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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歌

2017-11-25 11:59李為民
海燕 2017年12期
關(guān)鍵詞:張凱

□李為民

短歌

□李為民

請原諒,我在艱難地敘述這件事……

第一次見面

印象中,佘慧慧那天的裝扮盡管素雅,可還像一道清亮的光,照亮了我腦海里一些碎片式的不著邊際的回憶:她穿一條深灰色亞麻連衣裙,齊耳短發(fā),被一只精致的紅色發(fā)卡固定,涂了眼影,還勾勒了唇線,她指甲很長,修剪精致,涂著天藍(lán)色的指甲油,手指尖輕叩茶幾上的玻璃,漫不經(jīng)心地和我聊她的家族企業(yè)。她變魔法似的摸出錫紙,攤在玻璃茶幾上,低頭吸食著粉末,然后側(cè)過臉,詭異笑笑,問我是否來點兒。我心驚肉跳,搖搖頭。

那晚濡濕、悶熱,濕漉漉的氣息在不算很黑的夜色里游蕩,稀釋著窗外復(fù)雜而隱秘的淡紫色的夜空。她的聲音時高時低,斷斷續(xù)續(xù),因為同學(xué)家的寬闊的客廳悶熱而嘈雜,五光十色的燈光令人眼花繚亂。

她心不在焉地問我畢業(yè)有什么打算。我有些笨拙地說北上廣人太多了,還是想回老家,因為老父親就快退到人大了,就我這么個獨子,母親得了癌癥去世了。她無所謂地笑笑,央求我?guī)乙粋€休息的地方,她病態(tài)的眼神流露出高昂的亢奮。我明白她的意思,我倆沿著一條曖昧模糊的街道,伴著她嘎吱嘎吱的高跟鞋聲,搖搖晃晃走進我的公寓。

進了門,她小腿一用力,門砰的一聲被反踹上,秀氣的腳踝上系著閃爍的銀鏈子,有種瑣碎的妖嬈動人。她從身后抱住我,又把我扭過來,開始吻我。忽然她就流淚了,在我的臉上涂抹得到處都是。我便將她的淚吸進嘴里,有點咸。她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其實我早就喜歡上你了,你就沒看出來?我用剩余的力氣把她抱到床上。

她的嘴唇濡濕,貼著我的耳膜,沙啞,有股濃重的丁香味:丁慶大三去美國的前夜,月光像蠟一般凝滑又沉滯。我們相擁在一起,他的身體進到很深的地方緊緊咬住我,醉也似的呢喃:月光戀愛著海洋,海洋戀愛著月光。這般蜜也似的銀夜,教我如何不想她?她是誰?我也醉了。席慕蓉,他在我溫?zé)岬捏w內(nèi)輕輕扭動,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要和她結(jié)伴而行,走在惠特曼詩歌描繪的大路上,一邊寫詩,一邊打工。我賭氣地推開他,他天真地笑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他輕輕捏住我圓滿的乳頭,說,我不喜歡錢,不愿做你爸的接班人,我只要你,你是一條小河,仿佛女人的腰肢,扭動著媚麗,從遠(yuǎn)處逶迤而來。我委屈地落淚了,說我懷孕了。他激動地坐起身,太好了,我們回老家養(yǎng)一群孩子,再建一座大木房,秋日的黃昏涼爽而暗淡,風(fēng)鈴在屋檐下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你穿著一身白色的長裙領(lǐng)著孩子,在爬滿常青藤的回廊里捉迷藏,你光著腳,踩著落葉,可我能聽得見你腳趾落地時無聲無息的聲音。真的,丁慶無辜地望著我,我淚光閃爍,可能是被他的細(xì)膩和純情所打動,后來我們有了孩子,不然我們走不到一起。

佘慧慧臉上的淚痕仿佛有鹽粒在臉頰上腌漬著,又仿佛是命運的利爪在撕扯著她的皮膚,顯露著一種深不可測的陰郁。

要不是她的那番話和神情,我那晚不會碰她。清晨醒來,白色的窗簾飄飄搖搖,好像一只大鳥,悠閑地張著翅膀忽扇著,象牙色的陽光瀉進來,將她裸露的上身勾上毛茸茸的金邊。她小心翼翼給我掖了下毛巾毯,白皙優(yōu)美的乳房仿佛平靜地睡在胸前。她帶著清晨初醒的微笑望著我,顯得那么無辜和純潔。我覺得心頭一顫。我竭力收拾昨晚的碎片,模糊記起她向我傾述了什么,覺得山遙水遠(yuǎn),恍如隔世。

要不你嫁給我吧。

她忽然抱住我,頭伏在我的肩上,那面細(xì)膩滑潤的脊背,再一次進入我的觸覺。她哽咽著說,我和他有了孩子,怎么有臉和你談婚嫁的事,在你面前,其實我很自卑。

那是一段焦慮、匆忙又洋溢著一絲甜蜜的時光,我除了忙畢業(yè)論文,傍晚我倆經(jīng)常在公寓的小區(qū)里散步,聊往事,我絕口不提她吸食白粉和丁慶的往事,有時候無聊,她提議來回乘動車去東莞轉(zhuǎn)轉(zhuǎn),我沒有理由拒絕,只好陪著她??恐嚧斑叄冀K那么安靜和優(yōu)雅,稻田、橡膠林、明光閃閃的池塘如電光劃過,她眼光凝滯,陷入沼澤般的回憶。動車減速了,她解脫似地呼出一口氣,臉上冒出黃豆大的汗珠。我腦海又閃出那晚她吸粉后流汗的樣子。

電子屏幕上出現(xiàn)一排紅色的漢字,她沖我友好地笑笑,我看到她笑容里甚至還藏有一絲羞澀和不安。她問我讀沒讀過席慕蓉的詩。我搖搖頭。她清澈的目光在我臉上掃來掃去,說丁慶和我在一起,就喜歡給我讀詩。

后來我回了趟老家,因為父親得了輕微老年癡呆癥,等我回到廣州的公寓,佘慧慧已經(jīng)離開了,桌上給我留了一張告別的字條和她腳踝上的那根銀鏈子。

還是第一次見面

我是個律師,從廣州畢業(yè)后回到老家經(jīng)開區(qū)上班后不久,管委會主任張凱讓我接手一個案子,案子很簡單,加工區(qū)一家企業(yè)的鍋爐爆炸后,一個女性被炸死,死者的哥哥楊紹祥帶一幫人將加工區(qū)的卡口通道給堵住了,還打了人,強烈要求做尸檢,并控告企業(yè)老板丁慶有蓄意謀殺罪的嫌疑。

那天,我接到一個電話,是丁慶的女友——我的校友佘慧慧打來的,像是從地球的那端傳來的聲音:

誰啊?

我,慧慧,濃濃的鼻音帶著哭腔,丁慶不在了,我很孤獨。

認(rèn)命吧,把對他的感情埋在心里,再去接受另一份感情。要不,就延續(xù)你的痛苦,那樣,他在天堂也會痛苦。

痛苦也是快樂,我不認(rèn)命,你得幫我打官司。

有沒有想過倆人一起走路會覺得不孤獨,會溫暖些,有了依靠,生活會充滿色彩?我平靜地問。

我的眼里是沒有色彩的世界。她冷冷地回答。

我以職業(yè)的冷靜口吻說,我只能盡力而為,尸檢報告證明死者生前和犯罪嫌疑人有過性行為,而且懷了兩個月的身孕;其次鍋爐爆炸發(fā)生在死者頭部遭襲擊之后,作案工具上的指紋和犯罪嫌疑人吻合,當(dāng)場還找到了目擊人,公安、檢察院和法院三方都認(rèn)為主要證據(jù)已經(jīng)具備,可以立案起訴和審判了。佘慧慧默默掛斷電話,我意識到她的內(nèi)心已潰敗。

我向張凱匯報,告訴他我要去趟廣州,找犯罪嫌疑人的家屬收集一些證據(jù)。張凱最關(guān)心的還是丁慶能不能將那個生物制劑的項目引入到加工區(qū)來。所以他沉默了片刻,說,丁慶這個人我不太了解,也沒見過,你父親把我調(diào)到管委會之前,我不分管加工區(qū),只是聽說這個人的人品不錯,你還是先找丁慶聊聊吧。我只好去了看守所。第一次見到丁慶,和我先前的想象不一樣,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有一種無懼無畏的氣勢。我倆寒暄了幾句,丁慶在律師委托書上簽完字,直奔主題,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冷冷地說,許律師,你去告訴張凱,給我弄張醫(yī)院證明。他們判我死罪,誰也救不了我。

什么證明?我故作無知地問。他紫黑著臉,說,間歇性精神病突發(fā),我們家有家族史,所以我殺了人。我岔開話,問,你和死者有過性關(guān)系嗎?他反問,我們還有必要談這個嗎?

我有權(quán)知道真相,如果你說了假話,我就很難為你辯護。

好吧,我滿足你的窺視癖,我倆發(fā)生了無數(shù)次肉體關(guān)系,按理我不該這么做,因為我愛佘慧慧,可她是張凱安插進來監(jiān)視我的人。

那張凱為什么這么干?

他發(fā)現(xiàn)我們工廠有生產(chǎn)違禁麻醉品的嫌疑。他要楊美菊掌握線索,然后抓我的把柄,脅迫我利用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佘豪杰的關(guān)系,拉個大項目進區(qū)。

佘豪杰是誰?

丁慶冷笑,昂起頭。

死者即便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兒,你至于蓄意制造鍋爐爆炸的假象那么殘忍地殺了她嗎?

這么說你也認(rèn)定楊美菊是我殺的?那好,你告訴張凱,如果他不給我開醫(yī)院證明,他的下場會和我一樣。

時間到了,我走出看守所大門,街道上一股小的旋風(fēng)卷起幾片枯葉,很是陰森、凄冷。我吐了口氣,心想我骨子里的猜忌可能干擾了我作為一名律師的心態(tài),丁慶提到他愛佘慧慧,讓我聽了不舒服,尤其他提到愛這個圣潔的字眼時,那副義無反顧的模樣,讓我惡心。既然他愛佘慧慧,為什么還要和死者發(fā)生關(guān)系?最后殺了她還叫冤屈?另外他和張凱究竟有怎樣關(guān)系?

我翻來覆去苦苦思索,最后我?guī)е闷嫒チ隧樀?,找到了佘慧慧。我難以想象這是一個有著億萬資產(chǎn)老板的千金,像個打工妹。

在她打工的工廠附近的小飯館里,我點了幾個家常菜,她面色憔悴疲憊,可依然掩飾不住幾絲嫵媚。她低頭說在食堂已經(jīng)吃過饅頭了,我舉起杯子,喝了半杯啤酒,說隨意吧。我也不和你繞彎子了,公安提供的證據(jù)材料,丁慶殺人的罪名恐怕很難推翻。她抬起好看的臉,苦巴巴地望著我,問材料上都有什么證據(jù)?我盯著她的眼睛,有些眼熟,一時記不起來,或許是我的夢境深處見過。我不忍心告訴她材料里那些血腥的記錄,不忍心告訴她那個她愛的男人是多么殘忍。

我避開話題,又抿了口啤酒,從目前掌握的材料看,還沒有找到對控方不利的證詞和證據(jù),所以我來找你。

那他是沒希望了?她略微思量了一下,聲音冷了下來。

現(xiàn)在還沒到下結(jié)論的時候,我會盡力,不過你得有心理準(zhǔn)備。

許健,你就沒想好好給他辯護。她勉強擠出笑意,輕描淡寫地說,你們就沒想讓他活著,他有罪,在你腦子里早就根深蒂固了,他必須給死者償命,你敷衍我,你早就清楚,法院判他死刑,你的辯護不過是走過場。你們來之前就定好了的,定好了的。她喃喃重復(fù)最后一句話,低下頭,眼圈紅了。

難道我大老遠(yuǎn)跑來就是為了研究丁慶殺人的動機?他殺人和我有關(guān)系嗎?你要是不信任我,可以找別的律師。我喝光杯中酒,眉宇間的那點冷峻,卻令我不敢正視她。

不,我需要你來辯。她輕輕地說,依然端坐,兩只手放在膝蓋上,手指更顯纖細(xì)和修長,染過的指甲呈現(xiàn)出一種溫和的粉色。她依次撥弄那一點點的粉紅,十個紅點便在白皙的皮膚上跳舞。這讓我回憶起某個濕熱的晚上,我見過一個女孩,對,應(yīng)該是在一個聚會上。

她低眉順眼的樣子讓我的心境平添了幾分陰郁的分量。我下意識摸出一根銀鏈,來不及回憶誰送我的,立刻遞給她,她點點頭,溫潤如水的眼睛里溢出幾絲感動,仿佛生活的樂趣又在那一瞬間活躍起來。

她問我是否知道委內(nèi)加工的含義。我點點頭,海關(guān)總署聯(lián)合國家?guī)讉€部委出臺的一項政策,就是加工區(qū)外的企業(yè)可以利用區(qū)內(nèi)企業(yè)的剩余產(chǎn)能,簡單地說,利用區(qū)內(nèi)企業(yè)的生產(chǎn)設(shè)備,將加工區(qū)外的半成品上的某道生產(chǎn)工序,挪到區(qū)內(nèi)生產(chǎn),再將制成品運往區(qū)外。佘慧慧嘆口氣,告訴我丁慶的公司其實就是一副道具,名義上生產(chǎn)廣告牌上面的發(fā)光布,實際上利用委內(nèi)加工的方式,進口大批量的氫化碘和紅磷,拿它們對麻黃堿進行氫化還原反應(yīng),使羥基消失。這道工序我們是在區(qū)內(nèi)進行的,并不復(fù)雜。最后的制成品甲基苯丙胺是在區(qū)外合成,有的還在泰國。相對風(fēng)險小一些,另外這些化工原料不屬于禁限類目錄的范圍,只要進了卡口,就等于出了國,商檢也不是票票都查驗,就連海關(guān)的查驗率都在百分之五以內(nèi)。那幾年丁慶為總部立下了汗馬功勞。為了掩蓋,我們也花了大量的資金從東南亞小國家進口二手設(shè)備和淘汰的發(fā)光布原料,佘慧慧眼睛垂著,不敢和我對視,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們家族才開始接受丁慶,還有個原因,他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即使死了,也沒有牽掛。她終于抬頭瞥了我一眼,臉上是一種疲憊和解脫后的安詳。

那為什么你們總部不在加工區(qū)投資設(shè)立分廠呢?我竭力保持一種平靜和寬容的口吻問她。

她捋了一下額前的碎發(fā),說,因為從一開始我的父母決意不讓我攪和進這個掉腦袋的生意里,可那時我已經(jīng)懷了五個月的身孕,如果在他老家設(shè)廠,即便是投資建個家電分公司,我必須留在你們老家和丁慶在一起生活,因為他是孤兒,他要在家鄉(xiāng)人面前露臉,自豪一下。這是他唯一提出的條件,據(jù)說是你們老家的習(xí)俗。況且拉個項目進區(qū)也不過是掩人耳目,所以我一直沒有出現(xiàn)在公眾的視線里。即使現(xiàn)在,我干的活兒也和家族企業(yè)無關(guān)。張凱懂我的心思,起初讓丁慶拿著楊美菊的照片給我看:她像一朵白蓮花,皮膚白皙得耀眼,一條普通的連衣裙穿在身上,如蓮花瓣上的幾顆晶瑩的露珠,滾動欲跌,還有清亮的眼神,清純得不忍嫉恨。我驚嘆自己的直覺,提醒丁慶這個女孩不簡單,要提防,尤其我不在的時候。

有點矛盾,既然你們家的企業(yè)都上了福布斯榜,香港、日本和新加坡都有股票上市,為什么投資這個風(fēng)險巨大的違法買賣?再說你有必要和丁慶好嗎?我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在她臉上劃過,令她心頭一凜。

因為我哥,從小到大驕橫慣了,活得恣意放縱,活得無拘無束,不僅沾上毒品,還被臺灣的天道盟組織拉下水,干起毒品買賣。丁慶原來和我哥在一個寢室,倆人廝混在一起像對同性戀。我哥的確是個同性戀,他很迷戀丁慶。我哥大學(xué)幾年的課程幾乎都是丁慶幫著學(xué)完的,丁慶換來了免受貧困之苦,跟著我哥過上了天上人間般的生活,也讓他徹底悟到金錢對于他的意義。

佘慧慧嘆口氣,丁慶從美國回來后,考到你們老家經(jīng)開區(qū)的管委會上班,一次他邀請我哥來玩,實際上是為了完成他的招商任務(wù)。我哥考察了你們老家的地理位置,接觸了地方政府,覺得這里相對閉塞安全,又毗鄰長江和江蘇上海,他鄭重向丁慶提出搞這個項目,后來他辭職隨我哥去了高雄。我第一次見他像見到一個熟人,仿佛昨天,又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他長得魁梧敦厚,遇之我幸,不遇我命。

我覺得要換一個地方,周圍太嘈雜。所以我站起身準(zhǔn)備結(jié)賬,佘慧慧有些意外,眼睛卻閃出一點火星,在我臉上掠過。我轉(zhuǎn)身的一剎那,猛然眼前一黑,后腦勺被一個堅硬的物件擊中,我踉蹌了一下,兩眼發(fā)黑,重重摔倒在地。

第三次見面

我依然清晰地記得那是個陰冷的傍晚,枯枝搖晃,天幕慢慢地變青,父親和鄰舍的幾個老農(nóng)下完象棋,拎著小木凳勾著腰,遲緩地跨進自家院子,院門虛掩,我靠在堂屋里的藤椅上看書,耳邊嚓地一聲,我睜開眼,透過幾株桃樹和杏子樹,父親半跪著匍匐在地,我彎下腰干嘔了幾下。那個我曾在看守所見過的那個圓臉男人,手握長柄藏刀,裹挾著寒光,像武俠電影里的劍客,瞬間逼射到我的眼前。

又見面了,許律師,他夸張地做了個拔刀姿勢,帶著縹緲的詩意,似乎掩飾內(nèi)心復(fù)仇的快意和膨脹的欲望。

你還想怎么樣?來吧,我平靜地扔掉手里的書。

不想怎么樣,帶我去見佘慧慧。楊紹祥(死者的哥哥)身形精干矯健,抓住門框邊的木窗格,喀喀幾下,在窗格的紛飛亂舞之中,傲然仰頭,面頰落下兩行清淚,輕輕將刀插入劍鞘。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張凱告訴我的,他讓我扮演丁慶,這是不殺我的條件。

佘慧慧在我的單身公寓,你自己去吧。

張凱說那里人多嘴雜,我不想麻煩別人,只好勞你大駕,也是你活著的理由。他拔出刀,刀尖撩起我額前的黑發(fā),在刀刃上纏繞了一圈,稍稍用力一扯,斷發(fā)飄落。

我啟動車,夜的稠密填滿了四周田野所有的縫隙,無巢可歸的野鳥哀叫著掠過我的瞳孔。車吃力地終于拐出郊區(qū),上了高速,樹影飛馳,月亮偏移,借著余光,我瞥見楊紹祥掀掉肩包,嘶啦一聲,拉鏈拉開,里面露出一塊堅硬光滑的木質(zhì)槍柄。我面無表情地握住方向盤,問為什么要對佘慧慧下手。

因為我找不到她哥哥,連張凱都不知道。他語氣短促而生硬。

真正害死你妹妹的是張凱和那個丁慶,張凱策劃了所有的一切,丁慶被他滅口了,我們包括你自己,都是他的犧牲品,他讓你這么干,就是為了保護他自己。

廢什么話?你老爺子不干禽獸不如的事兒,我妹妹能有今天!

我承認(rèn)我父親是腐化墮落的貪官,罪有應(yīng)得,你也報仇了,雪恥了,下面應(yīng)該輪到張凱,而不是我們。他沉默半晌。我竭力克制飛速跳動的心臟,冰冷的手緊握方向盤,高速上的路燈壞了,黑一段亮一段,車在飛馳,快到下高速的十字路口時我松掉油門,為的是給楊紹祥一個考慮的緩沖時間。哪知他殺氣騰騰抽出刀,指著我的脖頸,聲音變調(diào),記住,我能出來,除了張凱幫忙,還因為我當(dāng)過特種兵!

我的意思你不能濫殺無辜,他手腕一抖,刀尖輕巧地勾起我的后衣領(lǐng),橫刀疾掃,將后半個衣領(lǐng)切開一個豁口,像決堤的大壩。你沒聽懂是吧?我重復(fù)一遍:只管開好車!

到了公寓門口,保安抬桿放車,還討好地問最近老沒見你啊,我哼哈著,楊紹祥扭頭看了我一眼,換了一種眼神,柔和的目光像是一種看不見的撫摸。上樓到了門口,我說,我從小就暈血,考大學(xué)不敢報醫(yī)科專業(yè),給我一點人文關(guān)懷吧。我雙手用力攥著,牙齒將嘴唇咬出深深的印記。楊紹祥用刀柄狠狠抵住我的后腰。我只好掏出鑰匙擰開門。

不出我所料,佘慧慧站在內(nèi)走廊里,頭發(fā)凌亂,驚惑地望著我倆。我木然地向她點點頭,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身子晃了晃,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撲在我的身上,死死攥住我的手,像只小羊羔可憐地鉆進我的懷里。我竭力站穩(wěn)身體,佘慧慧和我的手牢牢相扣,她手指上的戒指在燈光下閃耀著銀色的光芒。

楊紹祥從肩包拽出雙管獵槍,輕輕地掰開我倆,佘慧慧像觸電似的蜷縮到一邊,頭歪在一邊。楊紹祥緩緩俯下身子,抱住佘慧慧,將她拖到沙發(fā)上躺下,我這才驚懼地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已經(jīng)暈厥過去了。楊紹祥溫和地指揮我,她受驚了,去廚房倒杯蜂蜜水,拿個湯勺。我內(nèi)心說不出的厭惡和痛恨,拖著沉重的雙腳,進廚房端出水杯,楊紹祥將佘慧慧的腦袋靠在自己的手臂上,一勺一勺地把水送進她的嘴里,而她像個孩子,一邊溫順地喝水,一邊目不轉(zhuǎn)睛地死盯住我。我扭過身,楊紹祥越這么做,越讓我恐懼。像貓抓一樣的心焦躁不安。我忽然看到臥室門口站著一個大眼睛的男孩,穿著睡衣,噘著嘴,胖嘟嘟的小手揉著惺忪的眼睛問,媽媽,怎么這么多叔叔?我要爸爸。我心一揪,下意識身體擋住孩子,寬大的手掌擋住孩子的臉。一股沁人心脾的奶香鉆進我的鼻子。

楊紹祥推開我,蹲下身,從上衣口袋里摸出兩塊餅干,笑瞇瞇遞給孩子,謝謝叔叔,孩子吃了半塊餅干,楊紹祥也拈了一塊,放進嘴里,嚼得津津有味。孩子從書包里抽出一本圖畫書,粉嫩紅撲的臉蛋湊近他,央求他給他講一段光頭強的故事,楊紹祥輕聲朗讀起故事,孩子還湊過頭來看插圖,一臉的意猶未盡。孩子睜著亮晶晶的眼睛望著他。他心滿意足地站起身子,慈愛地?fù)崦艘幌潞⒆宇^,幾綹發(fā)絲拂在圓圓的臉蛋上,耳語般用氣音對孩子說,睡覺吧,孩子,下次叔叔再給你講故事。我趁機拉著依依不舍的孩子進了臥室。楊紹祥掀開皮外套,里面裹著獵槍,坐到佘慧慧身邊,似乎有意要讓她看到這一切。佘慧慧坐起來癡呆呆的樣子,撲閃著眼睛看著我。楊紹祥端起獵槍先瞄準(zhǔn)她,又瞄準(zhǔn)我,粲然而笑。

她和孩子只能有一個活著。

佘慧慧似乎沒有意外,你敢動我兒子!空氣抖了一下。楊紹祥的槍管對準(zhǔn)佘慧慧。我的心猛然一揪,低吼一聲,等等,你殺了她,孩子怎么辦?佘慧慧恍然夢醒,跳下沙發(fā),瘋子一樣沖向臥室,孩子緊閉眼睛熟睡,睫毛又長又翹,皮膚白凈透著紅暈。她掏出一條鵝黃色的小方巾輕輕拭去他嘴角的口涎,似乎輕松下來,走到臥室門口,鄙視地望著我倆。楊紹祥端槍再次瞄準(zhǔn)她。

你朝我開槍吧。我突然沒來由地緩緩地走到兩人中間,目光濕漉漉望著佘慧慧清凌明燦的眼睛。清澈的瞳孔深處映出我的臉來。這是我的感覺。佘慧慧一抖一抖的,眼里慢慢泛出淚水。

很好,楊紹祥冷笑一聲,我也算積德,悄悄話留著在地獄里說吧,許健,你讓開!佘慧慧胸口起伏,情緒次第釋放。她捧住我的臉,一口噙住不放,我又慌又亂,我緊緊箍住她的后腰,佘慧慧的身體像一束濕漉漉的柴草,在我手里抖啊抖,終于被點燃了,淚水伴著呻吟包裹了我倆的身體?;秀泵噪x中,我聽見臥室里嗵的一下沉悶聲音,我抬起頭,我看到楊紹祥站在臥室門口,沒有殘忍和盛氣凌人的目光,是綿柔和慈祥。佘慧慧號啕一聲,蓄積在胸口深處的一股力量被硬生生剎住,沒能噴涌而出,她沖進臥室。

第二次見面

我猛然回頭,看到一張扭曲的高顴骨的男人臉,高高掄起了木棍。

當(dāng)我艱難地睜開眼,臺燈燈罩上的花紋投映在天花板上,陰影像一群蝴蝶,我眼冒金星,怎么也數(shù)不清。佘慧慧似乎一直在候著,見我醒了,便去打熱水,擰毛巾時水滴到瓷盆里,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她不由分說扒下我的衣服,像是給樹剝皮,手腳麻利,沒有一絲猶疑和停頓。我頭痛欲裂,無法動彈。最后她開始給我喂飯。我聞到了一股濃烈的梅干菜燒肉的糊味,可喂到嘴里的是豆?jié){,我陣陣惡心,佘慧慧突然捏住我的下顎,導(dǎo)致我的嘴巴自動張開,無論我怎么掙扎,她幾乎將勺子探進我的咽喉,我嗓子發(fā)出一陣怪異的聲響,豆?jié){和湯水順著食管流了進去,我除了咬勺子,無能為力。漸漸地我適應(yīng)了那股味道,甚至覺得味道異常的香,我居然喝了半盅湯。佘慧慧收拾空碗碟,替我擦干凈嘴巴,臉色似乎亮了一些。

我本想離開這兒,可五臟六腑像被掏空似的,癱在床上,大腦如同失憶,我只好又吃了兩天梅干菜糊似的食物,居然也適應(yīng)了,但頭就是暈乎乎的。我待了一個多星期,才回到老家。

張凱找到我,那是個晚上,在他家里,我父親也在。張凱笑了笑,嘆口氣,你外出讀書的幾年里,你父親很孤獨,我通過管委會里的一個保安,給他找了對江二壩的一個小保姆,叫楊美菊,也是保安的妹妹,從那時候開始你的家里有了活力。楊美菊長著一張快樂的面孔,咯咯的笑聲每天從她喉嚨里飛出,像只受寵的小鳥。她身材勻稱、豐滿,做事又勤快。你父親像對親閨女樣待她,后來小姑娘和你父親在一起懷了孕,我只好讓她搬出你家,去了海晟公司當(dāng)鍋爐工,本以為這是個重體力活兒,肚子里的胎兒肯定保不住,可小姑娘心細(xì),執(zhí)意要生下孩子,找到我,向我開了價。我能理解她的處境,所以答應(yīng)了,但也給她提出一個條件:每天用手機拍一張委內(nèi)加工進區(qū)的罐裝化工原料桶上貼著的標(biāo)簽,包括品名、數(shù)量和規(guī)格。小姑娘點點頭,可你父親不干,非要我干凈利索地處理掉肚子里的孩子。

我意識到他那張嘴還在不停地翕動,我父親低下頭,像犯了錯。張凱皺皺眉,掏出一根銀腳鏈,雙手以職業(yè)化的姿勢準(zhǔn)確而輕巧地揉搓了幾下鏈條,一陣叮當(dāng)響動,扯斷的鏈條兩端,忽閃忽閃發(fā)出藍(lán)盈盈的光。他壓低聲音,凝重地說,這是GPS電子跟蹤器,這次你去順德找佘慧慧,身上也帶著她的那根鏈子,這個小姑娘鬼精的,我們一直跟蹤她,我不知道那玩意兒怎么會在你手里?

我還不曉得張?zhí)幠憔烤故歉墒裁吹哪??我沒好氣地嘟囔一聲,拽起父親的衣袖要走。張凱微笑地看著我,小伙子,我們需要佘慧慧這個女孩,她對我們未來很有利。

一切亂成一鍋粥,就在我遞辭職報告不到兩個月,法院判決書下來,經(jīng)過庭審、質(zhì)證、辯護等一系列程序,一審丁慶被判死刑。丁慶沒有上訴。復(fù)核程序已經(jīng)上報到省高級法院。這個消息是張凱打電話告訴我的。那意思丁慶一死,封住所有人的嘴巴,也就等于救了我家老爺子。他意味深長地說,你老爺子的事兒,我做晚輩的只能盡力而為。我沒有說一個謝字,輕輕掛上電話。

某天的傍晚,我正在自己的單身公寓看書,防盜門被輕輕敲了兩下,我揉著疲憊的眼睛打開門,佘慧慧身背肩包,手里攙著一個大眼睛小男孩,木呆呆地站在我的面前。她自我介紹是我父親單位的一個秘書,我后悔讓她倆進屋,只好禮節(jié)性地給娘倆兒弄了點吃的。盡管疲憊,佘慧慧毫不拘束,在浴室給兒子洗了澡,用浴巾裹著孩子,東倒西歪地抱著塞進我的大床被褥里。孩子身上散發(fā)出甜絲絲的肉香,佘慧慧醉了似的撲在那個小肉團上廝磨,嘴里叨叨,終于到家了,小親親。小肉團被母親的熱氣和放松焐活了,彈放出咯咯笑聲,掙扎著要躲閃,佘慧慧不像開玩笑地正言道,快喊哥哥。我忍住沒有發(fā)作,拉著她走進浴室,說我要離開這里,我已經(jīng)辭職了,準(zhǔn)備出國了。我像宣布一件重大的事項。

這又算什么呢?我12歲就有外國護照了,對了,我這趟回來,你要娶我,我還要接管公司。

重復(fù)的話我不再提了,明天你帶你兒子走人。

佘慧慧仰著臉平靜地問我,待會兒我領(lǐng)你去個地方。她溫婉的臉上流散的是我熟悉的那份寧靜和神秘的神情。后來我覺察到這多半源于她那雙閃亮而憂郁的眼睛。我冷冷地說,行啊,只要你不妨礙我的生活。

她哄孩子睡著后,我倆出了門,我鬼使神差地跟著她,去了赭山公園后的那片湖,離我們加工區(qū)兩公里不到,和區(qū)里的幾片低洼水塘貫通,以防梅雨季節(jié)內(nèi)澇。有點起風(fēng)了,湖邊一小股旋風(fēng)卷起幾片枯葉,很是陰森、凄涼。湖邊沒有路燈,眼前一片黑暗模糊,恍惚中借著遠(yuǎn)處微弱閃爍的亮光,佘慧慧輕盈地爬上原先似乎準(zhǔn)備好的小木船,揮動船槳,向湖中央劃去。

湖水泱泱,恍惚中,我下意識打開手機的電筒光,向小船照去,天啊,六米開外的距離,佘慧慧站進齊腰深的水里,勾著腰雙手在艱難地打撈著什么,就一個姿勢,整個身體已經(jīng)深深陷進淤泥里,可她依舊不屈不撓拽著一根類似木棍的東西。我驚恐萬狀,幾大步跨進湖水里,快靠近小船的時候,我感到淤泥像有兩張柔軟的嘴在吞我的腿,又柔軟又有力,我驚恐萬狀,奮力爬進小船。佘慧慧氣喘吁吁地沖我喊,拽我一把。我一身泥汗,使出吃奶的勁,將泥漿淋漓的她拖進小船里。就在我驚魂未定之時,佘慧慧抬起頭,濃密的黑發(fā)已經(jīng)被水淹濕,她將懷里的東西扔給我,喏,放到冰箱里。我低頭睜大眼睛,是一截僵硬的手胳膊。

我緩緩俯下身子,干嘔了幾下,心臟忽然像接上電源的馬達(dá)狂跳不止,天旋地轉(zhuǎn),驚懼得仿佛世界末日即將來臨。我癱軟在小船里,上氣不接下氣。佘慧慧似乎明白了什么,緩了緩神,拉住我的手,放到她嘴邊哈氣,我想說點什么的力氣都沒有了,渾身戰(zhàn)栗。她似乎有點愧疚,抱住我的手,撩開線衫,滑進她的胸口,把自己僅剩的熱量一點一點傳遞給我,然后,湊近我的臉,舌頭探進我的嘴里,我又聞到了那股梅干菜燒糊的味道。像通過神秘的魔術(shù)方式,我感覺到胸口那顆如野馬奔騰的心臟漸漸平穩(wěn)下來。佘慧慧發(fā)出夢囈般的聲音,好了,寶貝,你需要我,你怎么會離開我的呢?最后我倆拖著沉重的雙腳東倒西歪地相互攙扶著回到家。趁我洗澡,佘慧慧用食品袋小心翼翼包裹好那截“木棍”放進冰箱的冷藏箱里。

等一切忙完,佘慧慧開始洗漱,我靠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上下眼皮直打架,神志恍惚,可我不敢入睡,眼前閃回著那只胳膊,我無法預(yù)料下面會發(fā)生什么,我無法理清自己的思緒,回味剛才發(fā)生的毛骨悚然的那一幕,考慮明天怎么攆走她,我呆呆地窺視著佘慧慧站在浴室的鏡子面前化妝,我心生奇怪,這都下半夜了,這個女人還想做什么?發(fā)型,面頰,眉毛,眼線,唇線,頸脖,腮幫,認(rèn)真細(xì)致,用心用功,就像在耕耘一方肥沃的土地。

她居然吟誦起來:

在無人經(jīng)過的山路旁

桃花紛紛地開了

并且落了

鏡前那個女子

長久地凝視著

鏡里

她的芬芳馥郁的美麗

而那潮濕的季節(jié)

和那柔潤的心

就是長長被人在太遲了的時候……

佘慧慧停頓下來,扭身繞過幽暗的客廳,一把抱住我,火熱的臉頰貼著我,在我的每個部位親吻起來,鼻尖、耳根和發(fā)梢,我渾身顫抖,無力地問她還有那個沒有。她喘著粗氣將一粒藥丸塞進我的嘴里。

藥物的作用,我的意識開始清晰起來。她的眼眶內(nèi)被一團霧狀的毛茸茸的東西籠罩,她在我的耳邊低語:還記得我們兩年前坐動車從東莞到廣州來回倒車的事兒嗎?那時我有了毒癮,渾身像給虱子叮咬,冷得直哆嗦,意識仿佛喪失。就在我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丁慶就給我讀《短歌》,緩解我的緊張和不安。那時他接管了海晟公司,他怕我離開他,出于本能,讓我吸了毒,后來我拼命地戒毒,終于過了這道坎兒。想起來我至今還恨他,我當(dāng)初愛他是沒有任何附加條件的。

所以你就報復(fù)他,那只胳膊是不是他的?因為藥物的作用,我肌肉放松,渾身疲倦,可意識清晰強烈,現(xiàn)在你要接管這個公司,怕張凱和我害你,把我也拉下水,是嗎?我果斷地推開她的手。

明天我會拿著那只胳膊和張凱談條件。佘慧慧平靜地說。

尾聲

許健,你可以回家了,護士拉開病房的不銹鋼鐵門,柔聲細(xì)語,將我的行李和一塑料兜的藥瓶遞給佘慧慧。長廊邊的窗外投射下刺目的陽光,我的眼前如萬花筒,佘慧慧嫵媚迷人,那件藍(lán)色長裙在不停地旋轉(zhuǎn)奔舞,猶如一股藍(lán)色的浪潮,藍(lán)色的狂風(fēng),紅色的線衫猶如一朵鮮艷盛開的玫瑰在藍(lán)色的海上飄飛,交相輝映,狂放不羈。我瞇縫著眼。

我病好了嗎?她點點頭。

什么病?

幻覺癥。

丁慶呢?張凱呢?我艱難地問。

佘慧慧輕柔地挽著我的胳膊,我身心松弛,像滑入她的溫柔里。唇膏閃著油亮色,她說繼續(xù)吃藥。出了醫(yī)院門,我不經(jīng)意地回頭,一張高顴骨的臉,還有雙眼睛在注視我。

責(zé)任編輯 董曉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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