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珺

為新書做宣傳，再次出書回望來時路，希拉里說自己不會參加總統(tǒng)競選了，但是她也提到，自己不會徹底退出政壇，“因為作為一個美國公民，我的確還在為美國的未來而擔憂?！?/p>

去年11月9日，已經(jīng)凌晨，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帶著失望的表情，甚至還掛有淚痕。套房里只剩下希拉里和她的丈夫、美國前總統(tǒng)克林頓。

經(jīng)歷了幾乎大半生的準備和近兩年的操勞后，所有的事情似乎在一剎那間結束了，希拉里在總統(tǒng)大位的角逐中輸給了共和黨候選人特朗普。

“到那個時候我都還沒有哭，而且也不確定我該不該哭一場。”希拉里回憶，“但我感覺累透了、精疲力竭，就像10年沒有睡過覺一樣。”

她和克林頓直直地躺在床上，愣愣地盯著天花板，“比爾就那樣緊握著我的手，我們就躺在那里?！?/p>

10個月后，9月12日，希拉里出版了新書《何以致敗》來談及那場幾乎震驚了全球的失敗，首次回憶起那些她仍覺得悔恨和憤怒的內(nèi)幕，也許更重要的是，她想弄清楚自己為什么會輸。

“寫下這些并不容易，”希拉里說，“但我要把那段振奮、快樂、忐忑、憤怒又令人困惑的經(jīng)歷一一記下?！彼谛蜓灾袑懙?。

最終，她的結論是，在這場曠日持久的競選中，對不起她的人，太多了。

“沒準特朗普會

擁抱或者親吻你啊”

“深呼吸，再吸……這是正確的做法，我的痛苦并不重要，這個國家需要看到民主制度仍然運轉良好。吸氣，吐氣，想喊想罵的話等結束了再說?！?/p>

1月20日，華盛頓特區(qū)，希拉里站在國會大廈的臺階上，臉上露著淺淺的微笑，內(nèi)心波瀾起伏。這場“戲”已經(jīng)持續(xù)了幾個星期，她反復思索要不要出席特朗普的總統(tǒng)就職儀式。

盡管知道會痛苦，還猜測沒準特朗普會直接“把她關起來”——像他在辯論時屢屢宣稱的那樣，但最終希拉里還是決定和丈夫一起，作為前總統(tǒng)和前“第一夫人”，與奧巴馬、布什父子、卡特等人共同見證新總統(tǒng)的宣誓就職。

美國新任總統(tǒng)特朗普終于出現(xiàn)了，希拉里下意識地抓了抓克林頓的胳膊，并和米歇爾·奧巴馬交換了一個“你敢相信這發(fā)生了嗎”的眼神。

當時天降小雨，特朗普的就職演講似乎更讓凄冷的天氣多了一絲寒意——他提及種種“可怕現(xiàn)象”，描述著一個痛苦而破碎的國家，還提到現(xiàn)在的人們正在經(jīng)歷一場“美國浩劫”……

“這個演講簡直都是狗屎?！毙〔际灿锰赜械牡轮萋手笨谖切÷曕止?，希拉里覺得自己不能同意更多。自始至終，她都毫不掩飾對特朗普的厭惡。

2008年，當她首次參選總統(tǒng)時，特朗普曾對她不吝恭維之詞，“你看起來真的太棒了，簡直難以置信！我從沒見過你這么完美的人，頭發(fā)那么亮，臉蛋那么美，真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成為一個偉大的總統(tǒng)，沒人能跟你爭……”特朗普激動地訴說著，這讓希拉里把他視為一個政治投機分子，或者僅僅是個喜愛政壇明星光環(huán)的人。

所以，當2015年特朗普宣布參選時，她以為只是個笑話，直到看到特朗普在共和黨內(nèi)的一次辯論中占據(jù)了主導地位——不是依靠絕妙的想法或有力的論據(jù)，而是靠攻擊言論——希拉里意識到，這家伙是在玩真的。

希拉里開始認真“對待”特朗普，為了即將到來的幾場總統(tǒng)辯論，她拉來了幕僚菲利普，開始“實戰(zhàn)演習”。

“我第一次走進房間看到‘假特朗普時，他正站在一個演講臺上，盯著遠處的墻壁，拒絕與我有任何眼神交流?！毕＠镎f，“哦，菲利普已經(jīng)準備好要惹人討厭了——像特朗普一樣?！?/p>

菲利普花了好多時間研究特朗普的“特性”，包括想法、語言、肢體和外表等等，他穿大一號的西裝、打長一截的領帶，還在網(wǎng)上買了特朗普牌的手表，然后像特朗普一樣在演講臺上走來走去、“若隱若現(xiàn)”，在希拉里的視線邊緣徘徊。

首次辯論前的最后一次演習中，希拉里正準備和“假特朗普”練習握手?！皼]準特朗普會擁抱或者親吻你啊？”菲利普突然提出了一個問題。

希拉里突然被點醒，認為特朗普確實會有這種可能，“不是出于親和或友好，而是創(chuàng)造了一個他在我之上的假象，明確他是個男人，而我是個需保護的女孩?！焙髞?，她便和“假特朗普”練習數(shù)次，如何躲開“愛的抱抱”。

第一次辯論時，希拉里認為她的肢體語言都是在警告特朗普，“離我遠點”；但在第二次辯論時，特朗普似乎看不懂這些信號，離她總是不超三步遠，“他在我后面跟著、看著、做著鬼臉，我覺得他一直在盯著我的脖子，恨不得直接爬到我身上來?！毕＠镎f。

她又開始了內(nèi)心戲，腦子里出現(xiàn)了兩個選擇，一個是保持冷靜，保持微笑，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另一個是，轉身，直視他的眼睛，大聲而清晰地喊出，“走遠一點，我知道你喜歡嚇唬女人，但是退后，你嚇不到我！”

最終，希拉里選擇了第一個。她把麥克風緊緊握在了手中，手指甲深深嵌進肉中，選擇給世界一個“沉穩(wěn)的面孔”。

不過，她現(xiàn)在后悔了，“懷疑自己當時是不是該做出第二種選擇”。

“他們說許多孩子

都是我親手殺害的”

希拉里最恨的人，也許并非特朗普，而是前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FBI）局長科米。

2016年10月28日，科米突然致信國會，稱FBI調(diào)查員掌握了最新一批電郵，將重啟希拉里“電郵門”事件的有關調(diào)查。

剛聽到這件事，希拉里以為這只是個不怎么好笑的笑話，可很快，媒體的報道鋪天蓋地。

原來，雖然科米已在2016年7月5日結束了對希拉里“郵件門”的調(diào)查，但近來，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在希拉里助手阿貝丁的丈夫安東尼·韋納的電腦上，發(fā)現(xiàn)了疑似泄密的電子郵件，調(diào)查重新開始了，離大選投票還有10天的時候。

阿貝丁聽到消息后，哇的一下哭了出來，“那個人（指她的丈夫）會害死我！”而希拉里也慌了神，“科米到底在做什么？”

輿論一時甚囂塵上，但是實證似乎并沒落下多少，在正式投票前兩天，科米再次叫停了調(diào)查，稱沒有發(fā)現(xiàn)需要起訴希拉里的新證據(jù)。endprint

毋庸置疑，希拉里的選情勢必受到了影響。半年后，科米被特朗普解雇?！翱泼姿坪踉?秒內(nèi)突然從一個惡棍變成了烈士?！毕＠镎f，表面上他被開除和“郵件門”有關，但別忘了特朗普還曾經(jīng)稱贊過他做得好呢。

實際上，科米被解職，一開始便是沖著“通俄門”來的。

2016年3月初，F(xiàn)BI曾找到希拉里的競選律師，提醒要小心他們的郵箱和網(wǎng)絡信息，到了6月，民主黨全國委員會的計算機被黑客組織滲透，陸續(xù)的報道層出不窮，慢慢地，都指向了一個源頭——俄羅斯。

希拉里認為確有其事，她在書里提到，一定是那兩個“老對手”——維基解密創(chuàng)始人阿桑奇和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聯(lián)手而為。

這種說法至今仍不能查實。

而在當時，隨著新文件的“揭露”，假新聞也多起來了。其中最為嚴重的一起便是，有媒體稱，希拉里與綁架、強奸、殺害孩子的一個虐童組織有關，而該“組織”的總部在華盛頓一家叫做“彗星乒乓”的披薩店。

“他們說許多孩子都是我親手殺害的?！毕＠镎f，甚至有人舉著槍指向店內(nèi)員工，“想把我和我的老窩一并炸掉?！钡斪訌棌膹椞胖邪l(fā)出，才發(fā)現(xiàn)后廚不僅沒有虐待別人的壞人，也沒有備受欺凌的孩子。

希拉里認為這些假新聞都是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和有關組織，為了幫助特朗普勝選而一點點發(fā)出的，而真相總有一天會被揭開。

“普京還沒有笑到最后。”希拉里說，“在我眼里，他就是那種無精打采地坐在教室后排無聊的男孩子?！?/p>

“你沒投票？

你怎么可以不投票？”

“我雖然需要負起意外敗選的責任，但是許多環(huán)節(jié)都不是我能掌控的?！痹谙＠镅壑?，“欠她的”人還有很多。

首先是自己黨內(nèi)的同僚，第一個必然是黨內(nèi)對手桑德斯，在書里她提了這個名字79次，認為他“造成了持久的損害”，直接毀了她的競選。

一方面是桑德斯的策略，他沒有追打 “該死的郵件門事件”，而是在“諷刺和詆毀我的人格”，希拉里說。

桑德斯稱希拉里曾被華爾街收買，又害得礦工失業(yè)。對此，希拉里承認在金融危機之后向華爾街銀行家進行付費演講“是個糟糕的選擇”，但也把前總統(tǒng)奧巴馬拉下了水，“奧巴馬比歷史上任何一個人籌的錢都多，并且有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支持?！倍尩V工失業(yè)則是個“失策之舉”，但她并不認為這個失誤與自己能否當選總統(tǒng)有關。

另一方面則是“桑粉兒”，“他們在網(wǎng)上玩命地騷擾我的支持者，而且那些攻擊丑陋不堪，還涉及性別歧視。”對此，希拉里頗為怨憤。

而且，希拉里對奧巴馬也似有意見。

在競選期間，奧巴馬為了黨內(nèi)和平，曾多次提醒希拉里對桑德斯“寬容些”，這讓她感覺束手束腳；而且，希拉里堅信“俄羅斯黑客行為”影響了大選，可奧巴馬沒有就此發(fā)表全國電視講話，“如果他講了話，可以讓更多美國人清醒過來的?！?/p>

奧巴馬還在大選計票剛開始不久后向她說，已經(jīng)穩(wěn)操勝券，“你做到了，我為你感到自豪?！比欢瑑H數(shù)小時后，他就建議希拉里承認大選失利，希望不要激起民怨，拖延大選。

前副總統(tǒng)拜登更是“沒起到什么好作用”，“他一直批評2016年民主黨沒有繼續(xù)秉持它一直堅持的立場——如何讓中產(chǎn)階級繼續(xù)蓬勃向上?！毕＠镎f，而不是好好給她拉票助選。

和她百般抱怨的總統(tǒng)特朗普一樣，希拉里也在書里批評起了媒體。

她稱《紐約時報》太關注自己的郵箱，繼而影響了選舉結果；稱NBC的記者馬特·勞爾“一直在追問郵件門和班加西事件”，活活把她氣病了，還被人說患有帕金森。

最讓人沒想到的是，希拉里也開始把炮火指向普通人。

“你沒投票？你怎么可以不投票？你放棄了自己作為公民的權利，現(xiàn)在希望我告訴你沒關系，所以你就心安理得了嗎？”

選舉結束后，不少人找到希拉里傾訴，一次，一個老婦人跟希拉里說自己為沒有去投票而感到后悔。希拉里似乎被觸怒了，她在書中寫道，正是這種行為，把這個社會變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但當時這話只是“腹誹”，沒有說出口。

之所以票數(shù)都去了特朗普那里，希拉里承認自己有一些錯誤，但她認為更深層的原因是，她是個女人。

希拉里從政多年，從當?shù)谝环蛉藭r參加醫(yī)改計劃，到在紐約州任參議員，直至就任國務卿，她雖然總被評論野心太過，但也一度是美國最受尊敬的公務員之一。

可是大選臨近，她卻發(fā)現(xiàn)有一股“仇恨浪潮”沖她而來?！叭藗兯坪跽J為我是邪惡的。不只是說我不是那個合他們意的人，而是邪惡的?！毕＠镎f，“這都是因為我是女人嗎？也不全是，但這一定是某些人的發(fā)出點。”

在她眼里，當今的美國，依然深陷性別歧視和厭女癥的泥潭?！奥犕炅颂乩势沾祰u他如何對女性進行侵犯后，有那么多人只是聳了聳肩，然后說，好吧，他仍然會得到我的選票?！?/p>

希拉里稱，性別歧視不過是在工作或生活中對女性頗有不公；但厭女癥則是憤怒、厭惡與仇恨交織著，是當一個女人在酒吧里拒絕一個男人，對方突然從迷人轉變?yōu)榭膳?；或者當一個女人得到了一個男人想要的工作，他就叫她婊子，發(fā)誓要盡其所能確保她失敗。

她認為這種情緒在政壇更是比比皆是，視頻網(wǎng)站YouTube和社交網(wǎng)站推特上，當有女性試圖為政治議題發(fā)聲時，“鍵盤俠”的言論似乎能將她瞬間撕成碎片。而希拉里很肯定地說，人們，尤其是男人們，對她的厭惡更加深刻。“特朗普集會上的人群要求我入獄的次數(shù)我都數(shù)不過來，他們高喊著‘有罪、有罪，就像《權力的游戲》里，那些宗教狂熱者對瑟曦·蘭尼斯特高喊著‘恥辱、恥辱一樣?！?img alt=""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18/01/05/dxnb201722dxnb20172228-1-l.jpg" style=""/>

這種局面，也許真的如獲普利策獎提名的性別研究教授蘇珊·博爾多在她的著作《希拉里·克林頓的毀滅》一書中所說的那樣，有些人反對她的原因和程度“幾乎是在中世紀才會發(fā)生的事”。

希拉里認為都是帶有這種可怕的性別歧視和厭女癥的民眾導致了一個“性別歧視候選人”最終取得勝利。

可如今的希拉里也已是一個普通民眾，如她在序言中所稱的，“作為一個普通人，我過得還好?！?/p>

（周艾薦自《看天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