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狗棺

2017-12-12 08:58三余
四川文學(xué) 2017年12期
關(guān)鍵詞:禮盒黑狗老爺子

三余

1

此時。

晨曦剛過,木二愣家小院地上還是一層露水,看起來像是昨晚飄過一場細雨。不多不少,剛好掩埋昨日新生的塵土。那棵從來不結(jié)棗子的老棗樹,又落了一地葉子。

木二愣的腦袋也是一頭霧水,這個剛過三十的男人想不明白!

黑狗見主人醒來在破木凳上抽煙,就湊過去,身子一橫,如貴婦一樣慵懶地躺在木二愣剛好可以摸著腦袋的位置。木二愣抽了一口煙,對著天空瞇了一會兒眼,一雙小眼就顯得更小,又低頭在黑狗的鼻子噴了一口。黑狗雙爪捂住面門,只露出一雙賊溜溜的眼睛瞪他。

“狗日的,你還真是個狗日的!你說你咬哪里不好,干嘛非要咬黑背的蛋蛋呢!”

木二愣說的是雙木鎮(zhèn)的狗王,一條血統(tǒng)純正,傳說是坐飛機從德國帶回來的黑背犬。體型健壯,方圓百里,公狗見了它只有夾尾巴份兒。

黑背是一條驕傲的狗,趾高氣揚,走路都是仰頭看天??删驮谧蛱彀?,其貌不揚的黑狗和黑背干了一架,全鎮(zhèn)嘩然。這無疑是一條可以上雙木鎮(zhèn)頭條的大新聞。一條小黑狗挑戰(zhàn)了狗王的權(quán)威,它們的戰(zhàn)場在木二愣門前的國道上。

黑狗體型嬌小,和黑背相比小了一圈,只會滿地打滾。黑背騎在黑狗身上,黑狗在虎子襠下被那兩顆大蛋晃了眼,張口就咬了上去。木二愣只能如此構(gòu)想戰(zhàn)斗場景,試圖找個合理的解釋。

一聲撕心裂肺的犬吠,在巴掌大的雙木鎮(zhèn)上隨風(fēng)飄揚,傳得很遠。聽見的人無不心驚膽顫,他們甚至不相信是犬吠,分明就是一聲狼嚎!

那是虎子失去狗卵的哀嚎,極有可能成為這只狗王在雙木鎮(zhèn)上最后的絕唱。

黑狗的臉頰上留著一道口子,算是昨天那場驚天戰(zhàn)斗留下的紀(jì)念。木二愣看得心痛,用雪白的牙膏在上面抹了一道,過一夜,黑狗有了一張大花臉。

“你小子闖了大禍,恐怕今年不能把你親媽娶過門了!”

木二愣一晚上沒有睡著,失去狗卵的黑背恐怕兇多吉少。狗主人遲早要找上門來,一想到黑背的主人,木二愣就垂頭喪氣,撫摸黑狗的手也停在半空。

幾聲汽車的喇叭聲傳來,長途汽車從木二愣家門前飛奔而過,木二愣覺得地動山搖,那棵老棗樹又在揚塵之中扭動難看的老腰。

木二愣家門前就是一條國道,國道穿過鎮(zhèn)子,剛好在木二愣家門前拐了一個彎。從地形上看,如果把國道看成一條河,木二愣家的院子就是位置絕佳的半島。

頭幾天,一頭白發(fā),大圓臉的木老爺子倒背著雙手,在木二愣家門前轉(zhuǎn)悠了許久。木二愣主動開門請了進去。木老爺子拿出茶杯讓木二愣加滿了開水,像經(jīng)常有路過的司機敲開木二愣的門,要給汽車加水一樣。

“木老爺子,遛彎呢?”

木二愣小心翼翼地伺候,不敢怠慢。

木老爺子一家在雙木鎮(zhèn)個個都是人物,往日里,木二愣見著了木老爺子都要點頭問安,木老爺子都未必搭理??山袢眨瑓s大駕光臨,還進了破爛的小院,木二愣頓時覺得那棵老棗樹也發(fā)春要披一身新綠了。

木老爺子把木二愣家打量了一圈,嘴唇下彎,成了一輪彎月。

“二愣啊,都三十了?寂寞不?”

木老爺子說話的時候,黑狗過來在他身上嗅了幾下,他嘴上的一輪彎月就變直拉長了。木老爺子是個愛狗的人。

“寂寞,賊寂寞了!”

木二愣知道木老爺子此話的深刻含意,抱著雙手,蹲在木老爺子的身旁,看著黑狗在撒歡。

“那就把媳婦娶了唄,木丫可是個好姑娘呀!”

木老爺子語重心長,讓木二愣一驚。這老爺子不來則已,一來就關(guān)心他的娶媳婦的事情。木二愣看了一眼頭頂?shù)奶枺?,分不清太陽是從哪邊出來的?/p>

“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就這破房子,都不好意思去提親呢。再說禮金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

木二愣有個心愛的姑娘叫木丫,還真的像朵花,在雙木鎮(zhèn)就是一朵名副其實的鎮(zhèn)花。想起木丫,木二愣后背就破開了一道口,照進了陽光,溫暖,美!

更美的是,木丫也愛他,兩人卿卿我我多年。從木丫是扎馬尾辮背大書包像顆小青椒,到木丫變成一個前挺后翹的圓潤大甜椒都沒變過??烧f到要把這顆大甜椒摘回家,問題就出來了。

“大爺幫你,你要多少?”

木老爺子點幾下頭,木二愣已經(jīng)坐在了地上,仰頭看去,坐在身邊的木老爺子比那棵老棗樹還要高大。

老棗樹還是扭著了腰,連著幾輛汽車經(jīng)過,一根樹枝掉落,剛巧砸在門上。哐當(dāng)一聲,木二愣方才驚醒,看著木門就如老鼠等著逼近的野貓。半響,門外一片靜寂,木二愣這才松了一口氣,他覺得狗主人木老爺子該來找他算賬了。

黑狗猛地起身,用王的眼睛審視著木門外的動靜。自從咬掉了雙木鎮(zhèn)狗王的蛋蛋之后,黑狗內(nèi)心膨脹,儼然一副新王駕臨的派頭,對著木門就是一陣狂嘯。

“哎喲,痛死我了……你們這些強盜,還我的月餅?。 ?/p>

木二愣房中,一個男人痛苦的叫喚聲傳來,黑狗扭頭看去,叫聲戛然而止,成了聽不清的呻吟。

2

昨日。

時光很慢,傍晚時分,夕陽金黃,雙木鎮(zhèn)的人習(xí)慣沿著國道散步,或坐在路邊發(fā)呆,數(shù)著過去的車輪。人們身上突然鍍滿一層金光,直到時針再轉(zhuǎn)一圈,讓遠處的大山給收了去。

黑狗和黑背的戰(zhàn)斗毫無征兆地爆發(fā),一大一小兩個黑色的精靈從鎮(zhèn)中央追到國道上。刮起兩股旋風(fēng),席卷了鎮(zhèn)上的每個角落,最終停在國道之上。

一輛面包車從遠處疾馳而來。對著夕陽而去。

司機二毛手握方向盤,夕陽刺眼,他不得不瞇著眼,時不時猛拍一下方向盤,發(fā)泄心中的憋悶。他從旁邊的副駕上拿過一個沒啃完的月餅咬了一口,咀嚼幾下又煩躁地吐出窗外。車里彌漫著一股月餅的味兒,在那堆凌亂的月餅旁邊,是兩個月餅禮盒。

二毛伸手把兩個月餅禮盒朝著自己這邊拉了一下,想像撫摸女人一樣輕拍幾下,電話卻突然響了。

二毛的臉色愈發(fā)的難看,聽著電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但他又不得說。

“叔,我二毛是你們看著我長大的,怎么會騙你們?。课抑星锕?jié)一定趕回來,給鄉(xiāng)親們一個交待,我還準(zhǔn)備了月餅?zāi)?,家家都有……?/p>

二毛等對方掛了電話,將手機扔進了那堆月餅里面。他看見路牌顯示前面就是雙木鎮(zhèn),盤算著到家還有半天的路程,便把油門一踩,想在天亮之前到,全村的老少爺們都在等著他。

黑狗和黑背的戰(zhàn)斗正酣,國道中間黑背踏著黑狗,跟個將軍一樣俯視著襠下的小黑狗,眼里閃過一道從擋風(fēng)玻璃反射過來的陽光。

二毛剎車已經(jīng)來不及了,方向盤猛地一打,面包車一個側(cè)翻,滑出十幾米的距離才晃晃悠悠地停在木二愣家的門口。

木二愣和幾個人正在看著黑狗打架,一看面包車來了,連揮手都來不及。也就在同時,黑背,這只雙木鎮(zhèn)的狗王即將失去一對霸氣的狗卵。

可是目睹這一切的人們,關(guān)注的已經(jīng)不是這兩只狗的勝負,倒下的面包車像只翻了肚皮的魚一樣停在路邊,四個輪子還在不停地轉(zhuǎn)。

這還是一只肚里有魚仔的母魚,鮮紅的盒子滾了一地。

一愣之后,不知道是誰帶頭沖了上去,嘴里喊了一聲:“好多月餅!”

中秋佳節(jié)就在一周之后,天上掉下的月餅,讓人們一片歡騰。路邊的人蜂擁而至,滿地的大號月餅禮盒像被國道吞噬,干干凈凈,一盒不剩。

木二愣更有理由參與哄搶月餅行動,面包車就翻在他家門前。他很快就做出了決定,撒丫子跑進了哄搶的人群,左沖右突之后還是完了。滿地的月餅禮盒一個不剩。

“狗日的……”

木二愣抱怨兩句,正要轉(zhuǎn)身再去找黑狗,駕駛室里爬出一個人來,他推開車門的同時,那兩盒本來放在副駕的月餅禮盒一同滾了出來。二毛爬出來呻吟幾聲,說了句:“別搶我的月餅!”就沒了知覺。

二毛就昏迷在木二愣的腳下,這給木二愣出了個難題,他想搶那剩下的兩盒月餅禮盒,可見死不救又過意不去。還有剩下的鎮(zhèn)民在一旁唏噓,可他們的眼光已經(jīng)盯上了地上的月餅禮盒。

木二愣不能遲疑,他要再猶豫,這最后兩個月餅禮盒也撈不到了。彎腰就拎起來,轉(zhuǎn)身跑回家放了。等他再次出來的時候,二毛卻醒了,嘴里還在重復(fù)著那話。這個四十來歲的精瘦男人,一臉褶子飽經(jīng)風(fēng)霜。木二愣看他在地上爬行了幾米,從車頭到車尾,哭了一路。

木二愣看一眼面前的倒霉蛋,又看一眼空曠的國道。就在剛才兩只狗打架的地方,留下一片血跡,在夕陽之下,像血紅的瑪瑙。木二愣一愣,哭得比司機還傷心。

“你哭個啥?救救我,我爬不起來了!”

二毛看木二愣這么一哭,有些莫名其妙,哄搶的人早就散去,只有哭泣的木二愣還在。

“我為啥不哭,我家的黑狗多半被黑背咬死了,你看那一地血呀!”

木二愣哭得更傷心了。黑狗陪了他五六年,在木二愣的生命中,有幾樣最重要的東西,一個是木丫,一個是黑狗,一個是院子里的老棗樹。

木二愣的爺爺就埋在那棵老棗樹下,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敺N了這棵棗樹,掐指一算,老棗樹都快兩百歲了。木二愣必須守住這棵樹,他爹說那是他們家的魂。

二毛一聽有血,以為自己傷勢嚴重,摸了屁股又摸了臉,才感到安全。他只是沒撞迷糊,渾身發(fā)軟。

“素質(zhì)!什么素質(zhì)?你們這些人,搶我的月餅,還見死不救是不是?”

二毛爬過去就抱住了木二愣的腿。搶月餅的人本來還剩幾個看熱鬧的,他們看司機醒了,賴上了木二愣眨眼就跑光了。只有木二愣在場,二毛總得逮住一個。

“我不管,你賠我的月餅……哎喲!”

二毛身子一動,雙腿發(fā)麻痛得直叫喚。

“我……我才沒搶你的月餅,你可別冤枉好人!”

木二愣想跑也來不及了,可是再不跑司機就要賴上他了。剛才搶月餅的人少說也有幾十個,他可不想一個人背這口鍋。

木二愣趁著二毛不注意,轉(zhuǎn)身就溜進了小院,把門關(guān)得嚴嚴實實。猛地一轉(zhuǎn)身,木二愣就破涕為笑,黑狗已經(jīng)跳上了他的椅子,正對著他吐舌頭。

“你狗日的沒死啊……那一地血?”

木二愣正感驚訝,突然雙腿一哆嗦,差點就跪在了黑狗的面前。

黑狗前爪正把玩著兩顆還粘著狗毛的血淋淋肉丸,木二愣聞到了一股狗血的騷味。

那是兩顆狗卵?雙木鎮(zhèn)狗王的卵!

“狗卵?你個狗日的!”

木二愣驚恐地大罵,可是黑狗翻眼看他,臉頰上的血口子又讓木二愣心軟。

“咦,你搶我月餅還罵人,你才是狗……”

二毛跟著木二愣爬到了門口,雙手不停地拍門,話未說完突然就鴉雀無聲了。

3

二毛醒了。

嘴里還在念著他的那一車月餅,睜眼一愣,才想起昨天為了避讓路上兩只打架的狗,車翻了。五十多盒月餅被人一搶而空。腿上的疼痛緩和了一些,可是卻無比的沉重,像掛著一個鉛球。

二毛不敢看,彎腰就用手去摸,感覺是一根奇長無比的木棒,硬硬的已經(jīng)略有溫度。

“我的腿……沒了?”

二毛像只青蛙一樣彈起來,一雙長腿就在面前,這才略微安心,再看一只腿上,纏著一根扁擔(dān),由幾條細細的麻繩捆綁在小腿上。抬頭看一眼簡陋的房間,他不知道身在何處。

“你醒了?”

木二愣出現(xiàn)在門口,一手拿著剛給黑狗重新抹過一遍的牙膏。

二毛這下明白了,彈腿就要下床,可是長長的扁擔(dān)捆在腿上,身子一挺,扁擔(dān)在床頭上擱一下,又坐了回去。

“你要干什么?”

二毛眼露驚恐,暗想這家伙是綁架嗎?用一根扁擔(dān)把他困在床上,這方法也太原始了。

“大兄弟,你放了我,我還要去找回我的月餅?zāi)?。你要是沒搶的話,就讓我走好了!”

二毛在沒搞清狀況之前,不敢胡鬧,看木二愣的眼神就有一絲怯意。

木二愣被二毛的樣子逗樂,忍俊不禁,噗嗤一笑,手上用力,擠出了一長溜牙膏,忙用手掌接住,說了一聲:“你等著!”

木二愣出了房間,把擠出的牙膏又全都抹在黑狗臉頰的傷口上,黑狗一臉呆萌,伸出舌頭想舔,被木二愣一巴掌拍在屁股上。

“藥!舔不得!”

黑狗這才乖乖地趴下,臉上頂著厚厚的一層牙膏,不知道主人為哪般。

木二愣進了堂屋,從柜子里拿出兩個月餅禮盒看了半天??戳艘谎蹝煸趬ι夏菑埜赣H的遺像,埋頭拎著兩盒月餅就出了堂屋門,一看見趴著的黑狗就又退了回去,放回一盒。

二毛檢查綁在腿上的扁擔(dān),百思不得其解。腿上包裹著一層白布,里面有一些草藥,散發(fā)出陣陣干草的香味。偷眼看門口無人,就小心翼翼地打算解下扁擔(dān)下床。他暗暗用了點力氣,雙腿其實并無大礙。

“別動,動不得!”

木二愣突然出現(xiàn),嚇得二毛一驚,解繩子的手變成了對細長扁擔(dān)溫柔的撫摸。

“兄弟,這扁擔(dān)有些歷史了吧?”

二毛沒話找話,那根扁擔(dān)光溜得就如泥鰍的身子,已經(jīng)暗暗的發(fā)黃,至少也有幾十年的歲月。

“那當(dāng)然嘍,是我父親以前擔(dān)藥材用的!”

木二愣從身后拿出一盒月餅,放在二毛的身邊,俯身把歪了的扁擔(dān)又移回原位。

“我給你上的草藥,專治跌打損傷,最多一個星期,你就可以下床了!這是我搶的月餅,可還給你了,別再找我,等你可以走了就去找其他人去!”

木二愣做完這一切,拍拍雙手,打算接下來要去辦一件大事。

可是二毛卻拉住了木二愣。

“兄弟,你是好人啦!你幫我去把月餅都收回來,我給你……”

二毛這時才從惶恐中回過神來,暗想這人不壞,不但幫他治腿,還把月餅還他,可以幫他追回月餅??涩F(xiàn)在不能說出雙腿并無大礙的真相,得裝成一個可憐的弱者引得同情。

“給我什么?”木二愣縮頭問道。

二毛伸出一根手指,輕聲說道:“一……一千!”

木二愣聽罷暗樂,心想這雙木鎮(zhèn)上住著那么多人家,要挨家挨戶去要回月餅根本就不可能。再說,在搶月餅的人群之中,木二愣親眼看見了木老爺子的兩個兒子,木老二和木老三,那倆家伙本就不是好惹的,現(xiàn)在黑狗又咬掉了黑背的狗卵,不知道是死是活,上門收月餅,那不是找死嗎?

“不……不……”

木二愣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二毛看木二愣不干,把伸出的一根指頭收回,又重新比劃出來,這一次像個要發(fā)功的道士,臉都憋紅了。

“一……一萬,兄弟,只要你找回來,我給你一萬,總可以了吧?”

二毛瞬間就在籌碼后面添了一個圈圈,木二愣瞪大了眼睛,心里暗暗翻涌:“這可是一萬??!”

木二愣原地轉(zhuǎn)了一圈,聽見黑狗在門外叫了一聲,又清醒了。把二毛的手指按回去,拍了幾下說道:“啥也別說了,給多少都不干!”

木二愣說得心里難受,差點就要哭了。要不是黑狗咬了木老爺子家黑背的狗卵,這一萬塊錢掙得輕易而舉。

二毛看說服不了木二愣,也泄氣了,靠在墻上就是一陣長吁短嘆。

“兄弟,你把扁擔(dān)給我取了,換一根短點的棍兒總可以吧?”

木二愣抓著腦袋,昨晚一時間慌亂,找不到順手的家伙,就用扁擔(dān)給二毛綁上了。這么一看也確實滑稽,就去老棗樹下找了一個細棍,重新給二毛綁上??粗o自己綁腿的木二愣,二毛還不放棄。

“兄弟,咱們還可以商量,你開個價吧?”

木二愣手略微停了一下,抬頭答道:“不就是幾十盒月餅嗎?再買唄!”

二毛欲言又止,半天才說道:“那,那可是我的命啊,你說我這命咋就這命苦呢!都怪那兩條死狗!”

木二愣現(xiàn)在一聽人說起狗這個字,心里都是一陣酸苦。綁好之后,走之前也悠悠地說道:“可不是嗎?都怪那兩條狗!”

4

木二愣站在院子里,看著老棗樹,地上掉的枯枝更多了,昨天側(cè)翻的面包車就在門口。那么小一輛車,怎么就有這么大的震動呢?

木二愣想不明白的事情一個接一個,比如黑狗為什么要和黑背打架,為什么偏偏咬了黑背的兩顆狗卵。

那兩顆血紅的蛋蛋被木二愣用小口袋包裹住,掛在老棗樹下。他本想把蛋蛋埋在老棗樹下面當(dāng)肥料,可是一想起爺爺就葬在下面,又不敢了。并對自己這種有辱先人的想法感到可恥,便雙手合十,在老棗樹下拜了幾拜。

拜完了,看著依然緊閉的大門,木二愣決定不能再等下去了。他要上門請罪。

木二愣換上干凈衣服,找出那一盒藏著的月餅,又在垃圾堆里翻了一個干凈的袋子,將黑背的狗卵用一張手帕包好,放進去就出發(fā)了。

左手提著月餅禮盒,右手提著黑背的兩顆狗卵,木二愣站在側(cè)翻的面包車面前發(fā)了會兒呆。幾個調(diào)皮的孩子正在努力地要掰下面包車的后視鏡。

“去去……干嘛呢!”

把那群孩子轟走之后,木二愣想把已經(jīng)變形的后視鏡還原,一碰就掉了下來。只好站起身子,拿著后視鏡梳理了幾下頭發(fā),拔了幾根白胡子之后,才朝著雙木鎮(zhèn)鎮(zhèn)中心走去。

剛走出幾步,木二愣又掉頭到了對面的小賣部。

“喲,二愣,真行啊,你也搶了一盒?給木丫送去呀?”

老板是個干瘦的小老頭,坐在門口巨大的仰椅上,身子全陷在椅子里面,像絕妙的偽裝。正看著國道出神。木二愣覺得此時國道靜得像一條蛇,失去蛋蛋的蛇,死氣沉沉。在小賣部的櫥柜上,木二愣看見了幾盒和他手里一模一樣的月餅禮盒。

“沒你多,你看你都擺出來賣上了。再給我來一條煙!”

木二愣覺得一個月餅禮盒太寒酸,想多添件禮物,說不定木老爺子會原諒他,或者說是原諒他家的黑狗。

“你這什么煙最好,來一條?!?/p>

木二愣下了血本,誰叫他還有求于人呢?這個節(jié)骨眼上黑狗偏偏給他惹事。

給木二愣把煙包裝好了之后,老板笑了。

“二愣,你這是去賠禮的吧?”

“哪能呢?不就是一只狗嗎?木老爺子和我關(guān)系可好了!”

木二愣不好意思說,故意辯解,走出幾步之后,趕忙改變了方向,徑直走到了雙木鎮(zhèn)的盡頭。一堆廢棄的汽車轱轆碼成了一座小山,密密麻麻的圓洞像個巨大的蜂窩。

兩個修車小工正在玩手機,斗地主的音樂在空中飄蕩。

“你們老板呢?”木二愣問道。

小工以為來了生意,收了手機,一看是二愣都是一笑。

“哎呀二愣哥,你家黑狗真夠猛的呢,黑背的蛋都讓咬了?你家黑狗現(xiàn)在可是我們雙木鎮(zhèn)的狗王呀!”

“別廢話,看見我門前的面包車沒有?去推過來給我修好!”

木二愣不想和人再談狗卵的事情,在車轱轆上踢了幾腳,真想把兩顆狗卵砸在兩個修車小工的臉上,但是還不能,他要完璧歸趙。黑背是木老爺子的,狗卵當(dāng)然也是木老爺子的。

一輛布滿灰塵的面包車停在廢舊輪胎堆成的小山前面,車門一開先下來兩個衣著樸素的漢子?xùn)|張西望。木二愣看得呆了,不大的面包車像可以懷很多蛋的老母雞,一個一個地下,轉(zhuǎn)眼的工夫從里面出來了七八個男人,無不是一臉憔悴,眼睛血紅。

帶頭的絡(luò)腮胡漢子在地上吐了一口濃痰,拿出一包皺皺巴巴的香煙,看了一眼發(fā)呆的木二愣,遞了一支煙過去。

“兄弟,這里可是雙木鎮(zhèn)?”

木二愣接過煙,點點頭。他從小在國道邊上長大,問路的人形形色色見過不少,也不覺奇怪。

“打聽個人唄,木老大家是在這兒不?”

漢子又問,木二愣并未細想,端詳了這些人一眼,心想木老大在省城做大工程,手下有無數(shù)這樣的民工,這些家伙八成是來找活干的。想起這些木二愣就有些發(fā)怵,木老爺子家個個都惹不起,聽說木老大這次回到雙木鎮(zhèn)要干件大事,打算買了鎮(zhèn)政府后面一片地皮修高樓。這么一想,腦子里一對血淋淋的狗卵就紅得讓木二愣暈眩,趕緊朝著鎮(zhèn)中心木家大院的方向一指,丟下漢子轉(zhuǎn)身就走,哪還有工夫抽煙。

到木老爺子門前,木二愣停下了。木家大宅位于鎮(zhèn)中風(fēng)水寶地,是一座氣派的兩層小樓,門口一對石獅雙目圓瞪,瞪得木二愣冒冷汗。他從來沒進過這道門,在木二愣眼里,這就是雙木鎮(zhèn)的衙門。木老爺子大兒子自不消說,二兒子雖然游手好閑,卻也嚷著要做大生意,身后天天跟著一群鎮(zhèn)上的小混混,沒人敢惹。只有那個三兒子從德國留學(xué)回來好幾年,雖是閑漢可也是雙木鎮(zhèn)第一個留洋的人。

黑背就是三兒子從德國帶回來孝敬木老爺子的。

木二愣蹲在墻角,掏出煙來點了一只。拿煙的手有些抖,就用另一只手握住,似乎雙指夾的不是一根煙,而是一顆鉛球,重得直往土里鉆。

一輛白色的皮卡開過來,車身上寫著獸醫(yī)站三個字。木二愣懵了,手抖得更加厲害。他倒不是擔(dān)心沒了狗卵的黑背要死,而是看見了從車上下來穿著一身白褂的木丫。

木丫是鎮(zhèn)上獸醫(yī)站的醫(yī)生,全鎮(zhèn)的母豬母牛配種的事情,差不多都是木丫幫忙搞定。沒事還幫小貓小狗看病。木丫手提醫(yī)藥箱,臉色凝固,腳步匆忙,似乎那提的不是醫(yī)藥箱,而是提的炸藥包。

木二愣認為現(xiàn)在不是進去的時候,就又點了一支煙,等木丫出來打聽一下再說??墒堑鹊脽o聊,袋子里的狗卵散發(fā)出一股腥臭,招來了幾只蒼蠅揮之不去。木二愣煩了,干脆打開袋子,讓蒼蠅在包著狗卵的手帕上玩得盡興。

大門開了,木二愣剛數(shù)清了蒼蠅有幾只腳。

木丫抹去額頭的汗水,看得木二愣心痛,想要站起來,腿卻麻了。正要叫,才看見木丫的身后跟著木老三。這小子一身西裝,戴著金絲眼鏡,從德國回來之后成了雙木鎮(zhèn)唯一個天天穿西裝的人。

“木丫,黑背還能行嗎?”木老三幫木丫開了車門,輕聲問道。

“這個不好說,我看你們還是別抱希望了,那個……那個都沒有了,怎么活?”

木丫說完臉上略帶羞澀,木老三卻是手按車門不撒手。

“木丫,我就喜歡看你穿這身白大褂,白衣天使一樣!”

木老三說出的話,木二愣聽了雙腿更麻。從他的位置看過去,剛好能看見木老三的背影,修身西褲繃得緊,里面的屁股蛋還扭了幾下。

“我又不是給人打針的醫(yī)生,瞎說!”

木丫有些心不在焉,關(guān)了車門就走了。

木老三就那么站著,看著木丫開車離去,踢飛地上幾粒石子,雙手廢了半天勁才插進褲兜,西褲太緊,屁股蛋蛋繃得更圓。

木老三一個轉(zhuǎn)身,和木二愣四目相對。木老三從褲兜里吃力地抽出雙手,像在拔出一把卡住的長槍,沖了過來。

“二愣子,你還敢來?膽兒不小呀!”

木老三一把推了過來。木二愣靠墻一躲。只聽見噗哧一聲,木老三的褲襠就裂了一條長長的口子,紅色的內(nèi)褲分外驚艷。

留德回來的人,更注重形象,大街之上扯了襠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喂,過來!”

“你叫我?”木二愣不懂。以為木老三要把他逗過去揍一頓。

“真是個二愣子,不叫你叫誰!”

“你,你可別打我,有話好好說!”

“我讓你來給我擋下光,你個二愣子!”

“呃……好,好!”

木二愣兩手提著袋子,像只橫行的螃蟹,為木老三擋住當(dāng)街的一面,二人默契地移動身子,緩緩向大門靠去。

“真他媽臭!二愣子,你袋子里是什么玩意?”

狗卵讓木二愣剛才晾了一會,現(xiàn)在腥味更濃,貼著他的木老三,身上的香水味都不能壓住那股氣勢洶洶的臭味。可又不敢捏鼻子,害怕一抬手走光!

“沒……沒什么,你家黑背的狗卵蛋蛋!”

5

木家大宅,進去就是一個四合小院,葡萄藤之下一張麻將桌邊坐著木老爺子和他的兩個兒子,木老大和木老二。桌上的散亂的麻將,像被推倒的長城。

木老大一身肥膩,大肚子都頂住了麻將桌邊沿,一臉的油光,后梳的老板頭讓油光更加晃眼。木二愣覺得這才是省城大老板的派頭。

“哎喲,老大回來了??!”

木二愣站在門口,護送扯破了襠的木老三成功進入了院子。一眼就瞅見坐在麻將桌邊的木老大,心里更慌了,木家?guī)谞斪佣荚?,要擺平此事就更難。黑背是木老爺子的心肝寶貝,這三個兒子也不會饒了他。

“老大,你看你回來也不說一聲,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也太見外了吧?!?/p>

木二愣打著哈哈,眼睛卻往院子里瞟,急切地想一睹沒了狗卵的黑背會是什么樣。葡萄樹下,擺著兩張拼湊在一起的繡花沙發(fā),黑背健壯的身體正橫跨在兩張沙發(fā)之上,一動不動,只有胸部還在起伏。

沙發(fā)一頭,一個吊瓶掛在葡萄枝上,輸液的塑料管兒在空中繞了幾個圈,連到黑背一只前腿上??雌饋聿幌裨谳斠海瓜袷呛诒吃谟靡桓芩蔽咸鸭苌系钠咸阎?。木家院子里的葡萄創(chuàng)造了雙木鎮(zhèn)的奇跡,九月份還在結(jié)果。在一邊墻角涼棚之下,堆著幾個月餅禮盒,那是木老二和木老三的戰(zhàn)利品。

“呃……還沒死!”

木二愣稍微松了一口氣。

木老大癟著嘴,瞄了一眼站在門口的木二愣,臉上的神色清淡,并不兇悍。木老二比他哥瘦了很多,八字胡下掛著一支煙,修長的手指正在重建推倒的長城。他對木二愣的到來毫不在意,只是腦袋輕搖,微微哼了一聲。

“二愣子,我木老大回雙木鎮(zhèn)還要給你通報嗎?”

“不敢,不敢,你是咱們雙木鎮(zhèn)的大明星,要是大家伙知道了,還不得擠破門檻都來見你?你是大省城的老板,怕麻煩想清靜不是?我懂呢!”

木二愣點頭哈腰地討好幾句,看木老爺子沒有說話,就站在原地不敢動。

木老爺子背靠椅子,雙手抱著從不離手的茶杯,看著沙發(fā)上的黑背,半響才說道:“二愣啊,你說大爺對你咋樣?”木老爺子突然起身,背著雙手走到了黑背身旁,手從黑背的腦袋摸到尾巴,往返不停。

“木老爺子對二愣好著吶,還說要借錢幫我娶媳婦呢。這事要是成了,老爺子就是我二愣的再生父母,大恩要記一輩子!”

黑狗闖禍之后,木二愣心里最忐忑的就是怕木老爺子不幫他了。他把木老爺子借錢的事都給木丫說了,兩人還商量好,中秋節(jié)當(dāng)天,木二愣就帶著聘禮去木丫家提親去。

“你個狗日的,你看看我們家的黑背,還想我?guī)湍??做你娘的白日夢吧!我的黑背呀……?/p>

木老爺子哭了。

木二愣急了。

“老爺子,不……不就是一只狗嗎?再說黑背還活著,你看你不能因為一只狗傷了咱們的交情不是?醫(yī)藥費我賠!”

木二愣心想木丫就是獸醫(yī),幫忙把黑背治療好了,這事就解決了。

“你說啥?你知道我的黑背有多珍貴不?你以為是你家那只小黑狗呢?這可是從幾……幾兒……從幾兒里坐飛機買回來的!”

“Germany!是幾二——門里!我要教多少次你們才說得清楚!”

木老三換掉扯破襠的西褲,穿了一條更加修身的牛仔褲,從樓上緩緩地下來,牛仔褲更緊,走不快。他對老爺子發(fā)音不清這件事有些不耐煩。

“對,是幾二門,幾二門里(Germany)你知道是哪里不?地球的另一頭呢,你賠得起嗎你?”

木老爺子突然口吃一樣,吞吐半天總算說溜了。

木二愣一臉茫然,知道黑背坐過飛機,可那有什么了不起。還不是一只狗。就提著禮物走前一步,對著木老爺子作揖。

“別跟他廢話,就說這事怎么辦吧?”

木老三總算走到麻將桌前坐下,和二哥一起修復(fù)了一段長城。

“老爺子,我這不是上門來請罪了嗎?你消消火,是我該死,是我家那頭黑狗不自量力不懂事,我給你老人家賠罪!”

木二愣再次彎腰作揖,把手里提著的東西放在了沙發(fā)旁邊。木老爺子看了一眼月餅禮盒,猛地一腳就踢到了門口。

“你埋汰我呢?誰稀罕你搶來的月餅,你們過來,讓這小子給黑背跪下磕頭請罪!”

木家三個兒子在一旁偷著樂,看老爺子發(fā)怒,又不敢說什么,只有木老二走了過來。

木二愣雙腿一軟,求道:“老爺子,使不得啊,黑背還沒死,磕頭鞠躬那不是對死人才干的事兒嗎?這……這不吉利吧?”

木二愣還沒說完,木老二就從后面一腳把木二愣踢翻在地上,一手壓住他的腦袋,磕了一個響頭。

木二愣磕頭的瞬間,抬頭看見黑背襠下一團結(jié)痂的紅血。

“二愣啊,男人什么最重要知道不?”木老爺子似乎消了一些氣,又坐了回去抱著茶杯。

“老爺子,二愣不懂,你教我!”

木二愣只覺得委屈憋悶,對一只狗磕頭,真是羞死先人,還好這是一只從地球另一端坐飛機來的狗,身份不一樣。這么想木二愣才找到了一點平衡。一聽木老爺子問話,再也不敢亂說話了。

“卵蛋!”

木老爺子沉聲說出了這兩個字。三個兒子都差點笑噴,木老大干咳幾聲,把玩著幾顆麻將。

“咱們家的黑背也是個爺們,現(xiàn)在就是好了,卵沒了,你讓他以后怎么生活,怎么面對雙木鎮(zhèn)上那些母狗?他會憂郁,跟死了有什么兩樣?”

木老爺子一番話說得全是道理,木二愣竟然找不到一句反駁的話。他也知道男人不能沒有那個東西。

“二愣子,我爹的意思就是說,黑背以后就是狗圈里的太監(jiān),娘炮!”木老二忍住笑,插嘴說道。

“狗卵……對對,不能沒有狗卵!黑狗的兩顆蛋蛋我也帶來了,要不還給你老人家?”

木二愣突然記起口袋里裝著黑背的蛋蛋,爬到沙發(fā)跟前拿過來就攤開給木老爺子看,他要完璧歸趙。

一股腥臭撲鼻而來,木家三兄弟都捏住鼻子,哭笑不得。木老爺子卻呆了。正伸手要拿。

“胡鬧,你們真是胡鬧!不就是一只狗嗎?”

木老大把手中麻將一扔,看不下去了。木二愣以為看見了希望。這木老大要是幫他說話,說不定此事還能解決。就眼巴巴地看著木老大,手里的兩顆狗卵捏得更緊了。

“二愣子,此事不是不能解決,你不是等著錢娶木丫嗎?只要你答應(yīng)我們的條件,我爹的錢還是照樣借給你!”

木老大走到木二愣身邊,把他扶起來,還幫忙拍去了灰塵。

木二愣眼眶一熱,暗嘆道,木老大果然是混省城的!

“大哥,你說,只要二愣能做到的,一定照辦,只要老爺子他……”

木二愣怯怯地看了一眼木老爺子。

“還想娶木丫,一朵鮮花插這牛糞了?”

木老三一聽大哥說要幫木二愣娶木丫就不愿意了,一把推倒剛修好的長城。

一顆葡萄掉了,剛好落在木二愣舉著的裝黑背兩顆狗卵的袋子里。木二愣撿出來,在衣服上擦了幾下,又放回了麻將桌上。他不知道木老大要說出什么條件,一想自己現(xiàn)在一無所有,也不怕做交易。

沙發(fā)上黑背的身子也動了一下,嘴里輕輕發(fā)出一聲像人一樣的嘆息,似乎也在為失去狗卵,雄風(fēng)不再而苦惱。這雙木鎮(zhèn)的狗王,即使活過來,也成了狗圈的太監(jiān),一個從“幾二門里”來的狗娘炮!

6

木二愣坐在木老大給他拉過來的凳子上,屁股緊繃,兩只腿能夠夾住一支鉛筆。他在等著木老大說出條件。

門口一個青年探頭晃了一下,這是鎮(zhèn)上天天跟在木老二身后的一個混混木瓜。

“二哥,我問了,在縣城這樣的大號月餅禮盒要三百多塊錢一盒,都搶瘋了!”

木瓜看院里情形不對,說完拿起麻將桌上的那顆葡萄就放進嘴里,跪在黑背身邊,抬頭看著吊瓶里面一滴又一滴落下的液體。

木老二聽完有幾分得意,猛地一拍巴掌。

“瞧你那點出息,要做就做跟你大哥一樣的大生意,大手筆!就知道一些小打小鬧。”木老爺子似乎對木老二有些失望,怒聲責(zé)備。木老二又才坐下,不過已經(jīng)明顯心不在焉了。雙木鎮(zhèn)都知道木老二天天都在想著賺大錢,卻從來沒有離開過雙木鎮(zhèn)。

“二愣子,你家的屋子可是好位置呀!”

木二愣一愣,天天被外面國道上來往的大貨車吵得沒法睡覺,灰塵比雨水落得還多,不知道哪里好了。

“老大笑話我呢,就那地段,撒泡尿都能過三輛大貨車,整天地動山搖的?!蹦径吨t虛地說道。

木老二笑道:“真是個二愣子,一點生意頭腦都沒有,那么好的位置要是讓給我,讓我開一家汽車旅館,可賺大錢了!”

木老大的手在木二愣的肩上輕拍幾下,說道:“二愣兄弟,聽見了?你要是答應(yīng)呢,黑背的事情咱們就這么過了,要不然,老爺子可饒不了你。你想想,黑背在他眼里比我們?nèi)齻€親兒子還親,能放過你?”

木二愣聽明白了,夾緊的雙腿突然放松了。脖子一歪,看著茍延殘喘的黑背,更覺得好笑。兩顆狗卵就要換我的房子?真把我當(dāng)二愣子了!

木二愣站了起來,在木二愣的生命中有三樣?xùn)|西最重要,木丫,老棗樹,還有黑狗。那房子就是老棗樹和黑狗的家,也是木丫未來的家。所有三樣?xùn)|西,都與老房子拴在一起,一個也不能少。

“老大,你就別逗我玩了!”

木二愣摳著指甲打望了一眼木老爺子。木老爺子茶杯在手,眼睛還在黑背身上。木二愣算是想通了,老爺子那幾天總在自己院子外面轉(zhuǎn)悠,原來早就在打他房子的主意,要給木老二開汽車旅館。

“還說借錢幫我娶媳婦,這原來是個套啊?”木二愣心里暗想,就有了走出小院的打算。

“老爺子,這個我還真不能答應(yīng),你老人家知道,咱家里那棵老棗樹下面還埋著我爺爺,不合適吧?給多少錢我都不租!”木二愣看著木老爺子說道。

木老爺子年紀(jì)一大把,當(dāng)然知道木二愣家那棵老棗樹的一切秘密。木二愣只希望這只是木老大和木老二的歪主意,老爺子不會逼他。

“二愣啊,大爺我還會坑你嗎?看著你長大,你爸和我就跟兄弟一樣,你把院子租給咱們家老二,你得到一筆錢成家,兩全其美,就是你爸還活著,也會感激我!”

木老爺子放下茶杯,從懷里掏出一沓錢放在桌子上,果然早有準(zhǔn)備。

“大爺我說話算話,這是五萬塊錢,你先拿去,等你結(jié)婚大爺再送你一份厚禮!”

木瓜在一旁吐了一地葡萄皮也幫腔道:“二愣哥,不是我說你,你家黑狗咬了咱們黑背的蛋蛋,你這是因禍得福,還不謝謝老爺子!”

“大爺,我的老棗樹和我爺爺怎么辦?”

木二愣呆呆地看著那一沓錢,就像看見了女人木丫。

“二愣子,不就是一棵老棗樹嗎?劈了燒柴火,咱們再把你爺爺移到雙木鎮(zhèn)公墓,總可以了吧!”

木老二找了這幾年的商機,挑來選去卻看上了木二愣家的房子。木二愣想起爸說的話:“老棗樹就是咱家的魂兒!”便又退后幾步。

“恐怕不行,房子是我爹留下的,我可不能這樣敗家呀。老爺子,這事我真沒法答應(yīng)?!?/p>

木二愣連連后退,感覺今天是掉進了賊窩,這木家大宅,一時間變得陰森恐怖起來。頭頂?shù)钠咸烟俪闪藬?shù)不清的蜘蛛網(wǎng),這就是盤絲洞。

“二愣子,別給臉不要臉,沒讓你賠我家黑背的狗卵就好了,你還拽了?”

木老二想在雙木鎮(zhèn)做生意都要發(fā)瘋了,這到手的機會被木二愣拒絕,毀了他未來的商業(yè)帝國。一看木二愣不服軟,就想威脅。

木老大又說道:“二愣子,我可給你指明道路了,剩下的你慢慢想吧?!?/p>

木老爺子手在那一沓錢上輕拍,說道:“二愣子,既然你看不上這錢,那好,你不是要賠嗎?五萬,一分不能少!”

木老爺子突然狠狠地說道。木二愣一驚,這不是張口說瞎話嗎?一對狗卵要五萬,那還不成了黃金卵?這明擺著是要逼他答應(yīng)把老宅租出來。

“呀?黑背的狗卵是黃金做的啊,這么貴?”

木二愣輕聲抱怨,卻被木老爺子聽見,一拍桌子罵道:“黑背是我的,我說他那一對狗卵是鉆石的都行!你小子別不識抬舉,要是黑背活不過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滾!”

木老爺下了逐客令,木二愣巴不得趕快離開這個狼窩,剛走到門口,背后有什么東西砸在身上。

黑背的兩顆狗卵和那盒月餅還有一條煙都被木老二扔了過來。

“帶上你的東西快滾吧,中秋節(jié)之前要是不讓房子,就帶五萬塊錢來!”

木二愣不得不撿起那兩顆已經(jīng)惡臭的狗卵,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木老爺子道:“這,這玩意不是鉆石卵嗎?不如你們留著?”

木二愣還想說話,木瓜已經(jīng)挽起袖子,橫在了他的面前,一巴掌就把木二愣打出了木家大院。木二愣拍著屁股站起來,等木瓜關(guān)上大門,才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想訛老子,不就是一對狗卵嗎?”

木二愣看著兩顆血紅的狗卵,端詳了半天,嘀咕道:“五萬啦!一顆就是二萬五!”

7

雙木鎮(zhèn)塵土飛揚,連著十幾輛大卡車給雙木鎮(zhèn)撒了漫天的灰,一輛灑水車高唱著歌兒癱在路邊,似乎唱累了要休息片刻。

木二愣還是左手提著狗卵,右手提著月餅禮盒,胳膊下面還夾著一條煙。他在大街上吐著嘴里的灰塵,不知道該往哪兒去。他要去找木丫,得好好談?wù)劇?/p>

可是看著手里一對狗卵,苦笑兩聲扭頭就向家的方向走去。

離開家還有百米,門口那輛側(cè)翻的面包車已經(jīng)不在了??砷T口卻圍著一群人,他們議論紛紛,就像在看皇榜的群眾。向木二愣打聽木老大的那七八個漢子,一人手里夾著一個煙屁股,遠離人群圍城了一個圈遠遠地看著熱鬧。

有人在塵土中看見了二愣,大叫道:“二愣呀,你可是大手筆??!”

又有人大聲問:“二愣子,你有錢嗎?還想回收月餅?”

人們對二愣指指點點,看得二愣莫名其妙,等走得近了,才看見一張大白紙上面,用毛筆寫著一行字。

“高價回收面包車掉出來的月餅禮盒,一百一盒!木二愣?!?/p>

二愣歪著脖子看了半天,才想明白這是還躺在床上的司機干的好事。那家伙還在惦記著面包車上的那幾十盒月餅??墒鹈麉s是自己的,這不是添亂嗎?

二愣撕下白紙道:“去去!不收,不收了!”

直到把門關(guān)上,那些圍觀的人才慢慢離去。

二愣把白紙揉成一團,丟向躺在地上的黑狗 ,黑狗以為二愣要和他玩游戲,跑過去,追著紙團就在院子里打圈。

二愣把月餅禮盒又藏進了堂屋的柜子里,拿著黑背的一對狗卵坐在椅子上。

“你狗日的咬的是黃金卵,不對,是鉆石卵!”

二愣摸著黑狗苦笑,一把把兩顆狗卵從袋子里倒出來丟在地上。

“吃了它,管他娘的是什么卵!”

黑狗一天沒有進食,還當(dāng)那是二愣給它的一塊肉,一口就吞進了肚子里。

二毛躺在床上休息,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得差不多,只是腿腳還有些不靈便。聽見院子里黑狗在叫,就拄著扁擔(dān)出來。看見二愣坐在地上愁眉苦臉,那團白紙就在他的腳下。

“你撕了干嘛?我還指望鎮(zhèn)上的人都把月餅還回來呢!”

二毛瘸著腿把那團白紙揉開,用胳膊貼在身上壓了幾下??墒菗崞接职櫫?,急了就撕得粉碎,扔出一地紙屑,黑狗以為下了雪,追著團團轉(zhuǎn)??匆谎垡啦换畹睦蠗棙洌行┙^望,也抽出一根煙坐在地上。

“你真要找回那些月餅?”

“必須的,不然我還不走了!”

“五萬!”

“啥?這么多!”

“五萬,一個子兒也不少!”

“好,那就五萬!”

二愣吐了一口煙圈,二毛也吐了一口煙圈,他們達成了收回月餅的交易。

“先給錢!”

“沒有,你找回月餅就有錢了!”

“沒錢我怎么收?”

“打欠條!”

二愣覺得這個方法行不通,再過一個星期就要過中秋節(jié),誰會把免費的月餅賣給一個寫欠條的人?二愣在雙木鎮(zhèn)本就是個窮得叮當(dāng)響的小角色。

“那就把價錢抬高一些,一百五!”

“這……好,一百五就一百五,只要能收回來,二百五我也干!”

二毛的豪爽讓二愣都有些傻了,不就是幾十盒月餅嗎?按照這價錢全部收回來,差不多也得一萬啊!還要給自己五萬,這批月餅就這么重要?

“這錢都夠你重新買一車了!你想想!”

二愣看見老棗樹動了幾下,從剛才掉下枯枝的地方,二愣看見了幾葉新綠。黑狗圍著老棗樹轉(zhuǎn)了一圈,然后撒了一泡狗尿。二愣不明白大秋天的,這老棗樹怎么會長新芽。他覺得是因為黑狗的尿,肥!

“我那可是大盒包裝,你沒看見?。 ?/p>

二愣當(dāng)然知道,二毛的那一車月餅都是很少見的大盒子,可也值不了這么多錢。

“你還真死心眼!行,我?guī)湍?,不過可說好了,收齊全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給你修車的錢就算了!”

“成交!”

二毛丟了煙頭,看著黑狗。

“上次馬路上打架的就是這個家伙吧?”

二愣臉色尷尬,要不是黑狗和黑背在國道上干架,這司機也不會這么倒霉。

“還有一只狗呢?”

“快死了!”

“啥?我記得那只狗比你的黑狗威猛多了,塊頭得頂倆?!倍幌嘈?,眼前的小黑狗居然是勝利者。

“大有什么用,還不是兩顆一樣的卵蛋!”

二愣突然想笑,他知道木老爺子和那幾個兒子不會放過他。看了一眼老房子,雙手叉腰在小院子里巡視一圈,對著黑狗大笑一聲道:“咬就咬了,咋的?”

黑狗聽見主人夸獎,一聲長嘯,嚇了二愣一跳,這家伙居然也會狼嚎。二毛滅了煙頭,豎著大拇指對二愣贊嘆:“看不出來,還是條狗王!”

二愣不知道是因為黑狗戰(zhàn)勝了黑背,還是因為剛才吃了黑背的兩顆狗卵,反正越看越不一樣。

“走,跟我去兜一圈!”

二愣自從知道黑狗咬了黑背狗卵之后,就再也不敢讓黑狗出去,害怕木老爺子家看見了要傷害黑狗,現(xiàn)在和木老爺子家已經(jīng)談崩了,他反倒不怕了。

二愣前腳走,黑狗在后面乖巧地寸步不離。過了馬路,二愣徑直走到了小賣部,老板一看黑狗,就連連稱奇,二愣身為黑狗主人,從來沒受到這樣的夸獎。都說狗仗人勢,現(xiàn)在二愣是在人仗狗勢,黑狗讓他也驕傲了不少。

“有大紅紙沒有,給我兩張!這煙給我退了。”

二愣拿出沒送去的一條煙還給了老板,老板把嘴一癟道:“看來你沒送去啊,這下你麻煩了!”

二愣不屑地冷哼一聲,拿著兩張大紅紙。

“走,黑狗,咱們回去寫海報去!”二愣招呼黑狗,又過了馬路。

下午,午飯剛過,二愣家的大門外墻壁上就貼出了一張鮮紅的海報。

“高價回收你們搶去的月餅,一百五一盒?!?/p>

片刻之間,吃完午飯閑著沒事的人就又圍攏了過來,這一次二愣把椅子放在門口,一副等待和人做生意的架勢,更像個門口收票的。

“喲,一個上午就漲了五十,不錯喲,我賣給你!”

有人動心了,躍躍欲試。

“嘖嘖,看不出來啊,二愣你真有這么多錢?”但還是有人懷疑地問道。

“打欠條,月餅收完了就兌現(xiàn)!”

二愣話一說完,圍攏的人熱情就散完了,根本不相信二愣有付錢的能力。木瓜探頭探腦地從人群中擠進來,看了一眼海報,對著二愣一聲冷笑。

“都別被騙了,我們家二爺現(xiàn)在也在收月餅,也是一個價,還是現(xiàn)錢,你們快去吧!”

木瓜這么一吆喝,人就走完了。木瓜是木二爺?shù)男〉?,這一點雙木鎮(zhèn)都知道。二愣卻是驚訝不已,沒想到木二爺也做這買賣!

“二愣哥,你說你是不是一根筋呀,就這破房子早就該換了,我們老爺子還在等你回話,要是黑背死了,你就完蛋了!”

木瓜留下幾句威脅的話就走了,黑狗剛在外面遛彎回來,木瓜嚇得捂住屁股就是一路狂奔。

木二愣傻眼了,木老爺子這是要斷他的后路!他還以為幫二毛收了月餅,也能籌五萬塊賠黑背的一對狗卵??赡纠隙退麑χ?,他輸定了。

黑狗陪著木二愣在門口苦坐一個多小時,再也沒人來過。二愣看見對面小賣部老板都急匆匆關(guān)了門,抱著一摞月餅禮盒,往木老爺子家走去。

黑狗突然看著鎮(zhèn)子中心叫了一聲,一群人似乎正朝著木二愣走來。木二愣一看見那么多人,突然心里一熱,以為他們在木老二那里沒有撿到便宜,又回來賣給他了。

可是越看越不對,前面的兩個人似乎抬著什么東西。等走近了,二愣才看見那個東西一頭大,一頭小,像一口棺材,尺寸上卻又太小了點。

黑狗突然發(fā)瘋一樣叫起來,匍匐在地上呲牙咧嘴,似乎見到了生命中最大的敵人!

抬棺材的人是木瓜和另外一個青年。二愣心一緊,嗓子眼被什么東西堵莊,喘不過氣。

人群都在二愣門前停下,木老三又換了一身西裝,一樣緊繃得像條泥鰍。

那副袖珍棺材被停放在了二愣家的門口。二愣還來不及阻攔,黑狗也被人用幾根大棒趕進了院子,還關(guān)上了門。

人群都讓開一條道,木老三攙扶著木老爺子緩緩地走了過來。木老爺子一夜之間身上沒了往日的精氣神,那口從不離身的茶杯,被木老三強行插在西褲口袋里,這讓本就緊身的西褲變形成一個可笑的模樣。

木老三再次像掏手槍一樣掏出茶杯,捧給木老爺子喝了一口,又插回去。

“鄉(xiāng)親們,木二愣家的黑狗咬了我家黑背的狗卵蛋,你們都是見證人,我的黑背可是從國外坐飛機買回來,從幾兒……”

木老三無奈地搖頭,在木老爺子耳邊輕說:“Germany,幾兒門里!”

“黑背是從幾兒門里,德國買回來的,現(xiàn)在搶救無效死了,木二愣必須給我一個交待,要不然,我家黑背的棺材就停在這里了!你們誰要是敢動一下,就別怪我不客氣!”木老爺?shù)脑捴袔е謬?,圍觀的群眾紛紛點頭表示不敢。

“我說二愣啦,你就給木老爺子一個交待嘛,黑背是漂洋過海來的,你家的小土狗能比嗎?”有人就開始勸道。

木二愣呆呆地看著門口的一頭大一頭小的狗棺,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直到木老爺子打道回府,人群都散了,木二愣家的小院又恢復(fù)了寧靜。黑狗看了一眼木二愣,跑過去在狗棺上面抬腿就撒了一泡尿。

夜晚,雖然離中秋節(jié)還有五天,可是月亮已經(jīng)明亮得像一顆殘缺的玉。

木二愣和二毛在院中喝了幾口小酒。收月餅失敗二毛比二愣還著急,可是看見狗棺都讓人停在門口,二毛對二愣也有些同情。

“別難過了,他愛放就放好,咱們還是合計一下,怎么把月餅找回來吧!”二毛已經(jīng)扔了拐杖,走路并無大礙。

“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想你的月餅。我媳婦娶不成,房子都要租給別人了。哪是租啊,分明就是搶嘛。現(xiàn)在你的月餅都讓木老二給收了去,你讓我去偷?。 蹦径段睾鹆藘缮ぷ?,落淚了。

“偷就偷,只要能拿回我的月餅,說好的五萬一分不少給你!”二毛喝下一口酒,一拍大腿說道。

木二愣嚇了一跳,木老二收的月餅就在木家院子里堆放著,想偷也沒那么容易??!

“怕什么?他們家都把你欺負成這樣了,爺們要有卵!”二毛借著酒勁大聲說道。

“卵,該死的卵!”

木二愣心里一橫,有些動心。想起狗棺就擺在家門口,離老棗樹只有幾米的距離,木二愣感覺到一種恥辱。抓起酒杯,狠狠地灌了幾口。

“干!”二毛不知道木二愣是說要干了酒,還是想通了要去干一票。

木家大院里,墻角的月餅盒碼成了一座小山。

“多少盒?”木老二問道。

木瓜看著賬本說道:“二爺,大概得有五十盒。我在縣城問好了,賣價都是三百,馬上要過中秋節(jié),價錢還在漲,這下怎么也得賺點小錢了?!?/p>

木老二心里樂開了花兒,他倒不是在乎這點錢,而是可以在老爺子證明一下自己的商業(yè)頭腦,也讓木老大刮目相看。

“沒用的東西,這點小錢你也這樣折騰,你看你大哥,那做的才叫生意,你有能耐去給我賺一百萬回來看看!”

木老爺子在一旁喝茶,看老二瞎折騰了一個下午,實在看不下去便又罵了幾句。木老大突然回雙木鎮(zhèn),傳據(jù)說是盯上了鎮(zhèn)上的地皮,現(xiàn)在正在和鎮(zhèn)政府談判,那才是值得木老爺子驕傲的生意。

“爹,這次錢雖然賺得不多,但充分說明你兒子有商業(yè)頭腦是不是?你可別看不起。”

木老二對老爺子的蔑視很委屈,可是一想到要在國道上開一家汽車旅店,還得靠老爺子幫忙去搞定木二愣,就只好忍了。

木老三西裝筆挺,手里拿著一朵玫瑰花兒走下?lián)???戳艘谎鄞a成山的月餅禮盒,笑道:“爹,咱家以后就不愁沒月餅了,你們慢慢吃!”

木老爺子看著老三這么走出去,又嘆了一口氣,指著木老二罵道:“你們,你們這兩個東西,怎么就不學(xué)學(xué)你大哥呢!”

木老大坐在樓頂,聽著木老爺子和兩個弟弟的話,嘴角一癟,卻笑不出來。他看著省城的方向,沒人知道他是逃回來躲債的。他的工地已經(jīng)停工,還欠著一大幫農(nóng)民工的工錢。雙木鎮(zhèn)的這塊地皮也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他還須要找鎮(zhèn)長疏通一下關(guān)系。

木二愣在月光下?lián)u搖晃晃地走著,黑狗和他的背影,在地上成了兩座黑色的山峰??斓将F醫(yī)站的時候,木二愣停了下來,他不知道該如何給木丫解釋。

“喂,二愣子!”

木二愣被身后的人叫了一聲,扭頭看去,卻是木老三?!岸叮铱梢詭湍?!”木老三搖晃著玫瑰花說道。

“你幫我?你們家把狗棺都放在我門口,你還幫我?”木二愣沒好氣地說道,他覺得木家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可以說服老爺子不再要你賠償黑背的狗卵,也可以說服二哥放棄要在你家開汽車旅館的想法!”

“呵呵,你有這么大的能耐?”

“當(dāng)然,你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只是一個條件!”

木二愣真想對著木老二的油頭粉面揍一拳,這一天他聽夠了條件兩個字從木家的人嘴里說出來!

“只要你把木丫讓給我,簡單吧?我還能給你一筆老爺子答應(yīng)借給你的錢,不用還!”木老三輕松說著,在玫瑰花瓣上聞了聞。

木二愣轉(zhuǎn)身看了一眼黑狗,覺得黑狗應(yīng)該沖過來把木老三的卵也給咬了!他奪過木老三手中的玫瑰花,一巴掌打在三的臉上。

“滾!”

木老三被打傻了,正要發(fā)作,地上的黑狗嘴里已經(jīng)發(fā)出了低沉的咆哮。

“二愣子,你給我等著!”

木老三就恨西褲太緊,扭著小碎步三步一回頭,深怕黑狗追了上去。

8

雙木鎮(zhèn)深處,此時多是一片漆黑。過了鎮(zhèn)政府,就是一塊平坦之地,此處被一條河流隔開了大山,望山面水是一塊寶地。木老大想拿下的地皮就在這里。旁邊的獸醫(yī)站還亮著燈火,顯得孤獨而隱秘。

“進來唄!”

木丫還是一身白褂,正在給一只小博美犬打針。博美嬌小得只有木丫兩個手掌那么大,舔著木丫的橡膠手套,像只追逐乳頭的小奶狗。

“幫我一下呀,傻二愣!”

木丫一聲嗔怪,木二愣不知道如何開口說起,中秋節(jié)去她家提親的事情多半要搞黃。木二愣把玫瑰花橫叼在嘴里,按著小博美,當(dāng)針頭要進入博美背上的皮下組織的時候,木二愣揚起了頭躲開視線。

“我都知道了!”

木丫緩慢地推送藥水,到了一半突然說道。木二愣手一抖,差點讓博美掙脫出來,又引得木丫瞪了她一眼,卻撅著小嘴,一副調(diào)皮。

木二愣不知道木丫知道了什么,是知道了他沒找到彩禮錢,還是他家門口現(xiàn)在停著一副狗棺。

“木老爺子太不厚道了,欺負人嘛不是!”

木丫取下針頭,幫小博美擦了消毒藥水,把小博美放進一個粉紅的鐵絲籠里?!坝羞M步啊,還懂得給我送花兒啦?”木丫從木二愣嘴里取下玫瑰花,聞了幾聞,撅著屁股隔著籠子對著小博美吹氣逗樂。

雙木鎮(zhèn)上還沒有寵物醫(yī)院,誰家小貓小狗生病了,都來找木丫。木丫是個善良的姑娘,對這些小動物比對木二愣還要親。

“哎,我恨不得是只小狗呢!”木二愣帶著醋意說道。

木丫放下手套,一轉(zhuǎn)身抱住了木二愣。

“老實交代,什么時候娶我過門?”

木丫身材修長,是越來越豐滿了,這么一貼上來,木二愣只覺得胸口一熱。沒找到彩禮錢的事情,他決定還是不說的好,事情還沒到毫無希望的那一步。

黑狗在二人腿下兜圈,壞了木二愣的好事。木丫蹲在地上,捧著黑狗的腦袋。

木二愣聞著一股藥水的味道,“王醫(yī)生呢?”木二愣問道。

“辭職回縣城了,現(xiàn)在可了不得,買了房子買了車,還會稀罕這個破工作?”

“呃……他搶錢一夜暴富?不回來了?”

王醫(yī)生和木二愣年齡相仿,畢業(yè)之后就在獸醫(yī)站當(dāng)醫(yī)生,平時一副寒酸樣兒,比木二愣看起來還要可憐?!皠e人發(fā)財嘍。你沒聽說過呀,王醫(yī)生幾個月前去鄉(xiāng)下給狗看病,剛到那只狗就死了,他在狗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塊狗寶??芍靛X了!好像后天要回來拿東西!”

“狗寶真這么值錢?”木二知道狗寶雞寶之類的東西,但頭一次聽說這么值錢。

“當(dāng)然啦,王醫(yī)生低價買回去,到了縣城就賣了大價錢。”

木二愣嗟嘆命運的神奇,干笑幾聲,也蹲下去把黑狗按倒。

“來讓我檢查下,萬一也有狗寶可就發(fā)啦!”木二愣給黑狗撓癢癢,木丫依偎在他的肩上,木二愣這兩天的煩惱都煙消云散。

“你打算怎么處理門口的狗棺呀?”木丫問道。

“這個……明天我去圍起來,讓人參觀,不過得收票,有錢了好娶你。那可是雙木鎮(zhèn)百年不出的狗王,還是木老爺子從幾……幾兒門里(Germany)買回來的,還坐過飛機!”

木二愣開著玩笑,木丫也笑道:“好,那我給你賣門票去!”

凌晨的時候,雙木鎮(zhèn)靜得一個鬼影子都沒有,修好的面包車已經(jīng)停在木二愣家門口。狗棺在路燈下顯得格外扎眼,遠遠看去,和面包車一大一小,二愣覺得看起來都像棺材。

木二愣帶著黑狗站在狗棺面前,天卻下起雨來。木二愣本不想管,可是黑狗卻對著狗棺汪汪直叫,木二愣也不忍心,就抱著狗棺進了院子,放在了老棗樹下避雨。

黑狗似乎明白了狗棺里面正是它的手下敗將,一晚上坐在狗棺前面,就那么看著。

“嘖嘖,你家這狗,仗義!”二毛和二愣靠著墻壁,都沒有睡意,二毛看著黑狗的背影直感嘆。

木二愣腦子里全是木丫。他最終沒有告訴木丫木老二在打這座房子的主意,也沒借到彩禮錢。木二愣覺得自己是男人,有卵的男人,這些事自己解決就好,何必說出來呢!

雨停了,木二愣看夜空中又有了明月和云朵,扔掉煙頭說道:“咱們干吧 ,明晚動手!”

第二天,木二愣家大門緊閉,一天都沒出門。外面想來參觀狗棺的人都湊到門前,從門縫里往里看,又被黑狗趕走。

他們只聽到一陣陣鋸木頭的聲音從院子里傳來,沒人知道木二愣在干什么。

木二愣這天一早起來,圍著老棗樹,跟黑狗一起轉(zhuǎn)了一圈,然后跪在地上,燒了三炷香。祭拜完成之后,木二愣脫了鞋子,光溜著雙腳,腰間掛著一把斧頭,哧溜就往幾人合抱的老棗樹上爬。

差不多有兩百歲的老棗樹上,枝椏橫生,差點覆蓋住了整個小院。木二愣挑選幾根兩米長,手腕粗,比較筆直的老樹桿,揮動斧頭就砍了下來。等二毛醒來的時候,地上已經(jīng)全是修長結(jié)實的樹枝。

“你這是要干嘛呀?”二毛扶著墻壁,有些不解。

“要干大事,咱得做點道具!”二愣在地上已經(jīng)擺好各種工具,拿過鋸子就開干了。

木二愣對木家大院的圍墻高度很了解,他路過無數(shù)次,也就是兩米的樣子?,F(xiàn)在木家看門的黑背被黑狗咬掉了兩顆狗卵,已經(jīng)躺在了老棗樹下的狗棺里。只要翻過圍墻,悄悄開了大門,五分鐘的時間就可以把二毛的月餅神不知鬼不覺全部搬出來。木家老二收光了鎮(zhèn)上人搶的月餅禮盒,反倒幫了大忙。

木二愣心靈手巧,小時候和老爹上山采藥,也會做很多農(nóng)家工具,這對他來說太簡單了。

到了晚飯的時候,一具可以折疊拉伸有兩米長的木梯就做好了。

“你不怕?”木二愣和二毛抽著煙,看著月亮等著后半夜到來就問道。他端詳著二毛的雙腿,居然完全康復(fù)。

“怕個鳥,那些月餅本來就是我的,我這不是偷,是去拿!”二毛說這話,煙頭卻在抖。

“你呢?大兄弟,你是個好人!”二毛也問道。

“怕個鳥,我要不動手,啥都沒了!”

“你放心,說好的錢一分也不會少了你的!”二毛又保證道,看著木二愣似乎還想說點什么,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黑狗在狗棺下面睡著了,身子偶爾動一下,突然像抽風(fēng)一樣站起來,吐出了兩顆像蛋蛋的東西,聞了聞,掉轉(zhuǎn)屁股對著,扒拉起一陣塵土,似乎想把那兩顆蛋埋進土里。

9

凌晨三點,雙木鎮(zhèn)郊外失眠的公雞已經(jīng)打了幾遍鳴。鎮(zhèn)上再無燈火,就連路燈也全部熄滅。

木二愣家院子的門悄然打開,推走了木門上凝結(jié)的一層月光。

二毛把車門打開,二愣把折疊的木梯放進去,黑狗搖著尾巴要跟著去。二愣一揮手,拒絕了黑狗的熱情。黑狗只得離去,跑向了鎮(zhèn)子最深處。黑狗現(xiàn)在是雙木鎮(zhèn)的狗王,應(yīng)該是去巡視它夜色中的領(lǐng)地了。

“你來開?”二毛搖頭說。此時的雙木鎮(zhèn)黑燈瞎火,他根本就不知道方向。

“我,我拿了本兒就沒碰過,行嗎?”

“有本就行!開!”

木二愣坐上駕駛室,像個學(xué)員一樣慌張,嘴里念念有詞:“左轉(zhuǎn)燈,右轉(zhuǎn)燈,左腳離合,右腳剎車……油門!”

“你開灰(飛)機啊,大爺!走??!”二毛在副駕著急地低聲嚷道,要不是人生地不熟,也不至于讓二愣摸方向盤。

“走,走!安全帶,安全帶!”二愣發(fā)動車子,又念叨。

二毛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二愣腦門上:“松離合,給點油,走??!現(xiàn)在要安全帶有卵用??!”

二愣腦門被二毛這么一敲,面包車就走了,三米不到就熄火。

“燈,燈……把燈全關(guān)啦!”二毛又吼道,又是一巴掌拍過去。

二愣總算可以平穩(wěn)地上路了。面包車像個瞎子一樣,在夜色中的雙木鎮(zhèn)街上慢慢爬行。為了減少噪音開得太慢,二愣可以數(shù)清車輪子轉(zhuǎn)了多少圈。

“對不起啊兄弟,剛才打你了!”二毛道歉道。

“沒事,我學(xué)車的時候教練都是這樣,還罵呢。打得親切,舒服!”二愣苦笑道。二毛也是一臉苦笑,他心里卻覺過癮,當(dāng)初學(xué)車的時候教練也是這般對他,今兒算是賺回來了。

從國道往前,進入雙木鎮(zhèn)街道,還須要左拐彎。二愣左轉(zhuǎn)燈剛一打開,二毛的手就舉在了二愣的頭頂,二愣趕忙把左轉(zhuǎn)燈給關(guān)了。

木二愣家到木老爺子院子一千多米的距離,二愣足足開了半個小時。二毛在旁邊都抽了幾支煙。好不容易到了,二愣想把車停在木老爺子大院門口,卻一頭撞在門口的石獅子上。一顆石頭小球,從獅子嘴里掉了出來,在地上歡快地跳躍,在石板路上一路唱著歌,嚇得二愣和二毛趴在車里,不敢動彈。

木二愣瞇著小眼,跟著石頭小球看過去,才發(fā)現(xiàn)木家大院另一邊的墻角下還停著一輛面包車,像極了問路那幾個漢子開的車。木二愣心想糟糕,這些來找木老大干活的人如果也在木家院子,那就麻煩了。

二毛看木二愣在發(fā)呆,就在后面推了一下,低聲道:“咋?你怕了?瞧你這熊樣,五萬塊錢你不想要了?”二毛再次提醒,他都聞到了木家大院里月餅的香味,恨不得破墻而入拿走本就屬于他的幾十盒月餅。

木二愣凝神靜氣呆了半響,猛一拍腦袋,嘴里狠狠道:“干他娘的!”他一想起木老爺子打他家房子的主意,再想起自己登門請罪得到百般侮辱就找不到退路。再說如花似玉的木丫還在等著他娶過門。

圍墻下,二愣把木梯伸開,勾在圍墻的頂端。用手拉了幾下,確定結(jié)實之后,就準(zhǔn)備爬進去開門。

“大兄弟,我在門口等你,你要小心呀!”二毛的手和二愣的手握在了一起,用力搖了幾下。二愣也不言語,扭頭就往梯子上爬去。

兩米高的圍墻,并不能擋住二愣,撲在圍墻上,二愣又把梯子提起來放到里面,一晃頭,二愣的身影就被圍墻淹沒。二毛輕輕拉開車門,走到大門口等著接應(yīng)。

木二愣從葡萄藤中鉆了下去,抓住了一把葡萄串,捏了一手的葡萄汁?!熬旁路葸€有葡萄?什么好事都讓木家給占了!老天爺真不長眼睛!”二愣心有不甘,嘆息著摸索到了墻角。

二愣站在原地,回想這院子里的布局。在靠著門一邊的角落里,有一快遮陽的涼棚,月餅禮盒應(yīng)該就都放在那里。

二愣剛抬腳要向門口走去,只覺得腳下一涼,他從梯子上下來,一只腳剛好踩進了木家的泔水桶,一股惡臭讓二愣差點哇的一聲嘔吐出來。二愣像踩上了地雷,昨天晚上木老爺子家大魚大肉,幾根魚刺就扎進了二愣的小腿上。

二愣看不清傷口,只好忍著疼痛挪到門口,取掉門閂才把大門輕輕推開。

二毛早就撲在門上張望,冷不防門一開,身子就倒了進去,把二愣也壓在身下。泔水里的垃圾臭味混遍兩人的身體。兩人捏著鼻子站起來,抬頭看著樓上,二愣以為木家的人都住在二樓。

二愣指了一下放月餅禮盒的位置,二毛就像個僵尸一樣,身體緊繃,呲牙咧嘴地朝著那邊挪去,原本康復(fù)的雙腿,這么一緊張又有些不聽使喚了。

二愣猜的沒錯,幾十個大號月餅禮盒都在那里。木老二打算今天天亮拉到縣城去賣賺一筆小錢。

二毛看到自己的月餅禮盒,像見著了走失的親人,眼里竟然有些潮濕。

二愣一看,壓低聲音道:“搬啊,傻站著干嘛!”二愣懷里堆滿了月餅禮盒,二毛根本看不見他的腦袋。那輕微的聲音像是月餅禮盒在說話。

二愣慌忙著搬了一趟,二毛行動遲緩才好不容易把幾盒月餅禮盒放到懷里。二愣急了,過來幫他,就又堆了幾盒上去。二毛的腦袋也被月餅埋住,正要轉(zhuǎn)身,月餅禮盒就塌了,嘩啦啦落了一地。

聲音一起,二愣只覺得腦袋充血,趴在地上動都不敢再動一下。

說來也巧,木瓜就住在樓下的房間里,正要起來上廁所。聽見院子里的聲音,他以為是葡萄掉落,砸在什么東西上,就瞇著眼睛,提著褲子,走了出來。

一樓廁所的位置剛好就在堆放月餅禮盒的角落附近,木瓜要去廁所必然經(jīng)過這里。二愣和二毛一看木瓜晃晃悠悠走了過來,都蜷縮在月餅禮盒之中??墒且呀?jīng)來不及收回滿地的月餅禮盒了。

木瓜并沒有睜眼睛,憑著熟悉的記憶找著廁所。二愣只得祈求木瓜千萬不要踩在月餅禮盒上。瞪眼借著月光還能看見木瓜的雙腳擦著月餅禮盒而過。

可是泔水的臭味讓木瓜一驚,睜開睡眼一看,昨晚碼好的月餅都倒了一地。也不在意,俯身就要去撿。

二愣和二毛慌忙中舉著一個月餅禮盒擋住門面,身體蜷縮在墻角的黑暗中。木瓜收拾完了,總覺得有兩個月餅禮盒的位置不對,伸手去拿,剛好拿住了二愣手里的月餅禮盒。

“哎喲,怎么拿不動呢!”

木瓜輕微用力,覺得這個禮盒跟生了根一樣。二愣只好順著木瓜的力量移動,兩人像在玩太極推手一樣,月餅禮盒在空中移動了幾個圈,可是木瓜就是不能放回原來的位置。

二毛在一旁早就嚇都哆嗦,突然頂著月餅盒就往門口撒丫子跑去,才跨出一步就摔倒在地上。

木瓜被這突然蹦出來的人嚇得不輕,可是木瓜膽兒也不小,大叫一聲:“有賊??!”后退幾步,跑過去一把拉過大門閂上,還按了墻壁的開關(guān)。

二愣只覺得眼前強光一閃,木家大院里像是丟進了一顆原子彈,爆炸了,眼冒金星。

木二愣和二毛被綁在兩根葡萄架下的柱子上。頭頂?shù)臒襞菘梢哉樟炼活^的皮屑,像發(fā)光的珍珠串。

“好小子,你這又落到大爺手里了,看來你的房子是租也要租,不租也得租了!”

木老爺子打著呵欠,坐在兩人對面,像在審問犯人。

木老三穿著一身睡衣,走過來,看見木二愣就笑了,啪的一耳光扇在二愣的臉上,火辣辣的痛。

“讓你打我,讓你打我!”

二愣把頭抬得高高的,如果只是黑背狗卵的事情挨打他可以忍,可是木老三是要搶他的女人,就吐一口帶著血腥唾沫,噴了木老三一臉。

木老二被吵醒之后,一看小偷是木二愣也樂了。他坐在木老爺子身邊盤算著二愣這下根本就沒了退路,他的汽車旅店是開定了。

木老大下來得最晚,他摸索著欄桿走下來看了兩人一眼,突然一驚,大步?jīng)_上去,對著二毛就是一腳踹了過去。

“狗日的,原來是你!”

二毛這才抬頭,看見木老大也徹底懵了。

“木……木老板,怎么是你?”

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木老大和二毛怎么認識。木二愣看著木老大氣急敗壞的模樣,又看著二毛嚇得尿褲子,也傻眼了。

“老子工地上的東西都讓你給偷了,現(xiàn)在還偷到我家來了,你真是活膩歪了。木瓜,給我往死里打!”木瓜正要拳打腳踢,二毛突然嚎道:“那,那不是偷,你拖欠我們的錢,我是拿去賣了給大家分賬!”

二毛脖子一愣,像頭犟牛一樣雙目充血。

“慢著,老大,到底怎么回事???”

木老爺子沒有聽明白,木老二和木老三也是一頭霧水。

“爹,沒事,就是這小子偷了我省城工地上的東西拿去賣錢,我正在找他呢,今兒撞上了!”

“那欠別人錢又是怎么回事???”

木老爺子一直以為木老大在省城的工程做得風(fēng)生水起,沒料到還有這樣的事情,便有些失望。木老大被木老爺子這么一問,頓時就泄了氣。

“真沒事,就是……就是今年工程不順利,手下的工資發(fā)不出來,欠了很多錢?!?/p>

木老爺子把茶杯猛地往桌子上一放,氣得閉目長嘆。木老大是木老爺子的驕傲,還拿他給木老二和木老三做榜樣,現(xiàn)在是打了自己的臉。

“這么說,大哥不是回來看望爹的,是回來躲債的吧?我可聽說現(xiàn)在拖欠農(nóng)民工工資的事情鬧得很大喲!哎呀,爹,我算是明白了,昨天上門來找大哥的那些人感情不是來找打工要活干的,是來討債的農(nóng)民工啊!”

木老二天天聽木老爺子拿他跟大哥對比,心里對老大早有不滿,這樣的好機會哪會放過?木老爺子一口氣喘不上來,咳得地動山搖,有氣無力地吼道:“老二,你給我住嘴!”木老三給木老爺子揉著背,眼看著老爺子不行了。

木老大說道:“還愣著干什么,把爹扶到樓上去??!”

木老三這才扶著木老爺子走了。木老爺子嘴里還在罵道:“都是不爭氣的東西,你們要氣死我呀!”

木老爺子走了。場面突然地安靜了下來,只有木老爺子的咳嗽聲從樓上傳來。

木老大猛地抽了一口煙,瞪著二毛問道:“錢呢?你偷我東西賣的錢呢?”眼里的血絲更紅了。二毛卻把頭扭到一邊,根本不把木老大當(dāng)一回事。

“木瓜,打!”

木瓜早就等著下手,一番拳腳下去,二毛的一張臉就紅腫起來,額頭上兩顆血包在燈下像瑪瑙一樣。木二愣看得膽戰(zhàn)心驚,越看越覺得那像極了黑背的兩顆狗卵。

“別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木二愣求饒道。

木老大轉(zhuǎn)身就是一巴掌:“閉嘴,等下再收拾你!”

二毛的身體已經(jīng)癱成一團,掛在木樁上面,葡萄架都在搖晃,地上落下的葡萄被踩扁了一地,一片血紅。

“別,別打了,我說,我說!二十萬分別裝在兩個月餅禮盒里!”

“還騙我是吧?我工地的那些材料才賣二十萬?木瓜,接著打!”

“別打……全都低價處理了,我也是急著用錢啊,我為了跟著你做工程,從全村老少爺們那里好不容易借了二十萬,中秋到了得還,人得講誠信不是?”

10

天已微亮,木二愣看著一串葡萄上面一滴露珠閃閃發(fā)光。他還是想不明白,為什么都快中秋節(jié)了,木家的葡萄藤還在結(jié)葡萄。就如他幾個小時前還想不明白,二毛費盡心思要找回月餅禮盒一樣?,F(xiàn)在他懂了。

木家大院墻角的月餅禮盒都被逐一打開,散落的月餅滾落一地,鋪了一層月餅地毯。忙碌完天也亮了。木瓜一攤手,對著木老大直搖頭。

木老二和木老三已經(jīng)看得入神,也都在等著奇跡??墒鞘恕?/p>

二毛一看沒有找到,也是一臉的愕然,頭搖得像個瘋子:“不會呀,應(yīng)該在里面呀!”

“我知道了,大哥,裝錢的月餅肯定在二愣家里藏著,你還記得二愣昨天提著一盒月餅來求情嗎?哼,一定在他手上!”木老三恨不得親手再揍木二愣一遍,就給木老大說道。

二毛看了一眼木二愣,眼神里面露出奇異的光彩。木二愣騙了二毛,還了一盒,自己卻藏了一盒。但直搖頭,打死不認賬。

“大哥,讓我們?nèi)ツ径都依镎胰?,一定能搜出來!”木老二和木老三邀功道?/p>

木二愣慌了,他把那一盒月餅藏在堂屋柜子里,一搜查肯定能找到。

“別搜了,就在堂屋柜子里,我是留著自己吃的,不知道里面有,有錢?。 ?/p>

木二愣想起拎著那盒月餅來了一趟木家沒送出去,后來又打算中秋節(jié)當(dāng)做禮物去木丫家里提親。自己卻渾然不知里面裝著二十五萬現(xiàn)款,一切都是天意!

木老二和木老三走了。天已經(jīng)大亮,院子外面汽車經(jīng)過國道的聲音越來越大。

木老大抬手腕看了看時間,對著一旁發(fā)呆的木瓜說道:“木瓜,去把我房間那兩盒月餅給鎮(zhèn)長送去吧,別讓人看見了!”

木瓜起身應(yīng)了,上樓到木老大的房間,拎出兩個和下面的月餅禮盒一模一樣的盒子就走出了木家大院。這兩盒月餅是木老大昨天親手在下面挑的,里面裝滿了他給鎮(zhèn)長送的特殊禮物,他認為只要鎮(zhèn)長接受了,拿到雙木鎮(zhèn)那塊地皮就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了。

木瓜走到門口,才發(fā)現(xiàn)手上滿是在木二愣和二毛身上沾的泔水,還沾在了月餅禮盒上。木老大送給鎮(zhèn)長的禮物萬萬不能出差錯。就打算換兩盒干凈的,心里卻在嘀咕這木老大也太摳了點,一鎮(zhèn)之長會稀罕兩盒月餅?他不知道手中的兩個月餅禮盒里面藏著二十萬現(xiàn)金。

木瓜一眼就看見門口開著車門的面包車,里面放著二愣抱出來的幾盒月餅,便走過去,選了兩盒干凈的。他必須趕在鎮(zhèn)長上班的路上送出去,他也懂得去鎮(zhèn)長辦公室送禮那是找死,就一陣小跑去了。

“喂喂,小兄弟,木老大在家嗎?”

木瓜剛跑出幾步,七八個蹲在墻角抽煙的漢子看見木家大院出來了人,帶頭的絡(luò)腮胡漢子就問道。

木瓜一愣,看了這幾人兩眼,就癟嘴一笑?!皢押牵f了多少次了,木老大在省城,還沒回來,你們咋就不死心呢?”木老大早就給木瓜交待過,有人來找他一概不見?,F(xiàn)在又急著去給鎮(zhèn)長送禮,就一溜煙兒跑了。

“狗日的,要不咱們沖進去得了,木老大那個狗東西肯定在藏在里面?!逼甙藗€漢子蠢蠢欲動,絡(luò)腮胡吐出一口長煙搖頭道:“稍安勿躁,咱們就在這兒等著,不怕他不露面?!?/p>

絡(luò)腮胡踩滅了煙頭,額上的青筋鼓了幾下,他們七八個人來雙木鎮(zhèn)已經(jīng)一天一夜了,眼看著中秋節(jié)就要到了,還沒能逮著木老大,心里愈發(fā)急躁起來。

木瓜走了沒多久,木老三和木老二拎著一個月餅禮盒滿臉春風(fēng)地回來了。一進來就放在木老大的面前?!按蟾?,在里面呢!”木老二直嚷嚷。

木老二已經(jīng)打開看過,一沓一沓的鈔票看得他流口水。木老三一直想做生意,可是本錢不多,要是他有這么多錢,還不早發(fā)了。

木老大瞪了一眼木老三,對他擅自打開月餅禮盒的做法很不滿意。伸手掂了幾下。

二毛看著拎回來的月餅禮盒,最后的一口氣都快沒了,用腦袋在木樁上猛砸:“我的錢??!你們怎么可能找到呢?”二愣卻看得像在做夢。

“哼,別跟我裝,還有一盒呢?”木老大繼續(xù)問道。

“你們打死我得了,我真的不知道??!”二毛哭得有氣無力,一張臉已經(jīng)變形。

還是木老三心細,“大哥,我知道,外面的面包車里還有一些月餅禮盒呢!”

木老三說完就跑出去,開始檢查面包車上的月餅禮盒,打開第一個盒子,就看見全是鈔票,兩個裝錢的月餅禮盒剛好湊齊。

木老大坐在桌子上,拿著筆寫了兩張字條。裝滿鈔票的兩個月餅禮盒就在他的面前。他寫幾筆看一眼那些錢,又看一眼木二愣。

“二愣子,今兒的事我不怪你,再過兩天就是中秋節(jié)了,你要是不想去派出所吃月餅的話,就乖乖地聽我的話!”木老大一邊寫著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

木二愣無話可說,這事要鬧出去 ,可是個入室偷竊的罪名,怎么給木丫交待?只能默不作聲。

“還有你小子,當(dāng)初是你要跟著我干大事,不就是二十萬嗎?居然敢偷賣我工地的東西,膽兒不小啊!”木老大又威脅二毛道。

木老大寫完了,把筆一放,起身道:“讓他們兩個來簽個字,就把他們放了!要是不簽,哼,送派出所去!”

木老大狠狠說完,正要轉(zhuǎn)身,木老二卻一把拉住了木老大。

“哥,我的親哥哥啊,你借我一袋子錢,讓二弟好好做生意,明年就還你兩袋子,求你了哥!”

木老二天天想著生意,現(xiàn)在用木二愣的房子開汽車旅館的事情,眼看著就有了眉目,他還需要一大筆資金??匆娔纠洗髢纱渝X,不得不動心了。

木老大看著木老二,在他肩上一拍:“哥幫你拿下二愣子的小院子,你就知足吧。想我給你錢,門兒都沒有!”

木老大冷哼一聲唱著小曲就往樓上爬去。木老二在后面氣得直哆嗦,看著木老大的背影抱怨道:“有什么了不起,我看你還能拽多久!”

木二愣和二毛被趕出了木家大院。他們坐在面包車里,一臉苦相。

“我的房子,老棗樹,木丫,這下全都沒了!”

“我的錢,我的月餅,這下全都沒了。村里的人還等著我送錢回去呢!”

兩人對望一眼,抱頭痛哭起來。剛才簽下的兩個字條,就像判決書一樣,改變了他們的命運。

木二愣簽下了一份租約,他的小院子要無限期讓給木老二使用。二毛卻簽下了一張收據(jù),代工人們收到50萬工錢的收據(jù),幫人不成,自己倒貼了進去。

突然有人敲打車門,抬頭一看,是絡(luò)腮胡漢子。

“兩位大哥,打聽個事,木老大在家里不?”絡(luò)腮胡漢子還記得木二愣,就又忙著遞煙過來。木二愣哪還有心情,只會長吁短嘆幾聲。

二毛看了一眼絡(luò)腮胡漢子和他身后幾個人,突然笑了,看得木二愣莫名其妙。

“對,那狗日的就住在這里,我告訴你們,他有錢不愿意還,還打人呢!”二毛肯定地回答道。

“謝謝??!”

男人轉(zhuǎn)身對身后的人群一揮手,那群人就朝著木家大門擁了過去。

“這些人我在木老大的工地上都見過,全是來討債的農(nóng)民工,這下木老板的好日子到頭了!開車!”

木二愣也笑了。雙木鎮(zhèn)上的人一夜之間多了許多,很多在外工作的人都趕回來過中秋節(jié)。

木二愣開車突然也順溜了,快到昨晚左拐的地方,打開了右轉(zhuǎn)燈,猛地一個急剎。

“你想拿回你那筆錢嗎?”

“廢話,當(dāng)然想啦!”

木二愣的眼里突然掠過一絲讓二毛無法覺察的光芒,他在方向盤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喇叭爆響,嚇了路人一跳。

“這回聽我的,咱們再干一次!”

11

還有兩天就是中秋節(jié),雙木鎮(zhèn)上的小商販也突然多起來,一些販賣山里滋補野味的販子到處都是。養(yǎng)生的東西行情見漲,月餅只成了一個禮物的符號,就像夏日女人身上的衣服,多了不行,但也不能沒有。

王醫(yī)生開著嶄新的小車回獸醫(yī)站取東西,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回到工作了多年的雙木鎮(zhèn)。

關(guān)于他得到狗寶的傳說,一直被人津津樂道,直到今天看見他開了新車,雙木鎮(zhèn)的人才不得不信了。木二愣請王醫(yī)生吃飯,地點選在雙木鎮(zhèn)最豪華的雙木大飯店,靠桌的位置,玻璃櫥窗,外面的人路過一眼就能看見。

“二愣哥,你請我吃飯?好意外!”

王醫(yī)生想不出木二愣為什么請他吃飯,在雙木鎮(zhèn)和木丫同事了這么多年,兩人也只是經(jīng)常見面打聲招呼而已,并無深交。

“感謝你這么多年對木丫的照顧呀!”木二愣編了一個理由,眼睛卻一直往街上瞟,遇到熟人,故意用眼神去和他們問好。喝了一口酒才壓低聲音說道:“王醫(yī)生,我也有塊狗寶,你幫我找個買家,幫我一把,可別告訴別人!”

王醫(yī)生一愣,這對他來說并不是難事,就恭喜了幾句。木二愣卻不再說話。他在等一個人,木老二和他的小弟木瓜是這里的??停?jīng)常來這里。

果然,片刻的工夫,木老二就帶著木瓜來了。木二愣故意俯身,把說話的聲音放低。

“喲呵,二愣子還有錢來這里吃飯?”木老二看見木二愣在,不屑冷笑道。按照簽下的租約,中秋節(jié)之后二愣必須騰空小院。

“他一個二愣子哪有錢?對面的那家伙才有錢呢!就是他倒賣了一個狗寶,現(xiàn)在在縣城房子也有了車子也有了!”木瓜說道。

木老二看了一眼飯店門外停著的小車,心里有幾分不屑,一甩手進了包間。

王醫(yī)生還沒吃飽,木二愣卻站了起來,結(jié)賬之后拉著王醫(yī)生不放。

“你得送我,送我到家門口!”

“幾百米的路程,你還要送?”

“咦,請你吃了飯,你送一下我又怎么了?”

木二愣耍賴,說完就鉆進了王醫(yī)生的車里。王醫(yī)生無可奈何,吃了別人的嘴軟,只好發(fā)動車子,把木二愣送了回去。

木二愣下車之后,環(huán)視著那些看著他的熟人,給他們一個親切的微笑,才關(guān)上車門,進了小院子。

二毛早就回來了,院里小桌子上擺滿了幾十盒廉價香煙。

“這招的真的管用?我把雙木鎮(zhèn)所有小賣部都光顧了一趟,問他們知不知道木二愣發(fā)現(xiàn)狗寶的事!”

木二愣從廚房提出一個小炭爐,鍋里冒著油氣。他打開看了一下火候。

一顆拳頭大小的鵝卵石,正在油鍋里熬煮,從昨晚到現(xiàn)在,都沒有停過火。鵝卵石的身上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一種暗黃色的油光。

“你放心吧,咱們等著木老二上鉤!”

木二愣看了一眼停在老棗樹下的狗棺,他認為他的計劃天衣無縫。木老二一心想要賺大錢,讓木老爺子知道他比木老大厲害??墒菂s沒有翻身的本錢,定不會放過木二愣編造的這個機會。

“你就不怕露餡?木家會放過你?”二毛不放心地說道。

“只要要回我們簽的合同,他木家能拿我們怎么樣?再說現(xiàn)在木老大被人追債,躲都來不及,哪有心思來找我們。至于木老三嘛,哼,那更是一個沒卵的家伙!”

木老爺子身體突然跨了,被木老大在省城生意的事情折磨得夠嗆,他沒想到讓自己驕傲的大兒子是在家躲債,門口還有七八個民工等守著,活像個逃犯。

“你們聽說了嗎?木二愣在咱們的黑背身體里面發(fā)現(xiàn)了狗寶?”木老三聽過傳聞,吃飯的時候便說道。

“黑背?那可是咱們的狗,狗寶也該是我們家的,那可值錢了!”木老二一聽就坐不住了。

“二哥說的對,獸醫(yī)站的王醫(yī)生就是因為得到狗寶賺大了,聽說二愣今天還和他在一起,那不是在幫他找買家嗎?咱們得趕快了,這錢不能讓那個二愣子賺了!”木老三又說道。

木老爺子吃著一碗燉得稀巴爛的肉,猛地放下筷子。

“一群沒有的東西,想錢想瘋了是不是?這是二愣子故意放出風(fēng)聲,要騙我們收回狗棺,不租他房子的小把戲。哼,我看著這小子從小長大,拉什么屎還能瞞得過我。”

木老大惹木老爺子生病,自覺慚愧不敢說話,不過他不相信木二愣有這么好的運氣。要是真有,木二愣早就該來贖回自己簽的租約了。

木老二卻吃不下去飯了,等收拾了碗筷,看著木老爺子回房休息之后,他帶著木瓜就來到了木二愣的門外。

木二愣家的院子大門開著,木老二大搖大擺地進去,黑狗蹲在木二愣的腳下對他發(fā)出警告。木老二一哆嗦,靠著墻角過去,彎腰蹲下。他看見黑背的狗棺還在那棵老棗樹下。

院子里很凌亂,木二愣把一些家具都擺了出來,似乎在忙著收拾。

“二愣子,你這是干嘛?”

“哼,干嘛?你不是要租這房子嗎?我讓給你得了,不稀罕!終于可以換個電梯公寓,有物管貼身服務(wù),那才叫過日子!”木二愣說得毫不在意,似乎已經(jīng)有了更好的去處。

“你搬哪兒去啊?”木老二一臉懷疑地問道,覺得此時的木二愣和往日的慫樣完全不同。

“我去縣城,我……你管我?這棵老棗樹你得給我留著!”

地上飄過幾張縣城樓盤廣告的傳單,那是木二愣特意去街上撿的。

二毛的臉上、手上都打著繃帶,裝著沒看見木老二一樣對木二愣說道:“二愣子,王醫(yī)生說的靠譜嗎?”

木二愣故意瞪了二毛一眼,二毛也趕忙捂住嘴巴,自顧自抽了幾口煙。

木老二眉頭緊緊地皺在了一起,直覺告訴他:木二愣發(fā)了,狗寶的傳說可能還是真的。他走到裝著黑背的狗棺跟前,狗棺上面爬滿了一層蒼蠅,黑背的尸體已經(jīng)開始腐爛了!

木老二縮回雙手,帶著木瓜滿腹疑慮地走出了木二愣的小院。剛巧遇到王醫(yī)生收拾完東西,開著車正要離開雙木鎮(zhèn)。木老二伸手一攔。

“二哥,啥事啊?”

王醫(yī)生知道木老二就是雙木鎮(zhèn)一霸,不好惹,便搖下車窗打招呼。

“問你個事唄,一顆狗寶能賣多少錢???”

“這個不好說,成色好的話,一百萬都不是難事!”

“二愣子找過你?你們說什么了?”

“沒說什么,瞎聊,瞎聊幾句!”

木老二看王醫(yī)生神色慌忙,似乎有所掩飾。看著王醫(yī)生開車離開之后,木老二咬著嘴唇說道:“一百萬?還小看這個二愣子了!”

木二愣捂住鼻子,把一盆黑狗的尿液淋在黑背的狗棺上。一股夾雜著狗騷味的惡臭彌漫在整個小院,他相信這樣木老二就不會親自打開狗棺查看了。黑狗有些無所適從,它發(fā)現(xiàn)到處都是他的尿味,不知道應(yīng)該在哪里大小便了。

明天就是中秋節(jié),木二愣的計劃并沒有想象中那么順利,二毛也看不到希望。他不知道回去如何跟村里的人交待,村里鄉(xiāng)親們的錢是還不上了,自己一個子兒也沒賺到本就很憋悶。他還準(zhǔn)備了那么多月餅,打算讓村里人過一個像樣的中秋節(jié)。目前看起來一切都毀了。

晚上,月亮也已經(jīng)很圓了。二毛打算和木二愣吃最后一頓飯,明天就回去,和村里老少爺們約好的中秋節(jié),不管怎樣說話得算。氣氛有些壓抑,只有黑狗還在院子里為它的尿味瘋狂。

“說起來都是這家伙惹的禍呀!”木二愣看著黑狗,哭笑不得地說道。要不是兩只狗在國道打架,黑狗不會咬了黑背的狗卵蛋,二毛的面包車也不會側(cè)翻,黑背的狗棺現(xiàn)在也不會就停在木二愣的家里,連這套小院都保不住了。

門卻被推開了。一個黑影溜了進來,等木二愣看清來者的臉,就按住了要沖過去的黑狗。

木老二這次是一個人來的,躲在門板后面,看黑狗被按住才笑著走了出來。

“二愣子,二愣哥,吃飯呢?”木老二討笑著靠前,在小桌子跟前坐下。

木二愣按住黑狗的手一哆嗦,激動得用力過猛,痛得黑狗一聲嚎叫,夾著尾巴就跑出了小院。

“喲,木老二,你也太心急了吧,合同說好的中秋節(jié)之后,你連著來了兩次,趕我走是吧!”木二愣故作鎮(zhèn)定說道,二毛只顧自己喝酒。

“二愣哥,商量個事唄,你這房子我不要了!”木二愣和二毛終于等來了這一句話。

“有這樣的好事?你就別逗我了,你們木家的人我惹不起,只有躲到縣城去了!”

“你把狗寶給我,咱們一筆勾銷!”

“那都是傳聞,你也信???哪有什么狗寶雞寶的,狗棺材我倒是有,不是你們送來的嗎?”

“二愣哥,你就別裝了,再說那狗寶不是咱家黑背身上的嗎?那也該給我??!”

木二愣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拉住木老二就往狗棺走去。

“原來是你家的?那你抬回去,打開慢慢找你的狗寶吧!”

木老二被狗棺的惡臭熏得想吐,連連后退。

“二愣哥,是我的錯。那你賣給我總成了吧?多少你開價!”

木老二就這么鉆進了木二愣設(shè)的套,渾然不知,木老二和二毛就在等他這么說。

“二愣子,我覺得這生意可以做,你還能保住老房子,還有錢賺!”二毛放下酒杯就勸道。又說道:“我可就慘了,月餅沒了,錢沒了,哼!”

木二愣望著掛在老棗樹上的明月,思考了片刻,似乎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走進堂屋,拿出一個白布包著的東西擺在桌子上。

“二十萬,外加我們兩個簽的合同,一分不能少!明天中秋節(jié)我就走了,你可想清楚!”木二愣看著那塊在月光下泛著黃油光的鵝卵石說道。

木老二雙眼放光,伸手要摸,被木二愣一巴掌打開。

“二愣哥,我上哪兒找去,那可是二十萬!”木老二有些為難。

“你們木家還差這錢?你大哥的房間里還放著兩裝滿錢的月餅禮盒呢!你這一賣出去,知道可以賺多少嗎?”木二愣接著說道,看著木老二乖乖地上鉤,他心里全是成就感,卻又覺得木家老二可憐。

木老二下午問過王醫(yī)生,當(dāng)然知道這其中的賺頭,要是能一次賺那么多錢,不要說開汽車旅店,想做什么生意都有本錢了。還能在木老爺子面前好好露一次臉!

“你是要我去……去偷我大哥啊?”

“自家兄弟怎么叫偷呢,你用什么辦法那是你的能耐。別說這么難聽,那是借,你翻本了再放回去嘛!”

木二愣收了狗寶,包了幾層揣進懷里。木老二抓起桌上的一杯酒就灌了下去。又灌了一杯。

“好,二愣哥,你等我啊,可不要鎖門!”

木老二喝完酒站起來,一路小跑就離開了木二愣的小院。木二愣和二毛都還沒回過神來,木二愣覺得今晚的老棗樹特別高大,還被月光披上了一件金色衣裳。

“誰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晚就又圓又大了!”

12

中秋節(jié)這天的凌晨,雙木鎮(zhèn)木家大院發(fā)生了一件大事。

圍在木家外面討薪的農(nóng)民工眼看著節(jié)日到了,木老板躲在里面不出來。群情激憤,可是木家大門一直緊鎖,一個暴怒的農(nóng)民工在凌晨時分,對著木家大門撒了一泡暴怒的尿。完了還對著大門踢了一腳。

門卻開了。一直反鎖著閉而不開的大門今晚竟然沒有閂上,連一個看門的都沒有。

眾人大驚,以為奇。

反應(yīng)過來都一哄而上,絡(luò)腮胡子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耐性。木老大從后門慌忙而逃,木家值錢的東西被哄搶一空。

這是雙木鎮(zhèn)哄搶側(cè)翻面包車上的月餅之后,發(fā)生的第二起哄搶事件。木家現(xiàn)金財產(chǎn)損失不計其數(shù),連那棵能在中秋節(jié)結(jié)葡萄的神奇葡萄樹都被連根拔起。等木老大潛回家中,那兩盒裝滿鈔票的月餅禮盒也不知所蹤。

木二愣門前的面包車消失不見,看著突然冷清下來的小院,跟做夢一樣。地上到處都是撕成碎片的紙屑,像昨晚下了一場雪。那是他和二毛撕掉的被迫簽下的兩張字條。

中秋佳節(jié)已到。家里連一塊月餅都沒有。木二愣惦記著和木丫的約定,撫摸著黑狗搖頭說道:“這下沒轍了,只有明年再把你親媽娶回來嘍!”

木二愣不敢去找木丫,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一切??墒撬劦揭还墒煜さ南阄?,來自他的女人。木丫的突然到來,讓木二愣瞬間就被幸福包圍。

“二愣哥,你這個騙子!”

木丫撅著小嘴,對木二愣在中秋節(jié)這一天沒去她家提親的事耿耿于懷,可是背上卻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袱,裝滿了木丫的生活用品。

“我……沒錢娶你,你再給我一年!”

“誰稀罕你的錢了。你不娶我,從今天開始我就不走了,天天看著你!”

木丫一笑,放下她的東西就撲到了木二愣的身上。木二愣更愣了,幸福來得就是這么突然。

木丫要把黑背的尸體埋在小院,再種一棵棗樹。這是她成為女主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木二愣并不反對,在墻角挖出黑背兩顆已經(jīng)爛掉的狗蛋,他要讓黑背有一個完整的身體,黑背畢竟是雙木鎮(zhèn)曾經(jīng)的狗王。

“再怎么說也是來自(Germany)幾兒……門里?!蹦径秾W(xué)著木老爺子的口音逗樂道。

木丫在為黑背挖土坑,木二愣準(zhǔn)備打掃那間二毛住過的房間,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還給二毛的那盒月餅毫無蹤影,又跑回堂屋查看自己藏下的那盒月餅,也不在了。

木二愣看著木丫忙碌的背影,黑狗正跟在他的女人身邊搖尾巴。他想不明白,木老二和木老三明明從他家只搜出了一盒月餅,那么還有一盒月餅去了哪里呢?

木二愣戴著口罩,打開了黑背的狗棺,要把兩顆腐爛成黑色小泥球一樣的狗卵放進去,讓黑背死了也能保住雄風(fēng)。狗棺的蓋子掀開在一邊,黑狗突然跑了過來,趴下,對著黑背的尸體,輕微的嗚咽之聲不斷,像在唱狗圈的送葬曲,末了又是一聲響徹雙木鎮(zhèn)的嚎叫。

木二愣看見了黑背的尸體,他愣了幾秒,又把狗棺蓋上,坐在地上笑了。一個月餅禮盒壓在黑背的身上,紅色包裝有些刺眼。

“木丫,咱們結(jié)婚吧!”

后記:

三月余,正值寒冬。木老爺子卒。留遺囑欲求黑背合葬未果。傳聞木老大跑路,后因工程質(zhì)量欠薪等事入獄。木老二與木二愣成路人,突暴富。無人知其錢財來路。養(yǎng)犬十余只。日日查其犬,以為有狗寶。木老三上省城,再無音訊,亦無人記得這個只穿西裝的怪人。

木二愣和木丫結(jié)婚,開汽車旅店。位置優(yōu)越,生意紅火。一年余,修樓兩層。老棗樹突變茂盛,成雙木鎮(zhèn)一景。黑狗稱王,木老二家十余只犬,但凡遇黑狗,皆伏地不起,不敢露其卵。兩犬相斗,狗棺相脅一事,逐成傳奇。

猜你喜歡
禮盒黑狗老爺子
禮盒
小老爺子的指甲刀
啞巴狗
猜字謎(猜一字)
折紙圣誕老人
禮盒
解夢
圣誕彩妝禮盒
暮鼓
歡愉節(jié)日
鱼台县| 华蓥市| 正安县| 平和县| 滦南县| 津市市| 微博| 定陶县| 林芝县| 财经| 宝丰县| 石首市| 景洪市| 志丹县| 荃湾区| 巴青县| 贵州省| 三台县| 茂名市| 彰武县| 荃湾区| 蒲江县| 天台县| 文成县| 塔城市| 达孜县| 乐陵市| 改则县| 北宁市| 宝丰县| 陇西县| 铜陵市| 彭山县| 镇原县| 霸州市| 全椒县| 井冈山市| 丹寨县| 封开县| 福鼎市| 涟水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