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只柚子

52赫茲的鯨

○七只柚子

1

沈坤的個子是在剛剛過去的暑假里又躥高一截的。現(xiàn)在的沈坤，雖然還不到18歲，身高卻超過了180厘米。

開學那天，當她往教室走時，身后不少人對她指指點點：“天哪，太高了吧?！薄斑@女生簡直像個怪物。”類似的話很多很多，盡管議論的人說得小心翼翼，可沈坤依然聽到了。

她沒有回頭，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把背包扶正，繼續(xù)從容地向教室走去。其實，沈坤內(nèi)心的海水已經(jīng)開始漲潮了，浪花一朵追趕著一朵，不斷地翻騰，潮勢越來越大，漸漸漫上她的眼眶，給那黑亮的眸子鋪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

她的腳步一直沒有停，快進教室門時，她遲疑了一陣，停下腳步，環(huán)顧四周，確認沒有熟悉的同學后，趕忙用紙巾把淚珠拭去。

“保持微笑。”沈坤在心里默默地對自己說。

隨后，淡淡的笑容掛上她的臉蛋，沈坤靜靜地走進教室，悄然坐了下來。

2

一個偉岸的身影閃過教室，即便無聲無息，也會有人注意到，畢竟，在綠城一中，身高超過180厘米的學生并不多。最先注意到沈坤的是徐萌萌，她身材嬌小，可話卻一點兒也不少，每次與人聊天，她總能找到最新的八卦點。

“咳咳，看到了嗎？沈坤好像又高了不少欸……”她一邊努著小嘴望向沈坤，一邊用手戳了戳正在打盹兒的劉彬。聽到“高”這個字，劉彬立馬提了神，要知道，他18歲的生日都過了，個子還只是170厘米的樣子。盡管周遭的男生個子也不高，可劉彬總覺得自己要和別人不一樣，他努力地打球，做引體向上，可是沒有用，個子始終不見長。

“真叫人嫉妒，我要是有那么高就好了?！眲⒈虻难劾镆绯隽藵M滿的羨慕，可他話鋒馬上一轉(zhuǎn)，“女孩子家長那么高干嗎？浪費！”

徐萌萌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劉彬這話，她愛聽。

“真難看?！彼恍嫉貜淖炖飻D出幾個字。之后隨手攤開筆記本，在最不起眼的一角寫下四個字：我想長高。

是的，盡管他們都看不慣沈坤的高個子，可他們心底依然想長高。

3

沈坤為她的身高發(fā)愁。她不想別人注意到她又長高了，尤其是對于熟悉的人拿她的身高說事兒，她會很難過。

綠城一帶人們的個子普遍矮，沈坤算是個另類。自打沈坤身高超過168厘米之后，她漸漸和女生拉開了距離；當超過172厘米后，還有男生打趣地和她比高；當身高上了175厘米后，她身邊就再沒有可以說話的同學了。

在迫切需要他人認可的年紀里，沈坤沒有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即便她模樣清秀，學習成績出眾，也沒有用，她的心情始終好不起來。

漸漸地，沈坤習慣了放學時最后一個離開教室，這樣一來避免了沒有同行者的尷尬，二來省卻了被別人指指點點的煩惱。只有當她獨自走在夜色下的校園時，世界才是清爽又安靜的，夜色從不嘲弄沈坤的身高。

4

可白日里，身高依然讓沈坤煩惱。

所有人都知道學校有個“個子特高的女生”，她叫什么名字不重要，因為“個子特高的女生”已經(jīng)成了所有人口中她的代名詞。

有關身高的話題總是很自然地和沈坤掛起鉤來，人們一說起沈坤的身高，總是一臉嫌棄的樣子，似乎沈坤是個另類。

但是，當教室里燈管壞了，換燈管的矮個子叔叔夠不著燈管時，大家總會一致示意沈坤幫忙。沈坤從不拒絕，她耐心地配合著叔叔，盡可能地幫忙，確認身高也有一席用武之地的沈坤打心眼里開心。

可私下，沈坤依然是掛在大家嘴邊的那個“個子特高的女生”。

5

“個子特高的女生”是沒有友誼的，或者說，友誼從一開始就拒絕了“個子特高的女生”，常伴沈坤左右的是同學們的冷眼。沈坤只能把孤獨默默留在心里，轉(zhuǎn)而和各類競賽在題海中打照面兒。

她埋頭學習，和題海的關系越來越近，和競賽的接觸越來越多，和同學的距離越來越遠。沈坤仿佛消失在周圍人的世界里，卻在托福、雅思考試的成績單上站穩(wěn)了腳跟。

臨近高三時，綠城最好的國際中學將沈坤挖走了。

在綠城一中，“個子特高的女生”從此不見了。

6

在國際學校，同學們來自五湖四海，身高迥異，在大家眼里，沈坤沒有一絲怪異的地方。她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忙著學習，努力地提高學習成績，方便日后申請名牌大學。

沈坤不再低頭走路，愁眉苦臉，她在課余時間會去健身，在課堂上則認真學習，生活變得充實而緊張。轉(zhuǎn)眼間，沈坤就到了畢業(yè)季。

她收到了8所高校的offer，其中，她把手里那張帝國理工學院的offer捏了又捏，捏得汗涔涔的。

沈坤知道，她終于等來了自己的夢想。

臨近放假，她回到了綠城一中，想再看一眼這所母校。

她又聽到了身后的議論：“就是她，個子特高的女生，考上了帝國理工學院?！边@一次，話語里滿是羨慕。

沈坤笑笑，心懷釋然。

時光沒有辜負孤獨者的熱望，在被疏遠的日子里，沈坤就像是52赫茲的鯨，向著夢想的水域獨自高歌，懷著一腔孤勇前行，最終在鯨歌唱起的地方，她的夢想迎來了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