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五年(1510)劉瑾案發(fā),從其家中查出的資財,僅黃金就多達250萬兩、白銀5000萬兩,尤有甚者,竟私刻皇帝玉璽一枚,穿宮牌500個,以及盔甲、弓箭和皇帝穿的龍袍、玉帶等違禁武器和穿戴。武宗見狀,怒不可遏,厲聲詛咒:“奴果反”,當即下令將其逮捕入獄,經(jīng)審結(jié)處斬。
斬劉瑾之日,北京萬民拍手稱快。前去觀斬的民眾,有的甚至去割劉瑾身上的肉,以解心頭之恨!
朝廷斬劉瑾,除暴安良,受到了民眾的擁戴。劉瑾早就當斬,而戴銑案發(fā)正當時。
王陽明是劉瑾的直接受害者。當著王守仁的志趣,由圣學轉(zhuǎn)向舉業(yè)為國,欲求登高致遠之際因,上疏救戴銑,被劉瑾的權(quán)杖打殺,陷入絕望的困境。此前,諸大臣曾多次上疏請誅劉瑾,王陽明隨后的上疏論救(戴銑),若能與諸大臣步調(diào)一致,同聲呼號誅瑾,聲勢浩大,民意難違,或許會觸動武宗的“良知”,改變對劉瑾的縱容,一聲令下,逮赴法場,豈不快哉!
然而,劉瑾罪大惡極,天理難容。不過,意想不到的是,劉瑾一案,卻由宦官內(nèi)訌所觸發(fā)?!鞍嘶ⅰ敝械膹堄?,總管神機營,因與劉瑾結(jié)怨成仇,后在右都御史楊一清的鼓動和支持下,直接向武宗呈遞奏章,揭發(fā)劉瑾的不法事17條,請求依法治罪,引起了武宗的警覺,說:“奴負我哉!”
張永見皇上有了回應,緊跟上說:“此事不能延緩,再拖下去,奴輩將成齏粉,陛下也不得安寧!”
在場的“八虎”之一馬永成亦隨聲附和,竟把武宗給說動了。劉瑾案就此依法了結(jié)。
劉瑾對朝政的敗壞,是明代宦官害政的典型。除瑾之舉,幾經(jīng)周折。禍國之賊,終于有報??墒?,明代宦官既成體制,殺了一個劉太監(jiān),張?zhí)O(jiān)(永)、魏太監(jiān)(彬)、馬太監(jiān)(永成),一個個接踵粉墨登場,大明朝政大權(quán),仍然為“八虎”所掌控?;鹿僦撇怀?,宦官之禍,猶如瘟疫漫延,勢難根除。這是后話。
就現(xiàn)實而言,劉瑾伏誅,罪有應得。其所枉作的冤案,雪洗一清。對王陽明來說,則是他人生的大逆轉(zhuǎn)。冤案既平,被重新恢復官職,授以廬陵知縣。這就意味著,王陽明的后半生,有望東山再起。王陽明取道四川,沿長江東下。途中所見,觸景生情。有《過江門崖》詩,感慨系之:“三年謫黔沮蠻氣,天放扁舟下楚云。歸信應生春燕到,閑心期與白鷗群。晴溪欲轉(zhuǎn)新年色,倉壁多遺古篆文。此地從來山水勝,它時回首憶江門?!?/p>
正德庚午(1510)三月,到達廬陵,有詩記云:“憂時有志懷先達,作縣無能愧舊交。松古尚存經(jīng)雪干,竹高還長拂云捎。溪山處處堪行樂,正是浮名未易拋?!被厥准韧骸叭f死投荒不擬回,生還且復荷栽培。逢時已負三年學,治劇兼非百里才。身可益民寧論屈,志存經(jīng)國未全灰。正愁不是中流砥,千尺狂瀾豈易摧!”
權(quán)奸既除,冤屈已伸,復得到陛下的“栽培”重用,王陽明被壓抑的心情,頓時舒展開來,覺得眼前的天地,更加明朗而又開闊,可以再展宏圖了。但因欠了三年的“學債”而今要去做知縣,“無能”應對,就得補上這一課。
歷史上人們對王學最為關注的是“知行合一”和“致良知”。這里所說的“三年學債”,當是在居夷時所欠。不是說龍場悟道,已經(jīng)創(chuàng)立“知行合一”之說了么,怎么又欠起“學債”來了呢?
龍場悟道,說的是王陽明在黔居夷處困,動心忍性,忽覺格物致知之旨,不在身外,而在自己心中。于是“吾性自足,不假外求”,此即“知行合一”的由來。但這僅僅是一個概念。后世疑惑不解,向先生請教。王陽明《答顧東橋書》,就是在教學中的釋疑解惑。對“知行合一”的回答,則強調(diào)“誠意”,“是圣門教人用功第一義”,而“體究踐履,實地用功,是多少次第、多少積累在,正與空虛頓悟之說相反”。由此可見,王陽明的“知行合一”,是用以表達治學的功夫。必須踏實地“體究踐履”,由少增多,不斷積累,反對“空虛”的“頓悟”。
對知行關系的解釋則說:
夫人必有欲食之心,然后知食,欲食之心即是意,即是行之始矣,必待入口而后知,豈有不待入口而已先知食味之美惡者邪?必有欲行之心,然后知路,欲行之心即是意,即是行之始矣。路歧之險夷,必待身親履歷而后知,豈有不待親身履歷而已先知路歧之險夷者邪?
又說:
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知行功夫本不可離,只為后世學者分作兩截用功,失卻知行本體,故有合一并進之說。真知即所以為行,不行不足謂之知。
據(jù)此,我們可以確信,“龍場悟道”所得的“知行合一”之說,還只是一個概念,尚未言及其“知”的實際內(nèi)容。而“知”,則必須在“行”中下“功夫”才能獲得。
從“身親履歷而后知”的話,可以看出,王陽明對“知”和“行”關系的解釋,與過去的知行“并進”相比較,似有所不同。他就此反詰道:“豈有不待親身履歷而已先知(路歧之險夷)者邪?”從正面說來,就是:要獲得知識必須親身履歷。“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行,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知”。這應該視為王陽明對“知行合一”學說最“真切”的表述。
治學功夫,用西方的哲學語言來說,或可稱為“方法論”。西方哲學因方法的不同,而有唯心主義和唯物主義的區(qū)分。中國學術界將王學與陸(九淵)學并稱“心學”。有的則按西方哲學的劃分,稱陸王心學為“主觀唯心主義”的學說。但從后來王陽明對知行關系的解釋,自那以后,其說則步入唯物主義之路了。
王陽明說他“已負三年的學債”,“無能”作知縣。說明他所缺的是用于“治縣”的“為政”之學。想到自己雖然未有“百里”之“才”,不能作“中流砥柱”,但此身仍可為民作出有“益”的貢獻。況且“經(jīng)國”之志未恢,哪怕天有不測風云,刮起“千尺狂瀾”,豈可輕易摧折的呢!
經(jīng)過一番思考,想定之后,遂欣然赴命。對武宗的“栽培”,既感荷不已,對其所委任的“官”,就得盡忠職守。一上路,時來運轉(zhuǎn),累獲升遷。每一次升遷,都有詩記其事。
廬陵知縣未及一年,《京師詩二十四首》序云:“正德庚午(1510)十月,升南京刑部主事。辛未(1511)年入覲,調(diào)北京吏部主事?!逼渌鞯脑娭卸嘞凳闱?、話別、記事。有一首說的是:“道本無為只在人,自行自往豈須鄰?坐中便是天臺路,不用漁郎更問津。”endprint
前面說過。他因為負了“學債”,難于治縣。詩中的“道”即“學”。負學債,沒有什么可怕。得道在人。治縣之道,在自己的職位上下功夫,即可獲得,何須去求局外人。
王陽明進京,覲見武宗,是一次難得的機遇。又由南京刑部主事,調(diào)北京吏部主事,與陛下更親近,心中的欣喜之情更不用說了。在《答顧東橋書》中,有言:蓋“知天”之“知”,如“知州”、“知縣”之“知”。知州則一州之事皆己事業(yè);知縣則一縣之事皆己事也,是與天為一者也?!笆隆碧靹t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F(xiàn)今受命為“吏部主事”,那就事“主事”,亦如“事君”也矣。王陽明為獲得“事君”的優(yōu)越地位,對為政的前途,顯示出充分的自信。
《歸越詩五首》,詩前有:“正德壬申(1512年)升南京太仆寺少卿,便道歸越作”。
但王陽明所記的升遷并不全,據(jù)《王陽明年譜》(錢德洪,王汝中輯)載,尚缺正德六年(1511)正月調(diào)吏部驗封清吏司主事,二月為會試同考官,十月升文選清吏司員外郎。
正德七年(1512)升考功清吏司郎中;
正德九年(1514),升南京鴻臚寺卿;
正德十一年(1516),升都察院左僉都御史;
正德十三年(1518),升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世襲百戶;
正德十六年(1521),元月,升南京兵部尚書。十二月,封“新建伯”,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兼兩京兵部尚書。這是王陽明一生登上的最高官位。
從這一系列官位,不難看出,王陽明并不是一個純粹的學者,亦非職業(yè)教育家,而是一位在朝的“忠臣”。他的學生,大多是在朝的官員。正德七年,他在京師升考功清吏司郎中時,有穆孔暉、黃綰、徐愛等幾十人同受業(yè),講學內(nèi)容由徐愛記錄整理,名《傳習錄》。徐愛就是當朝官員,后升南京工部員外郎。黃綰官至禮部尚書,因此之故,王學與其身份地位密切相關。
學問,學問,做學問,貴在發(fā)現(xiàn)問題,破解問題,就是學問。王學就是王陽明在他做人、治學和為時,不斷發(fā)現(xiàn)問題,破解問題的過程中形成的。
前面,我們從《答顧東橋書》中,已經(jīng)找到了一把破解“知行合一”秘密的“鑰匙”。那就是“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重在一個“行”字?!靶小笔恰爸轮钡摹肮Ψ颉?,“成”才是“知”的“本體”。而“知行合一”說并未言及“知”的本體,故而我們確信“知行合一”,是治學的“功夫”。
下邊再來讀《大學問》,或許會從中找到破解“致良知”的另一把鑰匙。其實,在《答顧東橋書》中,已經(jīng)有所發(fā)現(xiàn)。
“致良知”的“知”之前,有個副詞“良”,似乎可以視為對“知”的界定?!洞痤櫀|橋書》對“知行合一”的解答中有“真知所以為行,不行不足謂之知”。而且要求“知”,必須“真切篤實”,才能用于“行”;“行”又必須表現(xiàn)出“明覺精察”的深度,才算是“知”——“真知”。這或許就是對“知”說作的“界定”。若此說可以確立,那么,“良”即可作“真”解?!傲贾奔础罢嬷薄?/p>
《大學問》,是王陽明對孔子《大學》一書的講解,由錢德洪記錄整理成文。孔子的《四書》,宋代有朱熹的注釋,即《四書集注》?!白栽首谘拥v年間復科舉,以《四書集注》試士,明、清兩代的科舉考試又規(guī)定作八股文要以它為‘代圣賢立言的根據(jù),于是成了學童、士子必讀的經(jīng)書”。(見岳麓書社《四書集注》出版說明,1985年3月版)
王陽明身為明代士子,對《四書集注》一定是熟讀過的,否則,他何以能應科舉之試,而且中舉,成進士?《大學》是《四書》中的頭一部。王陽明的講學,并不是照本宣科,而是按照他對課文的認識和理解而出之的。
一開篇,就有語出驚人的妙句:
大人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者也。
這就是“昔儒”稱“大學者”,“以為大人之學”而來的?!端臅ⅰ罚纫套樱ㄖ赋填U和程顥兄弟,史稱二程)的話說:“大學,孔子之遺書,而初學入德之門也”。原文為:“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美?!睂Α坝H”的釋義作“新”。然后注解說:
明,明之也。明德者,人之所得乎天,而虛靈不昧,以其眾理而應萬事者也。但為氣稟所拘,人欲蔽,則有時而昏,然其本體之明,則有未嘗息者。故學者當固其所發(fā)而遂明之,以復其初也。新者,革其舊之謂也。言既自明其德,又當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以去舊染之污也,止者,必至于是而不遷之意也。至善,則事理當然之極也。言明明德新民,皆當止于至善之地而不遷,蓋必其有以盡夫天理之極,而無一毫人欲之私也。此三者,大學之綱領也。
朱熹對“明德”、“親民”和“親善”的注釋,僅就其本義而言,至于稱“三者”為“大學之綱領”,卻未言及其所以然,而且將“親民”釋為“新民”,與“大學”的本義,似乎有所偏離。
王陽明的講解,則將“三者”置于“天地萬物一體”之中,去進行觀察,辨析,也就是運用“知行合一”的功夫,格物致知。其說是:
大人之能以天地萬物為一體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與天地萬物而為一體,豈惟大人,雖小人之心亦莫不然,彼顧自小之耳。是故見孺子之入(落)井,而必有怵惕惻隱之心焉,是其仁之與孺子而為一體也。孺子猶同類者也。見鳥獸之哀鳴觳觫(恐懼而顫抖),而必有不忍之心,是其仁之與鳥獸而為一體也。鳥獸猶有知覺者也。見草木之摧折而必有憫恤之心焉,是其仁之與草木而為一體也。草木猶有生意者也。見瓦石之毀壞而必有顧惜之心焉,是其仁之與瓦石而為一體也。是其一體之仁也,雖小人之心亦必有之。是乃根于天命之性,而自然靈昭不昧者也,是故謂之“明德”。
其中的“天地萬物”,用西方的哲學語言來說,或可稱為“客觀的物質(zhì)世界”。人,也是“萬物”中的一員,可見王陽明是把他自己也置于萬物之中。在他看來,在人類生活的“客觀世界”里,無論人與人之間,或人對于物,都應以“仁”待之。
但就一體之仁來說,必須“是其未動于欲,而未蔽于私之時也”,若“其動于欲,蔽于私,而利害相攻,忿怒相激,則將戧物紀類,無所不為,其甚至有骨肉相殘者,而一體之仁亡矣。”是故無論大人、小人,“亦惟去私欲之蔽,以明其明德,復其天地萬物一體之本然”,才能對社會“有所增益”。endprint
此其王陽明的道德觀。
“親民”一說。王陽明持“親民”,而非“親民”。他說:“親民者,達其天地萬物一體之用也,故明明德必在于親民,而親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在他看來,親民的“民”,從家庭的父母兄弟夫婦,以及君臣、朋友,都應親之,“以至于山川鬼神鳥獸草木也,莫不實有以親之,以達一體之仁,然后吾之明德始無不明,而真能以天地萬物為一體矣。夫是之謂明明德于天下,是之謂家齊國治而天下平,是之謂盡性?!?/p>
其中的“鬼神”,不知其所指,倘是宗教信奉的神靈,親之無妨。若其非也,那就莫明其所以了!
對“止于至善”的解讀,則說:“至善者,明德、親民之極則也?!币饧矗瑹o論明德、親民,都要做到“極至”。若“不知止于至善,而鶩其私心于過高”,那就“失之虛罔空寂,而無有乎國家天下之施”了。
最后,講“致良知”,說:“良知者,孟子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問題在于“別善惡”?!敖裼麆e善惡以誠其意,惟在致其良知之所知焉爾?!睘檫_此目的,特別告誡說:“然欲致其良知,亦豈影響恍惚而懸空無實之謂乎?是必實有其事矣?!本痛酥赋觯?/p>
故致知必在于格物。物者,事也。凡意之所發(fā)必有其事,意所在之事謂之物。格者,正也,正其不正以規(guī)于正之謂也。正其不正者,去惡之謂也。歸于正者,為善之謂也。夫是謂之格。
這就與朱熹的格物致知之說,走到一起,從而認定:“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
其時的朝代,無論君臣,皆以“修身”為本,其所至的“知”,又必須是為“親民”的“真知”,以利于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
王陽明在講課中,對他的學生說:“吾此意思有能直下承當,只此修為,直造圣域。參之經(jīng)典,無不吻合”。錢德洪對此心領神會,說:“大學問者,師門之教典也。學者初及門,必先以此意授,使人聞言之下,即得此心之知,無出于民彝物則之中,政知之功,不外乎修齊治平之內(nèi)”?!按髮W之教,自孟氏而后,不得其傳者幾千年矣。賴良知之明,千載一日,復大明于今日”。
從中可以看出,王陽明的“致良知”之說,其理想就是用“良知”以為“修身”之本,從而達到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目標。
“知行合一”和“致良知”,是王學的魂,它的形成不是偶然的。王學一出現(xiàn),就引發(fā)疑義。甚至遭到抗拒。歷史上對明代“學術之分,則自陳獻章、王守仁始。宗獻章者曰姚江之學,別立宗旨,顯與朱子背馳,門徒遍天下,流傳逾百年,其教大行,其弊滋甚?!保ㄒ姟睹魇贰肪?82頁,《儒林傳序》,轉(zhuǎn)引自《中國通史參考資料》古代部分,第七冊,286—287頁)“弊”在何處?沒有下文。據(jù)有文字記載可考者,一是講學內(nèi)容多存疑義,不易理解,依此說,經(jīng)過先生反復釋疑解惑,已經(jīng)疑除惑解,其二,是世宗嘉靖初年,首輔楊廷和旨意倡議“禁遏王學”。因發(fā)生在戰(zhàn)亂之時,王陽明以戰(zhàn)功受封,是否與朝臣之間的政見分歧或利害沖突有關,不得而知,但只是“倡議”,并未形成定案而“禁遏”。
自龍場悟道到《大學問》的出臺,其間又有很大的發(fā)展變化。從王陽明《答顧東橋書》中可以看出,王陽明是反對“空虛頓悟”的。學術界有稱王學為主觀唯心主義的學說,若指的是“格物致知之旨不在心身外(之物)而在自己心中”,于是“吾性自足,不假外求”。那么,稱其為“主觀唯心主義”不無道理。這也就是王陽明自己所反對的“空虛頓悟”。但是,后來他的“悟”發(fā)生了“嬗變”。
同樣是在《答顧東橋書》中說的,與“空虛頓悟之說相反”的是,學問要“體究踐履,實地用功”。并舉例以證:要了解路歧之險夷,“必待身親履歷而后知,豈有不待親身履歷而已先知路歧之險夷者耶?”
由此可見,這時王陽明的“悟”,已經(jīng)由“空虛頓悟”躍進到了“務實”的佳境。稱這時的王學為唯物主義的學說,豈不是順理成章的么?可以這樣說,從這時起,王陽明已經(jīng)擺脫了“空虛頓悟”的羈絆。其學說也就從唯心主義進入唯物主義的范疇,到“致良知”,則已趨于成熟。
王陽明有了成熟的“良知”之學登高致遠的路就在腳下,豈不是唾手可得的了么?然而歷史往往不以人的意志為轉(zhuǎn)移,就在此期間出現(xiàn)了兩件事。一件是“宸濠謀反”,二是“盜賊蜂起”。王陽明臨危受命,倉促調(diào)兵應急,“平定宸濠之亂”,“剿滅蜂起之賊”,并以此立功受獎。但就其實,這兩件事,都不是他心目中所向往的登高致遠目標,而是責任在身,不可推缷。
(作者秋陽,本名徐平,《花溪》雜志原副主編,副編審、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endprint