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育麟

雪花出生后，松鼠林下了細雪。

樹洞里，她睜開眼，恍惚中覺得白花花的世界有一道色彩閃過。

好美，她覺得。

等大了點，她問媽媽那道色彩是什么。

“我沒見到，那時你在我懷里，迷迷糊糊的。也許是幻覺?！眿寢屖帐爸鴺涠?，溫和地說，“去遮一下洞口?！?/p>

雪花聽話地銜了一段樹枝走到洞口，洞外沖進來一個身影。

“呀?！毖┗ㄌ_，樹枝掉落在地。

身影在洞中穩(wěn)住，一只背上微紅的松鼠用發(fā)亮的眼睛看著雪花。

“討厭的赤大，就會欺負妹妹?！眿寢尩闪怂谎?，“桃子呢？”

“味道還澀，沒采。”赤大從嘴里吐出桃核，推到雪花面前，“給你。”

雪花表情有些尷尬，她還嗑不開桃核。

赤大嘻嘻笑了，在媽媽教訓(xùn)他之前，已三兩下蹦出了樹洞。

雪花銜起樹枝插到洞口，然后咬起了桃核，用牙磨它。

“別磨了，傻瓜?！眿寢屖u頭，“出去走走吧?！?/p>

出了洞，雪花沿大柏樹干往上爬，來到了一彎粗長的枝丫上。

大彎丫，又叫日光丫，明亮的陽光能斜照到枝丫。

松鼠一家喜歡在這里曬太陽、吃果子、聊天。

每次到大彎丫，雪花便覺得安心，好像話語和溫暖仍圍繞著。

其實，大彎丫不只是家族聚會的地方，松鼠出行前常要在這里觀察。

“我們最重要的位置，是樹上，你要先看清楚四周的生靈?！边@是灰二對雪花說的。

毛色褐灰、身形沉穩(wěn)的二哥話不多，但總是對的。

此刻，雪花將大尾巴擺上了丫口，坐穩(wěn)身子，向前看。

前方有幾株稍細的柏樹，通過樹的間隙，可以看到一大片草原。

綠草密了，草原里經(jīng)常出沒的兔子和野鼠，現(xiàn)在雪花看不見。

細柏樹的右前方是一叢灌木，灌木開了粉色的花，花間可以看見飛舞的蝴蝶。

往左看去，雪花訝異地看到父親的背影消失在樹林間。

她以為父親去了草原，前兩天，他剛從草原帶回了新鮮的草莓。

不過，父親做什么從來不跟他們解釋，也不需要。

從左側(cè)樹林出去，是一條大溪，溪水把松鼠林和對面分隔開來。

對面是高樹參天的黑森林，像一頭碩大無比的巨獸蹲伏在松鼠林背后，松鼠林和黑森林相比，只是巨獸斷落的觸須。

黑森林是松鼠的禁地，至少，對松鼠兄妹是如此。

“黑森林里的大獸是你們?nèi)遣坏玫?。”父母再三告誡。

雪花相信，也不用擔(dān)心，她現(xiàn)在只是在大溪邊喝水洗澡。

雪花此時思緒回到了出生時的景象，那白雪飄飄里的色彩。

她不知道父母兄長是否有心事，雪花心里會出現(xiàn)景象，而且不時地“回到”這些景象，就像回到樹洞或日光丫一樣自然。

景象也許是幾只鳥兒吵架、風(fēng)中微晃的花，或是父母的眼神。

但出生的景象很特別，那是從心底深處飄出的，她想知道那是什么。

“觀察的時候，別忘了背后。”一個聲音突然從右后方傳來。

雪花轉(zhuǎn)身的時候，聲音的主人已經(jīng)躍上了彎丫，是只老松鼠，瘦長，尾巴邊有焦痕，兩眼炯炯有神。

“是，爺。”雪花放松了，老松鼠是雪花父親的叔叔，全家都叫他“爺”。爺是有點奇特的，天冷的時候跟雪花一家在樹洞擠擠，其他時候則住樹上，或不知道哪里。

“白雪里的那道色彩，也許是一只飛過的大鳥?！睜攲ρ┗ㄕf。

“您聽見了？”雪花很驚訝。

“嗯，剛才我在樹洞后頭?！睜斀忉尅?/p>

“彩色的大鳥？”雪花疑惑，松鼠林難得有大鳥來，她沒見過彩色的。

“可能是從黑森林來的?！睜斦f。

雪花沉默了，爺去過黑森林？

“我上去了?！睜斦f完，就往樹干躍去。

爺要去望梢，也就是接近大柏樹頂端的樹杈，雪花去過一次，感覺好高，風(fēng)一來就晃得厲害，看什么都頭昏眼花。

不知道爺為什么喜歡在高處瞭望。

雪花下了樹，忽然聽見鳥鳴，她望向隔壁樹梢。

一只黃背小雀仰頭鳴叫，另一只灰色小雀跟它應(yīng)和著。

“現(xiàn)在是通報時間?！?/p>

“好啊，你說?！?/p>

“天氣暖和，微風(fēng)從草原方向吹來，大鷹在遠處高空盤旋。猴子沒看見，蛇在溪水旁草叢里，松鼠林見到小松鼠一只。”

雪花笑了，那是在說我。

她往草原躍去。

背后鳥兒仍在說：

“小黃，昨天傍晚為什么不理我？”

“傍晚嗎？可能是夕陽太美了，還是天涼了，我頭昏?！?/p>

“天涼跟頭昏有什么關(guān)系？”

……

走出松鼠林，右前方傳來了厚厚的花香，雪花聞著有點恍惚。

粉花灌木叢的范圍不小，就像一座大迷宮，雪花只進過淺淺一層。

現(xiàn)在，姿態(tài)舒展的花枝微微搖擺，像在對她說什么，又像是在招手。

雪花心想，將來再進去看看吧，總覺得迷宮里有什么。

她轉(zhuǎn)向草原躍去，不久，就看見了老朋友，一只長耳白兔。

長耳正忙著吃青草，對雪花只是折了下耳朵，嘴里含糊說：“吃嗎？”

雪花搖頭，松鼠的牙厲害，寧可啃樹皮也不吃青草。

“草原有什么新鮮事嗎？”雪花問。

“哦，嗯?！遍L耳大口咬向青草，晃晃頭，不知說有還是沒有。

雪花有點失望，這樣的長耳沒法說草原或兔子洞的故事了。

她看看四周，附近的草莓被采光了，再抬頭看去，高空盤旋的大鷹已經(jīng)靠近了點。

雪花心中浮起了景象，那是一雙狠狠盯著她的大鷹的眼睛，勾魂的眼神曾把她嚇得從睡夢中驚醒。endprint

她心里顫動了，轉(zhuǎn)身回樹林。

一個月前，她差點被大鷹抓去，是身邊的灰二及時撞開了她。

之后，一向愛護她的二哥教訓(xùn)了她，“敵人隨時可能出現(xiàn)，不能分心！”

雪花明白，只是，她的心就是容易游移。

總覺得“那邊有什么，想去探看”。

雪花進了松鼠林，猶豫了一下，向一棵獨特的樹躍去。

焦柏，可能已經(jīng)不算樹了，因為它被雷劈火燒得焦黑，不生枝葉了。

每次看見焦柏，雪花就覺得痛。

覺得焦柏痛得蹲下來，蜷縮在一起，變成黑炭。

很少有生靈靠近焦柏，好像連螞蟻都懼怕這種滅絕而繞開它。

只有松鼠一家會來這里，寄放食物。

雪花來到焦柏樹根旁，扒開覆蓋的草土，出現(xiàn)了地洞。

令她驚訝的是，洞里有幾顆青澀的桃子。

誰放的？雪花覺得不是赤大。

桃子不能帶回洞里，雪花想了想，爬上了樹。

她要到樹林中心去采一些樹菇，卻不想從樹下走。

在雪花的印象中，樹上和樹下是兩個世界。

樹上，有微風(fēng)、陽光和鳥鳴，連綿的枝葉通往松鼠林各個地方。

而樹下，是陰暗的，螞蟻、蟲子和蛇不時爬過，即使在春天，也讓雪花覺得涼颼颼。

雪花喜歡在枝葉間跳躍，那種借枝條彈力騰飛的感覺，還有瞬間就來到別處的神奇，讓她很愉悅。

事實上，她從來沒有掉下樹過，這點兩位哥哥都做不到。

雪花的靈巧讓父母也感嘆。

父親說：“打不過敵人也沒關(guān)系，會跳躍閃躲就可以了，力量大的，在外頭反而容易受傷。”

這后面說的是赤大，赤大聽見也只是不滿地哼哼。

而媽媽的感嘆，有點感傷，“這靈巧，很好，很像你姐姐月黃?！?/p>

雪花沒有見過姐姐月黃，她在雪花出生之前就失蹤了。

怎么失蹤的？不知道。只知道是在春天花開，空氣里彌漫美好氣味的時候，她離開了松鼠林。

有時，雪花在枝葉間跳躍會幻想，姐姐在旁邊跟她一起跳。

姐姐是什么模樣呢？她和雪花背上都有花紋，只是，雪花的紋是雪花，而姐姐是淡黃的月。

有時媽媽會提到姐姐，譬如說：“月黃走了，你就來了?！薄霸曼S要是在，樹洞又得挖大了。”

她看起來不是很難過，只是停頓一下，又忙其他事情去了。

姐姐的形象不時會浮現(xiàn)在雪花心上，那形象是模糊的，像風(fēng)吹來什么氣味，你想捉摸的時候，又散去了。

有時，姐姐的形象會和那雪地里一閃的色彩重疊起來。

它們好像在遠處飄搖著，等待著雪花。

雪花來到樹林中心，小心翼翼地跳了下來。

樹林的中心又叫做巨暗根，這里的樹高大，根隆起，密集的枝葉讓地面陰暗無比，整片區(qū)域就像是從黑森林潛伏過來的。

其實，巨暗根讓雪花不安的，不是陰暗或是跟黑森林的聯(lián)想，是它的歷史。

據(jù)說，雪花父親的爺爺和同輩的幾只松鼠，是從黑森林渡過大溪上游來的。來這里之后和出沒在松鼠林的蛇大戰(zhàn)了一場，戰(zhàn)場便是巨暗根。

結(jié)果，蛇被趕跑了，而松鼠一族也付出慘重代價，只有雪花父親的爺爺奶奶和另兩只松鼠活了下來，住進樹洞。

每次雪花來巨暗根，便覺得有陰冷的風(fēng)，想象那風(fēng)便是蛇的化身。

赤大喜歡說這段歷史，他會指著樹根上的一處挫痕對雪花說，是蛇牙咬的，邊說還邊模仿蛇咬的動作。

當(dāng)然，這個說法最終被父親反駁了，那痕跡其實是他小時候磨牙留下來的。

雪花到了巨暗根，只見隆起的樹根上長出許多灰色的樹菇。

采集前，她仔細地嗅了嗅空氣。

雖然鳥兒已經(jīng)通報了蛇的位置，她還是要小心點。

嗯，雪花沒聞到蛇的氣息，但有猴子的。

猴子？猴子是奇怪而麻煩的生靈，他們的巢穴在亂石山，在松鼠林后面。

爸媽談到猴子，只有一個建議：“遠離猴子，你不知道他們會做什么?！?/p>

雪花對猴子的印象，是他們的笑總像嘲笑，也許他們太聰明了。

嗯，還有什么氣息？小蟲子的……這些不重要。

雪花爬上樹根，忽然，大樹背后閃出了一張笑臉。

“呀！”雪花嚇得往后跳了兩跳。

那是猴子的笑臉，猴子身體黑瘦，兩眼放著光，他看著雪花，搖搖頭。

“別緊張?。　焙镒拥恼Z氣很隨意，“我是找你玩玩的?！?/p>

“玩玩……”雪花有點戒心，赤大找她玩玩就是跟她打斗，三兩下把她撲倒在地。

“是啊，譬如倒吊?！焙镒友杆倥郎洗笾Γ梦舶凸粗鴺渲?，身子倒掛晃蕩起來，“松鼠也會倒吊吧，我們來比比誰吊得久?！?/p>

雪花搖搖頭，“我不習(xí)慣看顛倒的世界。”

猴子晃了晃，翻身跳下地面，撇嘴說：“偶爾顛倒有什么關(guān)系，剛剛我看你就趴在天上呢?！?/p>

他走到雪花身邊，仔細看她身上的花紋，還有尾巴，突然，伸手去握雪花的尾巴。

“你干嗎？”雪花跳開，臉紅了。

“我從來沒摸過，我覺得你們的大尾巴好好玩。”猴子嘻嘻笑說。

“這是不尊重。”雪花有些生氣。

“好吧，對不起了。”猴子微笑說，“那你找個玩的方式?！?/p>

雪花不吭聲了，心想為什么要跟你玩。

“對了，你等一下?！焙镒酉氲绞裁?，轉(zhuǎn)身往林中奔去。

他很快回來，拿了一粒核桃放在雪花面前，“我撿到的，幫個忙，你嗑得開吧？”

雪花看看猴子，猴子還是微笑著。別人用請求口吻時，她就沒法拒絕了。

“好吧，我試試?！毖┗ㄕf完，用牙嗑了幾下，核桃就開了。endprint

猴子伸手抓出核桃仁，嚼了起來，不一會就吃光了。

“果然好吃，比青澀的桃子好吃呀?！焙镒訚M足了，又看著雪花說，“不過，桃子要是放在洞里幾天，也會變甜的?！?/p>

“放在洞里？焦柏那個洞里？”雪花突然醒悟，瞪著猴子。

“嘿嘿，別這么看我?！焙镒诱f，“是老松鼠放的。”

“爺？你們關(guān)心的也太多了?！毖┗ㄈ杂悬c不滿，想著自己是不是也時常被猴子窺探。

“是啊，猴子什么都關(guān)心，什么都知道?！焙镒記]有害臊的意思，反而洋洋得意。

“什么都知道？”雪花被猴子刺激了，脫口說，“你們知道彩色的大鳥？知道我姐姐去了哪里？”

猴子安靜下來，看著雪花，“原來你發(fā)呆的時候，是想這些事情?！彼膽B(tài)度認真了一些，“彩色的大鳥會不停變換落腳的地方。至于你姐姐，沒來過亂石山?！?/p>

“等于沒說啊。”雪花喃喃說，又低聲道歉：“對不起，剛才太激動了。我實在也不會跟猴子玩?！?/p>

“是啊，有多少生靈了解猴子呢？”猴子笑了笑，“猴子除了活著，還會玩。一般生靈只是活著?！?/p>

“嗯。”雪花問，“那你為什么找我？”

“因為你發(fā)呆的時候很可愛。”猴子說，“因為你也不只是在想怎么活著?！?/p>

猴子離開時，給了她一個建議，想多知道大鳥和姐姐的事情，去找老松鼠。

因為，“他在樹梢上會看見許多事情”。

雪花還是采了樹菇，她可不是只會發(fā)呆或游蕩。

回了樹洞，媽媽已整理好了洞穴，“來吧，陪我躺一會兒?！?/p>

雪花乖巧地在媽媽身邊趴下，聞著媽媽溫暖的體香和樹洞的清香，覺得再安心舒服不過了。

“嗯，在外頭見到你爸和你哥了嗎？”媽媽問。

“沒見到哥哥，爸往大溪那方向去了?！毖┗ɑ卮?，頓了頓，又問：“爸去大溪做什么呢？”

“嗯，應(yīng)該是找過溪的路吧?！眿寢屨f。

“過溪到黑森林？”雪花驚訝了，“黑森林里有大獸啊?！?/p>

“據(jù)你爸觀察，大獸不到森林的邊緣?！眿寢屨f，“而且，對岸應(yīng)該有其他的松鼠家族?！?/p>

雪花有點迷糊了，“爸不是想搬回黑森林吧？”

“不，但赤大遲早要離家的。”媽媽平靜地說，“現(xiàn)在他力量大了，這時間不會太久。”

“啊?！毖┗ㄐ睦锊▌恿?，赤大會離開，她從來沒想過。

雖然赤大有時欺負自己，但他是家族里最活躍的，雪花還記得他雙頰塞得滿滿的回洞，要炫耀的時候果子掉了出來，他急忙又抓起塞回嘴里的景象。

雪花不愿赤大離開，事實上，她希望這個家圓圓滿滿的，沒有改變。

就像失蹤的姐姐，雪花心里也想她回來。

雪花望向媽媽，媽媽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平淡，這樣的堅強，雪花也許永遠學(xué)不會。

陪媽媽躺了一會兒，雪花出了樹洞，往上爬去。

雪花爬到望梢，爺?shù)谋砬橛悬c訝異，但沒說話，只是挪出了位置。

樹枝隨風(fēng)晃動著，雪花緊緊抓著有些緊張。

“放松點?！睜斦f，“配合晃動的韻律?！?/p>

雪花照做了，很快就覺得身子舒服了，天地也不再搖晃。

她定神往前方看去，看見了寬闊的草原，草原邊的大溪流了很遠，盡頭似乎是有淡淡煙霧的沼澤。右前方的灌木叢現(xiàn)在看起來像粉色的花毯，而且，她看見了灌木叢的后方，是一片樹林。樹林之后，她只能看見天空，廣闊的藍海飄浮著塊塊白云。

在望梢，風(fēng)似乎從無盡的遠處吹來，而枝葉輕聲地應(yīng)和、接納著。

雪花覺得空間好大好大，把什么都化了。

“爺，為什么想上望梢？”她喃喃問。

“一開始是因為恐懼，后來，是喜歡?！睜敾卮?。

“恐懼？”雪花問。

“亂石山旁，有一片火燒原，那里曾經(jīng)是森林?！睜斦f，“我離開松鼠林到了那里，卻遇見了火災(zāi)。你見過焦柏，是吧？”

“是?！?/p>

“惡魔般的火海把所有的樹木和許多生靈，都變成了焦柏那樣?！?/p>

“啊，太可怕了?！?/p>

“我回到松鼠林，連續(xù)幾天發(fā)燒睡不好。一有點動靜就往高處躥，我怕那火魔又來了?！?/p>

“爺，你太不容易了。”

雪花望著爺尾巴上的焦痕，心想，那曾經(jīng)也很痛吧。

“生靈總要對付恐懼的?！睜斦f，“雪花也有害怕的東西吧？”

“嗯，怕蛇，怕大鷹?！毖┗ㄕf，“還怕自己分心，會碰上什么事情?！?/p>

“是啊，每個生靈都不一樣。雪花心里有許多想象?！睜敽芾斫?。

“爺，您想過姐姐去了哪里嗎？”雪花問。

“你姐姐是出走?！睜斦f，“雖然，你爸媽覺得也可能被大鷹捉走，或被猴子拐跑了?！?/p>

“爺那么肯定？”雪花問。

“那天，我在望梢看見她走進了灌木叢，大鷹和猴子都不去灌木叢的。也許，她去了那片樹林，或者更遠的地方?！睜斂粗胺秸f。

“爸媽……不去找她？”雪花猶疑地問。

“如果她要回松鼠林，也不用去找，這是你爸媽的想法吧?！睜斦f。

雪花低聲說：“這，是不是有點無情？”

“你爸媽是踏踏實實生活著，還要照顧三個孩子，你希望他們?yōu)槟且稽c點可能付出多少？”爺問。

“對不起?！毖┗樇t了。

“沒什么，你是雪花，那一點點可能對你就是重要的?！睜斢謫枺骸澳氵€想著那彩色大鳥？”

“是啊。”雪花說。

“我問你，”爺?shù)恼Z氣有些嚴肅，“找到大鳥，或找不到大鳥，對你有什么不同？”

“不知道?！毖┗ㄒ粫r有點迷惑，過了會兒說，“那是很美的感覺，我就是想去接觸?！?/p>

“好吧?！睜斘⑿α耍澳侵淮篪B剛才飛進了灌木叢，就在靠近那片樹林的地方。”

雪花下了樹，走向灌木叢的時候，她還想著：

姐姐那天是打算遠走，還是在灌木叢經(jīng)歷了什么，臨時有了想法？

因為春天的花香，或者微風(fēng)吹來的什么氣息？

還有，彩色的大鳥為什么一直變換落腳的地方？

雪花走到灌木叢邊，聽見了鳥兒新一輪的通報：大鷹已飛遠，草原上，長耳應(yīng)該已經(jīng)吃完青草。

只是，雪花不想去聽故事了，她要自己發(fā)現(xiàn)故事。

她回頭看了下松鼠林，只見赤大和灰二一起回洞了。

“我也會回去的?！毖┗谛睦镎f。

她轉(zhuǎn)頭看粉色的花樹，花枝仍在風(fēng)中微微搖擺。

像在對她說什么，又像是在招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