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倩倩
(蘭州大學)
敦煌慕容氏家族是晚唐五代活躍於敦煌政治舞臺的重要家族,長期擔任瓜州刺史等高官,並與當時的世家大族,尤其是與掌控歸義軍政權的曹氏家族多次聯(lián)姻。根據《冊府元龜》等史籍及敦煌文書的記載,瓜州刺史慕容歸盈曾多次向當時的中原王朝遣使朝貢,其中有與沙州一起入貢的,也有單獨朝貢的,這一現(xiàn)象十分特殊。另外,在慕容氏家族供奉的榆林窟第12號洞窟中,繪有出行圖。整個敦煌石窟中目前發(fā)現(xiàn)的出行圖也不過幾幅,分別爲莫高窟第156窟張議潮夫婦出行圖、第100窟的曹議金夫婦出行圖以及第94窟張淮深夫婦出行圖。張議潮、曹議金都是以歸義軍節(jié)度使的身份繪製出行圖,而張淮深雖在開鑿第94窟時沒有正式獲得朝廷賜授的旌節(jié),但其在張議潮進京之後,負責處理歸義軍的事務,有節(jié)度留後的身份,近乎實際的歸義軍節(jié)度使。而慕容歸盈雖然在當時貴爲瓜州刺史,但依此在家窟中繪製出行圖,在歸義軍史上是一個特例。之後,慕容氏家族成員長期擔任重要官職。學界對此多有研究,並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既有對慕容氏家族族屬、世系的研究,又有對其具體家族成員的考證。以下僅就筆者搜羅所及,對前輩學者的研究作一概要述評。
對敦煌慕容氏家族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其族屬、慕容歸盈、瓜沙關係、吐谷渾人的分佈等方面?,F(xiàn)將學界研究成果概述如下。
1. 有關慕容氏家族的族屬,學界大多認爲是吐谷渾王族慕容氏的後裔,或與之關係密切的望族。但對於敦煌慕容氏家族——這一支吐谷渾後裔是如何來到敦煌、如何在敦煌發(fā)展壯大的相關問題涉及不多。
1980年,土肥義和《歸義軍(唐後期·五代·宋初)時代》(《敦煌の歷史》講座敦煌2,株式會社大東出版社,1980年)在敍述曹氏與異民族的關係時,稱其與吐谷渾出身的瓜州刺史慕容氏之間進行通婚,認爲敦煌慕容氏是吐谷渾的後裔。並對8世紀末至11世紀初敦煌居民的姓氏進行了研究,其中慕容氏排在第65位,有22人。1988年,齊東方《敦煌文書及敦煌石窟題名中所見的吐谷渾餘部》(《敦煌吐魯番文獻研究論集》第2輯,北京大學出版社,1988年)將吐谷渾滅國後,留在故地成爲吐蕃臣民的那部分吐谷渾人定義爲吐谷渾餘部。該著搜集了敦煌卷子、敦煌石窟題記和文獻中有關吐谷渾餘部的資料,認爲玄宗至唐末,吐谷渾餘部的足跡東起京畿、西至伊州、北到瓜沙、南臨松維的廣大區(qū)域,並對西北歷史上的一些重大事件發(fā)揮了一定的作用。其中還歸納了敦煌石窟供養(yǎng)人題名中的慕容氏,認爲他們無疑屬於吐谷渾餘部的後裔,題記反映了他們與當時的歸義軍統(tǒng)治者曹氏家族長期聯(lián)姻、關係密切,並且重修了第205、206窟,表明作爲吐谷渾餘部後裔的慕容氏,在五代、宋初的瓜、沙地區(qū)具有相當?shù)膭萘Γ诓苁蠚w義軍政權中具有重要的地位。荒川正晴對墨離川、吐谷渾、瓜州進行了研究,其《唐代河西の吐谷渾と墨離》(《內陸アジア史研究》第3號,1986年)對沙、瓜二州南部的吐谷渾別部勢力進行了研究,認爲墨離川是他們的根據地,並指出墨離川在歷史地理上的重要性。其《唐の中央アジア支配と墨離の吐谷渾(下)——主に墨離軍の性格めをあぐつて》(《史滴》第10號,1989年)利用相關史籍、敦煌文書和供養(yǎng)人題記,對唐代支配期、歸義軍節(jié)度使時代的瓜州和墨離川進行研究,認爲慕容氏與吐谷渾王族關係密切,墨離軍是由吐谷渾部落所構成,這些都是慕容氏能夠擁有瓜州霸權的因素。同時,曹氏也需要通過姻親關係維持與慕容氏的良好關係。
2. 關於慕容歸盈的研究: 慕容歸盈在曹氏歸義軍時期擔任過瓜州刺史一職,瓜州刺史相當於歸義軍節(jié)度副使,是整個曹氏統(tǒng)治時期唯一一個以異姓居此高位者,此外他還單獨或與曹氏一起派遣使者入貢中原,並在榆林窟第12窟繪製了具有典型意義的出行圖。這些都引起了學界對其的關注與研究,也發(fā)表了很多文章和成果。但學界對慕容歸盈與慕容中盈是否爲同一人,慕容歸盈是曹議金的女婿還是姐夫,當時的瓜沙關係或瓜州的獨立程度等問題存在爭議。
1914年,羅振玉《瓜沙曹氏年表》(《敦煌學文選》,1983年)詳細記載了慕容歸盈時瓜州的幾次遣使入貢中原,進貢的物品以及是否與沙州同來,還記有中原王朝對慕容歸盈的瓜州政權的回應,認爲“後唐時,(曹)議金雖帥歸義而瓜州刺史尚以他姓任之,至晉以後,則主二州者非曹氏之子姓矣”。1954年,Edwin G. Pulleyblank The Date of The Sta?l-Holstein Roll(AsiaMajor, New Series, Vol.4.1, 1954)一文,將于闐文部分中的五個人名中的最後一位考定爲慕容尚書,進而據史載認爲此慕容尚書是慕容歸盈。
瓜沙關係方面,哈密頓、黃盛璋認爲瓜州有很強的獨立性甚至完全獨立,而郭鋒對此有不同意見,並做出了相應的解釋。1955年,哈密頓《五代回鶻史料》(新疆人民出版社,1986年)通過對後唐文獻的研究,認爲歸義軍節(jié)度使和沙州刺史曹議金在當時似乎對瓜州已無任何權力了,瓜州刺史一職已爲另一家族所取代,完全獨立行使職權。另外,當時的漢文文獻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先記載瓜州使節(jié)而後記載沙州使節(jié),而且“歸義軍節(jié)度使”一説已完全銷聲匿跡了。1984年,黃盛璋《〈鋼和泰藏卷〉與西北史地研究》(《新疆社會科學》1984年第2期)在蒲立本研究的基礎上,以此慕容尚書爲慕容歸盈來判定此卷的年代,並通過對第108窟供養(yǎng)人題記的研究,認爲慕容歸盈是曹議金的女婿,是吐谷渾王族留在河西的首領,所以擁有很大的獨立性。對此,郭鋒有不同觀點,並先後發(fā)表了兩篇文章: 1989年,郭鋒《慕容歸盈與瓜沙曹氏》(《敦煌學輯刊》1989年第1期)重新勾索史料,得出慕容歸盈任職於公元914—919年之間,利用P.4783號文書將慕容歸盈的卒年確定爲公元940年。他對於慕容歸盈單獨遣使的解釋不同於黃盛璋。郭氏認爲,這是後唐擴充所統(tǒng)州數(shù)的政治需要以及慕容歸盈在歸義軍政權中的較高資歷所決定的。郭氏還利用敦煌文書來論證當時的瓜州仍在沙州的統(tǒng)治之下,只是對P.3281號的定年是值得商討的。此外,他還運用石窟、文獻等資料對慕容家族的姻親關係進行了梳理,認爲慕容歸盈爲曹議金的姐夫。1991年,郭氏另一文《略論慕容歸盈出任歸義軍瓜州刺史前的身世》(《敦煌研究》1991年第4期)著重考察了慕容歸盈出任歸義軍瓜州刺史前的身世,並得出了新的看法。他認爲慕容歸盈在加入曹氏政權以前,已是定居於沙州某鄉(xiāng)家境較富裕的編戶居民,後因跟隨張承奉征戰(zhàn)回鶻立下軍功,遂由此發(fā)跡。通過敦煌文書的記載,他推導出慕容歸盈爲吐谷渾慕容氏的後裔,並約於唐僖宗中和五年(885)前不久遷居沙州。
3. 筆者認同學界的主流觀點,即敦煌慕容氏家族是吐谷渾王族慕容氏後裔或與吐谷渾關係密切。但對於敦煌慕容氏是如何來到敦煌,並且在此成長爲曹氏歸義軍時代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族,20世紀70年代新疆吐魯番阿斯塔那墓出土了一組文書,其中有幾件關於吐谷渾歸朝的文書,爲我們解決這一問題提供了思路。
1983年,陳國燦《武周瓜、沙地區(qū)的吐谷渾歸朝事跡——對吐魯番墓葬新出敦煌軍事文書的探討》(《1983年全國敦煌學術討論會文集·文史遺書編》上冊,甘肅人民出版社,1987年)一文,將吐魯番1972年出土的有關“豆盧軍”的軍務文書、日本藏的大谷文書中與此內容類似的文書與史籍中相關的記載相結合,進行了考察和探究,認爲這批文書反映的是聖曆二年七月間的一次投朝活動,對此瓜、沙等軍州在軍事上作了一系列緊張部署,文書中所言的“百姓可有十萬衆(zhòng)”恐是誇張之辭。文中對文書中提到的墨離川、空谷、懸泉、豆盧軍、墨離軍以及幾位軍將也進行了考察。1983年,齊東方《吐魯番阿斯塔那二二五號墓出土的部分文書的研究——兼論吐谷渾餘部》(《敦煌吐魯番文獻研究論集》第2輯,北京大學出版社,1983年)對吐魯番阿斯塔那225號墓出土的第25、38、33、28、26、29、27號文書的年代、有關地理及內容進行了研究,認爲這是武則天晚期有關吐谷渾人降唐歸朝的官府文書,進而探討吐谷渾滅國後的去向,尤其是滅國後處於吐蕃統(tǒng)治下的吐谷渾人最後的去向,以及他們與吐蕃、唐朝的關係。1988年,王素《吐魯番所出武周時期吐谷渾歸朝文書史實考證》(《文史》1988年第29輯)詳細考證了1972年新疆吐魯番阿斯塔那225號墓出土的三件有關武周時期吐谷渾歸朝事跡的文書,並將這次歸朝事件發(fā)生的時間考定在武周久視元年(700)八月至久視二年(701)二月之間。文章結合《通典》《舊唐書》《冊府元龜》等史籍的記載,認爲文書中由一可汗統(tǒng)治的吐谷渾百姓十萬衆(zhòng),是慕容宣超“叛去”由靈州帶到吐谷渾復國的力量,但難逃吐蕃控制,纔有了這次吐谷渾歸朝事件。荒川正晴《唐の中央アジア支配と墨離の吐谷渾(上)——トウルアン·アスㄆ-ナ出土の豆盧軍牒の檢討を中心として》(《史滴》第9號,1988年)利用阿斯塔那新出的豆盧軍牒和大谷探險隊的相關文書,探討了唐代中央對地方的調配、吐谷渾歸降的過程等問題。
4. 與吐谷渾關係密切的敦煌慕容氏家族在曹氏統(tǒng)治敦煌時期崛起,成爲曹氏在政治上拉攏或依靠的對象,這絶不是偶然所致。探討吐蕃統(tǒng)治敦煌時期、張氏歸義軍時期、曹氏歸義軍時期的吐谷渾人分佈情況,有益於我們對這一問題的理解和解決,有學者已經注意到這一點。
2004年,馮培紅《從敦煌文獻看歸義軍時代的吐谷渾人》(《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1期)將瓜、沙慕容氏的族屬斷定爲吐谷渾王族後裔,利用敦煌文獻與石窟題記,描繪出晚唐五代宋初吐谷渾人在河西以及西域東部地區(qū)的分佈輪廓,並對他們的職業(yè)特徵、與歸義軍政權的關係進行了考察,從而勾勒出以吐谷渾王族慕容氏爲中心的吐谷渾人勢力崛起的過程。2006年,鄭炳林《晚唐五代河西地區(qū)的居民結構研究》(《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通過對敦煌文獻的研究,認爲晚唐五代時期,除了漢族以外,吐谷渾人主要居住在瓜州地區(qū),並且這一狀況起源於唐朝前期,尤其是唐高宗和武則天時期。2010年,尹雁《唐五代敦煌地區(qū)的吐谷渾人和慕容家族》(《蘭州學刊》2010年第6期)探討了唐五代時期敦煌地區(qū)吐谷渾人的分佈情況,認爲敦煌的慕容家族屬於吐谷渾王室後裔,通過石窟供養(yǎng)人資料,考證出其在曹氏歸義軍政權中佔有重要的職位,並通過與曹氏聯(lián)姻來鞏固和加強自己的政治地位和影響力,保持家族在敦煌吐谷渾人中的地位。同時,吐谷渾人也與其他民族不斷融合。
此外,陳菊霞還利用敦煌文書和石窟供養(yǎng)人題記,對慕容氏家族成員進行了考證。2007年,陳菊霞《再議P.5032(9)〈沙州闍梨保道致瓜州慕容郎阿姊書〉的定年及相關問題》(《敦煌研究》2007年第2期)將P.5032(9)的書寫年代定爲公元972年,並將卷子中的“長勝”考定爲慕容歸盈的孫女,進而認爲敦煌文書和石窟供養(yǎng)人題記中記載的慕容長永、長政、言長(長言)等都是慕容歸盈的孫輩或侄孫輩,進一步深化了對敦煌慕容氏家族的研究??琢蠲穼δ饺菔霞易迮c佛教的關係作了論述。2008年,孔令梅《敦煌大族與佛教》(2008年蘭州大學博士研究生學位論文)介紹了敦煌慕容氏家族的發(fā)展史,認爲慕容氏家族是重要的佛教信徒,反映在對敦煌石窟的修建上,這和他們與崇信佛教的曹氏有密切聯(lián)繫是分不開的。通過對慕容氏所修造石窟的分析,作者發(fā)現(xiàn)慕容氏造窟主要重修前人洞窟,而且其佛教信仰活動更加世俗化和功利性。2010年,馮培紅、孔令梅《漢宋間敦煌家族史研究回顧與述評(下)》(《敦煌學輯刊》2010年第3期)一文,繼續(xù)肯定了敦煌慕容氏爲吐谷渾王族後裔,繼而概括了敦煌慕容家族的研究現(xiàn)狀。
敦煌慕容氏家族具有敦煌大族的共通性,營建有家窟或參與營建石窟。所以留下了一些與其有關的洞窟,這也是敦煌慕容氏家族研究的重要組成部分。
1. 關於榆林窟第12窟的研究。圖版方面,敦煌研究院編《中國石窟·安西榆林窟》(文物出版社,1997年)有榆林窟第12窟的部分圖版並附有圖版説明,分別爲: 第12窟東壁南側佛弟子、菩薩;第12窟北壁西側阿彌陀經變中舞樂;第12窟西壁北側普賢變;第12窟西壁北側慕容夫人曹氏出行圖(部分);窟內整體圖。敦煌研究院主編《敦煌石窟全集》中,也有少數(shù)圖版,如文殊經變樂隊(《敦煌石窟全集·音樂畫卷》,本卷主編鄭汝中,商務印書館,2002年),雲端化生童子樂舞(《敦煌石窟全集·舞蹈畫卷》,本卷主編王克芬,商務印書館,2001年),榜題釋迦十聖之一、榜題脅侍菩薩衆(zhòng)(《敦煌石窟全集·尊像畫卷》,本卷主編羅華慶,商務印書館,2002年)。
對窟內題記的研究,1980年,蘇瑩輝《榆林窟壁畫供養(yǎng)者題名考略——瓜沙史事叢考之四》(收入《榆林窟研究論文集》,上海辭書出版社,2011年)對榆林窟中的供養(yǎng)人題名進行了考證,認爲榆林窟第12窟中門洞南壁第一身供養(yǎng)人“檢校司空慕容□□”,可能與同窟南壁下方的“知瓜州刺史”是同一個人。此文並通過分析曹氏供養(yǎng)人題記,認爲曹延鼐所嫁之人可能是慕容保實之子,而延鼐可能是慕容歸盈的孫媳婦。1982年,蘇氏另一文《莫高窟C.245窟及榆林窟C.6窟慕容氏題名考——瓜沙史事叢考之五》(收入《榆林窟研究論文集》,上海辭書出版社,2011年)將莫高窟C.245(敦煌研究院編號莫第256)及榆林窟C.6(敦號榆第12)中的慕容氏供養(yǎng)人題記放在一起,對其所對應的人物、題名、時代以及人物之間的關係進行比較考證,將研究進一步推進,認爲莫高窟第256窟壁畫供養(yǎng)者的時代要早於榆林窟第12窟,兩窟中的“瓜州刺史檢校司空”應爲同一人,並推證曹議金以前之瓜州刺史,晚唐以至五代初期已由慕容氏遞任,爲後輩學者研究敦煌慕容家族提供了新的思路。
對窟內出行圖的研究,有段文傑《榆林窟的壁畫藝術》(《中國石窟·安西榆林窟》,文物出版社,1997年)對榆林窟第12窟的供養(yǎng)人題名進行了録文,認爲施主慕容保實是歸盈的孫輩,窟內繪製的慕容歸盈夫婦出行圖是曹議金夫婦出行圖的縮小和簡化。陳明對此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其《慕容家族與慕容氏出行圖》(《敦煌研究》2006年第4期)一文,認爲瓜沙慕容氏是唐滅吐谷渾之後流落到這一地區(qū)的吐谷渾餘部,族源可追溯到遼代鮮卑。陳氏並結合莫高窟、榆林窟有關題記資料及相關文獻對慕容家族的世系進行考證,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此外,該文著重對榆林窟第12窟的供養(yǎng)人進行稽考,認爲慕容氏之所以能夠在家窟中繪製出行圖與其自身的獨立性和與曹氏的多重聯(lián)姻關係有關。巖本篤志《榆林窟第12窟——慕容夫妻出行圖の解説》(松井太、荒川慎太郎編《敦煌石窟多言語資料集成》,東京外國語大學アジア·アフリカ言語文化研究所出版,2017年)對榆林窟第12窟的慕容歸盈及其夫人曹氏的出行圖進行了解説,認爲慕容歸盈出身於與吐谷渾王族有關係的名族,率領由吐谷渾部落形成的墨離軍,並娶曹議金的姐姐第十一小娘子,也就是第12窟中“曾皇妣曹氏一心供養(yǎng)”的“曹氏”。
另外榆林窟第12窟中還有很多少數(shù)民族文字的題記,對此學者們也進行了很多研究,主要有史金波、白濱《莫高窟榆林窟西夏文題記研究》(《考古學報》1982年第3期),哈斯額爾頓、嘎日迪、巴音巴特爾《安西榆林窟第12窟前室甬道北壁回鶻蒙文題記釋讀》(《敦煌研究》1990年第3期),敦煌研究院考古研究所、內蒙古師範大學蒙文系《敦煌石窟回鶻蒙文題記考察報告》(《敦煌研究》1990年第4期),哈斯額爾頓、巴音巴特爾、嘎日迪《榆林窟第12窟道爾吉題記釋讀》(《敦煌研究》1992年第2期),哈密頓、楊富學、牛汝極《榆林窟回鶻文題記譯釋》(《敦煌研究》1998年第2期),牛汝極《敦煌榆林千佛洞第12窟回鶻文題記》(《新疆大學學報》2002年第30卷第1期),牟成娟《回鶻佛教功德思想管窺——以榆林窟回鶻文爲例》(《西南民族大學學報》2011年第11期)。因內容與敦煌慕容氏家族研究無關,不再贅述。
2.對於與敦煌慕容氏有關的其他洞窟,如莫高窟第256、53、61、98、108、202、205、454等窟,榆林窟第25、33、35、36等窟的相關研究成果不少,特分述如下:
對莫高窟第205、256窟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洞窟的營建者、營建時間、重修等問題的討論上。賀世哲、孫修身《〈瓜沙曹氏年表補正〉之補正》(《西北師範大學學報》1980年第1期)認爲慕容歸盈是曹議金的女婿,並於五代時主持了莫高窟第205窟的重修。萬庚育《珍貴的歷史資料——莫高窟供養(yǎng)人畫像題記》(《敦煌莫高窟供養(yǎng)人題記》,文物出版社,1986年)稱慕容氏爲“清河郡慕容氏”,認爲慕容歸盈娶的是曹議金第十六女(第98窟北壁第三身供養(yǎng)像題名),並重修了莫高窟第205窟,其孫慕容言長開建了第256窟,第454窟窟主爲曹延恭與“敕授清河郡夫人慕容氏”夫婦二人。賀世哲《從供養(yǎng)人題記看莫高窟部分洞窟的營建年代》(《敦煌莫高窟供養(yǎng)人題記》,文物出版社,1986年)認爲莫高窟第256窟是晚唐窟型,只是在宋代曹氏統(tǒng)治晚期經過慕容言長重修過。另此窟東壁北側第二身供養(yǎng)人像殘存題名“窟主墨釐(離)諸軍事任瓜州……一心供養(yǎng)”,據莫高窟第256窟和榆林窟第12窟的供養(yǎng)人題名,認爲瓜州慕容氏長期掌管墨離軍權,推斷第205窟的重修窟主應該是慕容氏。又據第98窟北壁女供養(yǎng)人題名,認爲曹議金的第十六女出適慕容氏,而第205窟重修的窟主稱曹延祿爲姪男,推斷重修第205窟的慕容氏就應當是曹議金的女婿,曹元深的妹夫或姊夫,重修時間大概和第256窟同時,在曹元深時期,即公元940—945年之間。該文並認爲第256窟的窟主是慕容言長,供養(yǎng)人題記中被言長尊稱爲“皇祖”的慕容中盈爲慕容歸盈的同輩。馬德《敦煌的世族與莫高窟》(《敦煌學輯刊》1995年第2期)探討了敦煌世族與莫高窟的營建,認爲敦煌慕容氏是唐前期歸附唐朝的吐谷渾的一部分,有較強的經濟實力,並迅速接受了先進的漢族文化,營造了莫高窟第256窟,其後又多次進行重修;後又協(xié)助曹延恭重修了莫高窟第454窟,並將其家族祖孫幾代的巨身供養(yǎng)像畫於該窟甬道北壁,同南壁的曹氏祖孫三代六任節(jié)度使的供養(yǎng)像並列起來,表現(xiàn)出一種欲與曹氏平分或爭奪天下的氣勢。段文傑在《榆林窟的壁畫藝術》一文中提到,莫高窟第256窟的慕容氏家族畫像是慕容歸盈、慕容貴隆、慕容延長、慕容長政四世同堂,瓜州慕容氏是吐谷渾滅國後流落到瓜、沙二州的“退渾十部落”,已經是漢化的吐谷渾人。馬德《敦煌文書〈某使君造龕設齋贊文〉的有關問題》(《敦煌研究》1997年第2期)通過對敦煌文書P.3542《某使君造窟設無遮齋會贊文》內容及莫高窟第256、205、98窟,榆林窟第12窟供養(yǎng)人題記的研究,認爲莫高窟第256窟是慕容歸盈於928—931年間建成的,並在落成後舉辦“無遮大會”慶賀,而P.3542正是對這一活動的記録;又根據莫高窟第256窟的建造年代、內容以及當時的政局,指出莫高窟第256窟是由慕容歸盈開鑿、後由其孫延長重修的慕容氏家窟。王惠民《敦煌佛教與石窟營建》(甘肅教育出版社,2017年)認爲莫高窟第256窟、榆林窟第12窟可能建於曹元深在位時期(939—944)。根據莫高窟256窟內供養(yǎng)人題記,結合98、85窟的供養(yǎng)人題記,並認爲第256窟可能是曹元深的功德窟,S.4245可能是第256窟的建窟發(fā)願文。
對莫高窟第454窟的研究,主要是對甬道北壁供養(yǎng)人的身份以及繪製背景的討論。馬德《敦煌石窟營造史導論》(臺灣新文豐出版公司,2003年)認爲莫高窟第205窟是唐代前期開鑿的,主室西壁是吐蕃時期的繪畫,即《臘八燃燈分配窟龕名數(shù)》中的“剎心佛堂”。文中重申莫高窟第256窟是慕容歸盈於公元928—931年間營造的“慕容使君窟”,後慕容言長又進行了重修。曹延恭重修莫高窟第454窟,其重修時的財力、物力大概主要是依靠其妻慕容氏家族的資助,所以該窟甬道北壁是慕容氏群僚的供養(yǎng)像,給人以曹氏政權衰落而慕容氏勢力崛起的感覺。郭俊葉《敦煌莫高窟第454窟研究》(甘肅教育出版社,2016年)對第454窟甬道南、北壁供養(yǎng)人,窟主及其重修等問題進行了研究,認爲第454窟新發(fā)現(xiàn)的主室南壁東向第一位榜題爲“故譙郡夫人曹氏”,是曹議金出適慕容氏“第十六小娘子”的女兒,與莫高窟第342窟甬道北壁第一身題名爲“……母……太夫人譙郡□(曹氏)一心供養(yǎng)”的女供養(yǎng)人爲同一人,推測第342窟也有可能是慕容言長主持重修的。另外,郭氏對於甬道北壁的男供養(yǎng)人列的觀點與馬德相同,認爲是慕容氏供養(yǎng)像。並由兩條題記中都有“故祖……”,結合相關資料,認爲慕容中盈與慕容歸盈是兩個人。另第454窟甬道北壁繪製慕容氏供養(yǎng)像有更深的含義,即在於慕容氏可能替夫續(xù)修,其母家可能爲主要的參與者。
通過以上回顧可以看到,敦煌慕容氏家族研究成果豐碩: 第一,解決了敦煌慕容氏家族的族屬問題,並且在慕容歸盈、瓜沙關係以及慕容氏家族與敦煌石窟等方面做了深入、細緻的研究。第二,對散見於敦煌文書以及敦煌石窟供養(yǎng)人題記的敦煌慕容氏家族的資料進行了搜集、整理。但對敦煌慕容氏家族仍有進一步研究的空間。
1. 敦煌慕容氏的族屬,前輩學者大多認爲是吐谷渾王族的後裔。但敦煌慕容氏這一支屬是如何來到敦煌,並在這裏發(fā)展起來,成爲當時顯赫一時的大族,這一過程還不甚詳盡,還需繼續(xù)搜羅有關慕容氏的多種材料,嘗試解決這一問題。
2. 對敦煌慕容氏家族的世系應該做一個詳細、系統(tǒng)的研究,目前除陳菊霞的研究外都是較零星的考證,也沒有較爲確實的結論。關於慕容歸盈是曹議金的姐夫或女婿,關於慕容歸盈的子孫以及他們的婚姻關係的爭論,還需綜合史籍、敦煌文書、敦煌石窟供養(yǎng)人題記以及石窟內容對此加以釐清。
3. 慕容氏執(zhí)政瓜州時期的瓜沙關係以及其與中原王朝的關係方面,慕容歸盈執(zhí)掌瓜州時期,曾多次與沙州一起甚至獨立派遣使者入貢中原王朝,這一獨特現(xiàn)象在當時到底有什麼喻意,瓜州在慕容家族執(zhí)掌時到底與沙州的關係如何,這都需要重新耙梳史料,力求進一步釐清。
4. 敦煌大族與敦煌石窟的營建關係密切,曹氏歸義軍時期更是如此。至於敦煌慕容氏家族爲何會營造石窟,可能出於對佛教的信仰,也有可能受到曹氏的影響,利用佛教和石窟來展示自己家族的威望和實力。這裏,因爲目前還沒有發(fā)現(xiàn)與慕容氏信仰佛教的有關資料,所以,敦煌慕容氏的石窟營造活動,在很大程度上可能是一種社會行爲。榆林窟第12窟、莫高窟第256窟是其家窟,其家族成員還在其他很多洞窟中留下了供養(yǎng)人題記,更有益於我們對敦煌慕容氏家族與石窟營造活動的研究,以及對兩者之間的關聯(lián)作進一步探討。
5. 對於敦煌慕容氏的研究,前輩學者多關注其族屬、瓜沙關係等方面,沒有系統(tǒng)地對其家族進行整體研究或與其他大族進行比較研究。對慕容氏家族進行綜合研究,有益於探討敦煌慕容家族的家族傳統(tǒng)等問題。
回顧以往的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對敦煌慕容氏家族的研究沒有像其他敦煌大族那樣,被廣泛關注、系統(tǒng)研究,這可能是由於留存下來的史料較少。但敦煌慕容氏家族作爲一個少數(shù)民族大族有其特殊性和代表性,對其進行研究於曹氏歸義軍史乃至整個歸義軍史意義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