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飛
小時,在我家的大書房里搜羅了許多卷泛了黃、卷了邊的舊雜志,抹掉封面上的灰垢,粗略地翻看。那時年少,不知其中滋味,到了現(xiàn)在有印象的情節(jié)已然沒多少了,而有一篇《茶干》,將那萬順茶干的淳淳淡香深深印在了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茶干》里那些不加裝飾、清新又帶絲俏皮的語言,讓年幼的我在咽口水的同時,也記住了寫下它們的人。
這,就是我初逢汪曾祺老先生的味道時的情景。
“香椿拌豆腐是拌豆腐里的上上品。嫩香椿頭,芽葉未舒,顏色紫赤,嗅之香氣撲鼻?!逼降瓟?,已讓人不由得想來那一碟香椿拌豆腐,該是多么的活色生香了!“下香油數(shù)滴”,我一向不喜香油,卻也因汪老先生的這幾句描述,而因那味道淪陷了!
枝上的香椿葉老了,接著,便到了端午。
《端午節(jié)的鴨蛋》那一篇,大抵是看得最多的了。雜志上常???,后來又聽老師講過,卻也不覺厭煩。有時看厭華麗文字的枯燥乏味,便針鋒相對似的,不由自主地翻到雜志的那頁再讀一遍,去想象那用筷子輕輕一撥,就“吱”地溢出紅里泛黃的油汁來的高郵咸鴨蛋的味道了。
前幾天,偶然與老師聊到汪曾祺,老師說:“汪曾祺寫文章很有趣兒,語言中又帶一絲調(diào)皮之意?!甭犃T,竟捂住嘴哧哧地笑,用村上春樹的話來說,那感覺真好比“在艷陽天里和一只毛茸茸的小熊一起擁抱著滾下長滿青草的山坡”。我明白,我并不是在欣喜老師也喜汪曾祺,而是真真正正為汪曾祺被世人所喜而歡愉。我喜歡的作家有許多,但真稱得上深愛的,卻極少。而我深愛汪曾祺的原因,是他有味道,是他像吳念真所說那般“是個這么好的老人”。
汪曾祺先生有味道,不僅僅因他常寫美食,且因讀他的文章,總會讓我想起安適的清晨與傍晚,流過溪澗的汩汩溫柔之水:干凈透亮,樸實清明,瘦而不嶙峋。他身經(jīng)幾許離亂,卻從不痛斥六十年代,不怨舊日;也不懷念三十年代,不憶往昔。只執(zhí)一支筆,伏案前,安然寫著刺激味蕾的樸素小食。
讀了許久汪曾祺的我,也想用他的味道寫寫我摯愛的岐山臊子面。開篇是這樣的:“最有舊日味道的,莫過于街邊小攤上的一碗綴著紅油的岐山臊子面,只因它與那岐山本地人的成長與老去,朝夕相伴?!睂懥T擲筆,只覺浮躁之氣迎面而來,何談有一點清淡味、懷念味呢?
也許,汪曾祺的味道,是他生而有之的。我輩世俗之人,學不來一星半點,而只記得如何賣弄辭藻了。
罷了,如此這般,我便常讀一讀他的文字,也當是沾染沾染汪老先生的味道吧。
‖西北工業(yè)大學附屬中學‖指導教師: 惠軍明 柯麗莎
能讓人從書中讀出色香味,這怕是汪曾祺先生拿手的寫作功夫了。在他的筆下,哪怕只是香椿拌豆腐這樣的家常小菜,也生動傳神,有型有貌,充滿了活色生香的誘惑。寫美食,視覺隔著味覺,很容易辭藻羅列最后卻詞不達意,而汪先生正相反,他的那些娓娓敘述,平平淡淡中帶著點調(diào)皮的趣味,分明是一個人經(jīng)歷了磨練后智慧而又巧妙的訴說,因為對生活有真愛,所以字里行間汩汩而出的歡喜,像山間的清澈溪流般波瀾不起,潤物無聲。所以無論是默默無聞的涼拌菠菜,還是聲名鵲起的高郵鴨蛋,也無論是山珍海味,還是蘿卜白菜,一旦在他筆下出現(xiàn),就都不止是食物,而是帶著他的思緒、帶著他的味道的藝術(shù)品了。
這般有趣的人,這般美好的文字,就難怪讓小作者高山仰止,心向往之了。
【適用文題】品嘗;大師的味道;解讀名家;誰解其中味……(小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