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輝
這么多年了,在天南地北行走,有時離詩很近,有時離詩很遠,但是我總也忘不了三堂街。
那是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前有一江碧水,后有一圍青山,住處背后攤開幾畝荷田,才露尖尖角的時候,舉起碧玉盤的時候,開出一朵朵粉荷的時候,都是最美的。
這是人間給我最初的詩意。
荷田美,最終的收獲,還是腳桿子踩進泥土里,兩只手插入泥土深處,挖出來的那一支支白蓮藕。
詩又何嘗不是。
越是貼近泥土的東西,就越具有存活力,越具有生命力。
其實所謂泥土,就是要有根。
我早年學著寫詩,一直記著一位老師的教誨:寫詩要“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擱筆多年以后再寫,記得真切的仍是這句話。
時代迅猛發(fā)展,詩的觀念不斷更新,現(xiàn)在來看,這句話確實是老土了,過時了。但細細一想,仍有可取之處,那就是要寫自己經歷過的、熟悉的、感觸最深的生活,寫自己腳踩著的那一撮泥土。
當然要求變。在注重真情實感的同時,也要注重歷史感,時代感,還要注重語感。既要面對和抒寫社會生活,也要面對和抒寫內心生活。
有許多人在創(chuàng)作中試圖建立一個詩歌精神體系,這種努力是可敬的。但這種詩歌精神體系不能是空中樓閣,必須有一個堅實的基礎,也就是要以廣闊的、扎實的生活體驗作為支點。
而對于參與其間的人,期待自己有所作為的人,就要在這種大背景,大構建下,盡量把自己放低些,縮小些,盡量足踏實地些。
從廣義上說,詩是精神層面的東西,但需要物化的表現(xiàn)形式。詩常常帶有物性的一面,就像一棵樹,一朵花,一只紅胸脯的鳥,一頭奔跑的鹿一樣,總是在一個神秘的地方,等待著有心人。
而那個神秘的地方,正是詩人需要發(fā)現(xiàn)和開掘的生活。
詩是神性的,來了靈感,一觸即發(fā)。但這種神性,往往根植在理性之中,也就是對生活的認識,認知,解構之中。
“尋找到了可以顯現(xiàn)”(策蘭語)的東西,再揉入個人的獨特感受,人人眼中所見人人筆下所無,一首詩,就能夠立起來了。
當然是立在泥土之中。
文字散落時,單一,干癟,了無生氣。只有用詩意把它們組合起來,才會有立體感,充滿彈性和張力,容光煥發(fā)。
然而這還不夠,還必須注入一種叫作質感的東西,也就是滋生于泥土中,發(fā)掘于泥土中的內涵和深度,使之不只是有光鮮的外表,還有血有肉有靈魂,讀在眼里,也是沉甸甸的。
我近幾年寫了一點詩,表達的是一種泥土情懷,表現(xiàn)的是一種生活閱歷,在當今風生水起的詩壇,較之于許許多多的佳構力作,是太微不足道了。
但我是用了心來寫。
泥土有九味。
我力求與泥土貼得近些,更近些,把根扎得深些,更深些,寫出泥土的質感,寫出生活的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