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住在一棟破舊的老房子里,像極了“一窩怪人”。但對于小說家愛德華·道克斯來說,擁有成群的兄弟姐妹最大的好處在于,能使你獲得過人的情商。
每個孩子的童年各不相同,“只緣身在此山中”,自己自然見怪不怪。上世紀80年代末,每當我和我的一群兄弟姐妹到一個地方,旁觀者看我們的眼神和表情總會使我們困惑——但我們不過是從一輛老舊皮實的四輪馬車魚貫而下,花的時間長一些罷了。
我們當然知道我們“人多勢眾”,而我是他們的“老大”。然后是老二抱抱、老三貝貝、老四維治、老五胖胖、老六鵝鵝,最后是老七黑客。我們給所有東西都起了外號,我們有我們自己的語言。我們的家位于英國柴郡,那是一棟位置偏遠、凌亂破敗的老式愛德華式建筑,房子里沒有地毯和窗簾。我家的開銷總是入不敷出。很少有朋友來我家做客,因為房子的位置太偏僻,實在難以描述清楚。
家里的家具大多破舊不堪,單單聽到“裝飾”這個詞就能讓我們充滿期待,歡欣雀躍。家里有一些十分古老的炊具和一支接近“史前”的浴缸,浴缸的樣子就像一艘大船,長長的水管和排水管一到晚上就叮叮咣咣地響個不停。層層的蛛網(wǎng)在房間內縱橫交織,厚厚的塵土和昆蟲尸體是臥室的點綴。一走進屋,煙熏火燎的氣味便撲面而來。
我們的爸爸每天早上7點上班,晚上9點下班,他在口腔診所工作,致力于根管治療的研究——牙科的一種專業(yè)技術。到了周末,他會設法一邊修理壞了的自行車、洗衣機、水龍頭、電燈或小貨車,一邊給我們講早期人類學。我們的媽媽在1987年知道自己有一半的俄羅斯血統(tǒng)后,開辦了一個小機構,當起了音樂會策劃人,小生意運作得很好,而這個小型機構——她的辦公室,事實上就是我那還在吃奶的小弟弟的臥室。她一邊聽著刺耳的老舊磁帶播放的拉赫馬尼諾夫和柴可夫斯基,一邊為迎接即將到來的音樂家們手工趕制著宣傳海報。
我們的童年時光,看上去像放養(yǎng)——無拘無束,無憂無慮,事實上我們對父母的教誨言聽計從,我們就像一群童子軍:無論他們做什么,我們也跟著做,任何他們不認可的事情,我們絕不會任其發(fā)生。做家務對我們來說更是不在話下。但他們對我們的愛與陪伴并不比別的家庭少。如今聽到“育兒方式”這個詞,總能令他們捧腹大笑——哪里需要什么方式?他們的方式分明就是沒有方式嘛!
“媽媽去商店了嗎?”從曼徹斯特的學校一回到家我就問。
“去了?!币粋€小不點兒說(小不點兒是我們用來稱呼弟弟妹妹的詞語)。
“我們現(xiàn)在有什么可吃?”我又問。小不點兒們就會指著媽媽買來的幾袋東西。
“有生菜,”老二抱抱馬上答話,他一邊吮著手指,另一只手翻動著食品袋,“還有芥末和威化巧克力。沒別的了?!?/p>
我們6個索性一同撲向那些食品袋,把袋子全部敞開,有的在桌子旁,有的在椅子上,有的在地上——每個人的位置基本上取決于每個人的身高。袋子里一般會有20多顆生菜、7罐英式芥末,有時可能有一些芹菜,然后是6包哈佛威化——這是我們爸爸唯一有時間吃的東西。我們就是這樣逐漸學習做飯的——以及逐漸學會做一切事——我們一起動手,七手八腳、七上八下——一幅有點兒怪異的畫面吧。我們可能這幾天做生菜和谷物沙拉,如果媽媽買了其他東西,可能過幾天就做金槍魚奶酪薩拉米沙拉。被我們占領的廚房,用刀山火海來形容一點兒都不過分,兇險程度令中世紀的馬戲團都黯然失色——但是我們誰也不介意。
生于一個大家庭最主要的好處,現(xiàn)在想來我覺得應該是磨練情商。在親密和諧的環(huán)境中長大的人,體察周圍人的復雜情感是日常交往的需要,所以這個人在感知他人情感世界方面必定擁有過人的洞察力和直覺。
除了情商高,生于大家庭還賦予了我們豐富的想象力、極強的幽默感和語言駕馭能力。在大家庭的飯桌上,如果爸爸媽媽問了話,誰回答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誰第一個答。我敢打包票,我弟弟妹妹們的創(chuàng)造力,很大一部分來源于他們小時候常絞盡腦汁地以別出心裁的方式吸引父母的注意力——他們即興耍寶的時間越長,父母關注他們的時間也就越長。
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都長大了,但我們吃飯的速度、說話的語速,始終不減當年(而且我們說話的時候,沒有人能插得了話!)如果讓我們獨自一人安靜地坐上5分鐘,簡直能把我們逼瘋。另一方面,如果人們能準確地叫出我們的名字,我們一定激動得令當事人感到莫名其妙,假如還能說出我們的偏好,我們簡直會感動得痛哭流涕。如果和我們中的某一個結伴出游,你的旅程一定會輕松無比,因為我們需求少、要求低,不給旅伴添麻煩,從不給自己加戲。
?“七子”合照(左起)——愛德華、胖胖、貝貝、抱抱、黑客、維治和鵝鵝,2007年攝于柴郡他們童年時的老房前。
這么多年來,我和弟弟妹妹們之間的走動時多時少,距離時遠時近,但是心里一直裝著彼此。小時候,我們常常打鬧嬉笑,一有機會就相互奚落調侃。我的一個弟弟住在佛羅里達,一個住在漢堡,一個妹妹住在紐約,一個住在彼謝普斯托夫,其他的都在倫敦。每次去看望他們時,我都會空降入他們的生活,他們的生活和世界在我眼中何等熟悉與親密,似曾相識,感同身受,時空穿梭,從未久矣。
我20歲時,爸爸媽媽生了他們的最后一個孩子,我的小弟弟——老七。我沒跟黑客一起生活過,但他也在我們從小長大的房子里長大,我們彼此很親密。每年我們7個都相約在蘇格蘭西岸的馬恩島。當然,相聚的場面相當混亂,沸反盈天——因為家里至今已經添了10個孫輩。不過,我們的媽媽不必再去大包小包地購物了,因為我們7個人一周7天每晚輪流負責家里的伙食?;蛟S媽媽早有預謀,生下我們7個,不多不少,正好7天,而我們每個人的廚藝也足以應付這一切——勉強說得過去吧。
[譯自英國《泰晤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