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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屯紀事

2017-12-06 11:25文軒
海燕 2017年4期
關(guān)鍵詞:柳葉柳枝柳樹

□文軒

郭屯紀事

□文軒

柳富貴居住的郭屯,除他一家姓柳,剩下的全姓郭,可見郭屯的來歷就這么簡單。柳富貴的老婆不是在郭屯死的,十四年前,他老婆回了一趟黑龍江的娘家,去時活蹦亂跳的,回來就變成一把骨灰了。老婆這一死,給柳富貴撇下了四個女兒,最小的才三歲。當年老婆要是不死,柳富貴還準備要第五胎呢,用他放出來的狠話說,我就不信在你那塊破地上種不出個兒子來。因為老婆突然死去,柳富貴種兒子的計劃便徹底落空了。那年,柳富貴像丟了魂兒似的,常常一個人在郭屯臟乎乎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最后轉(zhuǎn)到家門前的那棵老柳樹下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想自己現(xiàn)在變成一個老光棍了,咋把四個女兒拉扯大呀?

而今十四年過去了,四個女兒已經(jīng)長大,柳富貴想,若是自己有名片的話,這四個臉盤子就是我最好的名片,看著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的名片,他那曾經(jīng)非要個兒子的念頭也就漸漸地淡了下來。十四年怎么熬過來的,柳富貴連想都不敢去想,他拍著家門前的這棵老柳樹,像拍著跟他通了血脈的兄弟一樣,雖然這棵老柳樹根子露在地上被人踩被牲口啃,可依然長得枝繁葉茂。那天,柳富貴擺了張桌子,在上面放上些吃喝后對老柳樹說,老柳樹呀老柳樹,是你給我?guī)磉@十四年的福分呀,我家的柳枝、柳椏、柳葉和柳梢,這四個丫頭,認你當干爹沒認錯呀。柳富貴說完這話,就把酒撒在了老柳樹根上,還把幾個蘋果、幾塊蛋糕埋在了老柳樹根下,老柳樹,你吃吧喝吧,肚子餓的時候,你跟我說一聲就行。柳富貴儼然把老柳樹當成自己身邊的一個老哥們了。

夏天的一個傍晌,微風像一把大掃帚,被一個看不見的人拿著,從南邊嘩嘩地掃過來,掃得天上地下一塵不染。幾個村民正在自家的稻田里拔草,有個村民看見田里的一大堆青蛙卵,就把大家招呼了過來說,這堆青蛙卵真多,不會是下它的青蛙成精了吧?柳富貴也湊過去看熱鬧,他撇著嘴說,這么一堆就把你們嚇著了,我見過比這堆還多得多的青蛙卵呢。村民們不服,就七嘴八舌地白話起柳富貴來了。愛打賭的郭撇子拿掉嘴上的煙說,你們也別說這堆青蛙卵多還是少,誰敢把它吃了,我掏五十塊錢給他,壓在這兒。說完就從褲兜里掏出一張綠票子,找塊石頭壓上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的當口,柳富貴晃晃悠悠地走到郭撇子跟前說,我敢吃它,你得說話算數(shù),不能反悔。郭撇子看著柳富貴,以為他在開玩笑,就說,那是,不然說話不跟放屁一樣嗎?柳富貴說了聲好后,在水田里涮了把手,就蹲下去慢慢地捧起了那堆黏糊糊的青蛙卵,囫圇個地就把手掌心里的東西咽下去了。所有人都看傻了眼,有個家伙惡心得都要吐在田里了。郭撇子捂著嘴,感覺青蛙卵就在自己嘴里亂蹦亂跳呢,他看著柳富貴已掀起了那塊石頭,抽出下面的那張綠票子裝進了兜里。郭撇子一看自己的錢就這樣讓柳富貴拿了去,便急忙喊道,富貴你等下。大家扭頭看著郭撇子,以為他要耍賴。柳富貴回過頭笑,怎么撇子你說話不算數(shù)?哪里話,那樣做還是漢子嗎?我琢磨著想讓你再賺五十塊,咱再打一個賭,假使你能把剛才吞下的東西給我吐出來,我再給你加五十塊,不過你要是吐不出來,那剛才的五十塊你就得還我,另外你還得倒找給我五十塊,咋樣?

柳富貴的犟勁兒上來了,張著半拉嘴就答應(yīng)了下來。郭撇子就從褲兜里又掏出一張綠票子壓在了剛才那塊石頭下。大家都為柳富貴搖頭,尋思你怎么就這么實心眼呢,那撇子明擺著禍害你呢,你咋就看不出來?這時他們看到柳富貴站定了一個姿勢,深吸一口氣,兩手在肚皮上使勁一拍,嘩地一聲,剛才吃下的那堆青蛙卵從柳富貴的嘴里又噴了出來。這之后,柳富貴抹了把嘴,徑直走到了那塊石頭下。

柳富貴不費吹灰之力就從郭撇子的手上賺來一百塊錢,這讓他立馬興奮起來,他一口氣跑到集上買了不少吃喝,走到一個衣攤跟前時,他又看中了一條連衣裙,心想要是念初中的老四柳梢穿上這裙子,多好看呀。柳富貴就在衣攤前比劃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他拿著這條連衣裙,一雙粗手在裙子上摸來摸去,發(fā)著刺拉刺拉的聲音,他還不時地抬頭望望,好像十七歲的柳梢穿著這條裙子就站在眼前看著自己呢。不知為什么,柳富貴對柳梢格外地疼愛,也許是她三歲就失去母親的緣故吧,柳梢長得也像極了他的老婆,那眼神,那走路的身段,像是從老婆身上扒下來的一樣。這時攤主發(fā)話了,不買就別亂摸了啊,看你這雙手吧,別劃壞了我的裙子。柳富貴一個愣怔,連忙笑著說,我買,我買就是了。

天擦黑的時候,二十二歲的老二柳椏在家里已把飯做好了,正掂量著做什么菜的時候,見柳富貴回來,而且拎了好多的吃喝,就忙接過來說,爹,買了這么多好吃的,今晚就做嗎?柳富貴說,買來不是吃的嗎?做,做,炒盤肉,給柳梢補補腦子。柳椏就笑呵呵地進了廚房。

柳富貴站在柳梢的小屋外喊了起來,柳梢,你出來一下。爹,沒看我在做作業(yè)嗎?等會兒。柳梢的聲音里帶出了一股不耐煩的味道來。柳梢,爹就耽誤你一會兒。柳梢極不情愿地打小屋出來了,還噘個小嘴,老大的不高興。來,柳梢,看爹給你買什么了?柳梢一聽柳富貴給她買東西了,眼睛刷地亮了起來,本來噘著的小嘴也掛上了笑容,她把塑料袋一把拽了過去,哇,連衣裙。話音還沒落,緊接著柳梢興奮的勁兒一下子就沒了,爹,你買的裙子什么花紋嘛,我一點都不喜歡,這不是我想要的那種嘛。說完就把裙子一下子扔回了柳富貴的懷里,轉(zhuǎn)身進屋去了。

炒好了菜的柳椏出來招呼柳富貴吃飯,見爹坐在椅子上唉聲嘆氣,就問,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柳富貴搖著頭說,沒怎么,可能是有點累了。他攥著那條連衣裙說,柳椏,爹剛從集上買的,你看喜不喜歡?給我的?柳椏略顯吃驚地看著柳富貴。

柳椏拎著裙子,在院子里轉(zhuǎn)著身子比量著,引得一群雞鴨咯咯嘎嘎叫著圍了上來,它們好像在說,柳椏你咋這么漂亮呀?為什么呢?柳富貴看著院子里的柳椏,他知道柳椏的喜悅不是裝出來的,心想這幾年就苦了柳椏,老大柳枝跟人家過上日子后,就跟家斷了關(guān)系,算是白養(yǎng)活了,家中所有的活計都落在柳椏一個人身上了,老三柳葉在縣城念高中,一學(xué)期才回來一次,老四柳梢念初中也累,好吃好穿的都得可著她們倆,苦的就是這個二丫頭了。想到這兒,柳富貴的眼眶里突然有了些濕。

也許不是十五的緣故吧,六月的夏夜,月亮還沒那么圓,也沒那么亮,就那么清湯寡水地在天上掛著。柳富貴拿著一把扇子在月夜下?lián)u著,剛才在飯桌上,他對柳椏柳梢說要看看柳葉去,她快要高考了,家里沒個人去看看不行呀。

柳椏煮好了專給柳葉包的餃子,裝了滿滿兩飯盒,然后她幫柳富貴收拾好了包,做完了這一切,柳椏回到自己屋里,隨手抓起那條連衣裙穿在了身上,這是她喜歡的樣式,她在鏡子前做了幾個動作,裙擺便飛舞起來了,她記得在夢里就穿著這樣的一條裙子,像仙女一樣在空中飛來飛去。可夢終歸不是現(xiàn)實,當柳椏的目光落在給柳葉裝好的包上時,就脫下了裙子,又打開包把它裝了進去,這之后,她用一根繩子捆住包續(xù)到井里,用井當冰箱把包鎮(zhèn)了起來。

從郭屯到縣城坐車得三個多小時??斓街形绲臅r候,柳富貴來到了柳葉學(xué)校的宿舍,宿舍不時有同學(xué)進來,嘀嘀咕咕的。柳富貴看看自己的一身行頭,突然就明白了柳葉剛見到他時躲躲閃閃的原因了,心說別管這些了,就從包里掏出兩飯盒餃子。當柳富貴的眼神落在包里的一個塑料袋上時,眼睛一下子就濕了,我這個懂事的二丫頭啊。柳富貴的心里像倒了一個五味瓶子,說不出個啥滋味來。一直沒有露笑臉的柳葉看爹掏出來的連衣裙,臉上才終于有了點笑模樣,她接過連衣裙說,爹,沒什么事兒的話你就早回吧,過十幾天后我們就高考了。

班車又顛簸在了鄉(xiāng)道上。鄉(xiāng)道兩邊長著缺了雨水的莊稼,莊稼的葉子們不愿意看著沒完沒了的陽光澆下來,就都把自己嚴嚴實實地卷了起來。柳富貴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一直在想著剛才見到的柳葉,心里琢磨柳葉真的考上了又是一筆費用呀,有那么一段時間,他還真的有了一個惡毒的想法,希望柳葉別考上大學(xué),直到渾身打個冷戰(zhàn),才把這個想法抖掉。柳富貴突然想起了老婆,心說你這一走可真是一了百了,給我甩下個爛攤子,我熬到啥時是個頭呀。柳富貴的心被顛得顫顫的,他突然萌發(fā)了從車上跳下去的念頭,他看著呼呼往后跑著的樹木,小聲嘟噥道,我要是這么一跳下去,什么都解脫了??闪毁F最終沒有解脫自己,他還是回到了郭屯。

柳富貴去縣城看柳葉這天,柳椏一個人在家也沒閑著。下午一點多,她頂著日頭正在園子里澆菜時,郭小懷就鉆進了她家的園子。你想嚇死我?柳椏見是郭小懷,按著自己的胸脯說。郭小懷是郭撇子三十好幾才得的獨苗,上學(xué)時郭小懷寫自己名字的時候喜歡亂篡筆劃,常常把它寫成郭小壞,同學(xué)們就郭小壞郭小壞地叫開來了。眼下這個被叫做郭小壞的郭小懷都二十七八了,還一直沒找著對象。郭小懷一直對柳椏有想法,每次看見柳椏都往前湊。柳椏知道郭小懷的名聲不咋樣,就很少理他,有回郭小懷半夜摸到柳富貴家,趴在柳椏窗前喊柳椏的名字,讓柳富貴聽到了,抄起鐵锨差點沒把他劈死。

郭小懷起早看柳富貴坐著班車走了,就琢磨起了柳椏來,他見柳椏身邊沒人,便嘻嘻笑著湊到跟前,柳椏,我喜歡你,全村的女孩子中就數(shù)你最好看,咱倆處朋友吧。說完這話就盯起柳椏的胸脯不挪眼珠子了。少來煩我,你再靠前我可就喊人了。柳椏有些緊張地看看左右。喊吧,喊了也沒人,瞧把你嚇的,我又不咬人,我不就是喜歡你嘛,喜歡沒有罪吧?前幾年你剛退學(xué)時,我就喜歡上你了,柳椏求你對我行行好吧。郭小懷裝出一副可憐狀,手往柳椏的胸前夠。柳椏使勁地推開他,朝園子門跑去,郭小懷一把從后面抱住了柳椏,柳椏邊撕扯邊喊,郭小懷你快放開我,要不我真喊人了。柳椏這一喊,也把郭小懷嚇著了,他喘著粗氣松開了手說,柳椏,你喊啥呀,我又沒把你怎么著,不就是想你嘛,這有啥呀?說完這話,郭小懷揉揉被柳椏掰疼的手指頭就走了。此時的柳椏一屁股坐到了菜地里,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轉(zhuǎn)眼間高考結(jié)束了,柳葉高高興興地背著行李回家了。那天晚上柳椏給柳葉鋪褥子,問考的怎么樣,柳葉就說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柳椏聽后,臉上便掠過了一絲失落。三妹快成大學(xué)生了,想想當年自己以全鄉(xiāng)最好的成績考進縣城高中時,爹求她別去上學(xué)了,求她退學(xué)幫他拉扯妹妹吧,柳椏心軟,懂事,想著爹將來帶著兩個妹妹不容易,就咬著牙不念了,轉(zhuǎn)眼三妹就要上大學(xué)了,這可是自己當年多么想實現(xiàn)的夢啊。

柳富貴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接到了柳葉的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看著那上面所附的學(xué)費單,柳富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八千塊呀,那一串數(shù)字著實像一塊大石頭一樣,壓得他好長時間都沒有站起來。

好多天了,學(xué)費的事一直沒有著落,眼瞅著柳葉開學(xué)的時間越來越近,害得柳富貴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大疙瘩。柳葉更是一副整天鬧死鬧活的樣子。眼下糧食還沒打下來,柳椏就把家里的兩頭小豬賣了,趕上生豬長價,才湊了兩千多塊錢??闪毁F卻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尿起了血來,起初他死撐著不去醫(yī)院,后來實在撐不住了,到醫(yī)院一檢查,說兩個腎都有了毛病,才住上不幾天院,就把那兩千多塊錢花了出去。醫(yī)院的人問柳富貴,還有錢嗎?柳富貴病歪歪地說,沒了。醫(yī)院的人說,沒錢就出院吧,醫(yī)院不是養(yǎng)老院。

柳富貴磨磨蹭蹭地出了院,對柳椏說,我把柳葉上學(xué)的錢都花了,咋整呢?柳椏就跟柳富貴商量,爹,你別著急,我去大姐家試試吧,看能不能借點錢給柳葉上學(xué)用呀。

次日清晨,柳椏一個人走在秋天的山道上,她看著叫不上名字的樹葉,紅的黃的灰的全都掛在樹上,于是就隨手摘下一片紅葉放在了小溪里,這片紅葉像船一樣晃晃悠悠地順著水流往前漂,前面是塊大石頭,柳葉就想,這條小紅船一定會撞在這個大石頭上的,這樣一想,柳椏就不敢去看了,就慌慌張張地跑了起來。

柳椏來到了大姐柳枝家。柳枝沒私奔前對柳椏不錯,但她常埋怨爹,說爹偏心眼,只對老三老四好。柳枝是跟著現(xiàn)在的姐夫私奔的,柳枝這一私奔把柳富貴奔得很沒面子,就捎過話來說永遠也不認這個大丫頭了。柳椏看見大姐挽著褲腿兒,臉膛紅潤,像是剛從地里回來。柳枝見到柳椏很高興,問了柳椏一些事情,柳椏就說明了來意。

柳枝聽完柳椏的話就轉(zhuǎn)身打開了柜子,從里面拿出個紅包來,連看都沒看一眼就遞給了柳椏,這是三千塊錢,拿著吧,我只有這么多,這幾年給婆婆治病,也沒攢下多少,我只能幫這么多了。柳椏沒想到柳枝這么爽快,還是打斷骨頭連著筋呀,便把那錢裝進了自己的兜里。

現(xiàn)在,柳富貴手頭上已有三千塊錢了,可還有五千塊錢的缺口堵不上呢,更何況柳梢也考上了縣城里的重點高中。柳富貴就硬著頭皮去村里幾戶相處還算不錯的人家借錢,可是鼻子上的灰碰得有一指厚。碰完了灰后,柳富貴坐在自家的炕上把滿臉的褶子都愁開了,他望著晴爽爽的天,心說老天呀,你怎么不給窮人下點錢呀?此時老天并沒有下錢,卻刮過來一陣風,從樹上刮下來了幾片干巴葉子。柳富貴看在眼里,又心說這干巴葉子變成錢就好了。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柳富貴看著郭撇子背著手走進了院子。柳椏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見是郭撇子,就把他往屋里讓。郭撇子瞇縫著一雙眼晴邊打量著柳椏邊往屋走。柳富貴正躺在炕頭上吧嗒著煙呢,見是郭撇子,尋思是什么風把這個老小子給吹來了?郭撇子坐在炕沿上說,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你,不要緊吧?柳富貴說沒事兒,就開始把郭撇子往炕里讓,說,撇子你就為了看看我嗎?不是有什么事兒吧?郭撇子說,還真讓你猜著了。柳富貴說,什么事說吧。郭撇子便壓低了聲音說,我來是為你家柳葉學(xué)費的事兒,聽說柳葉快要開學(xué)了,你還沒給她張羅夠錢,這事兒我?guī)湍憬鉀Q吧。柳富貴以為自己聽錯了,就又問了一遍。是,我?guī)湍憬鉀Q,這錢我來拿,以后每年的學(xué)費我都可以幫你拿,只要你答應(yīng)我個條件。什么條件?柳富貴像突然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讓你家柳椏嫁到我家,給我做兒媳婦,只要你答應(yīng)我這個條件,你家柳葉的學(xué)費我?guī)湍闳鉀Q了。

柳富貴一聽郭撇子這個要求,差點沒把腦袋搖下來,打死他都不同意把柳椏嫁給那個郭小懷,那郭小懷是個咋樣的人他心里最清楚不過了,柳椏若是嫁給他,這輩子不就完了嗎?不行,絕對不行!柳富貴都嚷了起來,這事兒你別跟我說了,我不會同意的。郭撇子訕訕地說,富貴你嚷啥呀,你可別把話說絕了呀。說完就下炕走了。

柳富貴一個人走在街上,想著郭撇子剛才說的話,只要我答應(yīng)了郭撇子,把柳椏嫁過去,這柳葉上學(xué)的錢就全解決了,可柳椏這孩子,我不能對不起她呀,唉,柳葉昨天跟我又鬧了,要是再湊不齊她的學(xué)費,她就不念了,就離家出走了。兩頭兒都是閨女,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了哪個都不忍心呀。柳富貴一路低頭走著,不知不覺地就來到了郭撇子家的門口,站在那兒不知要干什么。郭撇子眼尖,在屋里一眼就看見了柳富貴。

在郭屯住了這么多年,柳富貴還是第一次走進了郭撇子的家。郭撇子的家很寬敞,院子拾掇得也很干凈,這讓柳富貴很是意想不到。富貴,想好了?郭撇子笑呵呵地遞上水來。柳富貴沒點頭也沒搖頭。富貴,你也不用藏著掖著,有啥想法你就盡管說,只要我能辦到的話。我家小懷除了脾氣差點、身子懶點,其他方面也沒什么可說的,起碼長相還算對得起你家柳椏吧,脾氣差點可以改,身子懶點也沒關(guān)系,不是還有我和他媽在這兒幫著嘛,你就把一百個心放肚子里吧,我和小懷他媽也就是看上你家柳椏能干、孝順,要不我家小懷啥樣的媳婦找不著啊。柳葉上學(xué)的錢我都替你準備好了,說完這話,郭撇子就從柜里翻出了一捆錢,富貴,這是一萬塊,你想通了就把它拿去吧,把親定下來的時候,我再給你一萬塊錢做彩禮,你看咋樣?柳富貴快活到六十歲了,頭一回見到這么多錢,他抖著雙手,一開始不去接,就那么伸出去縮回來有好幾次,到最后還是把這捆錢接了過來。

柳葉終于上學(xué)走了,柳葉還在學(xué)校里給柳富貴寫了封信,信上說了很多讓柳富貴舒坦的話。柳富貴確實舒坦了幾天,可是最后他又被那一萬塊錢壓得透不過氣來了,他背著柳椏答應(yīng)了她的婚事,他擔心柳椏早晚得知道自己的婚事,更何況這也是紙包不住火的事兒呀。

那天早晨,柳椏和村里的海燕搭伴上山采蘑菇去了。柳椏一來到山上,心情好得跟裝在筐里的蘑菇一樣帶上樹呀草呀的芳香了。柳椏在山上平平展展的心情是遇到了郭小懷時變壞的。郭小懷依舊笑嘻嘻地湊過來叫起了柳椏。柳椏就想躲開郭小懷,可郭小懷加快腳步擋在了柳椏的前面,柳椏,干嘛走呀?是不是快要做我媳婦害羞了呀?郭小懷你胡說什么呢?柳椏氣得臉色鐵青,拉著海燕還想走。我可不是瞎說,我和你過幾天就要定親了,不信你回家問你爹去吧。郭小懷說完這話就大搖大擺地走了。柳椏一下子就怔在了原地,那掉在地上的筐倒了,那筐里的蘑菇便漫無目標地撒了一山坡。

柳椏空著兩手跑回家里,指著柳富貴的鼻子哭著喊,爹,到底怎么回事兒,你快給我說!

柳椏趴在炕頭上哭了一上午,哭聲像鞭子一樣抽在了柳富貴的心上,他從炕梢上爬起來對柳椏說,爹知道對不住你,這輩子欠你的太多了,可爹去郭撇子家看了,他家還真不錯,郭小懷這孩子名聲是不太好,可是我相信人會改好的,你嫁過去不會太受委屈,柳椏呀,你就依了爹這一回,這是爹求你的最后一回,我也是實在沒法呀,你也知道爹現(xiàn)在的身子骨是徹底不行了。柳富貴眼睛濕花了,已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

柳椏跟郭小懷定親那天,是在臘月過小年的前一天。柳葉放寒假回來也趕上了,柳葉穿得花枝招展,不像是個大一學(xué)生,倒像是個交際花。柳富貴就皺著眉頭對柳葉說,你咋穿成這樣了柳葉?柳葉說,爹,大城市都這樣,我這穿的還不算什么呢。柳梢也附和著柳葉的話對柳富貴說,爹,你老土了,攆不上形勢了。柳富貴看著眼前的兩個女兒,心說,形勢難道靠穿衣服就能攆上的嗎?柳富貴搖起了頭。在定婚儀式上,郭撇子向柳富貴兌現(xiàn)了當初答應(yīng)給柳椏的那一萬塊彩禮錢。柳富貴病懨懨地接了過來,他瞅瞅身邊的柳椏,柳椏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就像定親與她無關(guān)一樣。郭小懷老往柳椏的身邊靠,也顧不上人多人少了,眼神里脹脹地裝著柳椏的身影。柳椏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她貓在柳葉柳梢的中間,不給一點郭小懷套近乎的機會,弄得郭小懷直踹凳子拍桌子。終于挨到了吃完訂親飯,按規(guī)矩柳椏要留住一宿的,可她說什么也不干,就一門心思想跟著柳富貴馬上回家。柳富貴跟郭撇子說,撇子,柳椏一時還沒適應(yīng)過來,要回家住,咱兩家也不遠,就讓她回吧??晒巡桓?,就依著門框說,我不同意。郭撇子就急了,一把差點把郭小懷拽了個跟頭,說,什么玩意,柳椏早晚不是你媳婦嗎?咋這么沒出息呢?柳富貴聽出了郭撇子話里有話,心想這是拽郭小懷嗎?這不是拽我這張老臉嗎?就對柳椏說,柳椏,你就留下住一宿吧。柳椏不說話,就看著柳富貴,看著看著,就把自己的雙眼泡在淚里了。

柳椏終于出嫁了,嫁給了她不想嫁的郭小懷。柳椏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天空干凈得讓星星們都不用擦自己的臉了,它們潑著清涼的光,照著柳家多年來少有的喜慶。柳富貴很高興,大女兒柳枝帶著姑爺?shù)谝淮位啬锛议T了,他覺得自己這張臉也熱乎乎地涂上了不少光彩。柳椏坐在炕頭上,少言寡語,她使勁抱著大姐,眼淚不斷線地往下掉。大姐摸著柳椏的頭發(fā),她不知該怎么幫自己的二妹。柳富貴進屋來了,柳椏從一床新被子下把郭家給的彩禮錢翻了出來,遞給了柳富貴,爹,這是人家給的彩禮錢,我花了一千,剩下的九千你拿著吧。柳富貴搓著雙手說,柳椏,這是給你的彩禮啊,爹不能要。爹,叫你拿著你就拿著,我去郭家過好日子了,這錢你留著,柳梢還在上學(xué),萬一她考上了大學(xué),就給她做學(xué)費吧。柳椏平靜地做著這些動作,我呀,本來想晚幾年再結(jié)婚,再幫爹幾年的,可是柳椏沒有說完,就又開始掉起了淚來。柳富貴哆嗦著攥住柳椏遞過來的錢,那手上的錢發(fā)出的響動,嘩嘩地像是風刮樹葉子的響動。

柳椏在婚禮上笑得很開心,她給足了親戚們的面子。柳富貴這顆懸著的心終于可以放下來,他想柳椏現(xiàn)在是徹底想通了,女孩子嘛,無怪乎嫁人、生子、過日子,怎么過都是一輩子,嫁好嫁賴不都是命嘛,柳椏今后的命就該是郭小懷給的呀。

熱鬧了一天的郭家大院突然靜下來了,大紅的喜字在窗戶上貼著,被洞房里透出去的燈光照成了黑色。洞房也靜得出奇,只有柳椏輕微的呼吸聲飄來飄去。喝多了的郭小懷晃晃悠悠地來到了洞房,柳椏突然像只驚恐的小鹿一樣在看著郭小懷。柳椏,老婆,讓我親親你吧。郭小懷就把嘴湊了過去,柳椏開始喘不上氣來了。柳椏,老婆,讓我摸摸你吧。郭小懷就把手伸進了柳椏的衣服,柳椏的衣服里便有了一只兔子忽左忽右地跑了起來。郭小壞的身體很有勁兒,他壓著柳椏,起初柳椏還蹬幾下腿,到最后,柳椏就直挺挺地躺在炕上任由郭小懷折騰了。

那一夜,是柳椏活到二十三歲最不想過的一夜??粗阉?,柳椏想怎么就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給了這樣的一個人呢?她突然就有了想笑的念頭,她還真的笑出了聲來,可是隨后的淚珠就嗶哩啪啦地掉在了自己的笑里。

柳椏沒有一點睡意,她穿好了自己的衣褲,從被垛下拿出她早就藏好的農(nóng)藥瓶子。柳椏趴在窗前,一直注視著窗外的星星,星星們掛在天上,一眨一眨地在望著她,她好像看到了娘的眼睛就是其中的一顆星星,娘在天上遠遠地看著柳椏,娘說,椏兒,你要好好活著呀??闪鴹繀s突然哭了起來,娘呀,你等等我,我要去天上陪你。

柳椏最終沒有去天上陪娘,她那喝了一半農(nóng)藥的瓶子被郭小懷奪下來了。柳椏在醫(yī)院醒來時,突然好像記得自己已經(jīng)跟天上的娘手牽上手了,她在迷迷糊糊地想,怎么現(xiàn)在看到的還是這個世界呀?

柳家門前的老柳樹沒看出長高多少,也沒看出變矮多少,可柳家的柳梢卻明顯長高了,她也跟三姐柳葉一樣考上大學(xué)了。柳富貴扶持著老柳樹心想,我終于可以歇一下喘口氣了。柳富貴就把柳椏當年留給他的那九千塊錢塞到了柳梢的手里,對她說,爹只有這么多了,這還是你二姐留給你的,以后的學(xué)費就靠你自己去掙了,爹再也無能為力了。柳富貴感覺不到柳梢眼神里的東西,他只是感覺到自己最小的女兒離他也走了,今后這個家,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柳葉最終變成了一個交際花,在她大四還沒畢業(yè)時就跟一個公司的老板好上了,她最終也沒有撬動老板老婆的正位,只是在偏位上歪歪扭扭地坐了上去。柳梢在大學(xué)一直為自己的吃穿用度發(fā)愁,家已經(jīng)指望不上了,她就做家教,做三陪小姐,有年寒假沒回家,她還做了回一個大款的未婚妻,那個大款租她回老家過年,事后給了她兩千塊錢。柳椏跟著郭家搬離了郭屯,一年到頭身上不是青一塊就是紫一塊的,她想跟郭小懷離婚,可是卻離不了,她都被郭小懷打怕了,一看到郭小懷的拳頭,她離婚的念頭就啪地一聲像掉在地上的玻璃一樣碎了。現(xiàn)在,柳椏早已沒有了眼淚,整個人像一截能走動的木頭樁子,就是偶爾在集市上看到柳富貴,也是歪著頭看了好一會兒,才知道面前站著的是自己的爹。

柳富貴家的小院變得越來越安靜了。唧唧喳喳的麻雀沒了蹤影,常在老柳樹上絮窩的那對喜鵲,自打那年飛走后就再也沒有飛回來。柳富貴一個人守著自己的小院,打發(fā)著百無聊賴的時光,他閑來沒事兒,就時常叨念著柳枝、柳椏、柳葉和柳梢,叨念著她們現(xiàn)在不知過得怎么樣,一大家子人煙呀,如今咋就說散就散了呢?哦,是不是郭屯空了呀?柳富貴就這樣叨念著,有時還沒叨念上幾句話就睡著了,等醒來時,天色黑了,月牙已掛在半空中,于是他就會翻個身,找個舒服點的姿勢看著月牙又接著睡去。

責任編輯 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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