如王重陽曾言創(chuàng)立全真道的目的是“普濟群生,遍拔黎庶”,他要求道徒們“方便救度一切眾生”。譚處端要求同道“常行矜憫提貧困,每施慈悲契下殃”。全真道的戒律、道規(guī)中有“不得欺罔老幼”“不得驚怖老少”“慈悲為本,方便為門”等要求。而丘處機更是一個既有言又有行的“普濟群生”的模范。饑荒、戰(zhàn)亂年間,丘處機告誡弟子們“立觀度人,時不可失”;指令用全真道觀所積備的余糧賑濟災(zāi)民;又勸說山東農(nóng)民起義軍與官兵和解,以避免血腥的殺戮;尤其是金元之交,以七十多歲的高齡,西行上萬里,覲見成吉思汗,建言“止殺”,使無數(shù)生靈免于涂炭。
道家思想的精髓,與龍的“諧天”精神具有一致性。在諸子百家中,道家是最“諧天”的,或可言“諧天”程度最深刻、最到位。在《道德經(jīng)》中,老子盡管將“四大”即道、天、地、人并列,但人的構(gòu)成性地位最低;這就決定了人與大自然只能是順應(yīng)、效法的關(guān)系,而不是違背、對立的關(guān)系。老子說:“夫物蕓蕓,各復(fù)其根,歸根曰靜,是曰復(fù)命,復(fù)命曰常,知常曰明?!盵4]16章意思是:紛紜的萬物,都要回歸根本?;貧w到根本,就叫作靜,靜就是回到生命的本原,回到生命本原是自然規(guī)律,認(rèn)識到自然規(guī)律就明白了。也就是說,自然界的生態(tài)是循環(huán)往復(fù)的,人按生態(tài)規(guī)律生活,便是“知?!?。老子認(rèn)為,“知?!本褪敲靼兹?,而“不知常,兇”。這個兇,就是我們講的環(huán)境危機、生態(tài)災(zāi)難。于是老子警告說:“天無以清,將恐裂;地?zé)o以寧,將恐發(fā);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盵4]39章意思是:天若不再清朗,恐怕會崩裂;大地若不再安寧,恐怕會發(fā)生災(zāi)難;神失去了靈性,恐怕就不能再保佑人類;河谷不能保持充盈,恐怕會枯竭;萬物失去了生命,恐怕就要滅絕。也就是說,人若放任自己的欲望,無限制地向大自然索取,這當(dāng)然是“失道”的行為,“失道”,自然要承受“失道”帶來的后果,即領(lǐng)受大自然的懲罰。
老子的思想,是古老中國的“生態(tài)智慧”,與龍的“諧天”精神深刻契合。
龍道,是以龍為象征標(biāo)志的,來自中華民族,在冶煉萃取中華文化和世界文明優(yōu)秀精華基礎(chǔ)上容合創(chuàng)新的思想學(xué)說、理論體系。換言之,龍道就是立足中華文化,容合世界文明,關(guān)注當(dāng)下民生,矚望人類未來之道。龍道信仰就是對龍道的信仰。
人類在地球上生存、繁衍,要面臨和解決四大關(guān)系:人與神,即人與超驗的關(guān)系;人與天,即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人與人,即人與社會的關(guān)系;人與己,即人與自身的關(guān)系。
龍道信仰為解決上述四大關(guān)系提供方案。對解決人與神的關(guān)系即人與超驗的關(guān)系,筆者提出“宇宙力”“靈魂力”的概念,并對龍的功能、使命做出新的揭示??偟谋硎鍪沁@樣的——宇宙力是世界本原、世象總根,是宇宙所有能量的綜合;宇宙力是究極存在,是最高的形而上;宇宙力自本自根,化演萬物;宇宙力自主自行,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人類可以不斷地感悟、認(rèn)知宇宙力,一定范圍、一定程度地利用宇宙力,卻永遠(yuǎn)不能掌控宇宙力。宇宙力具有本原性、究極性、超越性、自主性和永恒性。靈魂力是由人的靈魂,即意識、思想、理念、情感、志向等構(gòu)成的力。靈魂力是宇宙力在地球上的產(chǎn)物,盡管具有一定的能動性,卻受著地球引力和大氣層壓力,及人的肉身的束縛和框限,是有限的力。
龍是宇宙力,尤其是屬于宇宙力組成部分的暗物力的代表,是靈魂力與宇宙力、經(jīng)驗與超驗、有限與無限之間的中介。在人的肉身消散時,龍能夠吸納、承載足夠強健的靈魂力沖決地球引力和大氣層壓力的束縛和框限,到更廣闊的外空間去,成為宇宙力的一部分,隨宇宙力運行化轉(zhuǎn),遇到適合人類生存的時空、星體,可再化轉(zhuǎn)為新的生命,從而實現(xiàn)永恒和不朽。
筆者提出的“宇宙力”與道家的“道”,可作以下比較:
一是本體論層面。道家認(rèn)為道是天地萬物的終極本性、究竟真相。典型的說法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盵4]25章在這個層面,宇宙力與道一致,只是在表述上可將“天地萬物”換成“宇宙萬物”,即宇宙力是宇宙萬物的終極本性、究竟真相。
二是本源論層面。道家認(rèn)為道是天地萬物的終極根源。典型的說法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4]42章在這個層面,宇宙力與道一致,即宇宙力是宇宙萬物的終極根源。
三是自主論層面。道家認(rèn)為道是自本自根、自主自行,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典型的說法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盵4]25章“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盵4]5章在這個層面,宇宙力也與道一致,即宇宙力是自本自根、自主自行、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人類可以不斷地感悟、認(rèn)知宇宙力,一定范圍、一定程度地利用宇宙力,卻永遠(yuǎn)不能掌控宇宙力。
四是語言闡述層面。道家對“道”的闡述比較玄,讓人理解起來有難度。典型的語句有:“道,可道,非常道?!盵4]1章“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盵4]21章在這個層面,“宇宙力”要簡明、曉暢一些,尤其對具備自然科學(xué)知識的當(dāng)代年輕人而言,一講一聽一思考就能理解。
可見,筆者提出的“宇宙力”概念,與道家的“道”本質(zhì)上是一致的。
對解決人與天,即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人與人,即人與社會的關(guān)系;人與己,即人與自身的關(guān)系,筆者提出“尊、愛、利、和”四大理念。四大理念對應(yīng)著四句話:“尊天尊人尊己、愛天愛人愛己、利天利人利己、和天和人和己?!薄白稹?,即“尊天尊人尊己”,是處世觀、交往論;“愛”,即“愛天愛人愛己”,是感情觀、關(guān)系論;“利”,即“利天利人利己”,是互利觀、共享論;“和”,即“和天和人和己”,是理想觀、境界論。
龍道信仰之“尊天”“愛天”“利天”“和天”,與道家思想深度契合。其“天”,指的是具有無限性的、不以人類的意志為轉(zhuǎn)移的、人類只能不斷地感悟、認(rèn)知,有局限地、一定程度地利用,卻永遠(yuǎn)不能完全掌控的宇宙力、自然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