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 潔
上海海事大學,上海 201306
“蛋殼腦袋”規(guī)則是否具有合理性?現(xiàn)援用以下案例據(jù)以討論:
案例一:最高法院2014年1月4日發(fā)布的“指導性案例24號”。該案中被告人王某駕車與原告榮某發(fā)生刮擦,給原告身體造成傷害。經鑒定,造成原告受傷的原因中,被告人侵權行為和原告?zhèn)€人體質因素各占75%和25%。
案例二:“課桌案”。上海市某學校大掃除中,安排學生搬動課桌,學生嚴某搬動課桌時腿碰上桌角,后受傷并造成殘疾。經鑒定,嚴某患有嚴重的血管疾病,因而在搬動課桌時碰撞引發(fā)畸形血管破裂,從而導致截肢。
案例三:“絕癥案”。甲過失至乙身亡,此時乙身患絕癥,即使沒有甲的侵權行為,乙也將在一個月后死亡。
以上三則案例均存在受害人特殊體質這一介入因素,但是三則案例的性質卻不完全一致。
案例一中,被告人駕車與受害人發(fā)生刮擦,導致受害人受傷,經交警認定:被告人負全部責任,受害人不負責任。本案中,足以認定受害人的損害由被告人造成,而受害人因為年老患有骨質疏松,這一特殊體質是一種客觀事實,也無法獨立導致?lián)p害的發(fā)生,與損害結果根本不構成法律上的因果關系,因此被告應當對自己行為造成的全部后果承擔責任。
案例二中,損害可以認定是由原告特殊體質本身造成,因為本案中,被告無論從主觀方面還是客觀方面來看,都不存在過錯,學校大掃除中學生搬動課桌是日常發(fā)生的事情,通常也不會造成本案中類似的損害,因而可以排除學校對損害承擔侵權責任。最終法院的判決認定本案中學校承擔“公平責任”,但是我國《侵權責任法》所述“公平責任”只是一種基于公平原則而對無辜受害者所遭受損失進行分擔的制度,并非實質上的法律責任,所以這也進一步證實學校行為不構成侵權。
案例三中,受害人特殊體質這一因素根本沒有參與到侵權行為之中,絕癥患者的死亡結果完全是由行為人的侵權行為造成,從因果關系的層面考慮,因果關系是客觀的,不會因為受害人患有絕癥,即使沒有侵權人的行為也會在一個月后去世這樣一種假設的情況而削弱行為人的行為與損害結果之間的因果關系。
綜上所述,“蛋殼腦袋”規(guī)則的存在有其合理性,在類似案例一的案件中能夠被適用,但是該規(guī)則又存在一些不足之處,在案例二案例三這樣的情形下無法被援用。
過錯分為故意與過失兩種,而法律中的過錯是指對損害結果的態(tài)度,例如王五駕駛機動車闖紅燈,造成他人重大傷亡,在這個行為中雖然王五駕駛機動車闖紅燈的事實是故意而為之,但他構成交通肇事罪,屬于過失犯罪,其原因在于王五對于造成他人重大傷亡這個結果是持否定態(tài)度的。同理,在侵權行為與受害人特殊體質競合,造成受害人重大損失的案件中,行為人對損害結果往往是持否定態(tài)度,所以在此類案件中,關鍵在于對過失的認定。而對過失的認定,應當以客觀理性人的標準來判斷,即以一般人在同樣條件下應該盡到的注意義務為標準。
筆者認為,在有特殊體質介入的案件中,對過失的認定包含兩個部分,即對受害人過失的認定以及對侵權人過失的認定。對受害人過失的認定中同樣應該以一般正常人應盡到的注意義務為標準,但是不能要求特殊體質者因自身特殊體質而盡到更高的注意義務,例如不能要求受害人因自身患有心臟病就要求其比一般人情緒更加穩(wěn)定。對侵權人過失的認定,也應當參照上述標準,例如在“課桌案”中,校方行為并無過失,因為在打掃除中讓學生搬動課桌是正常行為,并且通常不會造成死亡結果。
綜上,筆者對“蛋殼腦袋”規(guī)則修正提出的建議之一,即在規(guī)則中應當將受害人是否存在的過失考慮其中,若受害人存在過失,那么應當作為減責事由,減輕侵權人的責任。
因果關系作為一種客觀存在,在認定過程中并不存在過多阻礙。但是,在司法實踐中,尤其在醫(yī)療損害責任糾紛中,法院通常認定受害人疾病與最終損害后果之間具有因果關系,從而減輕醫(yī)療機構的責任。但是筆者認為,在醫(yī)療責任糾紛案例中,基于與醫(yī)療侵權競合的疾病本身已經相當嚴重,其具有獨立引發(fā)損害后果的能力,因此在此類案件中,將受害人疾病這一因素列入損害發(fā)生的因果序列與“蛋殼腦袋”規(guī)則的適用并不存在矛盾。
綜上,筆者對“蛋殼腦袋”規(guī)則修正提出的建議之二,即在判斷因果關系時,應當考慮在侵權發(fā)生之時,特殊體質這一因素是否能夠獨立引發(fā)損害后果,若特殊體質這一體質在侵權當時有獨立引發(fā)損害后果的可能,那么應當作為減責事由減輕受害人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