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i：10.3969/j.issn.10017836.2017.11.041

收稿日期：20170811

基金項目：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專項資金項目“翻譯倫理視角下的自譯者翻譯策略研究”（2572015BC10）

作者簡介：范馨爽（1982—），女，黑龍江哈爾濱人，講師，碩士研究生，從事翻譯理論與實踐研究。

摘要：相比普通意義上的翻譯，自譯的特殊性在于譯者享有更大"自由"，即常常對原作有更多改寫，這似乎違背了翻譯"忠實性"的本質要求，因此有很多關于自譯是翻譯還是創(chuàng)作的爭論。以熊式一自譯小說《天橋》為研究對象，以其對中國傳統(tǒng)風俗和文化符號的翻譯為關注點，從翻譯倫理角度分析其翻譯策略，發(fā)現自譯者在翻譯策略上靈活變通，不囿于文本形式的束縛，而在寫作意圖層面，是恪守"忠實性"原則的。

關鍵詞：自譯；倫理；忠實；策略

中圖分類號：H059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17836（2017）11012205

翻譯是以符號轉換為手段，意義再生為任務的一項跨文化的交際活動（許鈞，2003：75）。作為一種交際行為，翻譯通常伴隨著譯者、讀者、原作者、贊助人等行為主體之間產生的各種人際關系，因而也面臨著對這些關系的規(guī)約問題。譯什么，怎么譯，不僅是文本選擇或語言操作的問題，還是倫理的問題。倫理作為一種人際關系的準則，已經滲透到人類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翻譯活動。盡管翻譯與倫理有著密切關系，翻譯倫理研究走過的歷程卻并不長。目前該領域的主要學者及其學說包括：貝爾曼的“迎向異質的翻譯倫理”、韋努蒂的“差異倫理”、皮姆的“文化間性中的譯者倫理”以及切斯特曼的“基于價值的翻譯倫理模式”等（楊鎮(zhèn)源，2013）。在各種學說的碰撞中，對于翻譯倫理的討論也越發(fā)深入。譯者在翻譯活動中究竟應該堅守什么樣的價值目標？為了實現這個目標，譯者在翻譯活動中又應該如何操作？針對這個問題，學者楊鎮(zhèn)源提出“守經達權”的思路（楊鎮(zhèn)源，2013），即既能夠堅持原則，又能夠變通、不僵化。

一、忠實——一個倫理概念

“忠實性”作為一個倫理概念，一直都是翻譯研究的焦點。貝爾曼認為，忠實是翻譯的自身目標和內在需要，翻譯倫理就在于如何定義“忠實”。朱志瑜曾提出三種“忠實觀”：追求普遍翻譯標準的傳統(tǒng)意義的“忠實”、文本形式結構的“忠實”和翻譯倫理方面的“忠實”（朱志瑜，2009： 3—11）。這里提到的倫理方面的“忠實”，即是指譯者應忠實于原作的寫作意圖，但在翻譯策略上可以有所變通。

二、翻譯倫理觀照下的自譯

自譯指作者翻譯自己作品的行為，或該行為的結果即自譯文本（Grutman， 1997：17）。一般可以從語言方向、自譯文本與源語文本寫作的時間關系、自譯行為是否獨立完成三個方面將自譯分為A語言（母語）向B語言（第二語言）自譯和B語言向A語言自譯、同步自譯（simultaneous selftranslation）、延時自譯（delayed selftranslation）、合作自譯（aided selftranslation）和獨立自譯（unaided selftranslation）（桑仲剛，2014： 14）。

與普通意義的譯者相比，自譯者的主體性更突出，擁有更多的“自由”，通常也面對更多的倫理批評。事實上，自譯者擁有更大的自由，緣于自譯者對寫作意圖的了解，避免了普通譯者分析原作時誤讀的風險，自譯者在語言處理方面更加收放自如。自由是對于語言形式而言的，多數情況下，自譯者在寫作意圖方面是恪守忠實性原則的。自譯中，譯者與原作者同一，自譯者了解原作的寫作意圖，因而兩種身份合璧的自譯者能夠根據翻譯動機更好地滿足讀者的期待視野。

三、熊式一自譯《天橋》策略分析

在西方文化界，熊式一與林語堂比肩，被稱為“東林西熊”。其傳世的代表作包括戲劇《王寶川》《大學教授》《財神》《孟母三遷》《西廂記》（英譯本）等?！短鞓颉肥切苁揭坏牡谝徊啃≌f，原英文名為The Bridge of Heaven，1943年在倫敦出版，中文版《天橋》由熊式一自己翻譯，于1960年在香港出版。因此，《天橋》是一部從B語言向A語言的延時、獨立自譯作品。

熊式一作為一名中國作家，用他的第二語言即英語創(chuàng)作的作品《天橋》，是一部以中國歷史現實為故事背景的社會諷刺小說。作為一部外洋內中的小說，其語言與反映的題材是錯位的。作者將其自譯為漢語文本，實現了語言與小說題材的統(tǒng)一。熊式一在將英文小說The Bridge of Heaven自譯為漢語文本《天橋》時，有兩個天然的優(yōu)勢：一是原作題材與譯入語文化一致，避免了翻譯中外來文化與本土文化的沖突。二是翻譯策略的選擇都服務于寫作意圖的再現。譯者即為原作者，能跨越文本的語言特點和語境因素直接獲得源語文本的寫作意圖（桑仲剛，2014： 16）。

彭萍在討論譯者的基本職業(yè)倫理時提到，“譯者既要對原語的詞匯、句法有深入的了解，還要對原作的內容有深入的了解，更有以原語自由寫作的能力，這樣在理解原語的意思和邏輯關系上就不會出現太多的問題，再結合原作的背景，就能夠保證在傳達原文方面不會出現歪曲的現象，但是對原語的掌握并不能保證翻譯能夠駕輕就熟，還需要譯者有高度的目的語修養(yǎng)，有運用目的語自由寫作的能力，否則就會發(fā)現在翻譯過程中出現很多‘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地方?！保ㄅ砥迹?013：178—179）

從以上方面考量，既是雙語作家，又是原作者的熊式一是《天橋》最理想的譯者。

《天橋》是作者為向外國人客觀展示中國面貌而創(chuàng)作的文學作品，其中包含很多對中國傳統(tǒng)風俗或文化符號的描寫，如葬禮、婚禮、抓周、算命、中醫(yī)等。本文將對這些風俗文化的翻譯方法進行分析解讀，管窺自譯者如何在堅持忠實于原作寫作意圖的同時，靈活變通地運用各種翻譯策略的。也就是說，自譯者是如何在翻譯倫理層面恪守忠實性原則的。endprint

1. 調整語序，解決語言和思維之異帶來的翻譯問題

例1：

She ordered two silk and two gauze bedcurtains， eight cottonpadded mattresses， eight padded quilts and four pairs of pillows， which were covered with red or green satin and embroidered with birds and flowers. All the materials and patterns were selected by her. Then there were eight bamboo and eight straw mattresses， together with four pairs of straw pillows. The trousseau had engaged the diligent labour of twelve tailors， who came every morning and worked at the house almost incessantly for seven months under Madame Wu supervision. The garments made were mostly of silk and satin and they filled sixteen big bright red lacquered leather boxes. （S I.HSIUNG，2013：161—162）

這半年以來，她雇了十二個裁縫，在家里日夜做嫁衣。所有的綢緞顏色花樣款式，都是老太太親自選定的，皮、棉、夾、單、紗，一應俱全，滿滿地裝了一十六只朱漆大皮箱。此外還有八鋪八蓋、四簟四席、兩床綢帳兩床紗帳、八對冬夏的枕頭。（熊式一，2012：142）

分析：英漢思維迥然不同，因此語言差異巨大。英語重形合，漢語重意合。此段對于婚禮嫁妝的描述，原文中多用被動語態(tài)，描寫的對象依次為：吳老太太—所有的料子和款式—竹席草席枕頭—趕制嫁妝用到的人手勞力—嫁衣等，可以發(fā)現，原文符合英語語言習慣上的連貫，但在描寫對象的轉換上比較跳躍。譯文調整了語序，先從整體敘述籌備嫁妝所需時間勞力，花樣款式的選擇，再詳細描述具體物件。譯文語序的調整使得譯文語篇更加連貫，符合漢語讀者的閱讀習慣，解決了英漢文本在語言形式和文化內容方面的差異而產生的翻譯問題。

例2：

On his first birthday anniversary， a child in China has a solemn duty to perform. He has to choose for himself his profession. This traditional ceremony is performed by offering the child a big tray， on which most of the instruments of the seventytwo noble professions are placed； and anything that he picks up from it is regarded as indicative of his future career. Though an extremely fallible method， it sometimes happens that the thing chosen actually coincides with ones calling， and it is always a very popular custom among parents. The reason is perhaps this. When the child is given a variety of things to choose from， he generally picks up the article he likes by instinct.

Moreover， a carpenters child， who has been used for many months to seeing his father using a saw or a plane， would most probably select such articles， whereas the son of a merchant would perhaps fancy an abacus on which he has seen his father making calculations every night. When the child is grown up， if he follows the profession he chose some twenty years ago， it will be recalled by those who saw the ceremony， and then the news will be spread everywhere. But if his profession has nothing to do with the toy he fancied on his first birthday， then of course nobody will take any notice it. （S.I.HSIUNG，2013：24—25）

大戶人家的孩子過周歲，非同小可，除了大宴親朋戚友之外，小孩子還要“抓周”，看看他在許多擺在面前的東西之中，抓著什么東西，便可以表示他將來會做什么職業(yè)。當然這件事不一定對的，可是將來不對的話，誰也不會提起這件事，萬一對了，大家便一傳十、十傳百的說是靈驗呢！endprint

還有一層，孩子的天性所近，也常常會抓著他性之所愛的東西，將來大了，很容易做這一行。若是這個孩子常?？匆娝抑杏檬裁礀|西，他多半也會抓這件東西，例如商人的兒子常會抓算盤，讀書人的兒子常會抓書抓筆，這也是自然的道理。（熊式一，2012：32）

分析：描述抓周的這部分內容，原文中先簡介抓周儀式，接著評論雖然此法未必可靠，但也有合乎情理之處；更進一層，小孩子耳濡目染父輩從事的行當，抓取相應的物件幾率會更大；最后評論，孩童長大后，若所從事行業(yè)與抓周時所選一致，人們會贊其靈驗；若不一致，人們則不會提及。譯為漢語時，由于英漢語言形式及思維方式不同，為使語篇更加連貫，評論“所從事行業(yè)與抓周結果是否一致，人們會做不同態(tài)度”這一部分，被調整到了敘述中間，從而調和了語言之異、思維之異。

2. 增添隱含信息，填補原文空白

例3：

The widows mourning suit consisted of a white coat and skirt and a hempen overjacket， while the future daughterinlaw wore a white coat and skirt only. But the little girls buttons and button fasteners were all in red — a gay colour which indicated that her own parents were still alive. （S.I.HSIUNG，2013：77）

未亡人的孝服當然是麻衣麻裙系著草繩，蓮芬是尚未過門的兒媳婦，本來可以不在孝堂回禮的。不過她既來了，她奶奶命令她和姑媽做伴。她的白孝衣上釘紅紐扣，表示她父母都健在。（熊式一，2012： 72）

分析：作者在英語原文寫作中僅描述了逝者遺孀及未來兒媳在葬禮中的服飾，在向英語國家讀者介紹中國葬禮文化的層面上，點到為止，避免過多細節(jié)帶來的閱讀疲勞。而譯為漢語時，譯文語言與內容統(tǒng)一，面對深諳中國葬禮文化的母語讀者，自譯者熊式一深知譯文讀者也許會質疑，蓮芬尚未被娶進李家，為何要為未來的公公披麻戴孝？因此，熊式一在翻譯此處時，解釋了蓮芬在孝堂回禮的緣由，填補了原文未曾提及的內容，從而消除了譯文讀者的疑惑。

例4：

The Doctor was a swindler！ He had actually taken the money without giving any specific medicine for the patient. On the paper it was merely written that Madame Lis pulse on both wrists was going in perfect condition and that the only thing that would do her any good would be nourishing food. （S.I.HSIUNG，2013：xviii）

左脈弦小，右關脈滯，乃營養(yǎng)未足，肝脾不調；

宜培土抑木，柔肝理脾。

制香附三錢炒白芍三錢白茯苓四錢

焦白術三錢廣玉金三錢路路通三錢

佛手花錢半青陳皮各一錢白通草一錢

絲瓜絡三錢

李明一看，氣得兩眼發(fā)直，他花了許多銀子，換得一張這么簡單的脈案，開了幾味這么平凡的藥：佛手花、絲瓜絡，真是冤枉之極。他這幾十年來，看過多少藥單子，知道這都是便宜極了的藥，就是好人吃上它三兩包，也不會發(fā)生什么效果的。（熊式一，2012： 6）

分析：中醫(yī)中藥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瑰寶，其藥理深邃，療法獨到，作者在《天橋》原文中多次提及中醫(yī)療法，也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這部分精粹的推介。為了便于讀者接受，作者在原文中對于中醫(yī)療法的描寫多是籠統(tǒng)的，對于復雜的診脈和藥方，或是一語帶過，或是避而不談。自譯為中文時，漢語讀者對于中醫(yī)的診治和中藥藥材都有一定的感性認識，會期待有更具體的信息來充實自己的閱讀體驗，因此熊老在此處譯文中增添了“左脈弦小，右關脈滯……”這樣非常專業(yè)的中醫(yī)術語，并寫出詳細的藥方，滿足了譯文讀者的期待。

3. 刪減漢文化、習俗常識介紹，剔除冗余信息

例5：

Madame Wu stayed over the Dragon Boat Festival， which falls on the 5th of the 5th moon every year， and then over the MidAutumn Festival， which falls on the 15th of the 8th moon. Indeed， she would have stayed over the New Year had not her son returned at the end of the 9th moon， when she was obliged to return home. （S.I.HSIUNG，2013：23）

吳老太太為了對外孫操心，忙得枕席不安，在李家一住幾個月，端午節(jié)回城里家中去只住了兩天，第三天又趕回鄉(xiāng)下來照料女兒和外孫，一直住到八月才回去過中秋。（熊式一，2012： 32）

分析：原文中介紹了端午節(jié)、中秋節(jié)的具體日期，這樣英語讀者才能清楚地知道吳老太太這位樂于主事的大家長究竟在女兒女婿家待了多久。譯為漢語后，這兩個中國傳統(tǒng)節(jié)日的具體日期便成為冗余信息，因此此處將節(jié)日日期刪去，體現了熊式一作者意圖與讀者意識的互動。

例6：

A blind fortuneteller was brought from the city to examine the nativities of the children， for both Madame Wu and Li Ming were believers in fortunetelling by ones “eight characters”， which is the hour， the day， the month and the year of ones birth. （S.I HSIUNG，2013： 20）endprint

吳老太太和她女婿一樣，十分相信命理。第二天她便叫中孚到城里去請了一個她常請的算命瞎眼先生來替兩位少爺算算命。（熊式一，2012：29）

分析：在中國文化里，“命理”“八字”被有些人視為封建迷信；亦有人爭論生辰八字決定命理是有科學依據的，《易經》等論著便是對這方面的系統(tǒng)論述；還有人抱著娛樂的態(tài)度，隨意聽聽也無妨。無論持何種態(tài)度，憑漢語讀者對生辰八字的了解，解釋“八字”具體代表的是哪八個字，恐怕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因此，熊式一在自譯此處時，刪去原文中對“八字”的解釋，過濾掉了外來語向母語翻譯的冗余信息，調和了文化之異，體現了其作為自譯者的讀者意識。

4. 替換兩種語言體系不同而無法對等翻譯的內容，實現交流的順暢

例7：

Li Kang， being well known for his utter uselessness except in literary matters， was asked to give the boys their names. He decided that the bigger boy was to be called Ta Tung， which means “Great Harmony”. It was fashioned after the name of his own son， Ta Yu， which means “Great Harvest”. To the younger boy he gave the name of “Shiao Ming”， which could either be explained as “Little Brightness” or as “Ming （Brightness） the Younger”， indicating that this was the son of Li Ming. （S.I.HSIUNG，2013： 22）

李剛沒有什么用，只會看看書寫寫字，替人取取名兒。這一次添了兩個侄兒子，自然是他替侄兒子取名兒。大的叫作大同，因為他聽說這孩子將來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小的叫小明，因為他外祖母和爸爸媽媽一天到晚叫他做小命兒，三天便叫開了，要改也改不過來。明和命的音差不多，而且父親叫作明，兒子自然是小明。（熊式一，2012： 31）

分析：作者在原作中用加注的方式解釋主人公的名字“Ta Tung”意為“Harmony”，是李剛隨自己兒子的名字而命。在英語中，“Harmony”和“Harvest”兩個詞押頭韻，作者用頭韻這種修辭手法體現了家族兄弟之間命名的聯(lián)系。譯為漢語時，因為兩種語言體系的差異，“大同”和“大猷”兩個名字在修辭上無法再產生關聯(lián)，不能按照原文對等翻譯，因此譯文中將命名的原因替換為“聽說這孩子將來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既符合“大同”這個名字給讀者帶來的“天下大同”的聯(lián)想意義，也符合原作中人物的設定。而原文中注釋“Shiao Ming”的命名時，解釋其意為“光明”。譯為漢語時，對于“明”的釋義便完全沒有必要了，自譯者巧妙地將此處原因替換為諧音“小命兒”，情景入情入理，化解了兩種語言體系差異所帶來的翻譯難題，使交流得以順暢地進行。

很多情況下，為了在寫作意圖層面恪守“忠實性”原則，熊式一在自譯《天橋》時，常常綜合運用幾種翻譯策略。如：

例1中描寫作為嫁妝的八鋪八蓋，“which were covered with red or green satin and embroidered with birds and flowers”——被面是繡著花鳥的紅綠綢緞，因為中國讀者對新婚被褥的式樣非常熟悉，原文的介紹如果保留，在譯文中會成為冗余信息，熊式一在自譯此處時做了刪減處理。

同樣地，例2中對抓周的簡介“This traditional ceremony is performed by offering the child a big tray， on which most of the instruments of the seventytwo noble professions are placed； and anything that he picks up from it is regarded as indicative of his future career.”對于漢語讀者來說并不必要，因此熊式一在譯文中刪除了對漢文化習俗的常識性介紹。

例3中關于蓮芬在李明葬禮上的穿戴“But the little girls buttons and button fasteners were all in red — a gay colour which indicated that her own parents were still alive.”紅色在中國文化中有喜慶、幸福、欣欣向榮之意，而在西方文化中，紅色卻有“憤怒、災禍、暴力”等象征意義。因此，原文寫作中，作者要加注解釋紅色是“gay colour”——歡快的顏色，而在譯文中這種解釋成為冗余，故也做了刪除處理。

例6涉及語序調整，主動語態(tài)及被動語態(tài)的轉換等，諸如此類，不再贅述。

在《天橋》作品的自譯中，增、減、調、替等翻譯策略的綜合運用不僅體現在有關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內容的翻譯上，這些變通的翻譯手段也運用在整部作品的翻譯中。如對描寫李明病重部分的翻譯處理：

例8：

Li Kang came to see him and warned him that herbs and roots prescribed by quacks were not only unreliable but also harmful. He suggested that a good doctor from the city ought to be sent for at once. Li Ming could not protest in words， for he was now completely dumb， but he shook his head as vigorously as his condition allowed. Fearing his miming protest was not sufficient， he signaled for a brushpen and paper. With trembling hands he managed to scrawl indistinctly the words “no use” again and again. （S.I.HSIUNG，2013：73）endprint

李剛聽見哥哥病重，跑過來勸他不可再吃草藥郎中的草藥，要另請名醫(yī)診治，哪知李明一見弟弟，竟和見了殺父的仇人一般，一點也不聽他的勸告，不但不另請醫(yī)生，反而多多吃那廉價買來的草藥，把自己的性命來賭氣似的。（熊式一，2012： 69）

分析：前文提到，李明將大同送到偷魚賊那兒去學偷魚，大同逃出后投奔叔叔李剛，李剛收留大同，并請來全村的房族長審判李明。李明最終雖免除了被“挖譜”的嚴厲懲罰，卻因理虧不得不支付一眾房族長的茶錢。這對于視財如命的李明來說，簡直如抽筋剝皮般痛苦，再加上受了些風寒，便一病不起。即便如此，李明為了省錢，只請最便宜的草藥郎中，以致自己性命堪憂。原文描述李剛勸哥哥找個好醫(yī)生，李明“雖已病得不能說話，無法在語言上辯駁，卻竭盡全力地搖著頭。擔心自己這種無聲的抗議沒有力度，李明還示意家人拿來紙筆，顫顫巍巍地在紙上一遍又一遍地寫‘沒用，沒用……”。原文通過對李明行為的描寫，將人物吝嗇的性格特征刻畫得惟妙惟肖。對比譯文，可以發(fā)現熊式一先生自譯此處時做了替換。譯文中刪去了上述李明無聲的抗爭，把其對李剛勸告的反應描寫得更為強烈。“竟和見了殺父的仇人一般”“把自己的性命來賭氣似的”是漢語中常用來描述人極端憤恨情緒的表達，熊式一在譯文中作此改寫，填補了原文對人物情緒描寫的空白，對人物的刻畫更加生動?！耙稽c也不聽他的勸告，不但不另請醫(yī)生，反而多多吃那廉價買來的草藥”，此處替換，增加了隱含的情景信息，人物氣急敗壞的形象躍然紙上，諷刺意味比原文大大增強，取得了更好的藝術效果。

綜上，熊式一自譯《天橋》時，譯文與原文的寫作意圖一致，在翻譯策略上則靈活變通，綜合運用了語序調整、增添、刪減、替換等方法，實現了翻譯倫理方面的“忠實”。法國翻譯家及翻譯理論家多雷（Dolet）對譯者素質進行綜合歸納時指出，譯者必須詳細了解原作者的意思和內容，這樣，譯文中就不至于出現模糊現象。如果譯者所譯的原作難以翻譯，這位譯者也可以將其譯得容易且完全易懂；譯者必須精通原語和目的語，這樣就不會觸犯或削減兩種語言的莊嚴；譯者不必做逐字譯的奴隸，否則就會讓人感到缺乏智慧；譯者必須使用普通的語言；譯者必須合理安排語序和結構（即修辭或風格）使得語言和諧，從而達到翻譯的效果，使譯文讀起來“賞心悅耳”（轉引自彭萍，2013：138）。就多雷對譯者素質提出的要求而言，熊式一可謂做到了極致。既為雙語作家又是原作者的熊式一，自譯時實現了更高意義上及翻譯倫理方面的“忠實”，完美詮釋了其為《天橋》“最理想譯者”的身份。

四、結束語

就翻譯活動而言，語言轉換只是手段，文化傳承與交流才是根本。作為文化溝通的使者，譯者要以平等的態(tài)度促進交流。自譯者是原作者與譯者兩種身份的合體，可以跨越文本語言特點和語境因素直接獲得原文本的寫作意圖。自譯者的作者意圖與讀者意識互動，擺脫傳統(tǒng)意義的“忠實”或是文本形式結構“忠實”的束縛，讓翻譯策略的選擇服務于寫作意圖的再現，即可達到更高意義上即翻譯倫理方面的“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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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ithfulness or not？ An Ethical Interpretation of SelfTranslation

Strategies in The Bridge of Heaven

FAN Xinshua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Northeast Forestry University， Harbin 150040， China）

Abstract：Selftranslation， compared with translation in its general sense， is peculiar because the selftranslators enjoy more “freedom”. It seems like a violation of the principle of “faithfulness”， and has become a source of heated debate over whether selftranslation should be classed as “translation”. The Bridge of Heaven was written by S.I.Hsiung in English and selftranslated into Chinese. By analyzing his translation strategies on traditional Chinese customs and cultural icons from an ethical perspective， the study found that selftranslators， though not constrained by the text form， observed the principle of “faithfulness” in writing intention.

Key words：selftranslation； ethics； faithfulness； strategy

（責任編輯：劉東旭）2017年11月第36卷第11期黑龍江教育學院學報Journal of Heilongjiang College of EducationNov.2017Vol.36 No.11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