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藍
作者有話說: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一道簡單的計算二面角的題,別人很快就能算出來,可是,你怎么都畫不出輔助線;一道求函數(shù)單調(diào)性的題,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可是,你怎么都弄不明白為什么是單調(diào)遞增而不是單調(diào)遞減;一道求離心率的題,別人一分鐘算出來,可你花了一個小時也沒算出來。
反正,這些經(jīng)歷我都沒有(嬌笑),不過,我妹妹有。去年冬天我給她補習(xí)數(shù)學(xué),每天都要強忍著打死她一百遍的沖動,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她果然沒考上一本大學(xué)(攤手)。后來,我想她沒考上一本大學(xué),大概是沒遇上楚大神吧。希望每個學(xué)渣都能遇上生命里的楚大神!
陽光透過玻璃窗從他的頭頂傾瀉而下,他踩著光影緩緩地朝她走來,每一步都像踩在江月的心上。
江月和楚畔的相識頗具戲劇性。
那是初三那年的愚人節(jié),中考臨近,班里的學(xué)霸們正在爭分奪秒地為中考做最后的沖刺。
江月百無聊賴,晚自習(xí)前給班里所有人寫了一張字條:借我一百塊錢,過兩天還你。署名是天涯淪落人。
然后,她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醒來時發(fā)現(xiàn)面前有一張被口水濡濕的字條,上面寫了一行龍飛鳳舞的字:你是要在清明節(jié)燒給我嗎?落款是楚畔。
楚畔?
江月蒙了好一會兒,還是難以理清現(xiàn)在究竟是在夢里還是在現(xiàn)實里。她怔怔地伸出手,在大腿上狠狠地擰了一下,直到同桌尖叫著站起來將她撞倒在地上,她才如夢初醒,不是做夢,楚畔竟然回復(fù)她了。
“你掐我干什么!”同桌向來不喜歡她,這樣大聲一叫,被打擾的同學(xué)都不悅地回頭看著她。
江月被那種嫌棄的目光看得無地自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對……對不起,我想掐一下自己,看我是不是在做夢?!?/p>
同桌看神經(jīng)病似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怒氣沖沖地跑出去。很快她就帶著班主任回來了,一臉委屈地說:“老師,我要換座位,她上課經(jīng)常畫畫,影響我聽課!”
她說著,拿起江月的畫本遞給了班主任,江月來不及多想,一把搶回畫本藏在身后。
班主任被她嚇了一跳,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堅持要看畫本,只問誰愿意跟她做同桌,大家紛紛埋頭學(xué)習(xí),無人應(yīng)答。
其實,江月早就知道,班里沒人愿意跟她這個靠關(guān)系才進安中的萬年吊車尾做同桌,可是,當(dāng)她目睹了自己被眾人嫌棄的這一幕時,她的心里還是覺得難過。
就在她的眼淚忍不住要掉下來時,她忽然聽見一個清越的聲音響起:“我愿意?!?/p>
她淚眼蒙眬地抬起頭,看見楚畔站在人群中間,眼神柔軟地望著她們的方向,他的眼神太溫柔,她一時難以分辨他究竟在看她,還是在看她的同桌。
很快,楚畔就收拾好東西坐到她的身邊,繼續(xù)埋頭學(xué)習(xí),從始至終沒有看她一眼。
江月癡癡地望著玻璃窗上楚畔的倒影,感慨著命運的奇妙,幾秒鐘之前,她還是個備受嫌棄的可憐蟲,可轉(zhuǎn)眼間她就坐在了全校最受歡迎的男生身邊。
這個她只能在升國旗和課間操時假裝不經(jīng)意回頭偷看一眼的少年,現(xiàn)在就坐在她的旁邊,他有著全世界最好看的側(cè)臉,和星辰般明亮的眼。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剛觸到玻璃窗上楚畔的眉眼,就聽見他淡淡地說:“你不學(xué)習(xí),在干嗎呢?”
花癡被抓了現(xiàn)行,江月尷尬得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訥訥地說:“我在想,你怎么知道字條是我寫的?”
她說完,看見楚畔握著筆的手一頓,很快又繼續(xù)行云流水地寫了一串單詞,這才漫不經(jīng)心地說:“因為你的字很有特點?!?/p>
江月沒想到他竟然會注意到她寫的字,心里不由得一暖,還來不及感動,又聽到他說:“全班就你一個人的字寫得東倒西歪?!?h3>二 你怎么知道是我?
其實,江月很久以前就認識楚畔了。
那是初一剛開學(xué),有一天早上,她和父親吵了一架,賭氣不讓父親送她,自己走路去上學(xué),途中迷了路,又摔了一跤,等她狼狽地趕到學(xué)校時上課鈴聲已經(jīng)響了。
教導(dǎo)主任正帶著值日生在校門口抓遲到生,聽說遲到要掃一個星期操場,江月面如死灰地走過去,一抬頭發(fā)現(xiàn)值日生竟然是同班同學(xué)楚畔。
不過,他們連招呼都沒打過,江月懷疑他根本就認識她,為了不掃操場,她只好厚著臉皮開口:“我不是故意遲到的,我……我迷路了?!?/p>
楚畔看著她蓬頭垢面的模樣,眉頭微微蹙了一下,然后趁教導(dǎo)主任沒注意,飛快地揮手示意她進去。
江月下意識地撒腿就跑,跑到教學(xué)樓門口才反應(yīng)過來,二十四孝好學(xué)生楚畔居然也會徇私枉法。她目瞪口呆地回過頭,看見他站在光影里,像一棵挺拔的白楊樹,恣意而美好,她忽然就失了神。
那之后,她就忍不住多看他幾眼,然后發(fā)現(xiàn)他不僅學(xué)習(xí)好、長得好,連性格也很好,在他身上幾乎找不到一個缺點,美好得讓人望而卻步。她只敢在升國旗和做課間操時偷偷摸摸地看他一眼。
即便現(xiàn)在他坐在她的身邊,她也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心意昭告天下。
她像個竊賊似的小心翼翼地坐在楚畔的身邊,從不主動和他說話。他正忙著準備中考,對她的旖旎心思絲毫未察,他們之間的對話也僅限于“借過一下”、“哦”。
后來,江月為了不打擾他學(xué)習(xí),平時在學(xué)校都不喝水,也不用去廁所了,于是,他們連簡單的對話也省了。
這種沉默一直持續(xù)到楚畔生日那天。那天恰好是周末,江月想跟他說一聲“生日快樂”,又覺得他們的關(guān)系并沒有好到需要特意打電話說生日祝福的地步。
她兀自糾結(jié)了一天,傍晚時終于忍不住跑去電話亭給他打電話,又怕他察覺出是她打的電話,捏著嗓子怪里怪氣地說:“生日快樂?!?/p>
那頭沒人說話,詭異的沉默讓她有些無措,她繼續(xù)陰陽怪氣地說:“是我啊,大牛,我是小馬呀,你忘記我了?”
她正演得帶勁,耳朵里傳來楚畔涼涼的聲音:“江月,你很閑嗎?”
江月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猛地噤聲,半晌才結(jié)結(jié)巴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她聽見楚畔說:“我聽得出你的聲音?!?/p>
他的聲音很輕,仿佛一句囈語,穿過漫長的電線,在她耳邊輕輕炸開。她忽地愣在原地,久久回不過神來。
第二天,江月早早就趕到學(xué)校,楚畔果然已經(jīng)到了,正專注地背著單詞。見她來得這么早,他微微怔了一下,又若無其事地繼續(xù)背單詞,狀似無意地說:“你為什么不參加周末的補課?”
江月沒想到他竟然注意到她沒有參加補課,心里驀地生出一種被人重視的感覺,轉(zhuǎn)念一想,班里就她一個人沒補課,也不難發(fā)現(xiàn)。
其實,她原本想補課的,她爸不同意,說那樣大好的時光她應(yīng)該在家彈琴或者跳舞,至少還能提升氣質(zhì),干嗎去學(xué)校浪費時間。江月說她要學(xué)習(xí),不然,成績會下降。她爸很震驚地看了她一眼:“就你那成績,還有下降的空間嗎?”
江月認真地想了想,覺得她爸說得在理,就沒有堅持要去補課了。
連老師都不會在意她這個萬年吊車尾,沒想到他竟然會關(guān)心,江月心頭一暖,無所謂地笑了笑:“就我那成績,補不補都一樣?!?/p>
她說得云淡風(fēng)輕,眼里卻有一抹被掩藏得很深的落寞,看得楚畔心頭微顫。他很認真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什么。
隔天早上,江月發(fā)現(xiàn)她的課桌上有一本厚厚的筆記本,里面是各科的考點,每個考點都用她能理解的方式做了詳細的注解。
江月看著筆記本上熟悉的字跡,眼圈一點一點地變紅了,她把筆記本緊緊地抱在懷里,很小聲地說:“謝謝?!?/p>
楚畔專心致志地看書,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她內(nèi)心洶涌的情緒,許久后,她才聽見他輕聲說:“加油,江月?!?h3>三 多花點心思在學(xué)習(xí)上,別胡思亂想。
盡管有楚大神的筆記護體,江月的命運并沒有大反轉(zhuǎn),她依然沒有考上安中的高中部。
她倒不擔(dān)心去哪里上學(xué)的問題,畢竟她有一個可以往學(xué)校大筆砸錢的父親,只是,覺得有些愧對楚畔,整個假期都沒好意思和他聯(lián)系,他也沒有找過她,他們又重新變成了“陌生人”。
高一開學(xué)那天,江月故意去得很晚。在安中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每學(xué)期開學(xué)都會在班里公布成績, 江月實在不好意思直面自己那慘烈的成績,等她磨磨蹭蹭地趕到學(xué)校時,老師已經(jīng)開始安排座位了。
班主任是學(xué)校新來的愣頭青,提議優(yōu)生和差生自由組合,形成學(xué)習(xí)小組。
入學(xué)成績第一名的楚畔自然成了眾人哄搶的對象,江月一邊畫畫,一邊聽著女生們費盡心思地證明自己學(xué)習(xí)差的謊話,不時在心里翻個白眼,忽然聽見一個溫軟的聲音響起:“我想和楚畔做同桌?!?/p>
她抬頭一看,不由得愣住,說話的人竟然是美女學(xué)霸杜梟。
也許是察覺到眾人怨懟的目光,杜梟微微一笑:“我成績比楚畔差,也符合條件啊?!?/p>
江月回頭去看楚畔,他正望著杜梟的方向,兩人正對著看著對方,那場景,分明就是一幀賞心悅目的偶像劇畫面。
江月看得呆住,鬼使神差地站起來,說:“我也想和楚畔做同桌?!彼f完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索性心一橫,大聲說,“我成績很爛,連高中都沒考上。”
她話音一落,旁邊嗤笑一片,她掐著掌心站了許久,才抬起頭看向班主任,目光真誠:“可以嗎,老師?”
班主任沒想到他的提議差點引發(fā)一次班級大戰(zhàn),有些為難地看向楚畔:“楚畔,你選誰?”
楚畔轉(zhuǎn)過頭,看見江月垂頭喪氣地低著頭,眉眼不由得彎成了下弦月:“我選江月?!?/p>
江月沒想到自己會被選中,狠狠地一愣,又聽見楚畔補充道:“我喜歡有挑戰(zhàn)的?!?/p>
當(dāng)時楚畔大概也沒想到,江月會是他整個學(xué)習(xí)生涯中最大的挑戰(zhàn),一道簡單的指數(shù)函數(shù)求單調(diào)性題,他反復(fù)講了很多遍,她再做題時還是會出錯。
他又耐心地講了一遍,揉著太陽穴語重心長地說:“做題前,你要弄清楚出題人的意圖?!?/p>
江月生無可戀地抱著畫本:“他想讓我死?!?/p>
說完,她又專心致志地畫畫了。楚畔一把奪過畫本,苦口婆心地勸她:“你要是把畫畫的熱情的十分之一放在學(xué)習(xí)上,你早就成學(xué)霸了。”
他說著,隨手翻了幾頁,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里面是一個男生的畫像,眉眼模糊,只有衣服畫得極認真,連袖口處散開的線頭都清晰可見。
在旁人眼里,這不過是幾張尋常的素描,可是,楚畔很清楚,畫里的人是他。
他的左耳垂有一顆很小的痣,右手食指上有一個月牙形的小傷疤,他犯困的時候喜歡用一只手撐著額頭睡覺,想問題的時候會習(xí)慣性地皺眉……
那些不為人知的細枝末節(jié)被她清楚地鋪陳在畫里,構(gòu)成了一個真實鮮活卻只屬于她的楚畔。
楚畔拿著畫本,好似捧著一塊滾燙的山芋,不知該繼續(xù)拿著還是放下。他忽然想起中考前,她從老師手里搶回畫本時如臨大敵的模樣,心里猛然一動,抬頭看向她,只見她一臉緊張地望著他,一副怕被揭穿的模樣。他所有好奇的話,霎時淹沒在喉嚨里,微笑著說:“衣服畫得不錯。”
江月不確定楚畔是否看出她畫的人是他,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見他并無任何異常,這才不動聲色地松了一口氣,一臉驕傲地說:“那當(dāng)然,我以后要當(dāng)服裝設(shè)計師。”
楚畔不置可否,把畫本還給她,繼續(xù)埋頭看書,可書上的字好似長了翅膀似的,一個個都飛到了他的視線之外。他賭氣似的一直盯著書本,恨不得將上面燒灼出兩個洞來。
許久后,他終于敗下陣來,輕嘆一口氣說:“多花點心思在學(xué)習(xí)上,別胡思亂想?!?/p>
他也不知這是說給江月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第一次月考,江月不負眾望地考了倒數(shù)第一名。
月考后要開家長會,父親去外地出差了,臨走前把她交給了姑姑。
江月從小最怕姑姑了,姑姑說女孩子就該多讀點書,對她的學(xué)習(xí)成績格外重視。
要是姑姑知道了她的成績,自己肯定會被罵死,她萬念俱灰地盯著試卷:“為什么家長只看分數(shù)?”
“廢話!”楚畔頭也不抬地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等到找出最后一題被扣一分的原因后,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你以為他們看得懂題目嗎?”
江月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心里更加惆悵,恨不得從三樓跳下去與世長辭。
楚畔改完錯題后,看見江月正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寫著什么,他探頭一看,頓時滿頭黑線,她竟然把英語試卷上所有帶圈的字母都涂黑了。
她涂完自己的試卷后,又拿起他的試卷要繼續(xù)涂,被楚畔一把搶了回去,她這才悻悻地丟下筆,將下巴抵在桌面上,轉(zhuǎn)頭朝他露出一個生無可戀的笑容。
楚畔第一次看見她這么頹廢,心一軟,溫柔了眉眼:“放心吧,你不會挨罵的。”
盡管得到楚畔的保證,江月還是很不安。開家長會那天,她一直躲在門外,偷偷觀察著姑姑的神情。公布成績時,不知楚畔和姑 姑說了什么,姑姑并沒有生氣,反而笑得很開心,開完家長會后,還破天荒地表揚了她。
直到姑姑離開,江月還有種恍如夢中的錯覺,難以置信地問:“她剛剛是夸我了嗎?”
楚畔好笑地看著她:“是,夸你努力……”
他的話沒說完,江月一頭撲進他的懷里,激動地大叫:“大神,謝謝你?!?/p>
楚畔渾身一僵,愣在原地,他伸了伸手,終究沒有推開了她。
家長會那驚人一抱之后,江月索性不再扭捏了,經(jīng)常主動找楚畔聊天。兩人慢慢變得熟絡(luò)起來,偶爾也會交心長談,不過,大多數(shù)時候,楚畔都在心無旁騖地學(xué)習(xí)。
有一天晚自習(xí)前,江月走到教室門口發(fā)現(xiàn)楚畔破天荒沒有學(xué)習(xí),而是坐在那里發(fā)呆,她走過去一看,發(fā)現(xiàn)他手里正拿著杜梟的照片。
她腦袋里嗡地一下炸開了,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笑著打趣道:“你喜歡杜梟???喜歡就去追??!”
也許是她的笑得太假,楚畔轉(zhuǎn)過頭,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直到她的笑容快維持不下去時,他才淡淡地說:“可惜她有喜歡的人了?!彼D了頓,又說,“這是朱茵?!?/p>
江月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她喜歡誰?”
楚畔的語氣像個鬧別扭的孩子:“黃貫中?!?/p>
江月實在不明白他為何要跟一個死了幾百年的人爭風(fēng)吃醋,小聲咕噥道:“其實,我也挺喜歡他的?!?/p>
楚畔把照片塞進抽屜里,繼續(xù)埋頭做題,嘴唇抿成一條線,顯然有些不高興了。江月趕緊坦白從寬:“我只是欣賞他的才華,畢竟,他的《三國演義》寫得那么好!”
楚畔手一抖,把草稿紙戳了一個洞,他轉(zhuǎn)過頭,呆呆地看著江月,臉色精彩紛呈地變了又變,瞠目結(jié)舌地說:“江月,你真是笨得清新脫俗!”
他微微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春風(fēng)拂過原野,剎那間百花盛放、姹紫嫣紅,江月看著他,忽地失了神。
自從和楚大神做同桌后,江月就變得格外努力,奈何她的腦回路實在太崎嶇,無論多簡單的問題,只要一經(jīng)她的大腦,總能把自己繞得七葷八素。
如此一年下來,她的成績竟奇跡般地沒有絲毫提高。
高二要分文理科,楚畔早就決定學(xué)理科,而江月被姑姑逼著報了文科,他們都很有默契地沒有提過分科的事。
期末考完試后,他們各自默默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誰都沒有開口。
江月偷偷抬眼去看楚畔,他正在專心致志地整理試卷,神情與往日并無半分不同,似乎根本不在意即將到來的分別。
想到以后大概沒有機會再見面了,江月的心里像打翻了一杯開水,火辣辣地灼痛了一片。她怕楚畔察覺到她的異樣,趕忙拿起書包說了聲“再見”,就落荒而逃。
她走到門口時,楚畔突然叫住她,他拎著書包慢悠悠地走過來,陽光透過玻璃窗從他的頭頂傾瀉而下,他踩著光影緩緩地朝她走來,每一步都像踩在江月的心上,她緊張得連手都不知道該怎么放,只能呆呆地望著他。
楚畔走到她的身邊,從書包里拿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遞給她。她打開一看,竟然是文綜的筆記。
她一臉錯愕地抬起頭,詫異地看著他,他被她看得有 些不好意思,摸著鼻尖說:“這幾天考試晚上沒事,就幫你整理了一下?!?/p>
江月只覺得喉頭一緊,一時說不出什么話來。
楚畔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頭,溫柔地說:“以后沒有人督促你學(xué)習(xí)了,你可別偷懶哦?!?/p>
說完,他云淡風(fēng)輕地揮揮手,拎著書包揚長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江月抱著筆記本站在原地,胸口好像裝了一塊石頭,變得沉甸甸的。她兀自呆站了半晌,突然狂奔起來,直奔辦公室:“老師,我要改學(xué)理科?!?/p>
既然前途和楚畔都不能回報她,那她寧愿多一些與他有關(guān)的回憶。
事實證明,江月真的不是學(xué)理科的料,理化生對她來說就像天書一樣難以理解。她上課認真聽講,每晚學(xué)到十二點,習(xí)題冊做了無數(shù)套……
可是,一年下來,她的成績依然沒有提高,第一次模擬考她的總成績還沒有楚畔的理綜成績高。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當(dāng)這個殘酷的事實赤裸裸地擺在眼前時,江月還是覺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塊石頭,憋得無法呼吸,她獨自跑去操場散步。
她沿著操場走了許多圈,胸口憋著的那口氣還是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難受得不知所措。她頹然地癱坐在地上,雙手狠狠地捂住臉,力道大得像扇了自己一巴掌。
再松開手時,她發(fā)現(xiàn)楚畔站在不遠處的夜幕中,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悲憫而溫柔。
她所有的委屈霎時間涌上心頭,聲音里終于有了軟弱的哭腔:“大神,我考砸了?!?/p>
楚畔走到她的身邊蹲下,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頂,柔聲說:“沒關(guān)系啊,江月,一次考差不要緊的。”
他的聲音仿佛一只溫柔的手輕輕拂過她的心,這一年多的委屈霎時煙消云散,她的眼睛因感動而蓄滿眼淚,淚還沒滾落出來,她又聽見他說:“多考幾次,你就會習(xí)慣的。”
江月涌了一半的眼淚,生生被這句話憋了回去。
那晚之后,每節(jié)課后楚畔都會把老師講過的知識再給江月講一遍,要是她聽不明白,他就一遍一遍地講,沒有絲毫不耐煩,倒是她漸漸覺得慚愧和厭倦。
她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討厭過自己,討厭自己的愚笨,更討厭自己的癡心妄想。
從遇見楚畔那天起,她就幻想著能和他考上同一所大學(xué),也一直為此不懈努力著。
她努力了那么久,但凡她有點天賦,也該有成功的跡象了。
可是,沒有。
她就像一條逆水而行的小船,不進反退,而楚畔早已絕塵而去,把她留在原地。
她越努力,越難過。
高考越來越近,江月心里的焦慮日益加重,可她又不知該跟誰訴說,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她哪有資格抱怨?
她漸漸變得沉默起來,常常望著窗外發(fā)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天上課,楚畔無意間一轉(zhuǎn)頭,看見江月又望著窗外發(fā)呆,馬上就要高考了,而她竟然毫無緊迫感,他不禁有些急了:“好好聽課!”
江月冷不防被他一罵,心里的那些焦躁不安驟然爆發(fā)出來,聽課、聽課,她根本聽不懂,還聽什么課!
她把手中的筆往桌子上狠狠一摔,大聲說:“你憑什么管我!學(xué)習(xí)好,了不起啊!”
她這樣大聲一吼,被打擾的同學(xué)都回頭看著他們,楚畔被那種鄙夷的目光看得臉上火辣辣的,不由得有些來氣:“江月,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
他的話好似一盆冰水兜頭澆下,江月陡然心驚又陡然清醒,她怎么那么傻,她居然期望一個學(xué)霸能理解一個學(xué)渣的無助。
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他會考上最好的大學(xué),而她連三本大學(xué)都考不上,父親再也沒辦法像以前一樣用錢把她塞進他考上的大學(xué)了。
她一直努力想要離他更近一點,每一步都走得艱難而無助,可是,現(xiàn)在來看,這卻像個只感動了自己的笑話。
這世上最可悲的就是她這種有夢想?yún)s沒天賦的人。
她配不上自己的野心,也辜負了所有的苦難。
江月終于接受了她無法和楚畔上同一所大學(xué)的事實。
她開始參加北京院校的自主招生考試,可是,她文化課成績太差,每次筆試就被刷下來了。姑姑難得沒有罵她,提議送她去米蘭學(xué)設(shè)計,她卻執(zhí)意要參加高考,即便不能和楚畔進同一所大學(xué),能夠去同一座城市也是好的。
她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沒日沒夜地學(xué)習(xí),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瞇一會兒,醒來接著學(xué)習(xí),可她的基礎(chǔ)實在太差,別人都在查缺補漏,而她在開天辟地,那些龐雜如山般的知識點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也曾在夜深人靜時崩潰地大哭,可她一刻也不敢懈怠。她這樣拼盡全力地放手一搏,不過是為了多一份留在楚畔身邊的勝算罷了。
有時候?qū)嵲趽尾幌氯チ?,她就把她的無助、焦慮統(tǒng)統(tǒng)寫下來,存在草稿箱里,假裝發(fā)給楚畔了,然后,收拾心情繼續(xù)學(xué)習(xí)。
離高考越近,江月的心里就越焦慮,她就像一個即將奔赴刑場的人,明知毫無生還的可能,卻還在期待時間能過得慢一點。
那天去看考場的路上,她還在專心地背著單詞,不小心踩空了,險些滾下臺階,好在楚畔手疾眼快地抓住了她,笑著打趣她:“如果有比努力的比賽,你一定能得冠軍。”
江月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單詞本,笑著說:“可我沒天賦啊,努力有什么用呢?”
那本是無心的一句話,楚畔卻聽得胸口微微發(fā)堵,沉默了半晌才輕聲說:“別擔(dān)心?!?/p>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江月聽得稀里糊涂的,可她的心陡然安定下來,接下來的考試中她奇跡般地沒有慌亂,順利地度過了高考。
估分那天早上,江月特意化了淡妝,穿上最美的裙子,她想以最美的姿態(tài)去見楚畔,問他介不介意有一個學(xué)渣女朋友。
等她趕到學(xué)校時,班里的同學(xué)都估完分離開了,只剩下楚畔和杜梟坐在講臺前有說有笑。
她想大大方方地推門進去,可是她心里那些根深蒂固的自卑和執(zhí)拗又卷土重來了,它們將她的腳束縛在原地,她掙扎了許久到底沒敢進去。她怕杜梟問她估了多少分,更怕楚畔說他要和杜梟一起上北大。
明明和他約好的人是她,可她只能躲在門外遠遠地偷窺,其間楚畔給她發(fā)了一條短信,問她什么時候到,她說還要等一會兒,然后蜷縮在門后聽他們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理想。
他們的三觀太合,甚至連喜歡的樂隊都一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楚畔喜歡黃家駒,而杜梟喜歡黃貫中。
“你也喜歡黃貫中啊!”楚畔的語氣里有一絲罕見的抱怨。
杜梟轉(zhuǎn)頭望著他,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來,一字一頓地說:“我喜歡你?!?/p>
這幾個字萬箭穿心般將江月定在原地,她從門縫中看見楚畔微微怔忡了一會兒,她的耳朵瞬間失聰了,不等他開口,她拔腿就跑。
她從小就是個懦弱的人,習(xí)慣性地選擇當(dāng)烏龜,小時候父母離婚,讓她選擇跟誰,她一言不發(fā)地收拾行李跑去鄉(xiāng)下的奶奶家,等她回來時,已經(jīng)被判給了父親。
從那以后,她再也沒有見過母親。
十年后,她依然是個沒出息的女孩,沒有直面現(xiàn)實的勇氣,只能慌不擇路地狂奔而去。直到跑到離學(xué)校很遠的地方,她才蹲在地上,縱聲大哭起來。
許久后,她終于平復(fù)情緒,撥通了姑姑的電話:“我想去米蘭?!?h3>七 現(xiàn)在,我可以走了嗎?
在米蘭那幾年,江月過得并不好。
起初語言不通,與人交流基本靠猜,她忙著上語言學(xué)校,又要準備入學(xué)考試,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沒有時間去想楚畔。
后來她終于順利入學(xué),一切才井然有序起來,家里就傳來父親公司破產(chǎn)的消息,資產(chǎn)都被銀行凍結(jié),無力再支付她高昂的學(xué)費,她只好退學(xué)。
為了在這個陌生的城市活下來,她洗過盤子,送過牛奶,后來在一家雜志社做插畫師,白天去雜志社上班,晚上去米蘭大廣場幫人畫像,每天累得回家倒頭就睡。
她連活下來都要用盡全力,根本沒有精力再去想楚畔了。
日子就這樣平淡而艱難地過下來,江月從沒想過有朝一日竟會再見到楚畔。
那天,她在米蘭大廣場幫游客畫像,畫完后那游客卻諸多挑剔,不肯付款。雙方起了爭執(zhí),對方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猝不及防被推了一個趔趄,撞到了后面的人,正準備道歉,身后傳來一個清越的聲音:“Are you ok?”
江月只覺得全世界的聲音突然都消失了,只剩下這個聲音在她腦海里反復(fù)回蕩,最后和記憶里的聲線合二為一,將她驀地拉回舊時光里。
她慢慢回過頭,看見那人站在光影里,一臉關(guān)切地望著她。
楚畔看見她,也是一愣,許久后才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江月?”
江月見躲不過去,索性大大方方地打招呼:“好久不見啊,大神?!?/p>
楚畔的視線在她臉上逡巡了幾圈,最后落在她手中的畫板上,表情有些復(fù)雜:“你不是……”
也許是沒找到合適的詞語,他開了話頭卻沒有說下去。江月無所謂地笑了一下:“大二時,我爸的公司破產(chǎn)了,交不起學(xué)費,我就沒上了。”
她的語氣很平淡,仿佛在說一個路人甲的故事,楚畔卻聽得心里抽痛,他掐著掌心半晌,才平靜地說:“當(dāng)年估分你為什么沒去?”
江月似乎是愣了一下才想起那件事,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重要嗎?”
楚畔盯著她的眼睛,鄭重地說:“很重要。”
江月被他看得頭皮發(fā)麻,微微移開視線,盯著自己的腳尖,輕聲說:“我去了,看見你和杜梟在一起。”
楚畔突然想起杜梟當(dāng)時跟他說的話,渾身猛地一僵,正想解釋,又聽見江月說:“后來,我想過了,我逃走跟杜梟沒有任何關(guān)系。我逃走是因為太累了,那三年我為了留在你身邊,每天都提心吊膽的,有時候做夢都會夢見你嫌我太笨,不肯再跟我做同桌了?!?/p>
她抬頭看著楚畔,眼神疲憊到了極點:“我真的太累了。”
楚畔看著她疲倦的雙眼,所有的話都凝結(jié)在喉嚨里,吐不出來,只是緊緊地抓著她的胳膊,仿佛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了似的。
兩人就那樣一言不發(fā)地對峙著,直到楚畔的助理跑來催促他該去電視臺參加訪談了。
江月有心想緩和氣氛,便主動開口,笑著問:“你現(xiàn)在是明星?”
楚畔看著她,表情絲毫不變:“服裝設(shè)計師?!?/p>
江月的表情微微僵了一下,很快又恢復(fù)如初,笑著說:“哦,你快去吧?!?/p>
楚畔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抓著她的胳膊把她塞進車里,一路上他都一言未發(fā),直到把她安置在演播室的觀眾席里,他才不容置疑地說:“在這兒等我。”
江月已經(jīng)沒有力氣和他爭辯了,索性坐在座位上看他的訪談。鎂光燈下的他如星辰般熠熠生輝,刺得她眼眶發(fā)燙。
那是她的少年啊,無數(shù)次在她夢里踏雪而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又翩然而去,讓她在夢里都悲傷得不能自已。
如今,他真的坐在離她幾米之外的地方,她終于覺得安心,眼皮漸漸沉了下來。
楚畔不時朝臺下看去,生怕一不注意,她就逃跑了。等他回答完一個問題再抬頭時,看到江月已經(jīng)睡著了,她雙手環(huán)胸縮在座位上,用圍巾遮住了半張臉,仿佛在課堂上偷偷打盹,他的心忽然變得特別柔軟。
主持人還要說,楚畔突然抬手打斷了她,輕輕地站起來,走到江月的身邊,把外套蓋在她的身上。主持人這才發(fā)現(xiàn)跟他一起來的女生竟然睡著了。
江月醒來時,采訪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楚畔正坐在沙發(fā)上看設(shè)計稿,陽光從他的頭頂傾瀉而下,在他的眉眼間輕輕地跳躍著。
那一瞬間,她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這么多年錯過的歲月都是一場夢,午后醒來,她愛的少年從未走遠,他依然溫柔地坐在她的右手邊,只要她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到他好看的眉眼。
可是,她心里清楚,一切都回不去了,時過境遷,她再也沒有勇氣飛蛾撲火了。那種提心吊膽的滋味,她不想再體會了。
她笑著走過去,把外套塞進他的手里,禮貌而疏離地問:“現(xiàn)在,我可以走了嗎?”
楚畔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等她醒來后跟她說,卻在看到她臉上的疲憊和刻意的疏離后,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他輕輕地攏了攏手指,柔聲說:“好?!?h3>八 我喜歡一個很笨的女孩子很多年。
米蘭那次偶遇后,江月就再也沒有和楚畔聯(lián)系過了。
她再收到楚畔的郵件是在第二年深秋,他要在米蘭舉辦個人首秀,邀請她參加。
江月思量再三,最終還是去了。
這次大秀以初戀為主題,用不同的服裝來表現(xiàn)初戀的甜蜜、羞澀和不安。模特穿著華麗的服裝從后臺款款走來,LED大屏上一輪明月從浩渺無邊的江面上緩緩升起,故事浮光掠影般閃過,最后定格在一個趴在課桌上睡覺的女孩的剪影上,讓人仿佛置身于睡意惺忪的午后課堂上。
光影交錯,模特魚貫而出,幾番轉(zhuǎn)場,漸次遠去,燈光漸漸暗下,大秀結(jié)束。
掌聲響起,一束追光燈從遠處打來,設(shè)計師從燈下緩步而來,燈光再次亮起,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T臺中央的人形模特上穿著一件婚紗,輕紗華美,線條逶迤,光芒竟蓋過了之前所有的服裝,想來應(yīng)該是這次的主秀服裝。
江月下意識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婚紗名牌上的字,卻驀地愣在原地。
江月。
她沒想到楚畔竟然用她的名字為主秀服裝命名,不由得朝他看去,只見他正站在人群的中央,微笑著與人寒暄,禮貌而周到。
作為一個半路出家的設(shè)計師,他卻在短短五年時間里躋身于世界頂級設(shè)計師的行列,他不僅天賦過人,為人亦謙和有禮,連記者都忍不住問他有沒有什么缺點。
楚畔似乎很認真地想了一下,說:“我審美能力不好?!?/p>
記者愣住,他是時尚圈公認最有才華的設(shè)計師,怎么可能審美能力不好?
楚畔轉(zhuǎn)頭望向江月的方向,眼神忽然變得特別溫柔,輕輕地說:“我喜歡一個很笨的女孩子很多年?!?/p>
那是一個很久遠的故事了,那時他還是初一的新生,有一天上學(xué)路上看見一個女生把自己摔得哇哇大哭,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誰知半個小時后又在學(xué)門口遇到了。她主動坦白因為迷路遲到了,他心一軟就放了她,心里很好奇像她那樣笨的女生該怎么在這個危險的世界上存活,所以,總是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那時候,班里好多女生都對他青睞有加,唯有她從來不正眼瞧他,他也曾鼓足勇氣想主動跟她說話,可是每次她都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一擦而過。
初三時的一天,他突然收到她的字條,雖然只是一個惡作劇,他竟然像收到情書一樣開心,認真地回復(fù)了她,因此成了她的同桌。一連三年多,他都是她的同桌。他原打算估分那天跟她表白,誰知她不告而別,杳無音信。
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第一次違背了父母的意愿,放棄了他們眼中安穩(wěn)的工作,從頭開始學(xué)習(xí)服裝設(shè)計。他從一個籍籍無名的設(shè)計助理一路走到今天,不過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在萬眾矚目下告訴她,這些年,他從未停止過愛她。
江月愣在原地,聽著他們故事的另一個版本從他口中娓娓道來,眼中慢慢蓄滿眼淚。原來,在她看見他之前,他就已經(jīng)看到了卑微的她。
她靜靜地站在那里,那些在心里埋藏了十五年的感情終于可以表露出來,變成滾燙的液體奔涌而去,一發(fā)不可收拾。
她伸手捂住眼睛,于指縫間看見楚畔拿著那件美麗的婚紗,從璀璨的光影中一步一步向她走來,仿佛穿越了漫長的時光隧道,緊緊地擁抱住了他的女孩。
“歡迎回來,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